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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我既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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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上杉清出口解释,就见李扶摇娇笑着摇了摇头。

    “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看你紧张的样子,你找女朋友,我又管不着,不是么?”

    “何况...你在某些方面,可是优柔寡断的很呢~”

    她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再给上杉清说话的机会,微微一笑,对着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的东文真希,神澄,还有一脸姨母笑的工藤优一优雅的颔首鞠了个躬,用娴熟的日文开口。

    “几位的来意我已知晓,父亲就在里面,想必各位的时间都宝贵,请吧。”

    说完,在东文真希小声且礼貌的道谢声中,李扶摇推开了小院的木门,领着几人鱼贯而入。

    院子并不大,也不算小,是很复古的走廊结构。

    屋檐下,摆着一张高脚桌和两个石凳,两道人影正闲散的坐着,一人拿着一个小酒壶,一边吃着桌上的菜,时不时的滋溜顺一口壶中酒,颇有些惬意自在,一派逍遥。

    现在的时间也就早上八点多,吃个早茶不过分。

    不过大清早就喝酒的好汉,还真是不常见。

    李扶摇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换成了满面寒霜。

    她重重踏着步,摇曳着油纸伞,走到了那两道人影之前,用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开口。

    “我的父亲大人,我至少嘱咐过你二十遍,不要在早晨饮酒--对胃不好,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年的话,不妨听听我的话,毕竟我是你亲女儿,应该是不会害你的!”

    小桌旁,坐在右边的,是大清早去李扶摇小院里觅食的三叔。

    左边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的实际年龄可要比看上去大得多。

    他穿着一身有些宽松的墨色唐装,翘着腿,脚上是一双黑底布鞋,脸上已经被岁月的风霜雕剐出了些许的痕迹,却也不显得苍老,他的五官极具棱角,有些深邃,也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恐怕也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看到李扶摇兴师问罪的走了过来,这位传说中的“太岁爷”面色一僵,随即反应极为迅速的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拍,指着对面三叔的鼻子就开喷。

    “老三!你看看!我说别喝酒,别喝酒,你非不听!”

    “我家扶摇千叮咛万嘱咐的,我怎么就听了你的鬼话,大早上的破了功呢!”

    “明明说好要戒酒的!”

    “你就不能教我点好?!”

    这顿劈头盖脸的话,可以说是相当不讲道理了。

    对面的三叔反而一脸的云淡风轻,还龇牙咧嘴的对着李扶摇笑了笑,满是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摊了摊手,也不掩饰的又滋溜了一口酒。

    “嘿,老太岁,你省省吧,你这闺女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就你那几句瞎话,蒙的过谁啊。”

    被酒友毫不犹疑的拆了台,李太岁面不改色,狠狠的瞪了三叔一眼,继而用一种讨好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哎呀,扶摇,这种雨天不小酌几杯,总觉的不得劲,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李扶摇深呼吸了一口,扶着额头,默然了一瞬,放弃了继续纠结这件事情,冷冰冰的开口:“看在客人的份上,今天的事情就算了。”

    “东文会的大小姐来访,你正经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李扶摇就退到了父亲的身后。

    李太岁抽了抽鼻子,有些醉眼朦胧的面孔也稍微正色了起来,扫了一眼院中几人。

    东文真希见这个机会不错,上前一步,用很礼貌的语气开口,作了一番无可挑剔的自我介绍。

    “太岁叔叔,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最后她用一句直截了当表明来意的话作为结尾。

    东文真希曾经跟着父亲见过这位太岁爷几面,虽然不熟悉,但是叫一声叔叔并不过分。

    不过这几句听得上杉清眉头皱了皱。

    姿态放的太低了,这可不是好事。

    “东文觉那个老东西的女儿?”

    李太岁摩挲着手里的酒壶,虚着眼打量着东文真希。

    “嘿,我瞧着可不太像,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老货,能生出你这么个懂礼数的乖女儿?”

    上杉清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太岁爷的一大特点,就是说话不讲道理,没分寸。

    这话听上去可真够损的。

    像这样的人,活到这个岁数没被打死,要么就是运气好到逆天,要么就是拳头大到惊人。

    东文真希被这么怼了一句,心中有些气恼,但是却又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不想顶撞长辈,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上杉清。

    上杉清沉吟了一瞬,也没让她失望的挺身而出。

    “太岁爷,我们这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太岁打断。

    这位掌控东京都华人帮的太岁爷,在面对上杉清的时候,终于显现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他眼眸半睁,目光有些睥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了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中文说的不错...但你小子又是哪根葱?”

    话是挺不客气的,不过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家乡话的原因,语气还不算咄咄逼人,上杉清基本已经明白他的脾性了,所以也没在意。

    东文真希没听懂李太岁的中文,但是通过他的表情变化,也大致猜出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微微鞠躬,替上杉清解围。

    “他是我的老师,太岁叔叔,他的话,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思。”

    说完后,东文真希退后了半步,眼眸低垂,静耳聆听,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太岁眼皮一跳,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乳臭未干的小鬼,能当东文会大小姐的老师,还能作为话事人和我谈事儿?”

    “...有意思。”

    他呷了一口酒,畅快的呼了口气,歪着头,随意道:“行吧,我给东文觉面子,有什么话,说。”

    上杉清可不怯场,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头顶的屋檐洒下一片阴影,将他的面孔衬的有些阴柔。

    “太岁爷,我是代表东文会来谈合作的。”

    这话一出,李太岁就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微微抬眸,略有些沧桑的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话东文觉来和我说,我还能入耳。”

    “现在,东文会易主,他惨死在老巢,剩下残兵败将和一个小女娃,来和我谈合作?”

    “你当我老糊涂了?”

    他语气有些不屑的顿了顿,继而道:“行了,咱老李也不是铁石心肠,一会儿我让老三给你们安排个客房,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在我这儿住下,随便住到什么时候。”

    “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那什么东文的狼啊虎啊豹啊的,绝对不敢踏入我这大院半步。”

    “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觉得咱老李居心不良,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多留。”

    李太岁带着点北方片子的中文虽然有些看不起人,但有一说一,这位太岁爷若是真能履行承诺,这份作为可以称得上是仁义了。

    庇护东文真希,势必会得罪东文宇和他麾下的东文会,现在东文觉死了,为了旧情分能做到这一步,算是仁至义尽。

    你来我就保你,你走我不挽留,一副心怀坦荡的作风,换了别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但上杉清可不是来请求庇护的。

    他展颜一笑,又上前的半步。

    “太岁爷重情重义,我们早有耳闻,如今见面更胜闻名,这份情谊我们心领了。”

    “可我们真的是来谈合作的。”

    上杉清眼眸真诚,语气恳切。

    “当初您在新宿起家,四面楚歌,那些对头联合起来排挤您,正当营生您插不进手,只能小偷小摸的干那些有难做又危险的活儿谋生,手下的兄弟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不易,那时候是东文会长向您伸出的援手。”

    “这才有了后来的太岁帮。”

    “当然,我们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但从那以后,这么多年来,东文会和太岁帮联系密切,大家有钱一起赚,遇到难处,也一起扛着,同进同退,总有一份儿香火情在。”

    “如今,故友独女落难,您难道忍心看她被乱臣贼子欺压,东文会长半生打下来的基业尽丧么?!”

    东文真希听着这话,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这是“动之以情”。

    上杉清说的都是实话,但当初援手的恩情,李太岁也不是没还上,如今拿出来说,也就是打一张感情牌罢了。

    李太岁手指轻扣桌面的动作顿了顿,沉声道:“欠东文觉那个老东西的人情,我早就还上了,你少拿这些压我。”

    “而且,我也说了,我可以庇护东文家的小女娃,做到这份上,咱老李心中无愧。”

    这话滴水不漏,上杉清也不气馁。

    “太岁爷,您该不会以为那东文宇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吧?”

    “东文会现在尽在他手,但最大的一块肥肉,可是流落在外边呢!您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东文会长用来为走私作掩护的两家贸易公司,都在真希名下,东文宇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大的利润。”

    “要是真希败了,这生意落到东文宇的手里,以他贪得无厌的性格,您觉得...这份买卖还能长久么?”

    “这位东文之狼的胃口大,对华人帮的态度也不算好,这些您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您和他打交道,岂不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但要是不和他打交道,先不说他会不会纠缠不休,太岁帮七成以上的经济来源,靠的是咱两家手里的走私渠道,您停了这活儿,手下的兄弟们去喝西北风么?”

    “太岁爷...三思啊!”

    李太岁脸上对上杉清的不屑和轻视已经渐渐消失了。

    他皱着眉,微微摇头。

    “小子,你倒是个知晓利害的,但这份生意,也不是非你们不可。”

    “在东京都混了这么多年,咱老李要是没点棺材本,那恐怕早让人阴死了。”

    “至于东文宇,他要是敢来惹我...嘿嘿...”

    李太岁阴冷的笑了几声,很明显没有把东文宇放在眼里。

    但在旁观的东文真希眼里,这位太岁爷的态度,已经和一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他起码已经在“好好说话”了。

    这是“动之以理”。

    上杉清脸色一肃,抢声道:“您有什么退路,比这么多年的稳定合作伙伴更可靠呢?”

    “您既然完全不惧东文宇,为何不与我们联起手来,先将这个不稳定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呢?!”

    “对您来说,这是举手之劳,不是么?”

    他又上前了半步,站到了李太岁的面前,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显得十分有感染力。

    “太岁爷,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

    “如果这次您愿意和我们合作,事成之后,除了走私之外,其余东文会的买卖,我们愿意让出两成,作为您的酬劳。”

    “并不是单纯的利润,新宿和涉谷的店铺,只要是东文会名下的,您可以任意挑选两成,派自己人去经营,如何发展,全凭您的意愿。”

    “当初东京都的极道联起手来排挤您,到了现在,太岁帮也没多少明面上的正经生意,至于极道之外的领域,你们更是插不上手,联合排外,已经是东京都...不,已经是日本各行各业的潜规则了。”

    “但这个规则,我们愿意带头打破!”

    上杉清露出了富有煽动性的柔和笑容。

    “天朝有句古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盛衰兴替不定,世事变化无常!”

    “当初那些对头压着您打,这份气,您忍得了,吞的下?”

    “只要这次您帮了我们,从今往后,东文会将成为太岁帮的忠实盟友,我们会一直站在您的身侧,与您并肩,绝不背叛。”

    “那些曾经屈辱怨气,我们不妨联手,一点一滴的跟他们清算回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东文真希的美眸中波光潋滟,看向上杉清的眼神里已经带着一些崇拜--异地处之,她如果是李太岁,恐怕会一口答应下来。

    这是诱之以利,顺便摸透了这位太岁爷的性格,李扶摇说过,从当年到现在,李太岁在东京过的都不算舒心,一直憋着一股郁气,如今,这份郁气,也成为了上杉清话语中可以利用的武器。

    李太岁眯着眼,死死的盯着上杉清,良久之后,吐了口酒气,轻轻一笑。

    “好个伶牙俐齿的后生...要是咱老李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准真就让你说动了,跟你去干一票大的!”

    “我老了,没那么强的胜负心了,打打杀杀的事情,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上杉清看来,李太岁已经明显意动了,否则他大可直接赶人,为何要说这种欲拒还迎的话?

    他补上了临门一脚。

    “太岁爷,男人这种【动物】...至死都是少年心啊。”

    “您这精气神,跟老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再者来说,您老了,您手下的兄弟们...怎么办?”

    “他们要不要娶妻生子?他们要不要讨生活?他们的下一代...难道也要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么?!”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上杉清深呼吸了一口,眼神变得又热切了几分,整个人属于一种被点燃了的状态--一名说客,如果连自己都打动不了,拿什么打动别人?

    他声音又高昂了三分,一挥手臂,颇有些慷慨激昂之感。

    “太岁爷,这对您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完全能达成双赢!”

    “您真的觉得,太岁帮的极限就是现在这样么?您要在这个小院子里度过余生,像个寻常老人一样在沉寂中老去么?!”

    “恕我直言,这结局...一点儿也不适合您!”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单枪匹马,孤掌难鸣,诸葛孔明火烧赤壁八十万兵,还要靠着一场东风!”

    “一个人要成大事,总是需要一些运气,和一些朋友的。”

    “我是您的运气,也是您的朋友!”

    “更是您乘之扶摇九天的东风!”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太岁爷!这是老天送到您面前的礼物!”

    “您还在...犹豫什么?”

    乌云遮蔽苍空,大雨呼啸而落。

    身着白衣的少年掷地有声的话语,穿透雨幕,直达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