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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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公寓楼梯间静得渗人,唯有灯光白亮如昼。

    简瑶望着面前漆黑厚重的大门,想起刚刚猜出的暗语,心头还有阵阵寒意冒出来。

    按了门铃,半阵却无人来应。

    “咚咚咚”她又敲门,闷重而急促。

    这时手机却响了,是薄靳言,低沉的嗓音有点懒散:“梦游?现在是一点。”

    “你在家?快开门。”

    又过了一小会儿,门才打开。简瑶一怔薄靳言穿着件浴袍,头发湿漉漉的站在门后。领口很宽松,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还挂着几滴水珠。

    他扫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可以改变主意,条件是明天早上给我做早饭。”

    简瑶:“我不是……”他已经转身进屋。

    简瑶快步跟进去。

    自上次看房子后,简瑶就没来过。只见屋内灯光暗柔,迎面就见窗边层层叠叠的黑色窗帘,跟上次的摆设并无二致。唯有客厅正中,多了个瓷白洁亮的浴缸,十分突兀。

    那浴缸足有她家的两倍大,里面还有满缸的水冒着热气。显然薄靳言刚刚就是在这里洗澡。旁边的小方凳上,还放着个高脚纤长的玻璃杯,盛满橙黄透亮的……花茶。

    这时薄靳言已经在沙发坐下,浴袍下的长腿交叠着,眉目清冽的望着她:“说吧,什么事让你半夜穿着睡衣来我家?像……”他的目光淡然滑过她的脸庞:“一只受惊的小鸟。”

    简瑶在他对面坐下,注视着他:“李熏然给你发了邮件,关于血数字。”

    薄靳言从茶几下方拿出个银色笔记本,放在腿上。长指轻敲了几下,盯着屏幕,脸色冷寂下来。

    只过了几秒钟,他就抬手合上屏幕,把笔记本往边上一扔,站了起来。简瑶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漠然,白净的脸,仿佛也透着寒气。

    她轻声说:“如果换成最简单的英文字母……”

    薄靳言已经转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简瑶毫不迟疑的跟上去。

    这是薄靳言的书房,迎面就是个超大的书架,堆满了一箱箱一盒盒的文件,几乎快顶到天花板,十分壮观。

    简瑶站在薄靳言身旁。他站得笔直,伸手从最上层,取下来一箱文件。简瑶注意到,这一箱体积比其他的都要大,箱体侧面用英文写着行字,翻译过来是:“20072011,加利弗利亚洲,鲜花食人狂。”

    薄靳言抽出一叠卷宗,快速翻看。简瑶盯着他的侧脸,问:“孙勇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讯息?”

    “不是他。”薄靳言头也不抬的答,语速极快,“这组密码虽然简单,凭他的大脑却想不出来。而且以他的幻想模式,即使要留下讯号,也应该是类似杀手图腾、圣堂骑士之类的抽象符号。”

    简瑶心头微惊:“难道孙勇只是个傀儡,还有个人在背后指使他犯罪?”她看一眼他手中密密麻麻的尸体图片,静静的问:“你在美国的犯人?”

    薄靳言摇摇头,眼中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NO,变态可以与生俱来,但不会是一蹴而就。孙勇的变态行为与他二十九年的成长背景相符。并且最早几次杀人,比我回国时间要早我回国、回潼市都是临时决定,所以他的犯罪,不可能是受人教唆挑衅我。”

    简瑶点点头,同时又看着他清冷的面容他那时候忽然回国,应该跟那场重病有关。

    薄靳言继续说:“他这一型内心封闭自大的杀手,通常只愿意单干。作案过程中,也表现出鲜明的个人特点,没有同伙存在的痕迹。”他又看一眼简瑶,“更不可能有人胁迫他长期作案。”

    简瑶接口道:“那他只要去报警就好了,他的人身自由没有被限制。而且他也没什么亲人,本身还有绝症,也没什么可以让人胁迫的可这条讯息是怎么回事?”

    “孙勇就是‘杀人机器案’的真凶,这一点毋庸置疑。”薄靳言淡淡的说,“只不过,有人到过犯罪现场,给我留了这条口信。”

    简瑶心弦微颤,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卷宗。那是张放大的照片,是个二十多岁的白人青年,穿件白色T恤,非常英俊,鼻梁挺拔、蓝眸澄湛。

    薄靳言忽然开口了:

    “Hi,Simon,I ah .Hi,Simon,are you my dessert.”

    (嗨,西蒙,我好害怕啊。嗨,西蒙,来抓我啊。 嗨,西蒙,你会是我的盘中餐吗?)

    一连串的英语,流水般从他嘴里冒出来,语调轻快兴奋到透出几分邪气。

    简瑶心头一震他在模仿另一个人的语气。

    她看着那照片:“是这个人留下的讯号?他来中国了?”加州鲜花食人狂?

    薄靳言将卷宗连同照片丢回箱子里:“Tommy被我送进了鹈鹕湾监狱,终身监禁。他连一缕呼吸都不可能飘出鹈鹕湾。不是他。”

    简瑶听得疑冢丛生薄靳言刚才模仿的,应该就是Tommy,否则他不会解读出密码后,立刻来翻看这一宗档案。可他又说留下口信的不是Tommy。

    “那是谁?”

    “不知道。”

    薄靳言颀长的身子直立着,眼睛还盯着面前满墙的卷宗。可那疏淡幽深的眼神,又令简瑶觉得,他的目光随着思绪,都已经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

    他的眼睛里慢慢浮现笑意。那笑意有点冷,映着他眼里浅浅的波光,又显得璀璨动人。乍一看竟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忽的转身,伸手搂住简瑶的肩膀,把她往门外带。

    男人清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住她,还带着丝丝点点的水汽,放在她肩上的手臂柔韧有力。

    “薄靳言……”简瑶不明所以,可他面色平静,唯有嘴角冷冽的笑意未褪。

    很快她就被带到了门口。薄靳言拉开门,手一推,就将她送出了门外。

    简瑶转身望着他。

    他站在光线明暗交替的玄关,就像一片高挑清冷的阴影。而他直视着她,嗓音低沉清晰如昔:“简瑶,不要害怕,再见。”

    简瑶一怔,他已经把门关上了。

    天色微亮时分,简瑶睁开眼。

    从窗口往外望,绕过那幢挡住日出的大楼,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灰白晦涩。她下床洗了把脸,感觉大脑清醒了,给薄靳言打电话。

    昨晚她没有再找他。因为很清楚,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再开门。

    现在不知道会怎样。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柔和的女声机械的重复着。

    情况看来比较严峻。因为薄靳言从来不关手机的。

    下楼的时候,她去敲了他家的门,空寂的声响回荡在楼梯间,无人应答。

    周一的上午照例最忙碌。简瑶一到公司,就迎来了堆积如山的工作。忙得她只能把薄靳言的事暂时搁置。

    中午的时候,她才抽出空来,到大厦楼梯间,给傅子遇打电话。

    “子遇,你知道薄靳言……”

    “他搭乘今天最早一班飞机回美国了。”傅子遇的声音不似平时的轻快,非常平静。

    “加州食人狂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子遇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简瑶,血数字的邮件我也看到了。这个事情现在大致是这样:靳言现在也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但这是FBI的案子,所以他赶回美国了。加州食人狂是他参与过的最成功的案子,也是最艰难的案子,是FBI才能对付的恶徒,你我帮不上忙。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事情搞定了,他就会回来。”

    这天下午,简瑶忙碌手头琐碎的工作时,稍微有些走神。

    傅子遇的意思很明白,他们过问这件案子,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的。所以她不会再探究询问,免得反而打扰到薄靳言。

    只是望着眼前装潢精致的办公区,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还有成叠的文件、一排排电脑……一切忙碌、安稳而平凡。而此刻,薄靳言也许正追查着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直面暴力和死亡。

    她和他,就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简瑶始终忙碌,只有每晚下班,路过薄靳言家门口时,侧耳一听,里头始终寂静无声。

    周末晚上,她终于闲了下来。坐到电脑前,又翻看那封密码邮件。

    心念一动,她给薄靳言发了封邮件。内容很简短:

    “一切顺利吗?”

    大概几分钟后,提示有新邮件,正是薄靳言:

    “顺利。照顾沉默,钥匙在门垫下。”

    简瑶看着这行字,慢慢笑了,立刻就下了楼。

    果然在又黑又厚的门垫下,找出把钥匙。他还真是敢啊,虽然这是高档小区治安很好,但国内到底又不比美国。简瑶决定把钥匙收着,等他回来再还给他。

    大概是因为一周没人住,屋内有股闷闷的气息。B市空气质量出了名的不好,窗台家具也积了薄薄一层灰。简瑶把四处都稍稍收拾了一下,最后在书房一堆文件盒下方,翻出了被掩埋的沉默。简瑶在它跟前蹲下,拍拍它的盖,说:“他已经去了远方,跟我回家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简瑶的生活非常平静稳定。每天清晨,跟沉默一起用过早餐,就去上班。忙碌一整天,晚上玩一会儿就睡觉。周末跟同学朋友吃饭逛街,然后会花一两个小时,替薄靳言打扫屋子。

    两个月下来,她瘦了两斤,沉默重了20克。她上网查了一下,这在成年乌龟界,已经算是体重暴增了。可见当初薄靳言要跟她同住的想法,其实是英明的他们一人一龟都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有时候简瑶在他家打扫时,看着这清冷又灰暗的屋子,也会想起薄靳言那张英俊的脸,想起那天试床垫时,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时,心跳加速的感觉。

    高中时她暗恋过高年级学长,清俊、温润、内敛,比同龄人都成熟。那时候的感觉,简瑶到现在依旧清晰难忘。看到他,就会心跳加速,那感觉是焦灼的、甜美的、刺激的。书上有句话说,会听到心里花开的声音,她觉得暗恋就是那种感觉。

    可薄靳言是不同的。他是炫目耀眼的,离她这种正常人有点遥远。他又是毒舌气人的,跟他相处,屡屡令她温和的涵养破功,忍不住就跟他斗嘴。可有的时候,他又幼稚得叫人心头发软。

    她对他的感觉是喜欢吗?她现在还不太确定。

    但她很确定的一点是,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少了这个人。

    很快就到了五月。

    五一劳动节这天,傅子遇请简瑶吃饭,理由是感谢她给薄靳言打扫房子、照顾沉默,劳动者最光荣。

    “放心,这顿饭钱,我会让薄靳言掏腰包的。”他说。

    简瑶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知道他向来我行我素、对人没交代。”

    简瑶也就继续平稳而规律的生活,所有精力几乎都放在工作上,也很少想起薄靳言了。

    五月中旬的周末,她照旧去了薄靳言家。

    刚打扫了一小会儿,她定的午餐提前送到了,于是她叫人直接送到薄靳言家。

    结果可能是早餐吃太晚,吃了一半就饱了,索性放在餐桌上,继续打扫。

    午后阳光明媚,她手上戴着塑胶手套,耳朵上挂着ipod,不急不缓擦着书房的柜子,嘴里浅浅的哼着歌。

    不知过了多久,某个瞬间,她隐约听到门口传来声响。

    她疑惑的摘下耳塞,慢慢走到房间门口一看,大门好好的关着,也没人敲门。

    应该是隔壁。

    收拾完书房,她去厕所洗抹布,路过厨房时,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忽然感觉餐桌上哪里不对劲。

    桌椅还是好好摆着,餐具也整齐摆放在一边……

    她吃剩的东西呢?那半杯仙草茶、大半块红豆慕斯蛋糕,还有两块鸡翅,怎么不见了?

    简瑶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她没记错,就是放在桌上的。目光再微微一转,发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扔着个奶茶杯,还有蛋糕盒子和放鸡翅的盘子全空了。

    有人吃掉了。

    简瑶缓缓转头,看向卧室门口。色泽澄亮的地板上,隐隐映出房间里晃动的人影。

    没有小偷闯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是把主人剩下的食物吃掉。

    除非他长途跋涉回来又挑剔飞机餐,于是饿极了。

    简瑶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