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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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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宁远侯府非开国元勋,是当年平定辽王之中战功卓越,故陆家先祖才被封了侯位的。而真正把宁远侯府变成簪缨世家第一族的人,是陆嘉学。从击溃北元到扶持皇上登基,他战功赫赫,让宁远侯府煊赫无双。

    但陆嘉学不是一个喜欢享乐的人。宁远侯府未曾扩建过,服侍他的丫头婆子也就那些。早年还有人送他美人,他倒也不拒绝都收下了。这些年连美人都没得人送了,宁远侯府东院的人就越发的少。

    谢敏被陆嘉学的人请到东院正堂,这里跟很多年前没什么两样。堂门口的女贞树,把守的重兵。甚至又让她想起多年前,陆嘉学提着剑走进侯府的时候,女贞花那种浓烈到呛人的香味,滴血的刀剑。还有咕噜噜滚到她身边的丈夫的头颅。

    陆嘉然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弟弟还有这么一手,那个一向笑嘻嘻没脸没皮,不学无术的弟弟。

    他手里的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他的头。

    陆嘉学立刀跪下。

    鲜血溅在紫檀木上,那个时候宁远侯爷还在,他气得发抖。这个冷血无情的东西他蛰伏多年,就是为了除掉他大哥他想杀他,拔剑朝他刺去。陆嘉学却只是一笑,挥刀而上一顶,几招之内就把老侯爷制住了。外面都是他的人,侯府变天。

    这些场景都带着血味,谢敏清晰的看到丈夫瞪大的眼睛,断口出咕隆咕隆的往外冒血。

    所以每次当她靠近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没有做什么,身体就已经开始打颤。害怕和愤怒,她一个内宅妇人,再怎么足智多谋也受不了丈夫在自己面前被人砍头。她没有疯就算她意志力顽强了。

    陆嘉学很少见她,除非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就在这里见她。在这里她的情绪最不稳定,最容易被他激怒。

    谢敏走上台阶,她看到陆嘉学坐在堂上,两侧都是他的亲兵。

    谢敏察觉到陆嘉学的状态很不正常。跟以往游刃有余的气场不同,屋内紧绷得好像窒息一般,几个管家垂着手噤若寒蝉,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到她,才说:“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大嫂。”

    谢蕴握着袖中的小刀,她脸绷着。“你又要干什么”语气无不冰冷厌恶,“我手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我知道。”陆嘉学说,“我听说大嫂今天去了祥云社听戏,是吧”

    谢敏听他这么说,眼中一闪。他难道知道自己见到了宜宁虽然不能肯定,但她觉得此人就是宜宁转世投胎而生。她对宜宁也有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宜宁也不会含冤而死。但是宜宁既然已经死了,就该和这些前尘往事斩断了。她要好好的活她的,不能再被拖入宁远侯府这个烂泥沟一样的地方。腌臜,黑暗,让人作呕

    “我听戏关侯爷无事吧。”谢敏让侍女扶着她的手,走到陆嘉学前面,“侯爷要是只问这个,我恐怕不能奉陪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杀了陆嘉然,却没有杀你吗。”陆嘉学突然在她背后说。

    谢敏没有回头,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夜晚。天空好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麻木而痛苦,宛如溺水。

    “陆嘉然不爱你,你死了他不会有感觉。他最看重的是他的权势,所以我夺走他的权势。但我要是杀了你,正好成全了你与他殉情。你这么重情义的人,我就是要让你活着,你才知道一个人活着的滋味有多难熬。慢慢折磨,直到你死。”

    谢敏捏紧婢女的手,回过头突然走到他面前,几乎歇斯底里:“你个疯子你闭嘴我活着就是看你的报应,你这冷血无情的畜生,你杀你兄长,杀你妻子。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陆嘉学冷笑道:“大嫂,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兄长是被盗贼所杀,我妻是被你所害。”

    “你知道我有多看重她。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娶她都是我一手策划,唯有她不明白而已。我与陆嘉然争夺,你请她去踏青,不就是想挟持她来威胁我吗等我赶到的时候,你的婢女把她推下山崖我把那个婢女活活打死分尸喂狗,但她再也回不来。”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轻柔最轻松的那块地方。只是当时一时疏忽,竟从手中失去,如何能不绝望。

    谢敏脸上带着绝望的笑容:“我绝无杀她之意你却说她是我杀,倒是成全了你发难于我和陆嘉然。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了解你陆嘉学我的确有错,我是不该存了挟持她的心思,你却将错就错。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恶毒的告诉你,就算她再世为人,你们也绝无可能陆嘉学,这就是报应”

    陆嘉学沉默,然后笑了:“因为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而且认了我做义父。是吗”

    谢敏一愣,激动宛如被冷水浇过,陆嘉学还是在套她的话。

    “她还是这么蠢,居然跟你袒露了。”陆嘉学很平淡,但是他抓着扶手的手紧如铁钳,扶手甚至被抓得咯咯响。

    “她什么都没有说”谢敏忍不住反驳,“你不要再打扰她了,她不是那个罗宜宁,你让她好好活自己的不行吗”

    “送大夫人回去。”陆嘉学摆摆手。

    他站起身,其实他并不是就确认了是她。但是如今一点一点的慢慢确认,心里的暴戾般的愤怒也越来越沉。

    他对下属说:“我要见罗慎远。”

    宜宁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而罗慎远还在睡。

    他躺在她身侧,呼吸均匀。

    为人妻者,自然是跟原来不一样的。宜宁轻手轻脚地起身让丫头给她梳洗,穿戴简单,布置饭菜等他起来吃。但是做完这些的时候他还没有起来,宜宁就走过去坐在罗慎远身侧,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叫醒他。

    他熟睡的时候也皱着眉,眉间的纹路都已经抹不平了。眉毛是很浓的,鼻梁挺直,上唇薄下唇饱满。宜宁看了会儿,发现他的手放在外面,想给他放回被褥去。但刚碰到他他就醒了,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扯到怀里瞬间翻身压在身下。他初晨的身体燥热滚烫,然后刚才看到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宜宁僵硬了一下,被他迎面避来的男性气息弄得心里乱。她也有点食色性也,这么压着促狭般的吻,鼻间全是罗慎远的味道,粗热的唇瓣与她重迭。他捏着她的腰与她头相抵,越发的灼热了,让宜宁有点不舒服。

    似乎感受到天赋异禀是什么意思了,这让宜宁的背脊有种酥麻的感觉。

    她勉强回应着他的热情,没想到他一会儿反应了过来,竟自己突然放开了,然后起身往净房去。

    宜宁却拉住他的手不要他走:“三哥”

    他这么逃避,何不她主动一些反正是成了亲的,迟早要有,总不能一直看着他这么禁欲吧每晚都去净房,她都不忍心了。

    宜宁想到这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一股勇气,把他推在床上。

    罗慎远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声音还有点沙哑:“宜宁刚才我没有睡醒”

    “我知道你没睡醒。”他现在睡醒根本不敢碰她分毫啊,兄妹之礼嘛宜宁微一咬牙,跪坐到他身上一低头,就吻住他的嘴唇。

    实在是怎么也推不开,那是因为自己不想推开而已吧

    罗慎远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在崩溃,手握成拳。宜宁大概永远不知道,与他而言她的存在就是诱惑,躺在他的身侧睡觉,翻身,说话,靠近他坐。每一刻都如同煎熬。现在再也忍不住了,就反客为主地再度吻她。

    如此这般激烈,宜宁也只有被他压着吻的份儿。然后他忍不住,便用了个法子来折中,倒也没真的进去。只是三刻钟完了之后她也瘫软在他身下,而他在耳边低喘片刻缓过来,问她:“你疼不疼”

    大腿根发软发麻,倒是不疼。宜宁也被弄得喘气,只是想起刚才所见所感心有余悸地害怕,这恐怕是真的受不住啊

    罗慎远第一次看到她衣裳半解,肌肤胜雪,不敢多看。给她把衣裳合上,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道:“你胆子倒是大,若我真的控制不住,你便要受罪了。”

    原来是有种豁出去的架势,刚才感受到之后还是庆幸他折中了。

    他从她身上起来,宜宁喊他:“三哥”

    “嗯”他回头看她,眉目非常的俊朗好看,他对别人是很冷漠的,但刚才却在她身上那般索求。宜宁看他目光专注,竟然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心里怦然一声。然后她略镇定了些,才说:“饭菜估计都凉透了,你要叫人重新做过。”

    他不知道是想到什么,难得低头一笑。然后出去吩咐仆人了。

    等罗慎远换了官服出来,就看到她靠着小几给自己剥鸽蛋,剥了四五个,搁在青花小瓷盘,粒粒如玉。

    她小小的一团盘坐着,上身挺直。深秋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屋里的帘子都已经换了绸的,靠垫换了加棉的。她也穿着绸缎。宝蓝色团花纹的杭绸褙子,珍珠在旁端着小碗伺候着。

    屋内丫头婆子俱都知道了刚才的事,气氛有点局促。珍珠看他们俩都别扭得很,倒是玳瑁很大方地问宜宁:“姑爷可真的做了”得到宜宁否定的答复,她才松了口气。不然没办法跟英国公交代。

    不过宜宁自己都在想,一男一女睡一张床,那真是随时都可能。即便是她三哥那样冷静的人,还不是说绷不住就绷不住啊。

    他穿着正三品的官服,绯红右衽官袍,孔雀云纹补子。宜宁指了指对面让他坐,把小碟推到他面前让他吃蛋。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宜宁又看着他,未来的首辅大人在吃她剥的鸽蛋,真是荣幸荣幸。

    罗慎远以为她想吃,就剥了个递到她唇边。

    宜宁犹豫是用手还是直接咬,手又凑过来。没想太多她低头一咬,连他的指头都含进去一些,鸽蛋从他的指尖卷出来。

    罗慎远指尖发麻,腹下竟又有热流涌动。还是太年轻燥热的缘故,他暗叹着然后压制住了。

    否则宜宁还不知道要怎么看他,刚才没克制住就有点过了。

    “你腿上的伤还没好,莫多走动。母亲也免了你今日请安了,就在屋里看书吧。”罗慎远叮嘱她,“或者练琴,你的琴我也给你搬过来了。”她走的时候没有带去英国公府的。

    宜宁笑眯眯地应好,心道他管得真多,然后把他送出了房门。

    送他走之后她真去琴房拨弄了一会儿,只是心乱如麻,想到陆嘉学怀疑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她就沉不下心。干脆停下来让珍珠找了信纸来,给魏凌修书一封。问他是否还要动身去宣府,若是有什么调令,要告诉她一声。

    正好这时候罗宜秀来找她一起去逛花园,看到她包扎的脚踝,只能坐下来陪她说话。她拿了块云片糕吃,道:“我明日就走了。”

    “这么快,五姐夫来找你了”宜宁把她喜欢的桃酥也推到罗宜秀面前,让她多吃些。

    “没有。”罗宜秀悻悻地说,“他没来找我,不过我又不是没长脚,我自己能走回去。”

    罗宜秀和罗宜玉虽然性子不同,但脾气一样很倔。她这怒气冲冲地回娘家,灰头土脸的回去,也太委屈了些。

    “那他要纳妾怎么办,大伯母就没有说什么由着五姐夫纳你的大丫头吗。”

    罗宜秀摇头:“我娘能说什么,我家的两个姨娘都是她的贴身阿姨抬起来的。我娘说贞娘还是听话的,纳妾就纳妾了,以后贞娘生的孩子记到我名下,让我宽和一些,他反而会更心疼我。这般僵持不下是我理亏。”

    贞娘就是罗宜秀的大丫头。

    “你三哥身边,原来是不是有伺候的”罗宜秀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一些跟她说,“我看你得小心那些丫头,她们到年纪就要拉出去配小厮了。若是爬了你三哥的床当了姨娘,就是一步登天啊。我记得那几个姿色都不差,特别是那个叫扶姜的。我跟你说,不圆房可不行,听得什么及笄不及笄的,不如你晚上就爬他身上去”

    宜宁给她嘴里塞了块糕点:“好好吃你的吧”

    今早她就爬了啊,但是罗慎远还是顾及她。他这个人很说一不二的

    罗宜秀灌了杯茶继续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你五姐夫平日对我挺好的。纳妾就纳妾吧,他也挺喜欢贞娘的倒是你四姐夫,上次来找宜玉,被宜玉一个耳光给顶走了,再也没来。”

    罗宜秀笑了笑:“然后,你宜玉姐姐最近有点茶饭不思了。”

    世间的事情是很奇妙的,人心伤了就再也回不去了。罗宜秀告辞宜宁,带走了宜宁一套骨瓷茶杯。宜宁有点心疼,那是她最好的一套骨瓷。想想干脆把配套的茶壶也送她了,留着没用。罗宜秀拎着笑眯眯地离开了。

    宜宁却想起什么坐起身,让珍珠找沈练进来。能知道陆嘉学最清楚的,也只有他了。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请求程琅的帮助。

    宜宁望着窗外果实累累的海棠树,想到陆嘉学,她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