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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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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忠站在厅堂门口等了等,半眯着眼睛抬脚往里进:“侯爷府上的蜡烛可真亮。”

    “哪里哪里,”定远候迎上去,闻言打了个哈哈,“安公公是来传旨?那恐怕得让内子他们换过一身衣服来。”

    按规矩,圣旨所至,如陛下亲临,不说正装官服,至少也要衣着得体。

    “不必了,”安德忠摆摆手,“陛下有旨,召侯爷和小侯爷进宫觐见,时间紧迫,陛下和容夫人都在永乾宫等着……咱也不好让那两位久等不是?”

    “衣服也就不用换了,陛下的原话是,见着之后‘即刻’进宫,”安德忠打量两眼勉强站着的长卿,“小侯爷这模样怕是自己走不了。顺子,你去照看着小侯爷,跟你一辆马车。”

    安德忠后头一个低着头的宫人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到长卿旁一站,扶着去了。

    “安公公……”

    “请吧,侯爷,”安德忠比了个手势,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定远候,“您也别怪小的,小人也是按皇上吩咐办事。”

    定远候叹了口气,摆手客气道,“不敢不敢,安公公请。”

    安德忠来的时候就带了马车,这时候走也简单:定远候和他一辆马车,后头顺子和长卿一辆。

    待他们坐好,车夫长鞭一抖,赶着马车径直朝着宫城而去。

    永乾宫是帝王寝宫,说是寝宫,却从后宫中央穿了过去,最前头连着上朝的奉天殿,自奉天殿开始,再往前就是前朝,太医院、御膳房、演武场、养马监等等分居东西二侧,按其职能归属各处。

    前朝后宫虽然由永乾宫连在一起,他们却不能走妃嫔所走回鸾台,不能过宫人侍女们所走的宫闱偏门,哪怕去永乾宫更近——那些个地方直通后宫。

    所以安德忠带着他们走了一条定远候极为熟悉的路,他每日上朝都在走。

    路的尽头便是奉天殿,然而他们却没有上丹陛,只是从廊下的甬道穿过。

    过了奉天殿,便属于内廷的范围,这就意味着离永乾宫的正门不远了。

    定远候抹了把头上渗出的汗水,转过头去看长卿,他正趴在顺子身上闭目养神。

    他一身的伤,又不曾换过衣服,到了朝阳门下车时,伤口早已和衣裳粘连在了一起。

    每走一步,免不得就要撕开一道伤口,最后不得不让顺子一路背着他继续走。

    跨过永乾宫的大门,到了正殿门口,安德忠让人把长卿给放了下来:“咱最多也就送到这了,剩下的,侯爷您带着小侯爷直接进去就是。”

    “多谢安公公。”定远候微微一叹,左右已经到了永乾宫,是祸无论如何也都躲不过。

    一路上他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向安德忠打听过,可惜到手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

    隔着殿门,定远候轻轻叩了两声:“陛下?”

    “进来。”

    一道显得低沉的声音自里头传来。

    定远候看了长卿一眼,推门进去。

    外面天色早已黑尽,然而这帝王寝宫里却也亮不到哪里去。

    除去泰元帝面前那一盏灯烛之外,再无半点光亮。

    昏暗模糊中,定远候行至泰元帝不远处跪下:“微臣叩见陛下。”

    长卿跟着在定远候不远处跪下,却一言不发。

    按照规矩,臣子跪拜帝王,叩首到地,稽首多时,直至帝王免礼方可起身。

    可自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上座的泰元帝也不过说了一句话。

    久久等不来帝王开口。

    定远侯跪伏在地上,已经是腿脚发麻,手臂支在身体两侧失去了知觉,唯有额头碰在地上,隔着一层毯子感受着底下的无尽寒意。

    先前一路疾走过来而出的满身汗,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冷却,混着身上新出的冷汗愈发使人手脚冰凉。

    ——毕竟,年纪也不轻了。

    长卿倒是比他爹要好得多,除了身上的鞭伤之外,一路过来都是被顺子背来背去,虽说跪着难受了些,但角落里到底还是点着炭盆,比外头暖和了不知多少。

    他阖上眼睛,脑子里有些昏沉:受了伤、见了风、受了冻,这会儿又在这暖屋子里熏熏,也不知会有伤寒还是会有伤风——等他好了之后追上华乐,他还有机会去把她追回来么?

    长卿昏昏然跪在那里,脑海纷乱之下竟是慢慢有了睡意,伴着角落里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只觉得眼皮快要黏上了。

    ——这种钝刀子磨人的法子对他没用,他不吃这一套,也就对他爹管用。

    然而长卿终究还是没有真正去寻周公,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被泰元帝扔下来了。

    ——应该是一枚黄榉木印章,从他们进来时,便被泰元帝拿在手里把玩着。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长卿对自己的眼力向来自信。

    那枚印章在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弹跳两下落在了定远候的脑袋前面。

    泰元帝显得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定远候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被点到的定远候终是可以把头从地上抬起来,心下也不由松了口气。

    ——帝王的怪罪他是当真不怕,只要不谋逆,他定远候府自有先帝遗诏顶着,怕就怕这软刀子磨人,虽不致死,却极尽折磨。

    然而这口气松了一半,剩下的半口气又给咽回去了:他手里拿着的这个,不过拇指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尊印章,正是帝王隐卫印信。

    方印上半部分雕了一只盘龙,盘旋之间笼了五方,只余剩下一面刻了四个字:隐龙甲卫。

    定远候深吸了口气。

    长安高门士族里总是有这么一个传说:

    从大宁太祖皇帝时,便有这么一支队伍潜伏在皇宫大内,护卫着每一任帝王的安全,他们无时无处不在。

    从太祖到现在,原本的羽林卫走到了明处,掌控着整个长安城的城防军务,那时候暗处护卫帝王的是禁卫。

    而禁卫如今也接手了整个皇宫的巡查防护,他们这些身处高位的臣子也不是没有好奇过现下的帝王亲卫叫什么、是什么。

    可贸然去探听这些……不说掉脑袋,九族都会因此而被株连——现在定远候知道了,叫隐卫。

    可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