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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回 以身试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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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秀抑制住心底的苍茫无助,微微扬起了脸,任由傅四爷坐在椅上环抱着她的腰身,隔着单薄的春裳,她感受到腰间有温热的湿液黏黏的紧贴在皮肤上,腰上已湿了一片。

    他,落泪了……

    景秀眸光一暗,那湿热透过皮肤渗入体内,冰凉刺骨,她伸手搭在他肩上,感受到微弱的颤动,她忍不住低声唤道:“四叔……”

    “唤我祁镇。”良久,才听到他将脸埋在她腰间,发出低沉的声音。

    景秀犹豫的张了嘴,两个字在舌尖打转,艰难地吐出:“祁……镇……”

    他忽然抬头,眼神剧烈变幻,最后却是慢慢悠扬的笑起来,清亮的声音缓缓压深:“你再唤一声。”

    “祁镇。”景秀与他目光汇聚,低声唤道。

    “许久没听到别人唤我名讳,有些人只会虚情假意的唤着皇上万岁,背地里却想着如何谋算。母后是,三杨阁老也是,还有满朝文武,欺我幼年登基,人事不醒,剥夺政权,我就像个傀儡皇帝,无论我怎么做,他们只听从母后和阁老,这也否决,那也不行,连皇后的人选也定了,遑论我是否喜欢……我这个皇帝做的窝囊是不是?”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景秀。

    景秀看着他那幽深的黑瞳失去温度,冰冷如霜。

    “皇后……”提及到皇后,他眼底似又泛起了一层冰雪雾霭:“她就像你一样的年纪,嫁给了我。她性子温和,顺从乖觉,大有母仪之风。嫁入天家,也要和我一样事事听从母后的话,不敢僭越。与我举案齐眉,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后宫,看着我为政权纳了一个个的后妃,她也只能欣然接受。十五岁,她就要和我一样承受那些附加的痛苦,我们就像没有七情六欲的一对木偶,任由他们掌控……”

    他仿佛陷入回忆中,讲述着他的过去,“母后从未对我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只因我并非她亲生,听内侍传言,我不过是个宫女所生……母后没为我做过对的事,却为我选了个好皇后,值得我用一生去敬爱的皇后。皇后是这世上唯一会轻声唤着我祁镇的人,会在我伤感时由我这样搂着,让我觉得除了帝王外,我还是她的夫君,她的仰仗。我想为她拼下一个江山,不让她总是站在我背后默默掉眼泪。那一次,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我毅然出征瓦剌,是为了夺回属于我的政权……”

    他低沉的嗓音述说着,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溢出嗜血的寒意,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幽光:“也是我太年轻气盛,轻信了王振的话,兵败被俘,二十万大军,整整二十万大军,在我面前一夕间全军覆灭,那一刻,我是该已死谢天下!”仿佛又看到战场上的血腥,他的瞳孔紧促的缩了缩,如嗜血般全染红。

    正如天边的夕阳就像一滴嫣红的血,缓慢而决然地坠落……

    “可我要死了,皇后会背负我所有的痛,她在紫禁城还等着我凯旋而归。我在瓦剌忍辱活了下去,我所有的尊严都被践踏在那个囚牢里,苟且偷生,只为平安活着去见她,只有她一人,还等着我。”

    景秀视线被他红着的眼眶撕裂了,腰间冰凉的液体粘稠得让人眩晕。听着他残忍的过去,她突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她哑然张口:“别想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傅四爷薄唇抿起了一条几不可见的弧线,淡淡的,一如云烟:“活着回来又如何,江山易主,我成了天下的罪人,被皇弟送押南宫,那里才是我痛苦的根源!送我进去的不是别人,是和我自小相伴长大的弟弟。我对天下百姓有愧,受此待遇无话可说。可被关押南宫里,他为了不让我逃出去再与他争权,令人伤了我的腿。而皇后在南宫里整日整夜的刺绣,拿针线贩卖,只为了换取所需的米粮,绣的双眼模糊,如今还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清!我曾在南宫答应她,只要被放出去,我带她去江南看最美的风景,如今她什么也看不到,她的腿也废了,再也走不动,她还在南宫苦苦等着我……”

    他目光悠长的望着窗外的夕阳,夕阳西下,是一片血红……

    “我誓要夺这江山全部赔她,谁也挡不住!”他那宝石般的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锐不可当。

    景秀瞳孔骤然紧缩,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仿佛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炸开,炸的她掉入了一个深渊。

    傅四爷回过脸,扶稳了她的手:“别再劝我,也别阻拦我,不然……”他语气急转,一抹凌厉勃然射出。

    景秀被他扶着的身子摇摇欲坠,她垂下眼睫,明亮的眼瞳中隐隐有眸芒流走,攸的,她缓缓开口:“我不想拦你,无论是谁的江山,都与我无关。我只想你放过邵大人,还有我父亲和这个家。我好不容易放下心结,和父亲相认,和大哥在一起,我不想再失去。你有你的家,有皇后,而我不也一样,我们都有守护的人。”

    “你别再跟我提邵谦!”他一把推开景秀,倏地站起身来,“他对永清做出那种事,你还在乎他!”

    景秀闻言,缓缓闭上双眸,感受着热泪在眼皮底下的涌动,露出一分淡然的笑意:“他有苦衷的。”

    傅四爷从嘴里呵出一口冷气:“你也真是傻!”看着景秀在昏暗的光线有精致的眉眼,他平缓道:“你跟皇后年轻时很相似,都太傻太单纯太容易善心,怎么都学不会硬点心肠,才会在宫里百般受气,除了忍还是忍,最后受苦的只有自己。你喊了我许久的四叔,我劝你还是忘却他,他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些。他是臣,我们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对永清犯下错事,就算有命回来,也只能是永清的驸马。”

    景秀的眼中微芒闪烁,唇角翕动了几下:“值不值得只有我知道,皇后为你做那么多,她是甘愿不求回报的!”

    傅四爷默然片刻,极力收拢眼中的动容之色,他静静凝视景秀,苦笑道:“皇后为我做那么多,我允诺她一个江山。我为你做那么多,不求你回报,你却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作对,我对你的纵容,对你好,你却是如何都不搁在心里吗?”

    景秀脑中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她愣愣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

    看着她向后避退,他望了眼自己右手上包扎的伤口,眉目温和的微笑,冲着景秀眨了眨疲惫的双目,喃喃笑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景秀认真的瞥了眼傅四爷,见他坐在椅上,以手按着眉心,紧闭双目,强撑的神情有说不尽的疲劳。

    她缓缓低沉应了是,最后多看他一眼,转身踏出去。

    走到门外,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站立在台阶上,遥望着远处残缺的夕阳。

    静默站立一会后,她又返身走进屋,看见他已趴在桌上熟睡,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四叔……”

    连着唤了几声后,他已沉沉睡去,呼吸加重。

    她在那药里另添了昏睡的药,却没想到他强大的意志竟克制了这许久。

    她忙搀扶起他,往里面走,走到他的卧房,见得阿莽在里头,她忙要他帮忙搀扶着。

    阿莽不会说话,嘴里呜呜啊啊的询问怎么回事,很是担心的样子,景秀简单解释几句,让他扶着他躺在床上。

    看傅四爷躺在床上睡的很是安详,阿莽那张粗狂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对景秀作手势比划,大意好像是在夸赞景秀好本事,让他睡的这么沉稳。

    景秀尴尬的笑了笑,指着傅四爷手上的伤口道:“他手上有伤,你去拿点金创药来!”

    阿莽看傅四爷手腕被丝帕包裹,还带着血渍,他赶紧去翻箱笼里翻药,景秀趁时将整个屋子环顾一圈。

    地图会藏在哪里呢?

    不管傅四爷说邵谦如何,没有看到尸体,她和华素一样都不相信。

    眼下华素能有机会出海寻邵谦,她一定要尽快拿到地图,让人交到她手上。

    阿莽翻出了金创药,交给景秀,景秀支走他道:“再去烧点热水来。”

    阿莽对景秀的话很是顺从,又啊啊了几声,让景秀照顾好傅四爷,自己则马上走出去烧热水。

    景秀一看他走出去,关上房门,当即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屋子很小,除了桌椅木柜外,别无多物,她迅速的将所有地方都翻了一遍,又累又怕之下,额头满是大汗。

    却怎么都找不到。

    难道地图不在他手里?

    不,一定在他手里!霍氏醒来,一口就咬定她做了好事,也就是她大概什么都知道,那么就该知道她会中毒全是何人所为?可是她却不敢对傅四爷发落,而傅四爷既敢那样对霍氏和景沫,必定是早已脱离掌控,不受霍氏威胁,那地图就该在他手里握着才是。

    阿莽打了热水进屋,看景秀坐在床边,一脸焦虑的模样,他又比划着,示意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