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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遗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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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宁回到自家营帐,照旧办公。

    看时辰,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战后的收拾整理差不多也该完成了。但因全军上下都很欢喜,所以军法上头也额外宽纵,允许将士们放松一下。

    就在片刻前,负责清点缴获的吴禇带着吏员们,从仆散安贞所部遗留的辎重里找出了几十坛酒。郭宁也特意批了军令,将这些酒全都发下,给将士们润润嗓子。

    将士们都知道,郭宁本人不好酒,而且很厌恶纵酒误事的情形。所以军队里头只有元宵和重五才允许喝酒,平时再有什么庆祝,哪怕郭宁成婚那日,也只加餐给了猪羊肉菜,并不许饮酒。

    就算是放假出营喝酒,也不能醉酒闹事,一旦被录事司或者军法司盯上了,说不定家里的免税田就要少几亩。

    上万人的大军,分几十坛酒,落到每名士卒嘴里,大概也就一口,咂个味道就滚进肚子去了。与其说有多么好喝,不如说是郭宁以此向将士们致意,与大家稍稍分享喜悦。

    这会儿他往营门外头看看,果然便看到松明火把不息,喧闹之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场胜利带来了怎样的利益,于是除了值哨的军人之外,大家都呵呵地谈笑着。

    郭宁本人倒是一直很冷静,这时候继续批阅了好几份文件,安排后继各项事务,笔迹丝毫都不乱,也无多余言语。

    随侍文书公务的张圣之和吴禇彼此对视,都觉得节帅深沉内敛,又胸怀宏略,真是成大事之人。

    过了好一阵,郭宁把文书卷宗堆叠起来,在桉几上磕了磕,交还给两名大吏。张圣之和吴禇躬身接过,退出帐外。

    随即倪一在帐门外伸了伸头。

    “你们也都早点休息吧。”

    郭宁摆了摆手,转入后帐吹熄灯火,和衣躺下。

    躺了好久,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隔着帐幕,能听到远处将士们谈说哄笑的声音。将士们为什么而喜悦,又在期待什么,郭宁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也确信,自己在此战之后,将有绝对的力量兑现这些。

    此前定海军只是深海怒潮下的小小贝壳,狂风骤雨里的一盏烛火,郭宁深知,在诸多庞大势力彼此角逐的时候,只消掀起些许风浪,就能将形同一叶扁舟的定海军卷入海底。

    他竭尽全力展示自身的强横武力,动辄威逼各方,与强敌厮杀,骨子里,是为了掩饰自身的基础松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这一场下来,局面就不一样了。

    整个山东东路在泰和年间,足有一百零三万户,将近七百万口。就算这几年屡遭灾劫,也至少保有百余万甚至两百万以上的人力,还有与之匹配的巨额产出。

    这将给郭宁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源和兵源,按照出兵前的粗略估计,其总量将是登来三州的两倍以上。辽东两州贫瘠,更不足道。

    与此同时,定海军的将士们通过胜利得到了前程和待遇,将会吸引山东东路的无数军民向郭宁主动靠拢,使郭宁轻而易举地建立起愈发庞大的军政体系。

    这情形,有点像是滚雪球。郭宁此前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把雪球做大压实,而从今天开始,雪球将会隆隆滚动,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势不可挡。

    郭宁曾经孤身奋勇厮杀,几乎死于宵小之手;曾经带着十几人在如潮溃军中的绝望挣扎;曾经统领数百人数千人,周旋于各方,与强敌斗狠。而到了现在,他能掌控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此前,他与强敌对抗的底气,也就远远超过此前。

    在这个世道,最强的敌人无非是蒙古军。

    那位雄踞高原的一代天骄,拥有如雷贯耳的威名,可止小儿啼哭的凶悍,以及所向披靡的胜绩。在郭宁的那场大梦里,他和他的继承者们,还掀起了堪称空前的滔天血海。

    这一切,曾经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郭宁的胸前,让他一直都透不过气。使他在硬撑出的凶悍外表下,总是藏着仿佛要窒息的恐惧。

    但现在,郭宁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一句,没什么可怕的。

    到目前为止,那成吉思汗戎马半生,手底下也不过数十万牧民,可抽调出的兵力,充其量百来个千户罢了。而我郭某人两年之内,从一个边疆披甲正军,做到山东十州之主,领有汉儿军民百万!

    便与之斗一斗怎地?

    郭宁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他不禁起身,握住搁在床边的铁骨朵,重重一顿。

    接下去仍需大刀阔斧,须知,与人斗争,其乐无穷!

    次日,定海军的主力兵分数路,有的去往滨州,有的去往棣州,更有无数轻骑纵横四出。而郭宁亲领主力继续向西,直入济南。

    上千里方圆,数十州县范围,无数人眼见得红袄军四分五裂,河北金军卷旗远遁,当下俯首降伏。那些代表红袄军的旗帜,或者展示被仆散安贞授予军号的将旗纷纷落下,一座座城池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了大金朝山东宣抚使的治下。

    但大部分聪明人很快就明白,大金朝的山东宣抚使,不过是个称号而已。无论朝廷怎么想,整个山东东路,从此以后就姓郭了。

    偌大的山东会数十年纷扰不安,地方上的局面自有其复杂之处。从九月下旬开始,又连续有零碎的小势力闹事。

    他们有的不知死活,以此时为崛起的良机,举兵驱逐定海军遣出的官吏。也有的则纯粹是拿出先前与朝廷、或者红袄军的折冲手段,以为可以藉此扩张自身对乡里的控制。

    其实这些人物大都是墙头草,如果郭宁愿意留他们,只消高抬贵手,既往不咎,他们也就顺水推舟。但郭宁并不宽纵,反而以种种名目,不断向这些小势力,乃至与他们勾连的地方乡豪士绅施压,一旦他们意图反抗,立即出兵碾压。

    这样的举措,简直比反贼还要狠十倍,偏偏定海军又顶着朝廷的帽子,郭宁还是正正经经的宣抚使,就算杀人,也杀得理直气壮,为了安集黎庶。

    短短旬月里,定海军分兵数路,往来攻打。并及留守登来三州的骆和尚也动兵配合,与靖安民下属的镇防军共同清理一处处村社,拔除那些试图阻碍在军府和基层之间的货色。

    待到十月头上,郭宁带着本部兵马折返来州。

    半路上徐瑨拿到了一份汇总文书,他正陪着郭宁,当即翻开文书,直接禀报。

    “继济南府和博州等地之后,棣州和滨州两地不服之辈,已经全都定为反叛,清剿完毕。按照此前号令,聚兵百人以上的,尽数斩首,合计斩了六十六人,分在七个县悬首示众。他们所领有的家财,已充入军府;浮盈田亩一千四百余顷,可以调拨为军户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