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战长城 > 第十五章:天下掉下来爹、媳妇还有兄弟

第十五章:天下掉下来爹、媳妇还有兄弟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城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小崽子,走到哪都闹闹嚷嚷,把龙孟和折腾得够呛,幸而胡琴琴出手帮忙,把小崽子赶鸭子一般赶到南门校场集合。

    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城里留下来的寥寥数人都跑来看热闹。

    龙孟和冲着众人挥着手,“别看啦,没啥好看的,都散了吧……”

    龙孟和嗓子都喊劈了,这边难得看到这么多小猴崽子,个个舍不得走,那边嚷嚷声压不住,只得放弃努力,气咻咻地蹲到一旁。

    歪脖子队长看了一圈,笑了,“瞧瞧,脖子多直,嗓子多好,腰杆多粗啊,这些长大点都是多好的劳力,让他们都跟我走吧。”

    胡家嫂子扶着胡十五踉跄而来,好歹赶上这热闹,笑道:“跟我走!我带大家回沧州!”

    她这句话是冲着扶着王大雀黏糊的胡琴琴说的,也许是跟马沟通得太投入,胡琴琴并没有回应她。

    两夫妻交换一个眼色,略一点头,换了胡十五上阵,“二琴,跟舅舅回家,好吗?”

    胡家老小都安置好了,就等他们会合,古北口丢了,他们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护送孩子们一起走。

    “舅舅,舅妈,再见,保重。”胡琴琴回过神来,冲两人挤出笑容,深深鞠躬。

    胡家嫂子跟歪脖子队长交换一个眼色,这事就算定了,胡十五伤了屁股,得趴在车上走,没车可不行。

    龙孟和眼看计划要泡汤,脸色煞白,叮嘱常春风和魏壮壮看好小崽子们,纵马穿城而去。

    “一块一块!”孙镇长气喘吁吁跑来,擦着满头的汗,“要走一块走,这里没吃没喝,人没法呆了。”

    那我们不是人!常春风站在一旁腹诽,撇开脸不说话。

    魏壮壮适时出现,双手抱胸站在他身边,意味深长瞥了常春风一眼。

    两人连同身后的大队伍并不足以让孙镇长醒悟到自己的失言,孙镇长扭头就走,一边不停挥手,“赶紧的赶紧的,胡镖头,胡嫂子,要走赶紧的。”

    “我叫上我家男人!”胡琴琴跟在蔡武陵身后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我才是她大舅,你算什么舅舅?我怎么不知道?”

    隋月关一直站在一旁茫然张望,把三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颇为惊讶地看着胡十五。

    胡十五夫妻从他身边走过,当面前的人是空气。

    谭嗣同写下绝命诗,大刀王五和通臂猿胡七等人留名青史,也招来不少事端。

    为了不让子女后代受到牵连,胡七过世时吩咐,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联系,保住一个算一个。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胡七的女儿胡二娘和小儿子胡十五姐弟分别来到云霞镇,都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不约而同留下来过上了安稳的小日子,又恪守着父亲的教诲,虽有邻里之间的联络,姐弟从未大张旗鼓相认。

    他们以为能在云霞镇终老一生,也确实做了终老的准备,在镇外买地种田种菜,深深扎根。

    隋月关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孩子有人接手,正是求之不得,胡二娘将小河和胡琴琴两个孩子塞给胡十五,让弟弟教孩子练武,胡琴琴也跟着小河一块叫他舅舅。

    谁都以为,姐弟相认,姐夫和小舅子相认,全家欢喜大团圆是迟早的事情,没曾想,隋月关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鬼迷心窍,一头撞死在魏小怜这棵歪脖子树上,把一切都毁了。

    隋月关气呼呼回到隋家小院,抓着魏小怜一阵摇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走不走!”

    魏小怜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当然不走,你以为就你要等人。”

    “谁说我要等人!”

    “你要等你妹妹一家,还有那个母老虎和你儿子。”

    魏小怜懒得跟他兜圈子,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笑得这个花枝乱颤。

    隋月关手动了动,很想掐死她。

    “我要等我哥。”

    魏小怜笑容戛然而止,目光深沉。

    还有谁都看不懂的悲伤。

    云霞镇虽然全员疏散,留下的房屋店铺也只是上了锁,不能让匪徒乱兵占了便宜。可他手里能用的就魏壮壮带的这12人小队,隋月关担着商会会长这份虚职,断然不会让她得逞。

    “不走算了,到时候谁都走不了,你可别怪我!”隋月关破罐子破摔,扭头走了。

    “我怪老天爷,不怪你。”魏小怜恢复了笑容,拎着裙子爬上院墙,如同以往每天做的一样,继续看隔壁小院的八卦和热闹。

    关师长比他们预想的来得还要快。

    龙孟和在北门找到章文龙,一架马车也到了,随同到来的,还有打扮成逃难百姓的一众警卫。

    关师长马车里还有一个军医随时盯着他的情况,这一趟如此轻装简行,不仅是因为关师长伤情危重,不送去北平大医院只怕救不了了,还因为黄师长得到线报,奸细已经在这条路上埋伏好了,准备要他的命。

    章文龙被富春阁的姑娘们调理得够够的,换装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根本不用早早换好,他安安心心等在城门洞子里,车一到,人就扑了进去,同时关师长立刻换车离开,他衣服也换好了。

    车没停,人掉包了。

    马车一过,蔡武陵立刻下令封门,不仅把关师长的一大票警卫队伍堵了,连陈袁愿也堵在大门外,警卫队长捋好袖子在城门口讲道理,陈袁愿则气得在外骂娘,好不热闹。

    讲道理无效,警卫们只好蹲门口守着,陈袁愿骂得自己都累了,里面毫无回应,只得偃旗息鼓,跟其他人一块安营扎寨等开门。

    再说章文龙上了关师长的马车,立刻由蔡武陵引领来到隋家大院休息。

    隋家院子由王陌精心清理过一遍,不管在哪里,对于活命这件事他都挺拿手,因而墙壁都全部敲过一遍,除了敲出隋月琴藏在墙洞里的一包作料,啥都没发现。

    王陌非常神奇地抓了一只鸡回来,用作料炖上,整个院子顿时香飘十里,把蔡武陵、军医和两人搀扶的“关师长”差点香了一跟头。

    看到三人,王陌带着澎湃的热情蹿上前,一改以往的腌菜模样,一口一个脆甜响亮的“关师长”,叫得三人脑仁疼。

    “关师长”冲王陌略一点头,仍在蔡武陵和军医搀扶下进了屋子躺下,王陌迅速进厨房揉面,忙得不亦乐乎。

    王陌手艺真不错,当场做了几大碗刀削面,鸡汤兑油泼辣子,无比过瘾。

    隋月关和魏小怜闻香爬上墙头探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粒枪子,擦着隋月关头顶飞过,两人一阵大呼小叫跌下来,隔着墙骂娘。

    “你们吃我的住我的,还放枪打我,还有没有王法!”

    “你们跟我滚出去!”

    ……

    房间内,打扮成关师长的章文龙从棉被掏了两块棉花堵耳朵,丢给蔡武陵两个,蔡武陵笑了笑,吹了吹枪口,扬长而去。

    最后,军医和王陌过去送了一只鸡腿堵了两人的嘴,两人听说来的是重伤未愈的关师长,也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一辆马车进到隋家大院,另外三辆马车优哉游哉从南门出来,领头的孙镇长一声吆喝,拿出刚出笼的肉包子,小崽子们一拥而上一顿疯抢,抢着抢着就此上路了。

    跑路的胡琴琴把王大雀当成骡马使唤,给它身上套了一辆车,将当家的男人——也就是那个假团长真关师长塞进马车,一会回头跟他说说情话,一路笑个不停,满面春风。

    关师长只有睁开眼睛的一丝力气,冲她挤出一个笑。

    胡琴琴回头一搭脉,冲着赶车的大胡子龙孟和点头,“得赶紧。”

    不用她说,龙孟和也知道人扛不了多久,可也快不了,掏出一个丸子塞给胡琴琴,“这个管用。”

    胡琴琴扭头塞进关师长嘴里,关师长一点也没犹豫吞了药丸,冲两人微微点头。

    过了一会,胡琴琴再一搭脉,发现呼吸脉搏平稳许多,心头大定,而关师长也昏沉睡了过去。

    王大雀有脾气,容不得别的马车比自己快,龙孟和管不住,胡琴琴扑上去抱着马脖子才慢下来,这一跑一拉,每个人都狼狈透顶。

    马车很快淹没在欢乐的海洋,快不起来了,因为小崽子们闹得太凶,再有脾气也得忍着。

    孙镇长的马车从领头变成收尾,各车后面一大串尾巴,一路唱着歌,有点像鬼哭狼嚎。

    假团长躺在马车睡大觉,那身绸衣随风飘动,随着车帘的翻动时隐时现。

    赶巧歪脖子队长马车上也躺着一个,坐着一个,孙镇长累得够呛,也一身绸衣躺下来,跟胡琴琴这头还真像是一路的。

    小崽子们簇拥着马车瞎走,一路唱啊跳啊,走哪热闹到哪,人们拿他们没办法,就算迎头碰上也赶紧躲得远远的。

    兵荒马乱,谁家肚子都是空的,何况这些一看就不是善茬,要是这股子小土匪劲头上来,多少吃的都能抢光。

    关师长一路平安来到密云,由在这里驻扎的徐总指挥亲自派人送到北京协和医院抢救。

    密云那一带全是军队,是我们的地界,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大家也就放心了。

    龙孟和把小崽子们交给胡家嫂子管,胡家本来孩子挺多,也不怕他们闹腾,而孙镇长当场拍了胸脯,绝不会让小崽子们饿肚皮,龙孟和这才打马回转,而胡琴琴早就不耐烦等他,一路狂奔回家找她男人去了。

    城里,重伤的“关师长”躲进隋家大院吃了一整天好伙食,第二天才摸着滚圆的肚皮收拾着要走。

    马车才走到南门,胡琴琴骑着王大雀疾奔而来。

    “关师长”下了马车,胡琴琴飞身下来,扑入他的怀抱。

    两人在门口久久拥抱,完全罔顾无数光棍烙铁一般热辣辣的目光。

    蔡武陵看不下去了,冲着随后跑回来的龙孟和走去,两人伸手相握,笑容灿烂。

    云霞漫天,蔡武陵重开城门,送走军医和护士等人,眼看着陈袁愿一拳头砸到面门,抬手去挡,却挡了个空。

    陈袁愿红着一张脸,冲他怒喝,“你们不把我当兄弟!”

    “这不是我定的,你找团长理论去。”

    “他不把我当兄弟!”

    “他也没把我当兄弟!”

    两人相对一愣,都觉得挺无语。

    一个假团长,两人干嘛这么在乎,把他当兄弟?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今日的云霞比和平时多出几分壮烈的意味,让人几乎挪不开视线。

    章文龙坐在门口看夕阳,等着久违的西红柿鸡蛋面,胡琴琴哼着不成调的歌……

    没有远处不停歇的隆隆炮火声,这一切多么安静美好。

    急促的马蹄声打碎了这份宁静,章文龙无奈地笑,“媳妇,多做一个人的。”

    话音刚落,常春风疾驰而来,大喊,“团长,你爹和媳妇来了!就在南门口!”

    不等他说第二句,章文龙飞身上马,扭头就跑。

    他跑的方向可不是南门,而是北门!

    还没确定怎么回事呢,人先跑,这家伙求生欲也太强了,难怪活得这么滋润!

    常春风哭笑不得,用力闻闻空气里的西红柿鸡蛋面香气,恋恋不舍回头。

    “老常,吃了面再走。”胡琴琴含笑而出,一边解下围裙砸在地上,“我去接他爹和媳妇。”

    媳妇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像是要在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章文龙在马厩里长大,向来糊里糊涂,只知道自己不是章大马的亲儿子,还有个亲爹在唐山。

    可亲爹没养过他,跟他没啥关系,这一点血缘羁绊对他毫无影响。

    在他心目中亲爹远远赶不上王大雀的地位,何况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媳妇,有胡琴琴在,那可是会害他送掉小命的大祸根。

    章文龙就没想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媳妇胡琴琴还在呢。

    磨刀霍霍,等他回家。

    半夜,蔡武陵骑马来到北门,把章文龙从呼呼喝喝打牌的官兵堆里拎出来。

    “你爹叫王福贵?”

    “是。”

    “唐山王家庄人,三代裁缝?”

    “是。”

    “你爹是个瘸子?”

    “是。”

    蔡武陵问了三句话,脸色更加不好看,把他拎上就走。

    章文龙没奈何,跟蔡武陵说了一路的好话,指望着他帮自己挡灾,蔡武陵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到了隋家大院,倒是陪着他进了门。

    屋内灯火通明,西红柿鸡蛋面的香气久久不散,让章文龙肚子咕咕直叫。

    一个穿着得挺干净体面的黑脸小老头冲出来,一把抓住章文龙上下看了看,没等章文龙回过神来,突然抱着他大哭,“儿啊,小瘸子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敢情这就是瘸马的来历。

    儿子生下来,王瘸子拿出一块藏了好久的布料做礼物,请一位老私塾先生给他取名王觉,觉醒的觉,人家觉得拗口,反正王瘸子的儿子就叫小瘸子,这个名字也就叫开了,章大马夫妻也这么叫,一直叫到承德。

    胡琴琴手里抓着一把菜刀,笑吟吟从厨房钻出来,“团长,这是你爹和你媳妇。”

    菜刀刚刚磨好的,在火光中铮亮。

    从厨房钻出来一个大辫子姑娘,脸蛋这个红,笑得这个羞涩……

    情势这个凶险……

    章文龙感觉一个炸雷劈在自己头顶,气急攻心,厥了过去。

    胡琴琴也不客气,抄着菜刀走向章文龙,每一步都杀气腾腾。

    蔡武陵斜里冲出来,张开手臂拦在她面前,“不关他的事。”

    再逃避现实,真有可能变成刀下之鬼,章文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媳妇……”

    “叫我胡小姐!”

    “二琴,是这样……”

    号称是他爹的黑脸小老头一瘸一拐走来,“胡小姐,你别担心我,我管不上你们的事情,但是她……”

    小老头朝着大辫子姑娘一指,“她为我们王家熬了这么多年,吃够了苦头,这个媳妇你得管上。”

    大辫子姑娘叫做王玲珑,家里一直在天津街上卖豆腐。

    林挡嫁人之后,王福贵无可奈何,跟着一个做豆腐的小王庄人来到天津谋生,王家干了三代的裁缝,王福贵想摆脱自己的命运,并不想干裁缝,最后来到天津冲撞日本浪人,腿被打瘸了,无以谋生,只得子承父业干起了裁缝。

    他在天津的外号就叫做瘸子裁缝,娶了一个哑巴姑娘,两人生了一个孩子,孩子跟做豆腐的王家定了娃娃亲,王家女儿叫做王玲珑。

    哑巴姑娘病故,王瘸子养不活孩子,章大马夫妻生不出来孩子,想跟他要了这个当亲儿子养,王瘸子无可奈何,只得送了孩子收拾东西回家。

    王玲珑一家三口围着豆腐铺转,也只是糊口而已,父亲操劳过度早早过世,母亲也得了重病,这才想起这门亲事,觉得汤主席手下的弼马温好歹算个官,也能过日子,写信让王瘸子赶到天津,领着她去承德成亲。

    王瘸子得到消息赶到天津,忙前忙后帮王玲珑葬了母亲,关掉豆腐铺,一封信非常恰巧地从承德辗转送到王瘸子手里,告诉他儿子现在发了,在云霞镇当团长,赶紧去投奔儿子,过好日子。

    王瘸子带上准媳妇赶着驴车就出发了,这一路风餐露宿疯狂地赶,可算把这团长儿子堵个正着。

    “长城在打仗,这事得抓点紧。你们看在这里成亲还是回去,回去之后,你想开豆腐铺也好,贩马也好,我跟你媳妇都由着你……”

    王瘸子一张嘴就跟机关枪一样,满院子的人一个都接不上。

    胡琴琴还是拎着刀,目光刀子一般盯着章文龙。

    章文龙要不是死扛着团长的三分面子,早就给她跪了。

    “儿子,你别光愣着,说句话吧。”

    远处炮火声一直没停,王瘸子到底还是怕,一边絮絮叨叨,一边随着炮声有节奏地哆嗦。

    胡琴琴放过章文龙,转身看向王瘸子,“他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王瘸子赶紧点头,“我懂我懂,他是国家封的团长,得他的长官做主。儿子,你告诉我你的长官在哪里,我这就带你去拜访,顺便让你长官把你婚事办了。”

    胡琴琴瞥了章文龙一眼,娇媚一笑,“我的意思,他的事情,得由我做主。”

    “没错没错!”章文龙赶紧承认她的所属权。

    王瘸子是过来人,瞧两人这阵仗也看得出来,赔笑道:“不要紧的,团长夫人做不了,给我们玲珑找一个也行。”

    “爹,我非团长不嫁!”大辫子姑娘这嗓子真脆亮,差点把听墙角的隋月关和魏小怜吓得跌下梯子。

    “副团长也行!其他团长也行!”章文龙赶紧打圆场,朝着角落里一直没吭气的某人一指,“他就是副团长!一表人才!”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藏着这号人物,齐齐向他看去。

    蔡武陵一身笔挺军装,一手拎着马鞭,背着手迎着月光慢慢踱出来。

    何止是一表人才,跟他相比,章文龙这身军装简直就是假的。

    胡琴琴和章文龙交换一个眼色,都觉得这事成了大半,这等高大贵气有派头的男人,谁家姑娘不会喜欢。

    蔡武陵在王瘸子面前站定,正色道:“我再确认一遍,你叫王福贵,唐山王家村人?家里干了三代裁缝?”

    王瘸子张口结舌,默然点头。

    “那么,你认识林挡吗?”

    王瘸子头点得更快了。

    “她为什么叫林挡?”

    “她生下来是给家里挡灾的。”

    “那么,我就是你儿子,你和林挡的儿子。”

    如同一个巨雷炸在头顶,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被这个消息还是被这个名字冲昏了头,王瘸子一抬脚,自己把自己绊了,扑倒在地,脑袋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蔡武陵不仅没扶,还背着手往后退了退,目光清冷。

    章文龙心里不落忍,想去扶一把,被胡琴琴的菜刀吓了回来。

    “林挡,她还好吗?”

    王瘸子揉着脑门一个大包站起来,蔡武陵大概嫌弃他的丑样子,又退了一步。

    王瘸子本来是个还算中看的汉子,不然林挡也瞧不上他,加上是个手艺人,

    拾掇得比一般乡下人干净利索,可后来沾了酒,把身子喝坏了,脸色青黑,背脊略为佝偻,浑身上下都是腌菜模样,怎么看怎么丑。

    再怎么不好看,那也是自己的亲爹,哪有一退再退的!

    章文龙瞪着蔡武陵,很想揍他一顿。

    蔡武陵从没把蔡家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其他人看在眼里,包括自己的亲爹。

    两人四目相对,王瘸子刚看清个眉眼,泪水就大颗大颗落下来。

    这确实是他的儿子,眉眼间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蔡武陵退了第三步,章文龙忍无可忍,顾不得胡琴琴的菜刀,扑上去一把揪出他的手腕,目光很凶。

    意思是,你要是再敢退,尝尝老子的拳头!

    蔡武陵想到刚刚和陈袁愿一番话,忽而笑了。

    老天爷大概是要惩罚他乱说话,马上给他发了一个不靠谱的兄弟。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是自己大哥,章文龙想得倒是挺简单,略微羞涩地低了头,发出几不可闻的两个字,“大哥。”

    蔡武陵果然没有听到,拍拍他肩膀,算是认了账,冲着王瘸子正色道:“她过世之前写了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你们的往事,包括我是你儿子这个秘密。”

    “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王瘸子根本没在意他后面一长串的话,听到前面三个字就开始发抖,涕泪横流。

    不知为何,蔡武陵心头一颗石头落了地,他沉默温柔的母亲惦念一生,到底没有选错人。

    “新历的去年年底。”

    “她怎么不告诉我!”王瘸子扑通瘫软,一手撑着跪倒在地,一拳拳照实了朝着地上砸,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两个坑。

    一个泪水聚集的水坑,一个红色的血坑。

    蔡武陵没有拦他。

    母亲在家如同透明人,一点生气都无,除了自己,家人也都当她是空气。

    他是母亲唯一的寄托,他走了,可想而知母亲的日子有多凄凉,可他不走,只能变成跟母亲一样无声无息的活死人。

    他走了,从此江海一生,落地生根,就此解脱了。

    她死了,也就解脱了。

    章文龙也没有拦。

    他双手抱胸,背往后稍稍一倒,重重靠在墙上,可能错估了位置,背脊撞得有点疼,皱眉看着两人。

    他脸上不见悲喜,心中早已波澜万丈。

    只好活着,总是能遇上好事,这是黄瞎子和王宝善跟他说的道理。

    他认定的道理,是他是个倒霉蛋,自己和王大雀活下来就挺费劲,不该有兄弟姐妹,也不该有这么美好的团圆和重逢。

    他看向蔡武陵,同时,蔡武陵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蔡武陵目光复杂,看来惊吓的成分要比惊喜多。

    他并不在意,坦坦荡荡对兄长露出笑容。

    “大哥。”他在心中默然呼唤,反复练习,终于感受到血缘的甜蜜和惊喜。

    “过年的时候,我喝醉了,梦见她……对了,自从我回了王家村,就很难得梦见她,她跟当年分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换了一身很贵气的衣服,穿金戴银,过得很好的样子……”

    “她平时很朴素,很少穿金戴银。”蔡武陵眉头忽而拧成麻花,“再说她也从来不跟人拜年。”

    王瘸子听出几分不耐烦,拿出一块折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慌慌张张擦了擦脸,竭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狼狈,缓了口气道:“她不是来拜年,是来向我告别。”

    “那……”蔡武陵刚想开口,章文龙赶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蔡武陵突然泄了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我错了,我真的应该早去看看她……”

    王瘸子狠狠擦了一把泪,转身往外走。

    “你想干什么?”

    “你去哪?”

    蔡武陵和章文龙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回去陪她。”王瘸子这一句回得斩钉截铁。

    “爹!”大辫子姑娘一声惨叫,哭着跪了下来,“您不能走!”

    蔡武陵脑子一热,重重跪了下来。

    旁边的章文龙也膝盖一软,跟着跪了。

    胡琴琴没有犹豫,踉跄上前,端端正正跪在章文龙身侧。

    这个爹重情如此,她认了。

    大家各跪各的,各有各的原因,在王瘸子看来,却另有一番理解,或者说,有父慈子孝的大团圆之感。

    王瘸子怔怔看着四人,仰天大笑,“老天爷,我这辈子值了!”

    仿佛老天爷回应他的笑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杨守疆带着两人满身狼狈跑来,“有消息了!胡二娘有消息了!”

    凭空传来一声惨叫,隋月关爬上墙头,重重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