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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蝼蚁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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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麻袋里那玩意儿吧,我在火里见过你的脸……”沌蛇的声音像是湿泥一样腻哒哒、冷飕飕的,怎么都甩不掉。

    扮猫还没回过神,一拳已重重地击在她的腹部,她疼得站不起来,接着又是一脚,似乎踢裂了她的五脏六腑,血水从扮猫的嘴角流出。

    “你还是戴上麻袋好看,丑女人!”

    扮猫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仍可以听到水听的歌声,以及歌迷们狂热的喝彩。

    泰卡把那个她叫作爸爸的人扔在车里,自己在树林边上抹眼泪。水听的歌声在一阵欢呼后再次响起,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好了。今晚是水听乐队的夜晚,跟她没关系。所有人全都要摆脱我我我先生了。

    树林边上似乎还有人,泰卡迟疑地慢慢靠近,看到沌蛇和满身是血的扮猫,她尖叫起来。这一声不愧是泰卡叫出来的,声音极高,把扮猫从昏迷中惊醒。

    “快……快跑!去找人!”扮猫用尽力气喊。她虽然受伤,但是脑子没糊涂,她知道两个女人根本干不过沌蛇。

    泰卡的反应很快,拔腿就跑。就在沌蛇犹豫该不该追泰卡的几秒里,扮猫拖着身体从泥土里抓起掉落的羽毛箭头。她把铁质箭头紧紧握在手里,这是唯一的武器。

    “想干什么?”沌蛇看着在泥和血水中挣扎的扮猫。

    “弄死我之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扮猫大叫。

    扮猫当然已经知道是水听骗了自己。其实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她必须拖住沌蛇,好让泰卡逃走,同时也给自己的获救增加一丝可能性。

    “去问你那会唱歌的小情人。”沌蛇冷笑,“世界上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爱,自从瓦肯镇以后,我魂牵梦绕地想着你。没想到袋子里的你那么普通,不如我想得有特色,不过我仍然爱你,这是我爱你的方式!”沌蛇一把把扮猫从泥地里拎起来,虎口紧紧地卡着她的脖子,扮猫逐渐失去力量,本来已抓住的羽毛箭从手里滑落。

    切还在沙滩上寻找扮猫,他的大身体在拥挤的人群里移动起来非常困难。岸边接连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热浪开始冷却,没人再有闲心听水听乐队的演唱了,人群散开形成一个通道,直通海边。不远处,海浪和海岸相接的地方,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挣扎着移动。那是个真正的蝼蚁人,他从海水里爬上来,蹒跚着走了几步,便倒在沙滩上。人们远远看着,没人敢靠近。

    “救救我,救救我,我要回家。”蝼蚁人躺在沙滩上。

    切向他走过去。

    人群里又有人尖叫:“别过去!那东西真恶心。”

    “你们难道听不见他说话吗?他是人,来帮帮他。”切扶起蝼蚁人,那雪白的皮肤在黑夜里异常明显。

    “回家……”从冰冷的海水里爬上来的蝼蚁人浑身发抖,嘴唇变成了紫色,肚子鼓鼓的,一口口吐着海水。

    切把他抱起来,想走回斜屋旅馆。如果不赶快让他取暖的话,这个刚从海里爬上来的蝼蚁人一定会冻死。没走几步,他被一道拿着鱼叉铁铲的人墙挡住了。

    “滚开!不许把蝼蚁人带到这里来!”

    人们对这外乡大个子触碰蝼蚁人的事情感到愤怒和恐惧。切臂弯里湿乎乎的蝼蚁人的确很丑陋,他发白的身体像条翻肚的死鱼,若他闭上眼睛,脸上就没有什么明显可见的五官。蝼蚁人不住地发抖,切只能先把他放在地上,再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镇民的恐惧很快导致了进一步的混乱,一些人开始向切和蝼蚁人投掷火把和石头,只有把“带病菌的蝼蚁人”和触碰过他的切一起烧毁,他们才能完全放心。切转过身,背对着向他投掷火把和石头的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蝼蚁人。

    “谢,谢谢……你没必要这么做,为什么?”躺在地上的蝼蚁人颤抖地问。

    “因为你说要回家。”切回答。

    “我看,我是回不去了。”蝼蚁人说话开始语无伦次,“在天梯上爬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上来……上来才发现是个笑话,一座在海里的孤岛,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我还是游回来了。天梯下面全是尸体,那些尸体不知道天梯就是个笑话!爬了天梯也是死路一条。没用!”

    “天梯是什么?”

    切宽大的后背挨了几记石块,但并不是太重。人们憎恨的毕竟只是蝼蚁人,他们对切下手没那么狠。大多数的火把只是威胁,并没有真正扔到他身上,落在沙滩上不一会儿就都熄灭了。

    “那是全世界最长的梯子,爬上去要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蝼蚁人流着泪,十分虚弱,“我是最强的,但火山口……根本没……有他们说的……小船。我从那里游过来……我只想活着……”

    切知道这个蝼蚁人快不行了,他身上没有一个关节不在颤抖。切的衣服并不暖和,而且那蝼蚁人因为极度饥渴还喝了很多致命的咸水。也许他二十四个小时以前的确是个很强壮的蝼蚁人,但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你都爬上天梯了,回家吧。”切把满是老茧的大手覆在他惨白的眼皮上。

    那蝼蚁人合上眼睛,嘴角往上翘了一下,就咽了气。

    又一个卡车司机倒下,他捂着自己的手,痛苦不堪,手里的铁棍也掉落在地。他身边还有四五个被打倒的大汉,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马波把帆布鞋从地上浓稠的血浆里慢慢抬起,他那奇怪的眼睛和沾满鲜血的地面颜色完全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