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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被唐梦芙这俏皮又轻蔑的模样激怒,一字一字的道:“你太不尊重长辈了!”

    张勆冷冷的道:“你算什么长辈?”

    短短的六个字,冷酷无情,锋利凌锐,如六记耳光抽打在杨氏脸上,如六支利箭射入杨氏胸膛。

    杨氏羞怒交加,险些晕倒,她含泪看着定国公,楚楚可怜,欲语还休,虽然没有开口告状,却比直接告状更为厉害。定国公又是皱眉又是叹气,“阿勆,你不是小孩子了,这都要成亲的人了,说话行事要慎重些。你定亲成亲,这婚事谁替你操办?不还得是……不还得是她么?唉,莫耍小孩子脾气了,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要和和气气的。”

    唐梦芙差点气笑了。

    敢情定国公还以为张勆能允许杨氏来操办婚事啊?真是太不了解张勆了。

    张勆面沉似水,“我的婚事由我自己来操办,纳彩问名之礼都在大将军府。祖母和父亲若能拨冗光临,自然最好,定国公府其余的人就不劳烦了。”

    定国公愕然,脱口道:“你不让你母亲替你操持婚事?”

    “我母亲仙逝已久,哪个贱婢敢以我母自居?”张勆一声暴喝,双目已是赤红。

    定国公吓得后退了几步,继而大怒,扬高了声音,“谁家的继母不是娘?”

    张勆的怒吼声如同挟着风雷之势,“她算是我继母?她配做我继母?”

    定国公痛苦的以手捂耳,“行了,阿勆你别吼了,我这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你这个孩子就是倔,就是不听话……”

    “祖母和你可以来,杨氏不许出现在我的大将军府!”张勆寸步不让。定国公是个好说话的人,张勆这么坚持,他就想答应了,“这样也……”正要说这样也好,杨氏急的拉他,“国公爷,如果阿勆成亲我不出现,我这定国公夫人还能服众么?我自己丢脸不打紧,失了咱们定国

    公府的体面,如何使得?”

    定国公左右为难,“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张勆语气生硬,“总之我的大将军府不欢迎杨氏,她不许出现。”

    杨氏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她不管怎么说也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了,张勆这样对她,好似一幅面皮被血淋淋的扒下,她那张脸已经没脸看了。不,不对,她已经没脸了。放眼四顾,这里人虽然很多,但唐四爷唐梦芙父女和齐国公府的人是不可能帮着她的,太夫人也不喜欢她,张勆和唐梦芙的婚事定了,舞阳侯夫人也就不搭理她了,定国公又是这个样子,她这位了不起的

    国公夫人简直四面楚歌,八方受敌。

    她还有儿子。

    她的儿子张劼是世子,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杨氏虚弱又满怀希望的看向张劼。张劼心中叹气,缓缓走过来,“阿勆,你十几年没回家,一回家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这可不是你为人孙、为人子的孝道啊。祖母年迈,父亲也已人到中年,以后就靠着咱们孝顺老人家了。老人家就想合

    家团聚,和和气气,你就不能让他们如愿么?”

    一脸诚恳的对张勆说教起来了。

    张勆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活动着手腕,骨节发出嚓嚓的响声。

    张劼头皮发麻,慢慢往后退,颤声道:“你别乱来,你别乱来……”

    杨氏魂飞天外,扑过去挡张劼面前,声竭力嘶的嚎叫,“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定国公一个激灵,“阿勆,你可别乱来啊。”

    太夫人着急,“阿勆啊,你哥哥从小体弱多病,不像你一样天生神力,他可禁不起你三拳两腿!”

    齐国公、舞阳侯等人都是摇头。

    张勆不过是活动活动手腕,太夫人和定国公、杨氏、张劼就这样了么。

    杨法如醉如痴的凝视张勆,泪水不知不觉间充盈双目。

    像张勆这样的男子才会令她生出爱慕之心啊,那些凡夫俗子,连张勆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张勆缓缓的道:“要么我把张劼扔下去,要么张劼闭嘴,挑一个。”

    他没给第三个选择。

    太夫人心里一松,息事宁人,“劼儿你别说话了,快别说话了。”

    定国公也是心里一松,却又觉得没面子,拉下了脸,“阿勆你这是对哥哥的态度么?太过无礼。”张勆更不废话,稳稳的向前迈了一步,定国公头皮一紧,求救般的向齐国公看过去,齐国公转过头和唐四爷说起话,理也不理他,定国公无奈,垂头丧气的道:“劼儿你少说几句。有我在这儿站着,哪里轮

    得着你来说阿勆?”

    张劼忙道:“是,父亲,孩儿不敢再多嘴多舌了。”推开杨氏,往黑暗中后退几步,巴不得张勆再也看不到他。

    唐梦芙抿嘴笑。

    这样就让张劼闭嘴了呀,真好。张劼这种人惯会慷人之慨,惯会要求别人做圣人,和他不用废话,让他老老实实躲一边儿就对了,别出来惹人嫌憎。

    “把张洢带过来。”张勆吩咐。

    侍女不敢违命,叫张洢去了。

    唐梦芙微笑,“杨姑娘,名叫银河的丫头是你的,现在嫌疑全在你身上,如果张洢不肯承认罪行,那你和舞阳侯府就有些难堪了。你和张洢表姐妹之间应该有些情份,如何说服张洢,看你的了。”

    “要你来多嘴。”舞阳侯夫人没好气。

    想到杨沅等了张勆这么多年,张勆却下定决心娶唐梦芙为妻,舞阳侯夫人真是看见唐梦芙就气不打一处来,杀人的心都有。

    唐梦芙饶有兴趣的看了舞阳侯夫人一眼,娇滴滴的叫道:“勆哥哥。”

    张勆三步两步过来,“芙妹妹唤我何事?”

    唐梦芙看着舞阳侯夫人甜甜笑,“没事。我就是随口叫一声,你不会生气吧?”

    张勆宠溺的道:“无妨。你想叫便叫。”反正我随叫随到。

    舞阳侯夫人几乎没被唐梦芙气死。

    这唐家的丫头太可恶了!她是故意的,她这样完全是故意的!

    杨沅眼前一黑,什么看不到了,唐梦芙娇美的笑颜,张勆纵容又溺爱的目光,她全部看不到了……

    “关我什么事?叫我来做什么?”张洢气愤的声音。

    杨沅咬牙,一步一步向张洢走过去,“阿洢,表姐妹一场,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让紫芝告诉银河那番话把银河害死了,也把我害死了!”杨沅心里有恨,更有无限哀伤。张勆小时候和她一起玩耍,是很爱护她的,现在看也不看她一眼,那自然是因为银河暗害唐梦芙一事了。这件事杨沅冤不冤?她虽然心里悄悄的嫉妒过唐梦芙,可她什么事

    也没做,为什么要让张勆因此误会她,背上这样一个黑锅?

    “沅表姐,我没想害你。”张洢从没见过杨沅这种悲伤绝望又愤恨的样子,心慌了,“我真的没想害你,你相信我,我就是想和唐家那位姑娘开个玩笑……”

    夜色中,张洢的话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张洢虽然吱吱唔唔,但等于是承认罪行了,承认是她让紫芝给银河传的话,承认是她挑拨的银河。

    其实张洢承认或不承认也没太大的不同。毕竟紫芝是她的心腹丫头。除了她,还有谁能命令得了紫芝?不过张洢自己开了口,那就不必费力气追问了,真相已然大白。

    杨沅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斜倚栏杆,失神自语,“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齐国公沉声道:“克儿,方才你答应了阿勆什么?你可不要食言才好!”

    定国公脸上流汗,“这个丫头,唉,小孩子家不懂事,只知道要开玩笑,不知道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定国公话音未落,只见张勆大踏步向张洢走过去了,定国公蓦然清醒,大叫一声冲过去,“阿勆不要!阿洢是你亲妹妹,她是你亲妹妹!”杨氏也发了疯一样冲过去,就连躲在暗处的张劼也顾不得什么了,

    飞一般的冲出来挡在张洢面前,“阿勆,她是你亲妹妹!手下留情!”

    张勆长剑出鞘,宝剑在夜色中闪着幽幽寒光,“张洢丧心病狂,谋害性命,死!”

    “阿勆不要啊。”太夫人大惊,也扶着丫头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过来了。

    太夫人、定国公、杨氏、张劼一起挡在前面,替张洢求情。

    张洢瞅着煞神一样的张勆,魂飞魄散,“六哥,我就是想吓吓她,没想害死她,我谁也没想害死……”

    众人耳边传来奇怪的、似是流水似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鼻间闻到尿骚味道,又看到张洢身下有一滩水,才知道张洢是吓尿了。

    舞阳侯夫人心中不忍,就想给这个侄女说说好话。可转念一想,就是张洢挑拨银河,才害得舞阳侯府失了个忠心丫头,又背上了暗害唐梦芙的恶名,怒火升腾,哼了一声,冷眼旁观。

    张勆持剑欲刺,杨氏大惊失色,伸手握住剑锋,“不可,不可!”剑锋何等锋利,杨氏的手瞬时已是鲜血淋漓。定国公大叫,“她是你亲妹妹!她是我亲生女儿!”张勆不为所动,“方才难道不是你答应过我,查出真凶,必须严惩?”定国公确实说过个话,赖也赖不了,却含泪摇头道:“阿洢是想害人,但她想害的人没

    事,行凶未遂,不是死罪。”

    “张洢必须死。”张勆眉目冷冽。

    “你不能杀她,阿洢没犯死罪。”杨氏眼睛血红,声音嘶哑。

    “阿勆,她和你同父,是你的亲妹妹啊,难道你真忍心对她下手?”张劼又开始劝人向善了。

    唐梦芙听得不耐烦,笑着走上前,“你们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给你们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何?”

    “唐姑娘请说。”定国公和张劼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唐姑娘,你的意思是……”杨氏咬紧嘴唇。

    她可不相信唐梦芙会存着好意。

    唐梦芙指指张洢的头发,“曹操割发代首的故事大家都听说过吧?犯了罪,应该斩首,但又不便斩首,那就用头发代替吧。让张洢剃光头发做尼姑,事情到此为止。”

    “剃光头发?”定国公迟疑。

    杨氏像被蝎子蛰了似的,满脸痛苦,满眼怨毒,“你竟要我女儿剃光头发!”

    唐梦芙笑咪咪,“你不喜欢剃光头发啊?那好办,直接割头,一了百了。”

    张勆喝道:“掉脑袋或是剃光头发,选一个!”

    杨氏吓了一罗嗦。

    太夫人慢慢松懈下来,叹气道:“剃光了头发也好,剃光这三千烦恼丝,心境清明了,以后也少犯些事。花朵般的姑娘家,动不动便想害人性命,也该吃些教训。”

    张勆寒光闪闪的宝剑横在面前,太夫人语重心长的话语响在耳边,定国公下了决心,“好,便让阿洢剃光了头发。”

    杨氏大骇,“国公爷,不行呀,阿洢没了头发,她还怎么嫁人?让她悔过是应该的,让她面壁也是应该的,国公爷,让阿洢带发修行吧,她会悔改的,她知道错了。”

    定国公叹气,“我也想让她带发修行……”悄悄瞅了张勆一眼,愁眉苦脸。

    唉,张勆得理不饶人,就是要严惩张洢,他有什么办法?他答应过张勆,查出真凶,必须严惩。他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不,不要剃光我的头发,没发头太丑了!”张洢惊恐尖叫。

    张劼一直护着她不许张勆动手,张勆飞起一脚,张劼连哼也没哼一声,像掉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杨氏惶急,“劼儿,劼儿!”一脸眼泪的跑去看张劼。

    张勆挥起宝剑,剑锋自张洢耳边、头顶掠过,张洢三魂不见了七魄,一动不敢动,叫也不会叫,哭也不会哭。

    黑色的头发不断落地。

    张洢头皮一凉,只当张勆持剑要杀她,惊恐到了极处,几欲晕去。

    张勆挥剑如飞,姿势煞是好看。

    张洢方才还是一头秀发,现在头上已经光秃秃的了。

    没有了头发的张洢,别提多有狼狈,别提有多丑了。

    杨氏放开张劼扑过来,搂着张洢放声痛哭。

    张洢自己傻了一样,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定国公瞧着张洢这样也难受,“阿洢也该受些教训。把她送到西隐寺住着,听听佛法,去去戾气。唉,人命是能胡乱害得的么?”

    杨氏和张劼含泪扶了张洢起身。

    杨氏阴沉狠厉的目光自唐梦芙娇嫩小脸蛋上扫过。

    唐梦芙回报了她一个亲切的、明快的笑容。

    杨氏和张劼、张洢三人渐渐远去。

    定国公清清嗓子,“阿勆,我再三思想,你的婚事还是得由你母……还是得由国公夫人来操办,她毕竟是受过朝廷诰封的,如果她不出面,不是很奇怪么?会遭人议论的。”

    张勆淡声道:“我手持祖父生前留下的婚书成亲,她是不是受过朝廷诰命不要紧,重要的是她是不是得到了祖父的承认。父亲大人,祖父生前承认过她么?”

    定国公抹汗,“没有。”

    张勆不容置疑的道:“祖父不承认的人,不许在我的婚事中露面。”

    定国公没话说了。太夫人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