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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告白,萧群夜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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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

    一阵掌声起,云沁拍着手,冷声讥笑:“真动听!阿群,现在,你还想在我面前演戏吗?都演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觉得累吗?”

    萧群咬牙吸气,突然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得到谅解了,在她心里,他的形象已经定位,他没办法为自己开脱,任何开脱的话,都是狡辩,都无法洗刷他的罪名。睍莼璩伤

    他的身体突然冰冰冷,就像在极寒之地,掉进了冰窟窿,里面都是冰水,他已没顶,一路往下沉,她在岸边上看,冷冷的,不愿伸手再来拉她一把,任由他走向死亡之门。

    “阿云,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别带进情绪……轹”

    他想和她讲道理。

    “好,那你把司大哥还给我,把囡囡的父亲还给我……那我们还有说话的余地……否则,你说,我如何能冷静的站在这里,听你为你自己的过去作辩护!”

    她沉痛的喝断酢。

    萧群张了张嘴,露出惊色,原来她已知道,怪不得,怪不得她会这么恨——

    等等!

    不对,不对!

    他的脑海,忽闪过囡囡想认龙隽之作爹爹的情景:囡囡的父亲是萧缙,龙隽之生的像萧缙,龙隽之又神神秘秘的,这当中,有关系吗?

    他没再多想,脱口便问:

    “萧缙当真也死在地坛了吗?”

    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

    十万缙军,轻易就投诚,这底下,难道没有文章吗?

    这话,却如触了雷一般,令云沁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脸色骇然大变的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目光灼灼,满面震惊和不信:

    “萧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无形当中,爆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原是他想烂在肚子里的事,会见光死,会令她更加的恨他。

    “萧群,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萧缙是囡囡的父亲,要不然,我才提了一下,你怎么就马上问到萧缙?告诉我,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她压着声音,叫着,激切的。

    萧群紧紧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又该如何说,无论说与不说,他都是错的。

    “说啊!”

    她已赤红着眼,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六年前,秦山关的屠村案,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和那些幕后人,又是什么关系?五年来,你小心翼翼的潜伏在我身边,图的又是什么?你不是说你有话要和我说么,怎么现在又不说了呢?”

    两盏灯,一桌菜,他们在灯下在桌前,面对面,一个愤怒,怒火冲天,一个沉静,静如死水,一个激烈悲恨,一个惊乱沉痛,他们之间夹着解不开的重重猜忌。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说啊!”

    “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萧群说,声音,沉甸甸的,千言万语,只能化成这么一句。

    “萧群,你这是在避重就轻。”

    她厉声叫破,提醒。

    “我没有!

    “你有!”

    两个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萧群抹了一脸,逼自己冷静,别和她争,跟她这么多年,她的情绪从来不曾像自己这样的激动过,他也是——

    太激动,就谈不拢话,说出来的话,都是非理智的。

    云沁给他的永远是温暖和笑脸,何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争的面红耳赤,歇斯底里。

    “好,如果你心里真是认定我阿群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的话,那也行……”

    他拨掉她的手,自怀里掏出了一把银白的匕首,唰的一下,拔出,站起,将那亮着锋利寒光的利器塞进云沁怀里,他盯着,另一手拍拍自己的胸膛道:

    “来替司大哥,替囡囡的父亲报仇吧!我不会反抗一下。”

    他的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

    “现在的我,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要是愿意,把我杀了,你就可以泄愤了,我也可以解脱了!来呀!往这里捅进来……”

    他大声一喝,额头青筋横起,他把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刺,那么的倾尽全力,竟有以死明志之意。

    云沁没留心,但觉自己的手傀儡似的往前一送,急忙想要收回,那利器一斜,深深扎进了他的肩膀,他咬着牙,都没有哼一下,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

    云沁松了手,往后退,深深的喘着气,一呼一吸,头脑发热,手脚发软,她无力的倚靠到墙上,感觉脸湿了,原来是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昔日里,他们并肩作战,可生死可托,今日,死的死,活着的人,同室操戈,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群把身上匕首拔下来,扔在了地上,任由伤口里的血汩汩的流出来,静立当场,两个人相对无言。

    他看着她眼泪落下来。

    从来没有见过她落泪,她一直是坚强的,乐观的,阳光的,落泪的她,令他倍感心疼——

    她的眼泪,为的是别人,她的悲与痛,源自于他,是他惹她伤心欲绝,他罪该万死。

    但他又不能死,他若死了,谁来保护她和囡囡?

    世道这么的黑暗,人心又是这么的叵测,他想留着命,替她们披荆斩棘,开一片天地,许她们一方安宁。

    他靠着桌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道:

    “六年前,我遇上你,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让我觉得我活着还有那么一点意义。

    “我对你,没有半点歹意。只因为是你给了我一点温暖,于是,我便有了想要再次尝试亲近于人的想法。靠近你,就是这么的自然而然。你就像一束阳光,不经意间,射到了我身上,令我情不自禁想要追逐,不想放。

    “阿云,你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不至于到处流浪,叫我这不知道这混混噩噩活着为了什么的人,找到了一点乐趣。为你办事,带囡囡玩,整顿云中阁,努力让它强大,曾叫我无比快活。我一直渴望就这样生活下去。

    “关于秦山关的屠村案,我不知半分底细,至于,萧缙是囡囡生父这件事……”

    他低下了头,一咬牙,再抬头,点了点头,道:

    “对……这事,我是知道,而且是故意隐而不报……这点你可以怨,可以恨……我对你怀了私心,我不愿意你们相认……因为,我喜欢你。”

    是的,他喜欢她。

    这种喜欢已经深藏了足足五年,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这种喜欢,不会有结果。他希望,下半辈子,能陪她走,纵然不能得偿所愿,至少他可以永远的追随,默默的在心里深爱。

    他低笑,那么的悲切,从来不敢表白,一直默默守望,她是他生命里的启明灯呵,谁能想,最后竟是在这种仇视的情况来吐露心声,注定这份感情,会不得善终:

    “阿云,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不想你和其他男人走很近。

    “我曾犹豫,要不要和你说。我矛盾了很久。

    “因为我清楚的明白:要是,我把这事告诉了你,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走的更近。

    “所以,我自私了一次,把这个秘密深藏了起来。

    “你过你的日子,他过他的日子,各有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也不错,不是吗?我们已经这样过了好几年了。没有他,你一样过的好。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的爱耍我,竟让我亲手将你送到了他身边去……”

    这是他最最痛恨自己的地方。

    有时,他会想,一年前,他若没有来西楚,如今这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

    他们几个人,可以继续舒舒服服的过他们神仙一般的日子,赚钱的赚钱,闲着没事,寻几个案子破破,又或是带着囡囡和子渊遁居山林,做山野之人,写写字,练练功,唱唱歌,跳跳舞,过平淡的日子,享受那样一份惬意的宁静。

    不不不,即便他不来,只怕最后,他们还是要被扯进那一团纷争里来的。

    很多事,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

    因为他们一直不是棋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沁闭了闭眼,问。

    刚刚他说了,六年前的屠村案与他无关,那必然是后来他在调查中发现的,这是她现在最最想知道的事——能知道萧缙身份的人,不是六年前的幕后之人,便是相关之人。这层干系,逃脱不得。

    “来了西楚以后。”

    他答。

    也就是说,当年的事,和西楚朝廷有关系,难道秦山关的事,又是萧恒在暗中动的手脚?

    “怎么发现的!”

    她追问。

    他却不说。

    “为什么不说话了?”

    “阿云,在我告诉你这件事之前,你冷静下来,平心静气的听我说说话吗?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太久太久……”

    他瞅着她,请求着。

    云沁真想揍他一顿,紧要关头,卖关子,不由得狠狠的瞪起他。

    “我怕我告诉了你,你就再不会再理我了。那么,在你决定避离我之前,先听我讲一个完整的故事,在关我的故事。”

    他轻轻解释:“司大哥以前曾多次在暗处调查我的来历,甚至于几度试探我,我从来不曾说出那些过去。你说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不需要刻意的去追究。何况是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碰了,触了,只会痛……今天,我想一古脑儿全告诉你……”

    云沁点头:“也好。”

    她过来斟酒,一大碗放在司靖的位置上,司大哥也一定想听听的,然后,又斟了一杯,放在阿群惯坐的位置,转头,看到了他的伤口,在迅速的被染红。

    “先止血!”

    虽然她没来过这里,但司靖有个习惯,每一个落脚点,他住的屋子里都有医药箱,通常会放在床边的抽屉里。

    云沁寻了过去,果然找到了医药箱。

    “过来坐!我担不起刺杀皇太子的罪名!”

    她语带讥讽。

    “死不了。”

    他站着,没看伤口一眼,声音寂寂,满口苍桑道:“再重的伤我都受过,这点伤又算什么?”

    “坐好!”

    云沁恶狠狠的将人拉过。。

    萧群只好坐好,他的冷漠,在面对她时,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知道外头的人,都怕他,既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的功夫。

    太子的权力,已经不得了,何况他还有一身无人可及的功夫,没有人敢得罪他;而他,独独只怕她。

    或者,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因为太在意,只想搏她欢喜,而舍不得惹她皱眉。

    这是一种纵容。

    男人对女人的纵容。

    这是一种喜欢。

    已深入骨髓。

    伤口不是很重,云沁小心翼翼的替他处理好。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好像刚刚那种剑拔弩张,从没发生过。

    云沁借着这个过程,令自己慢慢沉定,冷静。

    他呢,时时的偷窥她,观察着她,情绪也渐渐宁静了下来。

    “那天在地坛,你被谁控制了?”

    在看到他重新穿好衣服以后,她用无比的理智,反过头来看这件事。

    “不知道。我一直在查。应该是我师父的人。”

    “你师父?”

    萧群的功夫很厉害,那他的师父,岂不是越发不得了。

    “谁?”

    “其实,我也不曾真正见过他生着怎么一个模样!”

    云沁眯了他一眼,琢磨着他话里的真假。

    “你知道恶人谷吗?”

    他突然反问。

    得秦逍教导有方,云沁对于天下势皆有了解,五年的独立,更加深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那恶人谷,她自是听说过的:

    “就是传说中人吃人的北大荒那一片食人鬼谷么?”

    那是一片人迹罕致死亡之地,附近的山岭上都有毒物出没,有毒雾萦绕,寻常百姓近不得,轻易就会被毒死。但,还是有一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途往那里了去,据说那一片阴森恐怖的鬼谷深处,另有一方天地,若有幸走进那里,就可保下一命。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那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

    他轻轻的道。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过去。

    云沁微微惊了一下,没料到他会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那个地方,太过神秘,几乎无人知道其内部底细。

    她坐好,心情已经平静不少,她知道自己不该对这个人如此蛮横的发脾气的,总得给他陈述的机会,犹其是在得知他是从恶人谷出来的,那必然身上是藏着故事的——他的故事,关联着萧缙的命运,她是得好好听一听,研究研究,哪怕接下去,她会嫁给秦逍,萧缙的事,她总还得弄弄明白。不清不楚的搁在肚子里,不是她的作风。

    萧群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仿佛只有这样,才有那勇气揭开过去。

    “自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生活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是师父收养了我。其实,我和师父也没见过多少回。每次出现,他总带着一张鬼脸面具。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住的那个地方,谷外的人,称其为鬼谷,意思是说但凡走近这片山谷的人,都会成为幽魂野鬼。实际上,我们那边的人称其为恶人谷。

    “恶人谷,聚着着天下各处逃亡而来的恶人,这些恶人,经过百余年不断繁衍,以及外来逃亡人的加入,逐渐分成了几个帮派。这几个帮派,终日里为了领地、为了女人、为了财产,而争斗不休。而我的师父,就是其中一个帮派之首。

    “我自小住在一座满是桂花的山上,陪伴我的是一群谷奴,陪我长大的是一个老嬷嬷,她是一个相当严厉的老师,负责教我读书。另有一个名叫亚叔的男人,会教我功夫,他的功夫很厉害。

    “老嬷嬷除了教我识字读书,很少跟我说话,脸色永远是冷淡的;亚叔也生性沉静,但凡生活在我身边的人,年长的都规规矩矩,年少的都少年老成,我受他们的影响,从小,性子就冷。

    “嬷嬷除了教我时会连贯着说话,平常交流时,或是一字,或是两字,或是三字,总是以最言简义赅的字眼来表达最中心的意思。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两字三字式的交流方式。

    “除了亚叔和嬷嬷长年陪着我外,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姑时不时来探望我。师父偶尔会来教我其他学问:比如各种用兵之道,比如各种驾驭之术,比如各种不曾见过的武功诡招……

    “我除了学,就是学,不必再多问为什么要学这些。

    “每一次,师父都是来的匆匆,一两天的时间,逼我领悟,然后以各种残忍的方来加以考核。

    “比如如何用兵,他会给我人马,去夺地盘,这不是演习,这是血淋淋的对抗,你若摸不透对方的路数,不知道如何去克敌,不知道如何布局,死的会是你的心腹,你的亲人——

    “第一次用兵时,我全军覆没,几个与我要好的发小一并惨死在了我面前。而我自己也身负重伤,被掳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敌人将我的朋友、手下,一个个分尸爆晒,做成肉干。”

    他看到云沁露出震惊之色,不觉含痛一笑,咬紧牙关继续往下说去:

    “你有所不知,恶人谷,地处荒僻,多砺石,难种植,加上人为的破坏,人口繁就衍又快,生活在底层的人,每逢冬季,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大有人在,曾经就爆发骨肉相食的惨剧。首领为了保存实力,常常将在争地盘和食物当中死去的敌人洗净腌制,以备过冬之需。而我生活着的归谷是整个恶人谷食物最富足的一个地方,借山势,自立一国,成立着严厉的等级制,以毒控人,那些人一生但为首领卖命。”

    “十岁那年,我便接掌师父传下来的首领一位,那一战,是我接位后的第一战,惨败为虏后,我被逼吃亲友之肉,还因为生的俊,差点成为脔童。是陪我一起长大的胜男,将我藏起,代替我受了那一番折磨。”

    平静的声音,起了波澜,颤着厉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下心头的疼痛继续说,可是,他说不下去了。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他的心痛如刀割。

    那一夜,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被几个粗鲁的大男人,凌辱至死。

    那一夜,他原本也难逃恶运,是师父带人突然出现,将他救下。

    那一夜,他失去了所有欢乐,成为了一个不会笑的魔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