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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朝堂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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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来之后,周楠又去了一趟徐阶府,向他禀告自己和袁炜谈判时的情形,又请罪说内阁票拟权何等重大,下官自作主张许给袁阁老,还请徐相责罚。

    徐阶却是一笑,说,袁公是个君子,做事公正。如今内阁人少,老夫如今又被奸人诬陷无法视事。内阁本就人少,也需要人主持,让袁阁老票拟老夫也放心。我既然说过让子木全权代表老夫,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无须顾虑。此法甚妙,不错,不错。

    老徐头如此大方让尚有些忐忑的周楠彻底放心了,回头一想,其实徐阶爽快地将拟票权分给内阁其他两位相爷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现在牵涉进空明案,属于犯罪嫌疑人。中国古代实行的是有罪推论,无论是按照法律还是人事制度,他都不适合再主持国政。就算现在不将这个权力交出去,将来开始审讯的时候,也得停职避嫌。既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和袁炜结成同盟?

    其二,没错,内阁最大的权力来自票拟,就是在大臣们所上的折子上写下处理意见。现在将这个权力和其他阁老分享,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别忘记了,一个部门中的正职和副职是上下级关系。

    别说首辅和下面的阁老,即便和次辅相比,也是绝对的上级。

    试想,就算将来内阁人人都能拟票,但遇到大事时,首辅也有最终的决策权。若不同意处理意见,随时都能驳回。

    因此,这个作为的大家共享的票决权很容易就流于形式,关键在于内阁的话事人是否足够强悍。打个比方,当初杨廷和、张璁、夏言这种强力人物做首辅的时候,就算没有拟票权,他们说出来的话,别人敢不执行吗?今年以前,内阁辅臣见了严嵩,一个个都像灰孙子一样乖。

    由此可见制度是一回事,权力是另外一回事,关键在人。

    徐阶并不担心此举会削弱自己将来的权势。

    周楠之所以敢自作主张向袁炜许诺,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在真实的历史上,徐老头就是这么干的。

    严嵩垮台之后,徐阶欲要进位内阁首辅。可他以前在严阁老那里奴颜婢膝为士人所不齿,为了获取士心,就向皇帝上奏,将拟票权分给内阁其他辅臣。遇事,内阁公决。如此,老徐终于得到了百官的拥戴,如愿已偿宰执天下,也获得了贤相的名声。

    这就是穿越者先知先觉的优势吧!

    周楠现在暗地里是李王妃的白手套,可表面上却是徐阶的得力干将,加上又是老徐的孙女婿,他的个人命运已经和徐府拴在一起。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乐损,就算不为自己,为了阿九,也得帮徐阁老度过这个难关。

    现在该做的已经做了,且坐在城楼观山景,静候其变。

    这几日,最忙的是史文江。

    小史师爷整天在外面和人吃酒作乐,打探消息,通常是一大早就出门,要到夜里才回来。

    只等了两日,朝堂就出大事了。

    首先就有大理寺的一个寺丞上折子说,空明案乃是刑案,按照我朝制度,应该先交到刑部审讯。怎么就这么审结了,人心何服?

    不用问,这个寺丞是袁炜的人。折子送到内阁之后,照例要由徐阶拟票。老徐说,大家公议吧。

    袁炜也不废话,道,制度就是制度,大理寺所言在理,可,转呈司礼监。

    李春芳自然明白这案是厂卫在整治徐阶,这活儿干得粗糙,但对王府却是有好处的,便出言反驳。无奈,内阁如今就三人,徐袁二人显然已经结盟,双拳难抵四手,这份奏折就以简单多数通过了。

    他也是没有办法。

    况且,他本是海内知名的大儒道德之士,也知道此案纯粹是捕风捉影,自己做为王府系一员,还是知耻的,就保持了沉默。

    有了大理寺这个寺丞开头,刑部、礼部也的官员也纷纷上折请将此案和相干人犯转去刑部审讯,有人还在折子中将中官内侍一通痛骂。

    刚开始的时候,李春芳因为心中羞愧,又要装出宰相肚里撑船的气度,装着看不见,任由徐、袁炜二人拟票拟得不亦乐乎。

    渐渐地,李阁老发现事态开始不受控制了。

    徐、袁联手,这头他们的门生故吏上折子上得高兴,那边科道的御史们一看: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等清流君子,这不是视我等为摆设吗?

    他们以前因为知道空明案关系重大,若是强出头,搞不好把自己赔进去。现在一看,跳出来上折子的人这么多,咱们御史台的风头都被别人抢去了。人一多,法不责众,还顾虑什么呀?

    加上科道那边已经有人被袁炜做通工作,于是,有言官振臂一呼,便群起响应。

    发现事情不对,李春芳想要出手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他还能怎么办呢,只得同意将折子送去司礼监。

    现在就看司礼监那边了,好在最近一段日子黄锦身体好一日坏一日,加上整日侍侯在皇帝驾前,已经许久不来皇城。

    监中大小事务都由陈洪裁决。

    陈洪一看,不好,就道,过得几日再说,准备来个拖延敷衍。

    空明案的人证物证都已经收集完全,提交到天子那里,嘉靖皇帝却没有任何表态。毕竟这事涉及到内阁次辅,涉及到准储君,万岁爷也要权衡斟酌。

    在陈公公看来,现在只能以拖待变。铁证如山,徐阶是跑不脱的。只要皇帝的圣旨一下,自然就万喙息声,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这一拖,却将问题拖大了。

    科道的人也彻底看明白皇帝犹豫,看穿了厂卫的虚弱。

    别看厂卫平日里威风八面,其实他们的权力都来自天子。天子一日不表态,他们没有执行权,就是天家的家奴。那比得上我等士大夫君子,天生就是要与君王共治天下的。

    于是,科道更来劲了。

    这个时候,我们周大人的老朋友龚情跳了出来,上疏弹劾陈洪钳制言路。陈洪你虽然收了大家的弹劾折子,可却不受理不批红,所以就是钳制言路,你这是想干什么?朝廷是你家开的吗,你阻塞言路,隔绝内外消息,这是要造反吗?

    这道奏疏就要命了,折子上对空明案避而不谈,只抓住陈洪不批红这一点穷追猛打,直接打到他的要害上。

    外朝的权力体系分为三大块,依次是内阁、科道和吏部。内阁掌管行政权,科道负责纪检,吏部掌管人事。

    这其中科道的权力说起来有点虚,你的工作性质主要是上弹劾折子给别人挑错。按照规矩,这种折子应该第一时间处置,优先等级最高。现在司礼监给咱们来个置之不理,以后谁还拿我们当回事。

    想明白这一点,御史们将矛头转向了陈洪,甚至将他比做唐朝中期乱政的宦官。

    就连都察院的总宪也是勃然大怒,上疏皇帝弹劾陈洪。

    “这下子,陈公公的压力就大了。”史文江眉飞色舞地说:“想不到将空明转去刑部审讯的事情竟然演变成文官们对陈洪的弹劾,这下子就热闹了。此计甚妙,想必是大人的手笔吧?”

    这些事都是史文江打听到的,他嘿嘿地笑起来,道:“我听人说,陈洪这几日心情极为抑郁,动辄在宫中骂娘。他已经两天没睡过囫囵觉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今日一大早还亲自去关帝庙上香乞求关二爷保佑。我以前常听人说舆论可以杀人,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周楠听问,也吃了一惊,道:“我和龚情虽然打过交道,但彼此都不对盘,此事与我无关。”

    史文江一脸疑惑:“那龚御史怎么这般出力,却是怪了?”

    周楠略一思索,道:“科道嘛,就是弹劾人的,怎么狠怎么来,不如此如何能够彰显他们的权威。所谓,特立独行哗众取宠。且,将空明转去刑部又有什么意思,哪里有比直接搞倒一个司礼监首席秉笔获取的声望高?龚情这人我实在太了解了,有出名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就算只有芥子大,他也要闹成须弥山。”

    史文江哈哈大笑起来:“大人可谓是将那些所谓的清流君子的心思揣摩到了极处。既然陈洪已经顶不住,看来空明转去刑部审讯应该没任何疑问。陈洪也就罢了,朱希忠要置徐阁老于死地的原因,还有空明为什么要刺杀裕王府世子这事实在太怪,我也好奇得很。等到空明解送过去,这个谜底总算可以揭晓,憋死我了!”

    周楠哭笑不得,合着你就是想知道最后的谜底啊。这厮喜打听消息,爱和人唠嗑,简直就是个八婆。

    “没那么简单,这案现在涉及到两位亲王,涉及到内阁次辅、东厂都督,锦衣卫指挥使,天子也无法决断,估计还得拖。”

    史文江听到短期内还不能解谜,一脸的难受:“得拖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周楠心中想,这事嘉靖也不知道怎么管,估计也是静观其变。除非事态到了不可收拾,他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史文江又问:“大人的身子如何了,圣旨什么时候能下来?”

    “我的身子已经好许多了,至于旨意,谁知道呢?”

    正说着话,一个道录司的人来报:“大老爷,史师爷,外面有个叫朱聪浸的老爷来访。”

    周楠:“啊,朱聪浸,他又回京城了。快请,快请。”

    史文江:“大人,这位朱聪浸先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