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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们都是离过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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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说来心酸,江若禅也是离过婚的,她的第一次婚姻,只维持了8个月。那时候,江若禅刚从学校毕业,分到一家大厂做设计。其时,24岁风华正茂的江若禅,是青葱水嫩的一朵花,走到哪里便妖娆地开在哪里,一举手一投足,都自有一番风情。厂里的一帮小青年,都被迷得如痴如醉。江若禅的宿舍里总是鲜花不断,电影票成堆,还有多才多艺的,在她的楼下弹琴唱歌,扰得整栋楼的人都夜不能寐。

    江若禅却气定神闲,从不动心。因为,她已经有了她的王子——她的大学同学陆沅江。

    陆沅江潇洒俊逸,是校学生会的主席,通常着一身白衣,走在武大樱花烂漫的校园。花瓣簌簌落在肩头,人面樱花相映,女生们醉倒大片。白衣常人是不敢穿的,气质神态配不上,反把那白衬得俗不可耐。但陆沅江穿在身上,就不一样了。那月白的颜色,配上他俊朗的身形,以及眉宇间淡淡的忧郁,真是月朗风清,儒雅倜傥。人装点了衣,衣又装点了人,相得益彰。

    在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风靡校园的时代里,江若禅和自己白衣飘飘的王子走在一起,常常引一路惊叹:真是一对璧人。

    大学谈了两年恋爱,俩人好得如胶似漆。毕业后,江若禅工作,陆沅江考研。江若禅芳心已许,所以面对种种诱惑,自是岿然不动,安然等待恋人归。

    三年后,陆沅江完成学业,回来与江若禅完婚。

    然而,新婚的喜字还没有褪色,他们的婚姻便走到了尽头。

    要说,新婚的8个月里,江若禅是享受了快乐与幸福的。陆沅江是个有情趣懂浪漫的男人,他常常隔几日便把家里的家具乾坤大挪移,重新布置一番,让下班回家的江若禅怀疑走错了门,满心惊喜。他爱干净,家务基本无需江若禅动手,陆沅江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得纤尘不染,衣服洗净晾干熨烫平整,搭配好了一套一套挂在衣柜里。陆沅江做菜也有一手,多么复杂的菜,只要在饭店里吃一次,回来他就能照样做出来,味道不比大厨做得差。他自己还常常创新,把不相干的菜搭配起来,也有出乎意料的美味。

    新婚伊始,江若禅做梦都能笑出声来。面对陆沅江给的令她目不暇接的惊喜,她醉了。前世要积多大的德,这辈子才能遇上这样的男人啊!

    若不是接到那女人的电话,江若禅仍然醉在自己的婚姻里,被陆沅江迷得一塌糊涂。

    那天江若禅正在赶一份设计图,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对方是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叫你男人离我远点,他骚扰我还不够,居然还胆敢骚扰我女儿,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若禅没明白:“你是谁?打错电话了吧?”说完就要挂。

    女人说:“我没打错,找的就是你。陆沅江这贱人,你是他老婆没错吧?”

    江若禅听到陆沅江三个字,呆了。只听那女人在电话里继续咆哮:“陆沅江这个小白脸,就是个卑鄙小人,他想方设法地傍我,不就是看上我的钱了吗?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还嫌我给的少……有什么气让他冲我撒啊,我女儿才五六岁,他竟然打电话去骚扰……他要真是活腻了,就吱一声,老娘收拾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对方挂断了电话,江若禅的耳边还“嗡嗡”直响。她神思恍惚:电话里女人说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老公吗?陆沅江,她白衣胜雪清俊丰逸的老公,竟会做出这等龌龊事来?去傍富婆不成,又去猥亵幼女?……不不不,女人一定是气晕了搞错了。是不是还有人和陆沅江重名呢?可是对方又怎么找到自己家里的电话?……江若禅头痛欲裂,她疯狂拨打陆沅江的电话,手机关机。江若禅心如火焚,在家里左一圈右一圈地转圈。

    陆沅江一直到半夜才回来。进门开灯,看到江若禅在沙发上抱臂而坐,冷冷地盯着他。陆沅江吓了一跳,笑嘻嘻地走过来,也到沙发上挨着江若禅坐下,伸出胳膊去搂她,说:“怎么这么晚不睡?是不是老公不在家,一个人睡不着?”

    江若禅厌恶地躲开,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这么晚回来?没遇上什么事吧?”

    陆沅江正脱衣服,准备去洗澡。随口答:“加班呢,能有什么事?”

    江若禅盯着他问:“有一个叫江燕宁的富婆,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说要告你猥亵幼女,你认识她吗?”

    陆沅江的身体猛地一震,解领带的手停在半空。又故作镇定,头也不回地答:“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呢?”

    江若禅再也忍不下去了,“啪”地掀翻了茶几,跳起来,指着陆沅江的鼻子喊:“陆沅江你这个王八蛋,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天天加班,原来是加到别的女人床上去了!傍富婆不成,还骚扰人家的女儿,你是不是人啊你!”

    陆沅江见事情已经败露,反而镇定了。他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我傍富婆怎么了?谁不想过好日子?你看咱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四十平米的房子,厨房小得打不过转身,卫生间只能放下一个马桶,洗澡都困难。花个钱缩手缩脚的,每天为买馒头还是油条而计较半天……若禅,你见过人家的生活吗?卫生间比咱的卧室都大,吃一顿饭花的钱够我们俩一个月的工资了!我不想这样过下去了,我想住大房子,想开好车!可指着你我每个月那几个工资,下下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你想就这样蜗居一辈子吗?我傍富婆怎么了?”

    江若禅“啪”地一个嘴巴子搧过去,手震得生疼。她气得浑身颤抖,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我真是瞎了眼……”

    陆沅江摸摸被打的脸,冷笑着说:“对,我就是不要脸的小白脸。可是那老女人就看中了我这张小白脸!她需要我激情四溢的身体,我想改变生活,需要钱,各取所需而已。是那老娘们不守信用,说好了给我二十万,结果打了五折,只有十万,我当然要去报复她的女儿……她妈的还想告我,让她告去,老子要是蹲了监狱,先去把她家炸平了……”

    江若禅看着陆沅江的嘴一张一合,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阵阵恶心在胃里不断翻腾,江若禅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狂吐。

    江若禅用冷水洗了脸,泪一拨一拨地往外涌。她只觉得难过,这个唾沫四溅大言不惭的男人,这个她痴痴恋了4年又一起生活了8个月的男人,忽然让她觉得如此陌生。原来,她从来就不了解他!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甘心和自己一起过平庸的生活,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傍个富婆,好满足他一夜暴富的梦。

    这个男人!

    江若禅的心仿佛跌入了冰窖。几个小时前,她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沉浸在陆沅江给她的甜蜜与浪漫里,还是一个被幸福和爱滋养的小女人。几个小时后,她一下子从云端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活常常就是这样,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偷偷搞个恶作剧,轻易而举地毁掉你的一切。直到这时候你才意识到,你所谓的幸福,其实不过生活玩给你看的一个花招。

    江若禅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陆沅江似乎恢复了理智,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忽然从背后抱住她的腰,脸在她的背上轻轻地磨蹭着,说:“不走行吗?我也是为了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江若禅不动,平静地说:“放你妈的屁!拿开你的脏手,别让我再恶心!”

    陆沅江讷讷地放开了手。

    离婚的过程非常简单,俩人结婚不久,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财产,去民政局拿了离婚证,就为这一段婚姻划了句号。出了民政局大门,陆沅江叫住江若禅:“要不,一起吃顿散伙饭?”

    江若禅头也不回地讥讽道:“省了吧,留着你的钱好好把自己打扮帅点,好有资本去寻找下一个富婆。再说,用你的钱,我还嫌脏呢。”不待陆沅江再说什么,她已经拦了出租车,绝尘而去。

    坐进车里,江若禅终于没忍住,回头去看陆沅江,他还在民政局门口呆呆站着,眼睛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完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但仍然那么挺拔儒雅,气度不凡,在人群中赫然出众。这样的男人,任何女人都会一见倾心。她爱了这个男人5年,也把最好的年华给了他,可是江若禅心里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后悔,如果抛开陆沅江爱吃软饭傍富婆这一项,他真的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江若禅落了泪,那是她为自己5年的爱恋,做最后的祭奠。

    2.遇见帅爷

    离婚后的江若禅,最大的改变是成熟淡定了,不再相信虚头八脑风花雪月的爱情。她原来是相信“有情饮水饱”这样的童话的,现在,她更认同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恢复自由身的江若禅,很快便成了热心的大妈大婶们帮扶的对象。她们先是小心翼翼地打听她离婚的原因,然后再追问:“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有钱的,有貌的,有才的?只管跟大妈说。虽然离过婚,但凭你这条件,也只有咱挑他们的份。”

    其时的江若禅,28岁,虽然结过婚,但仍然保持着一尺八的小腰,身材高挑,长发如瀑,短暂的婚姻生活,并未给她留下痕迹,反而平添了一份成熟的妩媚。

    江若禅也无顾忌,痛快地回答:“一要人实在,二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其它的条件,可以放宽。”经历了一场婚变,江若禅太想要一个安定的家了。而且,她心里是憋着劲的,她想,你陆沅江不是想傍富婆不成吗?那我就先傍个款给你看看。

    领了旨意的大妈非常尽心,一个星期后,就通知江若禅见面。大妈简单介绍对方的情况,是个私企老总,家产数百万,前妻因病去世,留下两儿一女,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他也想给自己找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江若禅一脑门子只想着经济基础,也没有往深处想,就答应见一见。

    约定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家茶庄,江若禅转了两趟公交车才到。进门,先闻丝竹之声,婉转悠扬。服务员迎过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是江小姐吗?”

    江若禅点头。

    “请跟我来,张先生在等你。”

    江若禅被服务员引着,曲径通幽,来到后院,竟是一片荷塘。荷塘中间,有亭台楼榭,木桌石凳,桌旁坐一胖老头。江若禅怀疑走错了,可看看周围,又没有别人,便迟疑着走了过去。

    看她过来,张华成忙起身相迎,两人坐定,江若禅认真打量对面的老头,这才想起来,大妈居然没有告诉她对方的年龄,而她,竟也忘了问。现在细想一下,那大妈是打了埋伏的,他有两儿一女,可不就得这个岁数吗?

    张华成也打量这个和他女儿一般年龄的小女子,她体态婀娜,似弱柳扶风,眉间不经意的一蹙,没来由地让人心生怜惜。

    没有多余的客套,张华成开门见山:“我比你大30岁,介绍人告诉你了吗?”

    虽然有心理准备,江若禅还是惊着了。她刚喝了一口热茶,“噗”地全喷了出来。大她30岁,58,都赶上她爹的岁数了。但比起她爹的老态,眼前的这个人,显然要年轻很多。

    张华成涨红了脸,赶紧递纸巾过去,紧张地问:“没烫着你吧?你要是介意的话,也没关系。只当多认识一个朋友……”

    江若禅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喜欢,女人通常在这方面有超乎寻常的敏感。

    江若禅比张华成更直接,思索片刻后,开口就问:“你,还能生孩子吗?”

    “啊?啊!哦……”张华成张口结舌,这次,轮到他被惊着了。饶是他一把岁数,也没见过这样大胆直接的女子。他红了脸,吭哧半天,才羞涩地答:“那个……嗯……能吧……”

    江若禅心里也是百转千回,才有此一问。如果以后他们结合的话,这种老夫少妻的婚姻模式,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稍有意外便可能触礁。而孩子,则是稳定婚姻的惟一法宝,而且,若干年后,他必然会先走一步,到时候,自己没个孩子,孤独终老,也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她得知道他这个年龄,还有没有生育能力。

    江若禅放了心。

    见江若禅默不作声,张华成以为她有顾虑,他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江若禅面前,自嘲地笑笑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年龄悬殊的确太大。我知道,你能走到这一步,一定是遇到了难处。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应一时之急,你拿着吧。”

    江若禅看着那一叠钞票,心潮起伏。倒不是那堆钱对她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她看到了这个老男人,不单怀有一颗仁爱之心,还有着非凡的男人气度,和陆沅江不同的气度。

    多年以后,当一部叫《蜗居》的电视剧红遍荧屏时,江若禅对剧中郭海萍的一番话深有感触:“一个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别净玩虚的,你爱这个女人,第一个要给的,既不是你的心,也不是你的身体,一是拍上一摞票子,让女人不必担心未来;二是奉上一幢房子,至少在拥有不了男人的时候,心失落了,身体还有着落。这才叫男人,这才是男人办的事。”

    是的,江若禅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才叫男人,这才是男人办的事。

    江若禅不说话,歪着头,眼睛弯弯地笑看张华成。把张华成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这里有地图?”

    江若禅把玩着那叠钱,调皮地点头:“嗯,我在找聚宝盆,好把这些钱放进去,让它们生出无限多的钱来,供我挥霍。”

    “你想要怎么挥霍?”张华成眉毛一扬,笑。

    江若禅认真想了想说:“嗯,飞机买两架,想飞夏威夷飞夏威夷,想飞普罗旺斯飞普罗旺斯;汽车买两辆,想开宝马开宝马,想开奔驰开奔驰;别墅买三套,想住郊区住郊区,想住森林住森林,想住海边住海边;帅哥请五个,一个捏脚,一个按肩,一个捶背,一个……”江若禅被自己信马由缰的想像逗乐了,一张脸笑开了花。

    张华成看她笑得嘴巴翘翘眉眼弯弯,像个淘气的异想天开的小女孩儿,忽然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也跟着生动起来。他站起来,伸手去拉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口吻是霸道的,不容质疑和反抗的。江若禅毫不迟疑地站起来,像个听话的孩子,无限信任地把双手交给他,跟着他走。

    江若禅闭着眼,由张华成拉着自己往前走。她觉得从前那些纷乱的过往,似乎突然都隐退了。她的心清澈纯净,像一弘清泉,叮叮咚咚,奏着欢快的音符,奔向前方。

    就这样,江若禅把自己交给了这个男人。被这双大手带着,她很心安,无论前面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深渊,她认了。

    张华成牵着她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江若禅闭着眼睛。她皎洁滑润的脸上浮着明净单纯的笑意,充满信任和期待,嘴唇微微嘟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她那么放心把自己交给他,梦游一样跟着他走。张华成的心,忽然变得柔软无比。他很想在她娇嫩柔软的唇上吻一下,又怕惊醒了她的梦,只好更紧地握着她的手。

    车子在外面等着,是辆黑色奥迪。司机是个面貌俊朗的年轻人。俩人上了车,张华成吩咐司机:“去阳光水岸。”

    车子平稳地跑起来,江若禅好奇地问:“是你的车?你不会开车吗?”

    “不会。”张华成非常歉意地。

    江若禅有点小失望地“哦”了一声,心想,要是这位帅爷会开车就好了,可以带自己兜风。现在,他们中间隔着这么个不相干的人,不爽。

    车子驶到阳光水岸,江若禅感叹,有钱真好,这地方真是名副其实,空气纯净,大片的阳光,水面上金光点点,碧波荡漾。这是全市最高级的别墅区,江若禅以前只听过名字。

    江若禅下车,闭着眼睛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呼吸是香的。

    张华成重新牵起她:“进里面看看。”

    在一套别墅前,张华成拿钥匙开门后,把钥匙交到江若禅手上:“以后你就住这里。”

    江若禅有点懵,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问:“你是说,这房子暂时归我了?”

    “如果你愿意,你有永久居住权。”

    “可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哪。”富人真是不一样。

    张华成不语,眼含笑意,示意她进去。

    自然是美轮美奂,各个房间装置得温馨雅致,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有大片的水波潋滟。

    江若禅光着脚,欢喜地楼下楼上跑了一圈,又下来。张华成仍然在门口,抱臂而站,微笑着看着她疯。江若禅盯着他:“哎,你不是趁别人度假或出国,暂住人家的房子吧?我可不喜欢住得好好的,被人赶出来。”她咧嘴,做出惨状。

    张华成拍她的头,笑:“傻丫头,电影看多了吧?”

    江若禅到后院看花园里的葡萄树:“你平时不住这里吧?这是你藏娇的金屋?”她靠近他,仰头问:“我是第几任?”

    “我要说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来过,你相信吗?”

    “不——相——信……”江若禅调皮地拉长了声音。事实上她无意探究这些,他之前和谁在一起,有过几个女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要的是他的以后。

    江若禅跑回客厅,也不客气,拉开冰箱拿了两罐饮料,又跑到厨房去洗水果,抱着水果篮坐在沙发上,吃苹果,葡萄,桃子……忙里偷闲问一句:“你公司做什么生意啊?”

    “房地产。”

    江若禅停下来:“那么,就是说,这套别墅,其实是你自己盖的?”

    “嗯,这里环境好,顺便就给自己留了一套。”张华成喜欢看她惊奇的样子。

    江若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几圈,审视张华成:“你不会是给每个女人都送一套房子吧?”

    张华成哭笑不得:“姑娘,我还没阔到那种程度。”

    安静了一会儿,江若禅忽然想起来问:“你的孩子,都多大年龄了?”

    “大儿子张嘉浩,在我的公司里做事,32岁,已经成家了,媳妇刚生了一个孙子,半岁。小儿子张嘉海,和你同龄,正在谈朋友,他不肯去我的公司任职,在一家健身馆做教练。小女儿张嘉汐,小你3 岁,无业。”张华成细细作答。

    他的儿子比自己还大,真是尴尬啊。江若禅艰难地问:“那个……嗯,我是说,你的孩子们,他们同意你找……女朋友吗?”

    “他们没反对……不过,也没赞成。而且,你这么年轻……”张华成也拿不准孩子们的意见。

    “不如这样,晚上一起吃饭,正好和他们认识一下?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

    江若禅心里有点潮湿,她明白这位帅爷是真喜欢自己。只有喜欢一个女人,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带她去见自己的家人,急不可耐地要向全世界宣布:这是我爱的女人,她是我的。

    可现在,不是时候。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会把自己当女儿来宠的。她也不介意他的年龄,因为他本人比他的年龄要有魅力得多。可是,心里似乎并不踏实。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做好要给几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人做后妈的思想准备。

    “先不要着急吧,我们都再考虑考虑。”

    张华成点头。“走,我带你去吃饭。”

    江若禅窝在沙发上不动,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晚饭不宜吃得太好,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做什么?我这里不常做饭,东西可能不全。”

    “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因材制宜。”江若禅跳起来,“冰箱里有鸡蛋,番茄,火腿,龙须面,你不介意吃一碗简单的面吧?”

    “也好,帮我减轻胃负担。”

    江若禅系上围裙,进了厨房。她在厨房里跳舞一般,左右开弓。温水泡发香菇,跑到阳台上掐几根香葱,打鸡蛋,番茄切块,火腿切粒,一个火上炒菜,另一个火煮面……几分钟光景,两碗香喷喷的香菇鸡蛋面端上了桌。

    张华成看得呆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是个会生活懂生活爱生活的女人。

    3.你会嫌我老吗

    中午,江若禅随着下班的人流出来,她腰杆挺直,秀发飘飘,步伐充满弹性,在人群中赫然出众。张华成的目光被她青春靓丽的身姿吸引着,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一个深深的笑意浮在他的脸上。

    江若禅一眼便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奥迪。她心里有点雀跃,轻快地跑过去。司机打开门,她坐进去。

    张华成眉开眼笑地望着她,再见到这位帅爷,江若禅也有点小开心。看到他,她便觉得自己飘浮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张华成看着汹涌的人流,微微皱眉:“以后不要上班了。”

    “那我做什么?”

    “你喜欢什么?”

    “画画,美食,旅行。你知道吗?我大学时的画还拿过奖呢。可惜工作天天画的都是设计图……”江若禅嘟起嘴。

    “那以后就在家里画画,人生短暂,要做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张华成递过去一个锦盒。

    “送给我的?见面礼?”

    “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是一枚亮闪闪的钻戒。江若禅用指头掂着打量半天:“打算用这颗石头当枷锁拷住我?”

    “如果一颗石头能拷住你,我情愿到南非挖钻去。”张华成声音非常温柔。

    江若禅把钻戒戴在中指上,张华成拉过她的手,取下来,戴在无名指上。

    江若禅不乐意了:“这样戴,没人追我了。”

    “我追得还不够吗?你想做众星捧月的女王?让全世界的男人都来追?”张华成扬眉笑。

    江若禅哼了一声,转变话题:“我们去哪里?”

    “丽江。”真是出其不意。

    “啊?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没有请假呢。”江若禅又惊又喜。

    “都不干了,还请什么假?而且,那不是你一直向往的地方吗?”张华成一脸的笑。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江若禅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也没得换。”

    “不用担心,需要的东西都会有。”

    江若禅忍住了心里无数个问题,又惊喜,又忐忑。她悄声问:“就我们俩吗?”

    张华成也悄声回她:“担心我诱拐少女?”

    江若禅红了脸。

    司机将他们送往机场,三个小时后,两个人到达昆明。下了飞机的江若禅,仍然晕晕乎乎,犹在梦中。阳光灿烂,花团锦簇,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江若禅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场景,仿佛是她以前在梦里见到过的。

    在假日酒店定了房间后,张华成便带她去商场购物。从内衣到外套,护肤品,休闲鞋,水果……帅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江若禅只管跟着他,一切自有安排。

    张华成喜欢说“我带你”——我带你去买东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带你去吃好东西……这三个字,简直令江若禅着迷。好吧,把我交给你,我无需操心,随你安排,我知道,你会把最好的东西,带给我。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人这样宠爱娇纵着自己,这种感觉非常好。

    去吃晚餐,张华成问吃什么,江若禅说:“当然是米线,老早就想尝尝正宗的云南过桥米线。”

    吃完米线两个人往回走,张华成忽然停下,认真地对江若禅说:“我很久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嗯,我知道。”江若禅头也不抬。

    “你会嫌我老吗?”张华成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

    江若禅靠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脯上,他的胸怀宽阔厚实,非常有安全感。她没有感觉到他的老,只觉得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安全,舒适,她和他没有隔膜,她可以随时随心地把自己想说的告诉他。

    张华成的吻落下来,在她的额头,轻轻的。

    她挽着张华成的胳膊回酒店,到房间门口,张华成停下,江若禅歪着头看他:“你不到我房间来吗?”

    张华成迟疑着,摇头。“不了,睡吧。”

    江若禅不客气地伸手把他拉进门里,顺手锁上房门。双臂缠住他的脖子,轻盈地跃上他的身上。

    张华成驮着她往前走,红着脸,难为情地说:“我不敢在你面前脱衣服……我怕你嫌我老……”

    江若禅用唇堵上他的话。

    事实证明,张华成虽然肌肉松弛,两鬓有斑白的发,但仍然宝刀不老。

    4.硝烟四起

    江若禅跟家里摊牌:“我决定了,嫁给张华成。”

    这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炸弹,将安静的江家炸得尘土飞扬,鸡犬不宁。

    听到女儿再婚的对象是个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老头,江若禅的爹怒了。老爷子不明白,女儿水灵灵的一朵花,气质涵养都不差,为什么放着那么多青年才俊不找,非要找个半百老头。就算他有钱,可钱能让时间倒流吗?这丫头是不是受了刺激,气糊涂了?

    他斩钉截铁地表示:“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愿养你一辈子,也不愿让你去丢人现眼!”

    “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他愿娶我愿嫁,婚姻法又没有规定年龄。”江若禅知道自己不合常规的选择,一定会在家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法律是管不着你们,可我丢不起那人!找个什么样的不行,非找那黄土都埋了半截的?”老爷子气得声音都颤了。

    江若禅的姐姐也劝:“你是不是为了和陆沅江赌气呢?这过日子可不是冲动的事,以后他越来越老,生病起不了床,都得要你伺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他健健康康的,可再过15年,你43,他73,垂垂老矣,你有勇气和他一起上街吗?”姐姐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耳语:“再说,他那么大岁数了,那方面,能满足你吗?”

    “我不会去找帅哥?他又不能把我栓腰带上。”江若禅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你就作吧你!”姐姐戳她一指头,心里暗自叹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等真临到自己头上,不信你还能这样轻飘飘地说话。

    家里惟一投赞成票的,是江若禅的哥哥江春光。村里有一姑娘,嫁了大款,眼见得着的好处是:给娘家盖了小别墅,送弟弟出国,投资给哥哥办了工厂。原本很普通的人家,一跃成了村里首富。姑娘的哥哥和江春光是发小,从前一起捡烟屁股抽,如今眼看着人家别克车开着,小别墅住着,还当了村长,进进出出耀武扬威的,一帮人跟在后面点头哈腰……江春光觉得不舒服。

    现在,机会来了,妹妹若嫁了那老头,给自己弄辆奥迪还不是小菜一碟?他便劝爹:“现在多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争抢着要嫁有钱人哪。小禅能遇上条件这么好的,也是她的福气,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吧。”

    他爹操起手边的花瓶,二话不说就直奔江春光砸过来。老爷子暴跳如雷:“少给我放屁!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那点小心思当我看不出来啊?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

    江春光梗着脖子,犟道:“我这不是为她好……”

    老爷子“腾”地站起来,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江春光见势不妙,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江若禅知道再争下去也没个结果,索性回屋睡觉去了。

    周日,张华成家里例行聚会。张嘉浩携妻带子,张嘉海也带了女朋友,唯独女儿张嘉汐迟迟未到。

    张华成打电话给女儿,她懒洋洋地:“老爸,我这阵子正忙呢,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项目,缺道程序,我正在办。改天再回去吧。”

    “马上回来,别的事先放放。”张华成口气坚定。

    “那好吧。”因为还要时常在老爸身上榨点油骗点钱花,张嘉汐只好妥协。

    对于例行的家庭聚会,张家兄妹并无兴趣,只不过体谅老爸的寂寞,满足他的情感需要。此刻,弟兄俩在客厅探讨股票行情,两妯娌交流育儿经。张华成在边上落寞地坐着,远远看着他们,心中忽然一阵伤感。他像是个局外人,他们的话题与他无关。

    妻子去世的时候他们还小,失去母亲的兄妹三个,每天像小鸟一样围恋着他,向他索取温暖和爱。吃喝拉撒,同学的战争考砸的成绩,弟兄俩争东抢西跟他告状,女儿叽叽喳喳向他讲学校的趣事。虽然他为他们心力交瘁,但那个家是温暖浑圆的。

    什么时候起,他和孩子们的关系越来越淡了?

    是他从厂里出来,自己开了公司之后吧。他每天忙于事业,家成了旅店。他运气好,正好赶上了房地产暴利的时代,公司很快发展壮大,资产像雪球一样滚动,成了业界的佼佼者。

    可是,等他有心情停下来看看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各自飞了,似乎,都不再需要他了。

    张华成不是不孤寂的,这也是他要选择江若禅的理由之一。他算得上是个成功男人,几年里也不是没有女人主动向他投怀送抱,可他没有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而江若禅,几乎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陷了进去,他有强烈的欲望:我要这个女人!这是他多少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20分钟后,张嘉汐回来了。这个被张华成宠坏的姑娘,化着浓妆,眼睫毛有半寸长,口红涂得像刚吸过血,穿着蕾丝边小短裙,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

    她进门就被张华成一顿痛批:“看你穿成什么样?像个歌厅小姐。先换衣服去。”

    “爸,你懂不懂潮流啊?这是最流行的款式。”张嘉汐不以为然,看到小侄子,欢天喜地地跑过去,逗孩子玩去了。

    人到齐了,保姆芸姐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各自就位。老二张嘉海早耐不住性了,问:“爸,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我们全部到齐?”

    “是啊,我们小宝拉肚子,本来今天要上医院的。”大媳妇罗小红嘟哝道。

    张华成站起来,认真地审视大家:“你们妈妈走了也快12年了,当时小汐才13岁,这些年我怎么熬过来的,你们也清楚。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我也想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他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趁大家今天都在,互相认识一下。”

    然后,他冲楼上喊了一嗓子:“若禅,下来吧。”

    江若禅果然出现在楼梯口,一袭黑色真丝连衣裙,将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肩头,步履优雅,神态从容。她款款走下楼梯,张华成迎过来,牵住她的手,一直拉她到他的坐位旁坐下。

    江若禅一脸得体的笑容,自我介绍:“我叫江若禅,你们就叫我小禅好了。以后,咱都是一家人了,我会尽心照顾你爸,也会像你们一样爱他。”

    场面极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犹如天降的女人,不知所措。

    芸姐去拿了副新碗筷,放在江若禅面前。

    张华成招呼大家:“都吃啊,芸姐特意买的螃蟹,都尝尝。”夹了一只放在江若禅的盘子里。

    张嘉汐先开了口:“冒昧地问一下,您多大年龄?”

    “28。”江若禅直言不讳。

    “爸爸,您这是给我们找姐姐还是找后妈?”张嘉汐冲她爸发火。这个女人美得芳华绝代,她所谓的新潮时尚,在这个女人面前似乎只剩下两个字:俗艳。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让别的女人自卑的,虽然,自己比她年轻。

    张嘉海也憋了一肚子火:“爸,您找老伴没错,年纪大了有个人做伴,我们也少操点心。可您干吗找这样的?”

    小宝在罗小红的怀里不安分地转来转去,罗小红恨恨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孩子“哇”地大哭起来。罗小红指桑骂槐:“老实呆着行不行?瞎闹腾什么?以为你是谁?再哭把你扔出去!”

    一向老实懦弱的老大张嘉浩出来打圆场:“照说呢,您找什么样的人,我们管不着。不过,这事不急,爸,您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张华成微笑着看他们,待平静下来,才开口说:“你们都说完了?我也表达一下我的观点:第一:找什么样的人结婚,是我的自由。无论年轻或者苍老,贫穷或者富贵,对我而言,自己喜欢就好。第二:我只是通知一声,介绍你们认识,并没有要征求你们的意见。第三:请不要以你们的眼光,来左右我的喜好。你们谈朋友的时候我没有干涉,现在,希望你们也尊重我的选择。”

    一桌子人都静默着,老大在抽烟,老二摆弄手机,张嘉汐头伏在双臂间,趴在桌子上。

    房间里暗流涌动。

    江若禅矜持地沉默着,外表平静,内心翻江倒海。他们会怎么想她?她这样年轻,粘上他们的父亲,不过是为了他的钱?一定会的。可难道她不是为了张华成的钱?她承认他有他的魅力,但如果他没有那个身价摆在那里,一个和父亲一样年龄的老头子,她对他有多大兴趣?可她全是为了钱吗?似乎也不是。她需要安定妥贴的生活,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她需要在任何一个转身回头的时候,他都在,无微不至。她知道,这些他能给她。说她出卖青春,她不介意,青春总是会变老的,如果能用它换来想要的生活,她觉得值得。

    张华成给她添了一勺汤:“尝尝罗宋汤,芸姐的手艺很不错的。”他无视众人的存在。他用他的从容和漠然告诉他们:我已经决定了,谁也别想改变我。

    江若禅于是埋头喝汤,味道的确不错。

    谁也没注意到张嘉汐是什么时候到江若禅身边的,江若禅惊觉时,嘉汐的手已经高高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落在江若禅的脸上。

    张嘉汐满脸是泪,歇斯底里地喊:“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缠上我爸,不就是看上我们家的钱了吗?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她还不解气,顺手端起那碗罗宋汤,一股脑地泼在江若禅的身上。

    张嘉浩愣住了,他没想到妹妹会如此泼辣,紧张地站起来,又坐下,不安地盯着父亲的脸色。罗小红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嘉汐替自己出了气,无比畅快,心里暗想:活该,以为张家是这么好进的?

    张嘉海仿佛没有注意到眼前发生的事情,仍然若无其事地翻看手机,嘉海的女朋友要过来拉嘉汐,被嘉海低喝一声:“没你的事,老实坐着。”

    脸,火辣辣地痛。西红柿,牛肉粒,洋葱块,黏稠的汤汁顺着江若禅的头发流下来。江若禅站起来,与张嘉汐面对面,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的毛孔。

    她没有去擦脸上的汤汁,就那样淌着,一字一顿冷冷地说:“张小姐,这个世界上有权力打我的,只有我爸妈。但他们从来没有戳过我一指头。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没有权力打我。我是不是图你家的钱,和你也没关系。”

    张华成迅速挡在江若禅身前,喝道:“嘉汐,你干什么?”

    嘉汐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13岁,所以,张华成对这个小女儿自是百般疼爱,无比宠溺。她要天上的星星,张华成也恨不能搭个天梯去摘下来。张嘉汐自然被惯得骄横霸道说一不二,不肯好好念书,高中没考上,张华成送她读了技校,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和一帮同学逃课,抽烟,打架,高中读了一半便主动退学。

    从学校出来后更是肆无忌惮,骗她爸说要做生意,张华成给她一笔钱,她便在外面喝酒泡吧跳舞,挥霍完了再编个理由找老爸要。如此反复。

    张华成拿这个女儿没办法,恨起来的时候也骂,说再不管她了,死在外面都跟他没关系,可只要宝贝女儿在电话一哭一求,他就便什么都忘了,乖乖妥协,要多少给多少。

    所以,每个人都有软肋。张华成的软肋就是张嘉汐。

    可是,那也由不得她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负江若禅。张嘉汐是他的软肋,江若禅是他的心肝。伤了哪一个,他都疼。

    张嘉汐气势汹汹:“我打她了,怎么了?她不是狐狸精吗?让她讲讲是怎么勾引你上床的?”

    “你这缺家少教的疯丫头!”张华成忍无可忍,手起掌落,替江若禅还了一巴掌。

    张嘉汐捂着脸,泪流满面:“爸,你从小就没沾过我一指头,现在,你为这个贱女人,你打我!你打呀,打死我得了!”她用头直撞张华成的腹部。

    张嘉浩赶紧拉她出去。剩下的几个人也相继离开了。

    张华成拍了拍江若禅的肩膀,颓然坐在沙发上,吩咐芸姐放热水让江若禅洗澡换衣服。

    江若禅的心亦是一片冰凉。她知道选择张华成,会有很多障碍和阻力,她有勇气面对。可是让张华成来承担亲情撕裂的痛苦,她不忍。

    可是他们为什么容不下她?以为她会来分他们一份家产吗?她不是有野心贪财的女人,也不想要张家的产业。她只想能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想有一个人体贴入微地关怀自己,如此而已。

    可是,有这么多的人不容许。

    江若禅叹气:“实在不行,就分了吧。”

    张华成诧异地抬起头来,双眼血红:“不可能。”

    “你要让一家人这么厮杀下去?血肉横飞骨肉分离?”江若禅能相像得出那些残忍的场景。

    “不会的。相信我。十一我们结婚。”

    5.生活是一场战争

    江若禅玩失踪。她谁也没说,一个人跑到了大连。在海边,她常常独自坐上一天,或者,沿着海岸线独自默默地走很远,再走回来。

    她迷茫了。到底还要不要坚持下去?这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对她和他在一起。她累了,没有精力同他们斗。她也怀疑为这个老头,值不值得去这么斗。她想分手,其实,找一个本本份份的人,干干净净地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哪怕钱少一点,也好过于和这家人纠缠不清。

    而他们俩,也并非有怎样的生死情深吧?他想找个年轻的女子,不过是探囊取物。她离了他,也不会活不下去。

    好吧,就这么办。

    可是,就在江若禅决定要和张华成分手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先是头晕乏力,接着在晚上吃小笼包的时候,她闻到肉的香味忽然一阵恶心,后来发展到在街上只要闻到油烟味,就呕吐不止。江若禅这才想起来,她一向准时例假已经超过半个月没来了。

    赶紧去医院检查,结果不出所料,她真的怀孕了。

    江若禅喜极而泣。

    从医院出来,她所有的纠结和矛盾一扫而光。不管怎样,她要这个孩子。

    她心情愉悦地开了手机,给张华成打电话。她已经决定了,即使他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即使他们真的分手,她也要生下这个孩子,自己养着。

    电话一通,听到她的声音,张华成就发飚了:“你疯哪儿去了?多大的人了还玩失踪?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都急疯了,我满世界找你,以为你出了意外,甚至去报了警……你也不想想,我能经得起你这样折腾吗?……”张华成声音哽咽。

    这个老头,居然为自己急成这样,江若禅的心,忽然柔软而潮湿。她安静耐心地等待他发完脾气,像做了错事的学生,给他道歉:“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顶个屁用啊?你以为自己还是三岁孩子呢?做事有点责任心好不好?……”张华成余怒未消。

    不容他继续发脾气,江若禅突然毫无铺垫地说:“我怀孕了!”

    那边一下静下来,江若禅也不说话,电话里剩下“咝咝”的电流声。好久,张华成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没开玩笑吧?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江若禅一字一顿:“我——怀——孕——了!”

    “啪”,电话断了。

    江若禅疑惑地看着断掉的手机,什么情况这是?

    3秒后,张华成的电话又来了,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吼:“忘了问你在哪儿?快说你在哪儿?你不要动,我去接你!你不要动……我这就去机场!”他兴奋得语无伦次。

    江若禅深深地笑了。告诉张华成她的详细地址,自己慢慢溜达着回了宾馆。

    一路上,她思绪纷飞。想来,她和他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吧,她和陆沅江结婚8个月,也没怀上。和张华成在一起不过屈指可数的几天,竟然就有了。她相信这个孩子就是上帝送给他们的天使,来挽救他们即将离散的爱情。她忽然间有些感动,摸着自己的肚子,对那个还是豆芽一样的孩子说:谢谢你,宝贝!

    张华成在6个小时后抵达大连,进门就把江若禅抱在怀里:“几天不见,你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又急不可待地去看她的肚子,“是真的吗?我儿子在里面?让我摸摸。”

    他欣喜若狂地把头埋在她的腹部,疯狂地亲吻她的肚子。叹息着:“我又有孩子了,真好!”

    老来得子的幸福和喜悦,把张华成彻底击晕了。

    江若禅的整颗心都被融化了,她很为这个老头的激情动容,他哪里像要六十的人呢?她紧紧抱着他的头,心里的喜悦因为他,又增加了几分。他们原本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现在,他们被一个孩子连在一起,这个孩子的身上,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他们共同创造出一个生命来,多么神奇!

    生活真是瞬息万变,就在前一天,她还为他们之间的重重障碍而烦恼,打算离开这个男人。现在,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她要嫁给他!父母反对,子女反对,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也要嫁给他,义无反顾。因为,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个身单力薄的弱女子,她是一个母亲,她要为她的孩子而战。

    静下来后,张华成仍然难以置信:“你是说,就是丽江那几天……”

    江若禅红着脸笑:“看不出,你还真能干呢。”她由衷地夸他。

    张华成“嘿嘿”笑着,骄傲,自足。他摸着她的肚子说:“回去就结婚。你安心养胎,婚礼的事我来筹备。”

    江若禅像国宝一样,被张华成精心护送回家。

    江若禅正式搬进了阳光水岸的那幢别墅。张华成把芸姐叫到这边来照顾她,他自己一边料理公司,一边紧锣密鼓地准备结婚事宜,每天准时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拿,一一仔细叮嘱:“香蕉苹果,每天都要吃,宝宝生出来皮肤好。柠檬,恶心了就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牛奶,早晚各一包,补钙。核桃和杏仁,每天也要吃一点。冰激凌和蛋糕别多吃,血糖会高……”

    又交待芸姐:“平时多熬点鱼汤骨头汤,如果反应实在厉害,就用红枣莲子银耳黑米葡萄干绿豆花生之类的,换着样煮粥喝,营养差不多也够了。”

    江若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抿着嘴笑:“你真是比我妈还细致。”

    他当然细致,他在重新体会做父亲的感觉,而这感觉是如此之美妙。他有过三个孩子,可是那时候他年轻,忙于事业,孩子们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现在,上帝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当然要倍加珍惜。他要看着他出生,陪伴他成长,一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如果说江若禅给了他人生第二春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则是这个春天里一株幼小的白杨,他满心喜悦地期待着他发出第一枚嫩芽,茁壮成长。

    张华成出差了,江若禅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忽然芸姐在外面敲门,说:“小禅,有客人。”

    “谁?”江若禅奇怪,谁知道她住在这里?

    “老二,张嘉海。”

    “我知道了。”

    有点意外,江若禅洗了把脸,披上衣服,下楼。

    张嘉海背对着楼梯,在客厅里看窗外的景色。窗外是张华成精心打理的玫瑰园,有一池碧水,玫瑰盛开。

    听到她的脚步声,张嘉海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目光重新移到窗外。“这里空气新鲜,环境优雅,是个适合调养的地方。”

    应该不是来观景的吧。江若禅不动声色:“的确是,适宜居住。”

    “以前,这里住过另一个女人,比你还小几岁。”张嘉海转过身来,“事实上,我爹从不缺少女人。你知道自己是第几个吗?”

    江若禅并不动气,她不在乎在自己之前,他有过多少个女人。她要他的现在和以后。她沉声静气,说:“像你爹这样的男人,多几个女人并不奇怪。倒是你,挺奇怪的,你不惜辱没你父亲的名声,无非是让我放弃他,对吗?”

    张嘉海看她一眼,“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那个女孩子就住在我们家,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见见。”

    他没有回头看她的反应,推门出去了。

    江若禅呆在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张嘉海杜撰谣言离散他们吗?他家里真的还住另外一个女人?

    江若禅是急性子,换了衣服就打车去了张华成在江宁路的家。

    那是张华成发家后买的第一套房子,上下两层,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学校医院超市银行都在3公里之内,非常适宜居住。张华成虽然有新别墅,但在老房子里住久了,有了感情,也不愿搬来挪去的。况且,这里生活方便,他喜欢吃的酱牛肉金丝饼,出门几步路就买得到。不像阳光水岸,环境是好,但人气尚未聚拢,周边的配套设施还没有开发,买把青菜也要跑到七八公里之外,实在很不方便。

    三个孩子中,张嘉浩结婚后另买了房子,搬了出去。张嘉海和张嘉汐虽然尚未成家,但在这个家里呆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偌大一个家,常常只有芸姐守着,负责打扫卫生,洗衣做菜。芸姐在张华成妻子去世前就来了,帮她料理家务。妻子走后,留下三个孩子,芸姐更走不得了,一呆便是多年,和这一家老小也有了感情。

    江若禅第一次和他的孩子们见面时去过一次,后来她住进阳光水岸的别墅,这个地方就再没有来过。

    江若禅按门铃,响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果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似与张嘉汐同龄。削肩,杏核眼,趿着拖鞋,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问:“你是谁啊?找谁?”

    江若禅气不打一处来,冷笑:“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怎么会住在这里?”

    女孩儿上下打量她一番,似乎明白了来者的身份,指着江若禅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三儿啊!怎么,来争地盘了?我告诉你,老娘跟张华成上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转筋呢!”

    江若禅一时气结,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自己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什么时候竟成了小三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女孩儿注意到她微隆的腹部,继续出言不逊:“以为怀上龙胎就了不起了?老娘也为那老王八蛋堕过几次胎呢。现在老娘生不了孩子了,他就另觅新欢了……”

    江若禅气得浑身颤抖,头都要炸了。也顾不得斯文,张口骂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猫,也敢来这里发情叫春?外面的野男人多的是,你随便找啊,别脏了我家的地!”

    “呵,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怎么着我也是你大姐呢,说点儿好听的,我也就认你这妹妹了。还你家的地,哼,你几时登的堂入的室?这房主可姓张,我连他那个地方有几颗痣都清清楚楚。什么时候等他走了,这房子转到我名下也不是不可能。我倒想问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若禅气极,扬手就要打人。

    却被女孩儿牢牢地钳住胳膊:“还想打我?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子!得了,我要是真把你打流了产,那老东西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斯文雅致平时一句脏话都难说出口的江若禅,哪见过这种泼妇?被这女人恬不知耻地一通骂,她早已经乱了方寸,嘴里骂着“贱人,我跟你拼了!”,就去揪对方的头发。

    女孩儿轻巧地避开,反揪住她的头发不放。

    两个人正纠缠着,芸姐来了。她大约看江若禅神色不对,跟着她出来了。看到这场面,慌忙过来制止:“哎哟,我的奶奶,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别打了!”

    她上前护住江若禅,对那女孩儿说:“冰冰,不要闹了。这要出个什么好歹,回来怎么跟他交待?”

    “是她要跟我过不去,关我什么事?”女孩儿斜着眼瞪江若禅一眼。

    江若禅的心冰凉一片。原来她还心存怀疑,这当儿,她听到芸姐喊出女孩儿的名字,终于确信无疑。连芸姐也认识她,可见她在这个家呆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张嘉海说得都是真的,他爹就是个玩遍女人的混帐王八蛋,她江若禅,不过是他的玩物之一。可笑她,还以为找到了真爱。

    真相,总是如此荒凉,令人心寒。

    江若禅再次心生悔意。

    她回到别墅,收拾她的东西,她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

    芸姐急得跟在后面转圈:“小禅,你不要冲动,你这样离开了,回头我怎么跟张先生解释?”

    江若禅回头,目光直视芸姐:“你告诉我,那个什么冰冰,真的是他养的情人吗?”

    芸姐在她的目光逼视下低了头,捻着衣角:“这种事,我怎么能知道?”

    江若禅冷笑着“哼”了一声,更坚定了。芸姐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怎么能说?

    她的心,更寒了。

    6.你需要我时,我都在

    江若禅回家去看父亲。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的事像长了翅膀,很快便被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江家颜面尽失。

    看她回来,老爷子冷着脸,不理她。江若禅自知理亏,拿出给父亲买的毛衣:“爸,我刚买的,你试试看合适不。”

    老爷子哼了一声,转头去看电视。

    江母将女儿拉到旁边,指着她的肚子问:“现在有三个月了吧?做的时候会很疼的,你要忍住。”

    “谁说我要做?我的孩子,我要生下来!”

    “小禅啊,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没有孩子,再找人家的时候还容易,你要是拖着个油瓶,谁要你啊?你赶紧给我打掉,明天让你姐陪你去。”

    “我不去。”江若禅坚持。

    “反了你了!你还嫌没把江家的脸丢够吗?”老爷子突然一声暴喝。

    江若禅郑重地看着父亲,“爸,你不要为我的事生气了。我有我的人生,将来怎么过,我自己有打算。我知道做一个单身妈妈有多难,我有准备。我不是为他,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江若禅忽然泪盈于睫。

    老爷子叹口气,不说话了。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人生,他还能管她多久?

    江若禅出去找房子,她工作辞了,厂里当然不能再去,也不能住在家里,让父母看着添堵。

    就在江若禅四处找房子的时候,张华成也在四处找她。

    他出差回来就不见了她,她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手机始终关机。问芸姐,她支支吾吾,只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气得面色苍白,收拾东西走了,我拦也拦不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婚期都定好了,他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结婚请柬也写好了,她却莫名其妙地,又玩起了失踪。

    张华成迫不得已,老着一张脸,去江家找江若禅。

    老爷子看到这个引诱自己女儿的老头,满腔的火气像火山暴发,暴跳如雷:“你还来问我?我倒想问问,你把我女儿弄哪儿去了?我养大她容易吗?现在她都怀孕了,你让她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她就不见了。我知道你们对我有看法,你们有什么火都冲我撒,千万别把她藏起来。她现在需要人照顾……”张华成的心烧火燎地疼。

    “说什么屁话呢?她一个大活人,我们能藏得住吗?你自己不知道出了啥事?还有脸来问我?你要是真喜欢她,就真心诚意地待她。都这把年纪了,还左一个右一个,你折腾得起,我闺女折腾不起!”老爷子鄙夷而悲愤,恨得咬牙切齿。

    张华成一头雾水,低着头,默然无语。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可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找到江若禅。

    江若禅住在同学李菁那里。

    李菁也是一离婚之人,前夫和她最好的朋友勾搭成奸,被她捉了个现行。

    本来,离婚男方有错,李菁有权利将那男人扫地出门,让他净身出户。可这个傻女人,为泄一时之愤图一时之快,片瓦不争,自己带着儿子出来了。

    事后,江若禅气得大骂她白痴弱智。李菁也不反驳,自己租了房子,每天出去卖烙饼为生。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倒也清静,和儿子相依为命。

    如今江若禅没了栖身之地,只得暂时投靠于她。

    李菁看她的凄惶样,也是恨铁不成钢:“当初是怎么说我来着?现在你的脑袋也锈掉了?你怀着他的孩子,他有百万家产,却让你栖身于这贫民窟,你干吗这么折磨自己?纵然没法和他过下去,也要敲他一笔钱,至少得保证你和孩子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然等孩子生下来,有你好过的!”

    “你什么也没要,现在不也过得挺好吗?”

    “你和我怎么能一样?我是苦孩子出身,扔到再坏的境地,也有办法活下来。你看你那双手,除了写字画画,还能干什么?”

    “真到那境地,我也有办法生存。我就是不想再见他,看到他我觉得恶心。”

    李菁叹息一声:“唉,什么都别说了,给你炖的鱼汤,来喝点。”

    江若禅感激地冲李菁笑:“给你添麻烦了。”

    李菁拍她的肩:“和我还客气。”

    两个人坐到餐桌旁,江若禅端起汤刚喝了一口,就恶心反胃,撕心裂肺地狂吐起来。

    李菁忧心忡忡:“你这吃什么吐什么,肚里的孩子怎么吸收得到营养?”

    江若禅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说:“吃了吐,吐了再吃呗。”

    李菁陪江若禅去逛街,想买两套孕妇装。俩人从一家店里出来,正讨论刚才那件衣服的质地和款式,忽然,江若禅的眼睛直了。

    前面不远处,一男一女也刚从一家孕婴店里出来。男的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儿,女的边走边恋恋不舍地往后看,不无遗憾地说:“那套童装真不错,咱家儿子穿上一定帅,唉,太贵了……摊上你这样的男人真倒霉啊,每月挣那俩钱,买件衣服也得斤斤计较……”

    男人火了,把孩子往地上一放:“谁挣钱多你找谁去!老子还不奉陪了!”

    江若禅看得呆了。那女子,可不就是那天和自己吵架的冰冰吗?没错,削肩,杏核眼,一头烫得像方便面一样的长发。可她不是张华成包养的情人吗?她不是说自己不会生孩子吗?可眼前的情景,她明明是有老公有孩子的主啊!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指着那女人对李菁悄声说:“看到没,她就是和我吵架的那个小妖精!”

    “啊?”李菁也发懵,“人家不是一家三口吗?”

    “我也奇怪啊。”

    “靠,我去把那妖精捉过来,问个明白。”李菁也是个急脾气。

    江若禅忙拉住她:“算了,兴许她瞒着自己老公做了什么事,当面揭穿不大好,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你呀,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替她着想,真是贱!”李菁恨得咬牙。

    此时,那女人无意间往她们这边扫了一眼,正遇上江若禅的目光,女人呆了呆,脸立时变了颜色,俯身抱起孩子,也不顾男人的抱怨,疾步离去。

    江若禅无心再逛,回去的路上江若禅仔细回忆那天的事,越想越觉得可疑。

    “难道是他们设下的圈套?你看,先是张嘉海告诉我,他爹养的有情人,故意让我去对质。我去后,果然见了那个女人,她对我出口不逊……”江若禅梳理头绪。

    “她故意将你激怒,让你对张华成彻底失望,将你逼走,正中他们的下怀。”李菁接道。

    “可是芸姐,为什么也认识那个女孩儿?”江若禅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这女孩儿确定并非张华成的情人,而是他们特意雇来对付你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芸姐和他们是一伙的。”李菁的推理,把江若禅吓了一跳。

    “芸姐在他们家多年,和孩子们感情深厚,张嘉海求她帮忙,她应该不会拒绝。”李菁继续推理下去,“也或许,芸姐对张华成也有非同寻常的感情,对女主人的位置觊觎已久。她本以为那个位置迟早是自己的,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你……”

    李菁如此大胆的推测,真让江若禅胆颤心惊。

    “他们有共同的立场,在感情上,他的孩子们接受芸姐自然好过于我。而我,这么快就怀了孕,日后生下孩子,又将成为他们的利益侵害者。所以,他们要千方百计,设计赶我出门。”

    两个人顺水推舟的推理,让彼此心里大惊,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江若禅的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姐姐。

    电话接通,没等她说话,那边姐姐就哭了起来:“小禅,我在医院……”

    “姐,你别哭,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若禅的心缩成一团,姐姐病了?

    “不是我,是咱爸。我今天来拿咱爸的体检单子,医生说,爸肺部有阴影……”

    “咣当”一声,江若禅的手机掉在地上,心里似乎有东西,也一起碎了。

    李菁看她神色不对,赶忙拣起手机,她姐还在那边哭:“小禅,怎么办呢?你说话啊!”

    江若禅定定神:“姐,你别慌,确定是癌吗?”

    “基本上确诊了。”

    “等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江若禅就打车往家里赶。李菁担心她的身体:“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还得照顾孩子,就别跟着折腾了。”

    “那你自己小心。”

    俩人深深拥抱,道别。

    江父住进了医院,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说是肺囊肿,需要做个小手术。不明白真相的老爷子,像个任性的孩子,对江若禅姐俩使性子:“我没病,上这儿来干什么?你看这医院里,闷死个人,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江若禅强忍悲伤,温言相劝:“爸,听话啊,有病不治,小病变大病,到时候就不好了。医院当然比不上咱家,但我和姐不都在陪着你吗?平时你想让我们陪,我们也还没空呢。”

    老爷子红了眼圈,叹气:“我不就怕折腾你们吗?你看你,现在这身子,哪能天天在医院熬?你姐家里也是一摊的事,你哥也见不到个人影……”

    姐姐给父亲擦了把脸,故作轻松地笑:“再大的事,也没有俺爹重要,把你伺候好了,就是我们最大的功劳。你说是吧,小禅?”

    扭回头,却发现江若禅没在。

    江若禅在走廊,捂着脸哭。她满心自责,若不是自己结婚又离婚、找张华成、怀孕、被逼出来,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爸不那么生气,他大概也不会得这个病。她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总在不断地给他们找麻烦,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忧虑,提心吊胆……如果上帝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做父母的乖乖女,找一个安稳踏实的人,在他们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再不拂逆他们。

    可是,还有那样的机会吗?

    江若禅涕泪涟涟。

    忽然,有一双手抚在她的肩膀上,她诧异地扭回头,竟是他——张华成。

    多日不见,他的头发又白了很多,面容憔悴,想是也经过了许多的熬煎吧。江若禅不由自主地转过身,伏在他的怀里,泪水汹涌而出,哭得肝肠寸断。那泪水里,有委屈,有担忧,有安心,有释怀……她顾不上走廊里来来往往好奇地注视他们的人,只觉得终于等到了她的那个港湾,可以让她停靠,休憩,恣意发泄,无拘无束。

    张华成揽着她,细语安慰:“对不起,小禅,我让你受委屈了。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是嘉海他们和芸姐一起搞的鬼。我已经把芸姐辞退了,等你回家,我们再找新的保姆。李菁也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爸爸的病你不要担心……”

    “就是说,我和李菁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江若禅大惊。

    张华成喟叹一声:“唉,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只盯着那些钱?都怪我没有教育好他们……”他自感羞愧。

    江若禅不知道该怎样劝他,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为钱忙,但似乎越有钱的人,活得越不快乐。

    “可是,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于人。”张华成捏捏她的鼻子。“以后不许再玩失踪,有什么话当面讲清楚。你再这样,我早晚得被你折腾死……”

    江若禅惭愧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听到他说死,又连忙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说!”

    张华成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手心里:“里面有30万,先用着,咱们找最好的医院和大夫……”

    江若禅的泪又出来了。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魅力所在,有他在,她便心安。他会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保护她,帮她扛起所有的问题和麻烦。

    “好了,不哭了,再哭我儿子也会不高兴。”张华成掏出手帕帮她擦鼻涕。

    “谁说一定是儿子?我喜欢女儿。”江若禅撅嘴。

    “姑奶奶,其实我更喜欢公主。好了,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好东西!”张华成怜爱地说。

    “被你一提醒,还真是饥肠辘辘。”江若禅顺从地被他牵着手走,这几天为爸爸的病,她的确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我要吃麻油鸡,清蒸鱼,素炒菜心,日本豆腐……”

    “好好好,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搭梯去给你摘。”张华成无比温柔,轻声慢语地哄她。

    张华成把她带到医院后面一家干净的饭馆,点了她喜欢的菜。不知道是反应期过去了,还是真饿了,江若禅胃口大好,迅速把几个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看她胃口大开,张华成也高兴。又点了几个菜,让江若禅带回去给父亲和姐姐吃。

    路上,张华成问起老爷子的病情,江若禅又愁肠百结:“可能要手术,但希望微茫。医生说,爸没有多长时间了……”

    张华成无语,生老病死虽是自然规律,可是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感受到切肤之痛。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他也是个老人了,时日无多,不知道还能给江若禅多久的幸福。所以,他更得趁自己能踢能打的时候,更多地疼爱江若禅。

    送她到病房门口,张华成指指里面,低声道:“我就不进去了,免得老爷子看到我心情不好,影响治疗。有事给我电话,我一直都在。还有,你这身子自己也掂量着点,别太累了,真不行,就请个护工。”

    江父做了手术,却依然没能抵挡住病魔的侵蚀。三周后的一个夜晚,老爷子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把江若禅拉到身边,泪水不住地流。

    江若禅知道,父亲是放心不下自己。

    临终时分,老爷子拉着江若禅的手,眼睛却望向门外。江若禅哭了,她叫门外的张华成:“进来吧,爸爸叫你呢。”

    这些天,张华成每天往医院跑,来了就在走廊上待着,他怕老爷子万一有意外,江若禅找不到自己。他在,至少给了她一点依靠和力量。

    虽然他几乎没有进过病房,可是老爷子却不糊涂。

    张华成进来,伏在老爷子的床前。老头看着他,嘴唇颤动着,声音微弱地说着什么。江若禅趴在父亲身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仍然听不清楚。江若禅泪流不止,“爸,您想说什么?”

    老爷子费劲地想去抓张华成的手,张华成赶紧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老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张华成看得心酸,他握紧老人的手,说:“爸,小禅交给我,您就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她……”

    老人安详地闭上眼睛,驾鹤西去。

    江家方寸大乱,江春光吊儿郎当,与父亲素日不合,住院期间虽说也去看过两次,但都是来去匆匆,甚至不曾给父亲削过一只苹果。如今丧葬之事,自然也靠他不住。江母受此打击,起不了床。江若禅姐妹俩亦悲痛欲绝失去了主张。丧事便由张华成全权代理。

    张华成就这样,被江家默认了。

    丧事过后,江若禅随张华成住回了江宁路的家。这一通前后折腾,江若禅也没有心思举办婚礼了,俩人挑了吉日,去民政局办了结婚证,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张嘉浩兄妹自知理亏,只有被迫接受江若禅成为家庭一员,暂时相安无事。

    4个月后,江若禅平安产下一女,再为人父的张华成欣喜若狂,抱着那个粉雕玉砌的小人,亲都亲不够。

    随着女儿的长大,江若禅在这个家里,渐渐坐稳了江山。

    7.婚姻的暗礁

    江若禅讲完,几个人早听得入迷,半天回不过神来。江若禅不由哂笑:“喂喂喂,都回来了啊!”

    阿弥姐叹息:“豪门果然难入啊!”

    景萱赞同:“你这还算好的,看看那些嫁入豪门的女星,哪一个不是披荆斩棘斗智斗勇过来的?无怪乎人家说,豪门一入深似海……”

    马小腾眨眨眼睛,附在江若禅耳边悄悄问:“亲爱的,话说俺大哥,那方面还行吗?”

    “你觉得呢?”江若禅笑着反问。又坦率无忌地回答:“你现在就是给他一把伟哥,他也不行了!不过也好,省得他在外面花红柳翠地让人不放心。”

    “可是,女人如果缺少性爱的滋润,对健康不利吧?”马小腾同学担忧地望着江若禅。

    阿弥姐接口说:“可不是嘛,和谐美好的性爱对女人大有裨益,报上说,能舒缓压力提高免疫力治疗失眠延缓衰老美容瘦身……你想啊,女人的子宫就像房子,房子里总不住人……”

    正说着,去卫生间的段越推门进来,他听到阿弥姐说房子总不住人,也不问根由,便顺口说:“可不是,我们农村的窑洞,长时间不住人,很容易就塌了!”

    几个女人互相看看,突然,同时发出一阵爆笑。段越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家,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是真的,窑洞里一直住着人,再破也没事儿。如果不住人,过不了几年就塌了。”

    女人们再也受不了了,阿弥姐笑倒在餐桌上,直不起腰来。马小腾蹲在地上,揉着肚子直喊“好疼好疼”。江若禅又是跺地又是击掌,笑得前仰后合。景萱笑得眼泪直流,手指着段越,直说:“你你你……”

    段越看着四个笑疯的女人,莫名其妙。

    许诺踏着月色,筋疲力尽地回家。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才忽然一拍脑袋:“坏了,忘了去接佳佳了。”下午的时候老公方群给她打过电话,说要去广州出差,让她去接女儿佳佳。她这一忙起来,竟忘得一干二净。

    许诺一路飞车赶到幼儿园,可里面黑乎乎的哪还有人?她心急火燎地敲大门,良久,看门的大爷拖拖踏踏地走出来,不满地说:“怎么到现在才来接人?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孩子?”

    “大叔,我今天有事给忘了,您知道什么人把我的孩子接走了吗?”

    “我哪知道哪个是你的孩子啊?这么大个幼儿园,一天进出多少个孩子?我要能都记住了,还不成了超人了?你这当妈的也忒糊涂了!你不赶紧去问问老师,搁我这儿瞎耽误时间……”

    真是越急越昏,许诺这才想起来给老师打电话,拿起手机,才发现没电了。忙拿出备用电池换上,刚开机,方群的电话就来了,他开口就火冒三丈:“我说你天天干什么呢忙成这样?跟你说了让你去接孩子,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电话也打不通,佳佳被小裴老师带回家了,人家都给我打了几次电话了……我说你心里能不能装装我们这个家?”

    听到女儿没事,许诺心里一轻。被方群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训,又自觉委屈:“我这不是忙晕了头,忘了嘛。你说你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这会儿去,我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知道,全世界就你忙,离了你地球都没法转了,许总……”方群讥讽她。

    许诺还要说什么,那头方群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打,方群已经关机了。许诺气得眼泪直流,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粗暴,没有耐心,每天像个怨妇似的无休止的抱怨,找不到丝毫从前的温柔和体贴。

    可她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她何尝不想每天穿睡衣,听听音乐写写文章,在家里养花种草一日三餐地想法侍奉他们父女俩?可是,凭方群每月那两千多块的工资,养得起她养得起这个家吗?

    许诺没读过大学,高中没毕业就独自出来打工,是个有梦想的人。从最开始给人家打工,到后来自己出来摆地摊,开发廊小饭馆,一直到今天的酒店老总,十多年的时光,她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左冲右突杀出一条血路,正印证了那句话:“从小卖蒸馍,啥事都经过。”

    许诺是个有故事的人,泼辣大胆,大凡入了她的眼的男生,她总能通过种种手段,将之收于麾下。她曾骄傲地宣称:没有姐追不到的男人。

    她迷过外表像金城武的男生,也曾在香格里拉的仙境与帅气的导游发生过美丽的恋情。只可惜,男朋友交了一打还多,却没有一个修成正果。最后认识方群,还是通过在报纸上征的婚。

    那年许诺即将迈进30岁的门槛,事业小有成就,感情上的波涛一浪一浪地拍过,她忽然厌倦了那种没有结果的追逐。她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有一个温暖实在的男人,陪着她,一起买菜做饭看电视,讨论青菜的价格和对门的邻居,晚上相拥入眠。

    于是许诺在报上发了个不起眼的征婚启事。许诺是大胆出位的女人,她可不像阿弥姐,人家婚介所在她的版上做广告,要免费给她牵针引线,她竟死活不肯答应。许诺才不在乎用什么方法找到爱情,关键是结果。

    这个结果当然让许诺相当满意,她的广告果真引来了一位儒雅沉静的帅哥——方群。

    相比于许诺丰富的人生经历,方群的人生则像白纸一般单纯。他家在福州,大学毕业后留在L城,在一家公司做设计师,薪水不高不低,够生活。人不算拔尖出众,但清爽俊朗,身上有种淡淡的书卷气,是个内敛低调的男人。

    许诺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她自己没读过大学,所以对方群这种沉静温和的书卷男,大有好感。她第一次和他约会,在超市门口,遇见一个小女孩哭着找妈妈。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人为她停留下来,问一下情况,帮她找妈妈。

    只有方群,走到小女孩儿身边,单腿跪地,轻声慢语地问明情况,带着女孩儿跑到超市的服务台,请他们用广播帮小女孩找失散的妈妈。未果,他又打110报警,一直耐心地等待警察将女孩儿安全带走。他才带许诺安然离开。

    这件事让许诺很快便决定和他结婚。她觉得这样一个温柔有耐心和爱心的男人,以后决不会对她太差。

    他们算是闪婚吧,认识两个月便举行了结婚仪式。婚礼上方群牵着许诺的手,郑重地对许父说:“爸,诺诺交给我,您就放心吧。”许诺一张脸笑得如芙蓉盛开,幸福溢于言表。

    结婚后,方群搬到了许诺的房子里,他拿出一半的存款重新装修了房子,余下的交给许诺,为店里做了投资。

    方群性情安稳沉静,不善交际不爱应酬,是那种下班就回家的好男人。两个人刚结婚时,也有过你侬我侬的黏甜。每天晚上下班后,方群要么绕道去店里接许诺,俩人一起去吃火锅;要么就早早回家,围着小碎花的围裙,做菜煲汤。许诺回来时,一屋子暖暖的灯光等着她,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一个细致体贴的男人等着她,许诺觉得,这样的日子,连呼吸都是甜的。

    可是激情的浪潮退去,暗礁便一点点涌了出来。方群是精细干净的男人,对婚姻的期望值很高,恋爱时他看到的多是许诺人前的精装本:妆容精致,精明干练,生意场上挥洒自如。而婚后,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卸妆后的简装本:常常披头散发地靠在沙发上,常常把内衣扔得满天飞,常常在洗手池里堆满脏袜子……方群对许诺胡乱扔在沙发上的内衣和看电视时四仰八叉的坐姿深恶痛绝,多次表示过不满。可是许诺不以为然,自己的家,图的就是舒服,整得跟宾馆似的,她累得慌。

    方群终于发了火。当他有天晚上洗完澡去换内裤时,发现前两天换下的衣服还在水池里泡着,积攒的火气终于爆发:“许诺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了!衣服都放臭了也不洗,结婚这么久,你从来没有给我擦过一次皮鞋!还有厨房,不能总让我来收拾吧?”

    许诺哪里是好欺负的人,靠着门悠然自得地看着方群大光其火的样子,慢悠悠地回:“自己换下的衣服,为什么不能随手洗了?凭什么让我给你擦皮鞋?还真拿自己当少爷啊,我呸!”

    论吵架,方群当然不是许诺的对手。许诺在生意场上什么人没见过,那张嘴早已经百炼成钢,一般人接不上招。方群不过是书生意气,拙口笨舌,气得直瞪眼,只得自己去洗了衣服。

    后来有了女儿佳佳,日子便忙乱起来。方群家离得远,父母自称适应不了北方的生活,不肯来帮他们带孩子。许诺母亲早逝,父亲新娶的阿姨忙着带自己的孙子,自然也顾不了她。许诺的日子,被奶瓶,尿片,玩具,孩子的哭闹充斥着,过得兵荒马乱。

    8.强大的保姆

    许诺和方群商量:“请个保姆吧,不然把我撕成两半也不够用。”

    “早该请了,你看这个家还像个家吗?”方群自然赞同。

    方群从劳务市场找回几个保姆来,但平均没有呆过两天,就撂挑子走人了。嫌他家的洗衣机不是全自动的,嫌佳佳年龄太小的,要么就是脾气不好对孩子缺乏耐心,或者缺乏照顾小孩的经验……田文芳是江若禅介绍给许诺的。许诺在电话里跟她哭诉:“美女,赶紧介绍个保姆来给我救场,这兵荒马乱的日子我可真是受够了。”

    “我哪认识保姆啊?”江若禅自经过芸姐那一场,家里再没请过保姆,月子里还是姐姐过来照顾她的。

    “你老家,有没有那种踏实细致手脚勤快的女孩子?工资高点也没关系,只要能靠得住。”

    江若禅答应替她物色一个。

    隔几日,江若禅回了一趟老家,带来了田文芳。是江若禅姐姐家的邻居,从小没了妈,她照顾一家子人,什么活都能做。前几年在广州打过工,现在到了结婚年龄,想回来找婆家。

    田文芳长相一般,瘦瘦的,单薄的眼皮,单薄的嘴唇,出色的是一头长发,乌黑润泽,厚厚地披在肩头,让所有染得五颜六色,烫得千奇百怪的头发,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田文芳来了一天,许诺家里就变了样。佳佳的尿片,奶瓶,玩具,沙发上乱七八糟的报纸和衣服,厨房里布满油渍的灶台墙壁油烟机,餐桌上堆积的拆包未拆包的零食……统统被她分置归类,一通擦涮抹洗,家里明晃晃亮堂堂,每一个物件都耀人的眼。

    方群回来时,看到焕然一新的家,简直大吃一惊,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家里窗明几净,佳佳在小床上睡得正香,餐桌上插着一支新鲜的月季花,阳台上晾着洗好的床单被罩,厨房里弥漫着红烧排骨的香味……田文芳迎上来,语笑嫣然,接过他的包。方群发着呆,这是田螺姑娘吗?

    田文芳看他傻傻站着,抿着嘴笑:“快洗手准备吃饭吧。”

    “真是鬼斧神工啊!我原来以为……以为有了孩子的家,都像我家一样乱得像一锅粥……”方群有点口吃,不知道如何表达了。

    田文芳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家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归整收拾一下就好了。不像我们那个破家,想收拾也收拾不好。”

    方群指着餐桌上的花问:“你从哪儿弄来的?还蛮有情趣。”

    “楼下花园的花匠剪下来不要的,我捡回来,花瓶里放点糖,还能开几天。”

    方群望着这个腼腆羞涩的姑娘,心里忽然有种特别的滋味。原本他还担心这姑娘没什么文化,怕她带不好佳佳。现在看,他的担心完全多余。

    许诺回来时,所有的饭菜正好端上桌。许诺同样被这个强大的姑娘给惊住了。田文芳做了四菜一汤:红烧排骨,香煎鱼,素炒菜薹,蒜蓉茄子,青瓜紫菜汤。都是家常小菜,荤素搭配,冷热相宜,卖相极佳,令人垂涎。

    许诺贪婪地闻着饭菜的香味,惊奇地问:“没想到你还做得一手好菜,你学过烹饪?”

    “以前在饭店打工时,师傅炒菜,在边上看过几眼。”田文芳说话不紧不慢,轻声细语,让人很受用。

    许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儿不简单。她如此兰心惠质,哪里是做保姆的料?

    不过,有了田文芳,许诺的日子果然变得轻松适意。每天回来都有不重样的饭菜,佳佳也被照料得妥贴安稳,而方群,再也不向她抱怨家里如何脏乱了。许诺安心忙于自己的事业,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

    许诺感激田文芳,带她一起逛街,要给她买换季的衣服。田文芳坚辞不就:“诺姐,料理家务照顾佳佳,都是我应做的工作,没有必要奖励。再说,我有衣服。”别看田文芳平时温和柔顺,牵涉到原则性的东西,她推辞起来亦很坚决。

    倒让许诺对她,平添了几分敬重。

    许诺请大家来家里吃饭,一来为感谢江若禅给她介绍的好保姆,真真助了她一臂之力。二来也为炫耀田文芳一手不俗的厨艺。

    勤快利落厨艺超群的田文芳,给几个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江若禅后悔了:“早知道文芳这么能干,我自己留着了。”

    景萱拉着田文芳问:“你们那儿还有你这样的吗?照你这样的,给我也找一个。”

    许诺把田文芳挡在身后,指着她们的脑门子笑骂:“哎哎哎,你们就这么公然挖我墙角呢,还有没有点友德?”

    田文芳落落大方,姐长姐短的,体贴地给景萱拿靠垫,给胃寒的阿弥姐倒热茶,她的殷勤和妥贴,把几个女人哄得舒坦自在,立刻贴心贴肺地跟她亲了。

    倒是马小腾,在无人的时候提醒许诺:“你放这么一个宝贝在家,就不怕方群偷腥?”

    许诺满不在乎:“方群能看上她?跟你说,我们家方群可是学美学的,他对女人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这种农村小姑娘,虽说能干点,但品味气质差远了。再说,我对她,另有打算——她可是我留给弟弟的一盘菜,嘿嘿。”

    “那可不一定,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而且,我看这小姑娘可不简单。”

    许诺只有一个弟弟许爽,小她4岁,也是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混世界了。做过餐厅的服务员,骑着三轮车卖过串串香。不过他的兴趣不在这上面,他喜欢汽车,拿了驾照后,回家软磨硬泡,让父母和姐姐许诺各帮他拿了一部分钱,他和朋友合伙弄了辆车,开始跑出租。

    一开始许诺家里鸡飞狗跳,自个儿饭都吃不到嘴里,当然也就顾不上许爽了。现在家里有了田文芳,多添双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许诺便打电话让许爽来家里吃饭。许诺是有私心的,田文芳这样温柔能干的姑娘,如果能给弟弟做女朋友,岂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有了这个心,她看田文芳,自然越看越喜欢。

    许诺打通弟弟的电话:“喂,一会儿收工了来家里吃饭吧,今天特意加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你看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吃的乱七八糟的……”

    “哈,老姐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做了什么好菜了?”许爽嘻嘻哈哈。

    “我跟你说,吃饭是次要的,关键是,姐姐现在找了一个非常强大的保姆,你要是有本事吸住这姑娘,以后保证你享不完的福!”

    许爽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保姆嘛?有那么厉害吗?”

    “你还不相信你姐的眼光?来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我正好交车,马上到。”许爽满心好奇。

    许爽进门,瞅着整洁利落的家,感叹:“哟,还真不一样,姐,你说你们家什么时候这样清爽过?”

    方群乐呵呵地:“你姐,许总,哪是干这个的料?”转头对许诺说,“对吧,老婆,您老人家是干大事的!”

    许诺正在盛饭,丢给他一个白眼:“一边去,捣什么乱哪?”

    许爽几步到餐桌前,满屋的香味早勾起了他的馋虫,急不可耐地掂起一块糖醋鱼就往嘴里放,嘴里啧啧赞叹:“嗯,味道还真不错。”

    许诺笑着敲他的手:“洗手去洗手去,讲不讲卫生啊?”

    田文芳端着最后一个汤出了厨房,与正要去厨房洗手的许爽碰到了一起,田文芳往左让,许爽也往左让,田文芳往右,许爽也往右……许爽急了:“咦,干吗挡道?”

    田文芳停在一旁,也不争辩,微笑着让许爽通过。方群在后面嚷:“这小子,明明是你挡了人家……”

    吃饭时,气氛很好。许爽像只开屏的孔雀,嘴里一刻不停:“今天拉一女的,上车就眼我摆阔,说她刚买了一瓶擦脸油,400多块呢。我就感叹说,那您抹一手指头就得好几十块吧?那女的得意洋洋地说,那可不,师傅,要不我给您抹一下,甭给您钱得了。我心里直乐,回她说,可千万别,您要一不小心给抹多了,回头我还得找您钱呢!”

    几个人乐不可支,许爽看田文芳笑得脸蛋绯红,更来劲了:“妹妹,哪天我带你去兜兜风,咱们这儿可是旅游城市,你说你这天天光闷在家里干活,多可惜哪!”

    田文芳笑而不语,看方群空了碗,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去打饭。方群接过话:“你以为人都跟你似的,就知道瞎玩!”

    许诺白了他一眼:“年轻人,该玩的时候就要玩,像咱们现在,天天被孩子牵着,哪儿也去不了。你说这些年你带我去过什么地方啊?以前是谁承诺我,要带我去环球旅行……”

    “我倒是想带你去,你走得开吗?你自己先把身上的事撇利索了,你说去欧洲就去欧洲,你说去美洲去美洲。”方群也没个好气。他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自己身上,许诺的语气里还莫名其妙地充满了火药味。

    “哟,别吹了吧,还欧洲美洲,就你赚那俩钱,咱在家看看地图得了!”

    许诺当着大家的面毫不留情的挖苦,让方群脸上挂不住了。他“啪”地一摔筷子,黑着脸站起来,冷笑道:“嫌我赚得少,早干吗去了?李嘉诚比尔·盖茨赚得多,你倒是找他们去呀!”

    “方群,你说的是人话吗?”许诺哪受过这个气,方群平时拿她当奶奶一样敬着,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见长,两个人总是话不投机。

    眼见两口子又干起架来,许爽头发懵,田文芳也不知所措。好端端的一顿饭,瞬间变成了战场。

    许爽去卧室劝姐姐:“老姐,不是我说你,你早晚得坏在这张嘴上。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年龄。姐夫本来赚钱没你多,压力就挺大的,你还专挑人家的伤疤揭。你这样伤人自尊,搁谁也得生气!”

    许诺也满腹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不是话赶话逼出来的嘛。你说他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

    “反正,你别把老实人惹怒了,不然后果很严重。兔子急了还跳墙呢。”

    “唉,一吵架把正事也忘了。你觉得田文芳怎么样?”

    “嘿,没得说,手艺好,人也贤良。只怕我落花有意,人家流水无情啊。”田文芳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许爽有点丧气。

    “傻小子,谈恋爱哪儿那么容易的,你不得下力气追嘛。我是看准了这姑娘,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这福气。”

    那边,田文芳往方群没吃完的饭里拔了几样菜,送到书房。方群在电脑前生闷气,看见她进来,也不说话。田文芳把饭碗搁在书桌上,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忽然歪着头笑问:“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情?”

    方群好奇地看她,不置可否。

    田文芳已经开讲了:“我姊妹多,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难得吃上顿好菜。我这人特傻,一生气就跟饭怄气,爸妈怎么劝都不吃。等我终于气消了去吃饭时,好菜早被吃光了。我大妹有心计,专拣哪天有红烧肉或包饺子,她就想方设法地惹我生气……结果,你知道吧?”

    方群被逗乐了:“你这丫头,话里藏话,骂我傻呢是吧?”

    “所以,我以后就长了记性,再生气都不和饭菜怄气,哭也要吃得饱饱的再哭,不然多亏啊,哈!”田文芳顽皮地笑了。她下巴一扬,指着那碗饭:“还不赶紧吃?”

    看方群端起了碗,田文芳嘴角带着笑意,朝他挤了挤眼睛,退了出去。

    方群的心,一瞬间被温得暖暖的。和许诺闹的那点不快,刹那间烟消云散。他的眼前不断重温着田文芳微带笑意的嘴角,脸上不由得也浮出一个笑容。

    许爽回去了,许诺趁田文芳洗碗的空间,溜到厨房,啃着一只苹果寻找话题:“文芳,今天的菜真不错,我弟弟也大赞你的手艺呢!”

    田文芳抿着嘴笑,并不答话。

    许诺继续绕着问:“听说你从广州回来,就是想找个好婆家,你想找什么样的?回头我好帮你留意着。”

    田文芳脸色微红:“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条件,只要人好,家境过得去,就成。”

    “哎,那你觉得我弟弟许爽怎么样?”许诺终于忍不住暴露了目的。

    田文芳一笑,低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诺姐,他很热情,人也善良,可我觉得,我们俩不大合适。”

    “还没有相处,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啊?要不以后你们俩找机会多处处……”田文芳的拒绝并没有让许诺退却,她想,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日久生情,俩人一在起时间长了,都会生出感情。

    她还要继续劝下去,佳佳醒了要妈妈,只好赶紧奔过去了。

    9.暗流

    许爽又来过几次,殷勤地跟在田文芳后面洗碗擦地,也费了不少的心思,送电影票,化妆品,却都被田文芳不卑不亢地拒绝了。田文芳说:“我没有收别人礼物的习惯。收到就老觉得欠别人的,心里不得劲儿。化妆品给诺姐吧,我皮肤过敏,不能乱用化妆品。”

    许爽碰了个软钉子,黔驴技穷,他没有追过女孩子,被拒绝了心就凉了。便对许诺说:“姐,还是算了吧。我看这姑娘心思没在我这儿,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没劲!”

    许诺点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真笨,我们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啊?你姐姐我当年,只要看中的男生,一个没跑。”

    话是这样说,可人家田文芳死活不吐口,这姐弟俩也没办法。

    许诺生意越来越忙,年初的时候,她卖掉了手里的一家饭店和市中心的精品店,盘下金悦大酒店,开始专心进攻餐饮业。新店开业在即,装修店面,招聘各色人员,研究营销渠道,杂七杂八的事,让她无法顾及身后那个家。

    还好,身后有个田文芳帮她支撑着,她的家,被田文芳照顾得安然圆润。佳佳一岁多了,会歪歪扭扭地走路,像只快乐的小鸭子。方群升职了,虽然每月不过多拿几百块钱而已,但情绪很好,面色红润,精神百倍。许诺由衷地感激田文芳,如今,她最担心的事,不是新店的生意,而是突然有一天,田文芳要结婚回家,给她留下一个大摊子无法收场。

    人都是自私的,这个时候,许诺反而庆幸田文芳没看上弟弟了,如果他们俩真好了,她这个家怎么办?

    原来,对一个人的依赖也是有瘾的。

    许诺每天在外面忙,家里吃饭的,常常是田文芳和方群。方群越来越发现,许诺不在家的时候,他在这个家里更放松和自在。这个时候的田文芳,也是不一样的。她的眼神是顽皮的,腰身是灵动的,身姿是活泛的,步履是弹性的,连声音,都那么俏生生的,勾他的魂。

    她不再是众人面前那个谦和安静永远微笑的保姆田文芳,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物一件都充满着她的气息,这个家是她的,佳佳是她的,他方群,似乎也是她的。

    这个想法把方群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呢,还是田文芳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可是这样的家多么让他陶醉和留恋,每天回来,满屋子溢满了饭菜的香味,家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是洁净的,那么香那么甜。他的衬衫和领带被她熨得平整挺括挂在衣柜里,换下的皮鞋被她擦得光洁明亮……有时候他想着这一切,会突然热泪横流,田文芳,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妻子啊。

    方群本来就是个恋家的男人,现在,那个家更让他贪恋。早上,他恋恋不舍地出门,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以前他是不回家的,现在,一到下班时间他就朝家的方向飞奔。等他到家,饭菜正好是适宜的温度,田文芳像守候爱人的小妻子一样,满怀柔情地看着他吃饭。吃完饭,他再赶趟地回公司。下午不到5点,他的心就又飞了。

    他甚至会把工作带回到家里做,家里有她的气息,让他觉得心神安定。每当他在电脑前忙碌的时候,田文芳就悄无声息地带着佳佳出去玩,等他忙完了,她也正好回来。他们的目光有时候会突然对视在一起,羞涩,欢喜,无限的愉悦。

    这种心照不宣的快乐,让他们像两个偷食的孩子,怀着被主人发现的恐惧与刺激,在心底里“哧哧”地笑。两个人谁都没说什么,可各自的心里,暗流涌动。

    许诺在家的时候,两个人又像没事人一样。疏离而淡定,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可是许诺是何等样人?

    田文芳给方群盛汤,递过去时两个人手碰了一下,田文芳就惊得失手扔了碗。热汤洒在方群的身上,田文芳一连串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想也没想,直接就伸袖子去擦。方群却跳起来,直往后躲,眼神却紧张地瞟向许诺。

    不用这么夸张吧?许诺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沉,划了一道。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一个看报纸,一个看小说。许诺在灯光下观察方群,他的脸俊朗丰润,剑眉高挑,眸如双星,脸上仿佛镀了一屋光,神采奕奕。这个被婚姻滋润得神采飞扬的成熟男人,当然是小姑娘们争相追逐的对象。她想,自己是不是对方群放得太松了呢?

    她不由得伸手去摸那层光,轻轻的,柔柔的。这是她倾心深爱的男人,她承认自己就是个花痴,对帅哥没有免疫力,当初,看到方群的第一眼,她就被迷住了。

    新婚伊始,他们像两个贪吃的孩子,孜孜不倦地挖掘着对方的身体,乐此不疲。可自从有了佳佳以后,他们的爱火就渐渐熄了。许诺的身体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曾经撩人的身材一去不回,方群对床第之欢也越来越淡漠。

    他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许诺每天精疲力尽回来,吃完饭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一分钟就进入了梦乡。而方群,总要在电脑前呆到半夜才去睡。他们像两只有时差的钟表,一个是中国时间,另一个,走的却是美国时间。

    这一晚,许诺却突然有了兴致。她的手轻轻滑过方群的脸庞,脖颈,胸脯,小腹……方群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说:“别闹。”

    许诺偏不听他的,上下其手,来回摆弄一番,方群却始终软沓沓的,蔫头耷脑,失去了往日的神武。

    许诺奇怪地看他:“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方群尴尬地用报纸挡脸,哀怨地说了一句无比经典的话:“软得太久,忘记硬了。”

    许诺一下就崩溃了。

    许诺的酒店慢慢步入了正规,开始有了稳定的客源。她打算买辆车,上下班方便。至于车型和价位,她还要和方群商量一下,所以便提早回了家。

    路过洛浦公园,她下了出租车,难得清闲,离家也不远,她决定散步回家,顺便赏赏秋日的美景。

    顺着洛河一路前行,秋叶黄中泛红,菊花开得一片烂漫,秋日的阳光柔软妩媚,仿佛深情的红酒,一滴滴都要醉人。如此美景,让许诺不禁怀疑自己的奋斗是否有价值。总是在忙,这一年的春天和夏天似乎一晃就过去了,她留下了什么?

    许诺心里有些怅惘。

    她叹息一声,放眼四望,眼睛忽然被一幅图定格。

    那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小女孩儿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女人在旁边紧紧跟着,一脸的笑颜如花。她扭回头对男人说着什么,男人也笑,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女人,头发,眉毛,鼻子,嘴唇,那么贪婪,仿佛要把女人印到心里去。女人的脸发着烧,两个人的目光纠缠着,又突然一起奔跑起来,去扶跌倒的小女孩儿。

    许诺久久站着,眼睛酸了,疼了,流泪了。

    是的,那是她的家,她的男人和女儿。可是现在,她像一个局外人,她是一个入侵者,多么可笑!

    直到三个人疯到跟前,田文芳才忽然抬头,惊叫一声:“诺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许诺没有应声,方群已经开始解释:“佳佳非要闹着出来玩,我今天正好不上班,就带她们来了。”

    许诺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她的心里,仿佛忽啦啦山崩地裂:田文芳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可不是嘛,佳佳现在跟她越来越疏远了,有天晚上她想带女儿睡,佳佳却死抱着田文芳不放,死活都不肯去她的房间。方群,他最近倒是很少和自己吵架,却也越来越不需要她。床上不沾她,生活都由田文芳安排得好好的,他还要她干什么?

    马小腾说得没错,田文芳的确不简单,怪不得她看不上许爽呢,原来她有更大的目标。

    仿佛一个勤劳的老农,耕地播种,施肥浇水,除草打药,眼看一片金黄黄的麦田,就要收割了。第二天去一看,一地的麦子,被别人收了。

    许诺的心,“扑通”一下,沉了下去。

    许诺恨得牙痒痒,却只能装作不动声色,“我正好办事从这儿路过。”又伸手去抱佳佳:“乖女儿,玩得开心吗?”

    纵使田文芳一向沉稳镇定,此时也惊出一头的冷汗,到底是做贼心虚,虽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心却被这意外惊得“怦怦”乱跳。

    佳佳却不肯到许诺这里来,被妈妈强行抱在怀里,还在扭来扭去地找田文芳:“小姨,小姨!”

    许诺一巴掌拍在佳佳的屁股上,指桑骂槐:“闹什么闹,你这个害人精!早知道这样把你丢马桶里溺死了!”

    田文芳尴尬地站在旁边,想要辩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许诺又没明说自己,真一接话,倒弄假成真了。况且,自己确实也没做什么。是的,她喜欢方群,从进这个家门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方群是自己要的那种男人。他儒雅,俊朗,温柔,风趣,他尊重她,帮她干活的时候还唱歌给她听,那种潜移默化的喜欢,把两个人的心都融化了。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方群夺过哇哇大哭的佳佳,发火道:“抽什么风呢?自己在外边不开心,回来冲孩子撒什么气?”

    许诺冷笑一声:“是啊,我在外面不开心,有人在家里开心得要死了。”她的眼睛瞥向田文芳,心里猜测着,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群厌恶地望着她,说声:“不可理喻!”就抱着佳佳走了。

    公园里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已经围了上来,田文芳犹豫了一会儿,推着佳佳的车子,也走了。许诺抬头,把憋出的泪又憋了回去。

    回家,三个人谁也不说话,田文芳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方群在书房里玩游戏,许诺卧在沙发里,拿着控制器把台换了一遍又一遍。

    吃饭时,许诺开了口:“文芳,跟你说件事。你在我们家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带孩子,做家务,帮了我不少的忙。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你走。可是你看,现在佳佳也大了,该上幼儿园了。我那个酒店,也基本稳定住了。你要是想另谋高就,我也不拦着你。”她拿出一个信封放在餐桌上,“这是这个月的工资,我又多加了两个月。”

    田文芳知道,这是在撵她走了。

    她淡淡一笑,说:“其实诺姐你不说,我也打算走的。”她从信封里抽出多的那部分钱,“不必多加工资,我只拿我应得的。”

    方群似乎并不关注两个女人的交接手续,只顾埋头吃饭。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知道,他的好日子从此结束了,这个令他的生活活色生香的女人,就要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的心抑制不住地疼痛,愈痛便愈拼命地往嘴里塞饭,直到憋出满眼的泪。

    他不看任何人,吃完饭就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玩游戏。在混乱的战斗中,方群觉得自己的心,一片荒凉。

    也许,他也应该结束这种生活了。

    10.出轨

    田文芳走后,许诺的生活又回到从前的忙乱。好在佳佳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只要准时接送就行。

    接送佳佳的任务都落在了方群的身上,他倒也没有抱怨,只是自田文芳走后,他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对许诺,似乎也提不起热情。

    可是方群就出这一次差,她还忘了接佳佳,许诺心里暗自自责: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许诺赶到老师家中,佳佳已经睡熟了。她跟小裴老师又道歉又道谢,把佳佳放进车里,开车回家。

    回家做饭也晚了,许诺想起好久没有吃过老杨家的牛肉面,索性去吃了再回家。

    她绕了一条平时不常走的路,到西城大道口,恰好遇上红灯,停车等待的时候,许诺无聊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她的目光被对面的路口的两个人吸引了。

    俩人亲密地拉着手,女孩儿似乎在撒娇,不肯走,男人捏捏女孩儿的鼻子,弯腰弓身,女孩儿轻巧地一跃而上,舒舒服服地趴在男人的背上……许诺使劲眨了眨眼睛,她当然没有看错,那两个人,正是方群和田文芳。

    她真是和他们有缘啊,每次都正好撞见。

    可是,方群,他不是出差去广州了吗?他刚才不是还气急败坏地埋怨自己没有去接佳佳吗?怎么这一会儿时间,他就突然冒出来了?他会大变活人,还是会时空转换?

    而且,他竟然,和田文芳在一起!!!

    许诺的脑袋几乎要炸了。

    绿灯亮了,许诺木呆呆的,后面的车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她充耳不闻。眼睛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拐进路边的一个小胡同。

    许诺把头靠在方向盘上,整个人几乎都虚脱了。后面的司机来敲她的车窗:“哎,你走不走啊,别挡道!后面都急着走呢!”她这才醒过来,把车开到路旁停下来。

    这一刻,许诺才发现其实自己没有想像中那么强大。她那么脆弱,甚至不敢跟过去看,怕真相会让自己崩溃。她宁愿相信那只是一个和方群相像的人,宁愿相信方群真的在广州出差。

    可她又忍不住想,难道田文芳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他们经常约会吗?自己到底哪一点败给了她?方群,她爱的男人,居然为一个保姆,背叛了她。

    许诺的心,支离破碎。一万种纷乱的猜测,生生地把她的心扯成一片一片。是啊,她真是很傻很天真,以为遣走了田文芳,就万事大吉了。藕断了丝还连呢,何况是两颗已经情愫暗生的心?

    田文芳走了,方群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那个被田文芳撑得圆润生动的家,再次成了死气沉沉的冰窖。只是,他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挑剔,乱或不乱,脏或不脏,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突然接到田文芳的电话。一听到她生动的声音,方群就觉得自己就像一尾扔在岸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鱼,忽然又被冲进了海水里,活蹦乱跳起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方哥,甚至没有一句问候,是的,没有前奏,直截了当:“我想你!想得发疯!我想忘掉你的,我试过,不行……”她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方群的心,像猫抓一样,又痒又疼,那是一种酷刑,却又无比甜蜜的酷刑。3个月零18天,他不知道自己在心底里暗暗计算着田文芳离开的日子,他像是每天都在等着她的电话,现在,她终于来了。

    方群觉得自己不会讲话了,只会呼哧呼哧地喘气。费了好大劲,才发出声音来:“告诉我,你在哪儿?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们单位后面租了一间小房子,每天趁你上班的时候,偷偷看你一眼……”

    田文芳的声音,柔若无骨,滑溜溜地钻进方群的心里,攫住他,喘不过气。他的心,荡了一个秋千,又荡了一个秋千,不知道荡到哪里去了。

    他浑身着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撞击,呐喊,厮杀,几乎挣破身体。

    等不及下班了,他跑去请了假,说头疼。何止是头疼,他的头他的心,早不是自己的了。路上,他又给许诺打了电话,谎称自己出差,让她记得去接佳佳。

    路过一家蛋糕店,他跑去买了芝士蛋糕,他记得佳佳生日的时候,买的就是这个味道的蛋糕,她很喜欢。

    他又跑去买了花,白色的马蹄莲,他觉得,这样的饱满和纯净,正衬她。

    他就那样疯狂而懵懂地,找到了她租的房子。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双手伸出来,把他拉了进去。一个香润柔软的胴体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他的身子。方群的心尖肝尖都酥了,蛋糕和花落在身后,他要疯了。

    好吧,就疯了吧。方群的嘴唇雨点一样落在她的细白的脸上,黑密的睫毛上,单薄的眼皮上,浓密的头发上,娇嫩的唇上……他那么矛盾,一会儿急切地想把她揉碎了,一会儿又想停下慢慢品尝好滋味;他舍不得发力,怕自己的莽撞伤着她,又本能地想把所有的力气都使上。他吻一下,停一下,不知道是该看着她,还是该吻她。

    他把她的纽扣解开,一对小巧挺拔的乳房,羞怯而骄傲地迎接他的目光。他忙坏了,不知道该怎样宠爱它们才好。吻了这个,害怕冷落了那个,亲了那个,又怕忽略了这个。他把它们握在掌心里,仿佛握了一对小鸽子,鸽子嘴在轻轻地啄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啄得他麻酥酥的。

    田文芳浑身瘫软,她闭着眼睛,任由方群疯狂地亲吻和撕咬,心里的快乐一浪一浪地涌上来,惊涛拍岸。她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娇羞而狂野地,绽放在方群的身下。

    结束时他们全身都湿透了。田文芳吻着方群的下巴,红着脸问:“我,好吗?”

    方群把头埋在田文芳的头发里,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喃喃地答:“好,真好。”

    隔一会儿,他又像个害羞的大男孩儿,悄声跟她说:“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不行了……跟她在一起,我一直,都不会硬……”

    田文芳温柔地扳过他的脸,笑红了脸,咬着他的耳垂,娇嗔地骂:“傻瓜,你这个傻瓜!你怎么舍得让我离开?”

    是的,他怎么舍得让她离开,她不知道,其实他的心也跟着她一起走了,他只剩下一个空壳在那个家里。

    他们纠缠了整整一个下午,一浪接着一浪,直到精疲力竭。

    那天晚上许诺没有回家,她在外面游荡到12点,才失魂落魄地去敲景萱的门。

    开门的段越被吓了一跳,许诺抱着熟睡的佳佳,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眼角的泪迹未干。这个平日骄傲自负的女人,出现在人前时,总是妆容精致,衣着光鲜。这会儿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紧跟出来的景萱,也被许诺的模样惊呆了。许诺泪水长流,瘫坐在地板上,嘴里有气无力地呜咽着说:“景萱,他上了田文芳的床,原来他只想要一个保姆,他只想要一个保姆……我怎么做都没用,没用……我不想回那个家,那里处处都有他们的气息,我不想回去。我没地方可去……”

    段越赶紧接过佳佳,放在床上,又拿了条毛巾递给她。

    景萱惊呆了,方群和田文芳搞在一起了?这么俗套的故事,为什么却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她的心揪成了一团,连方群那样安稳老实的男人,也会出轨。这世界真是乱了套了。

    她握了握许诺的手,转身冲了杯热咖啡给她。许诺接过咖啡,燃着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把长发往后面拢了拢,冷笑道:“景萱,知道吗?我从18岁就开始交男朋友,交过的男人起码有一打还多,没有我搞不定的男人。从别人手里夺的,也不是没有。他妈的我真没想到,还有人能从我手里抢男人。我就是引狼入室自作自受啊!”

    “他们公开在一起了?”

    “没有,方群骗我的说,他去广州出差,但我亲眼看见,他和那个小妖精在一起。景萱,我真不明白,你说,论长相,论能力,论气质,我哪点比不上她?可他居然宁愿去要一个保姆!”

    “可能是,你,有点强势,男人不都喜欢温柔些的女人嘛。”景萱字斟句酌,怕哪句说得不恰当,又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狗屁,我今天才看明白,说到底,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可怜的是女人,我们都以为自己的这个男人会和别人的不一样,其实,他妈的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受了刺激的许诺,情绪失控,满心悲愤倾泻而出,只顾自己一吐为快,忽略了身边还有段越这个男人。

    段越在旁边听得浑身不自在,问许诺:“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面。”转身去了厨房。

    许诺感激地看着段越,也觉出自己的话有点过火,又拉了回来:“当然你们家段越不一样,现在像段越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景萱,你可得看紧了。”

    景萱看着她,可气又可乐。

    段越下了碗青菜鸡蛋面,许诺奔走了一晚上,也着实又累又饿,吃了面,到书房里揽着佳佳睡了。

    段越和景萱倒睡不着了。

    景萱感叹:“你说,连方群那样的男人都会出轨,你们男人可真是越来越靠不住了。”

    段越乐了:“男人当然靠不住,你没听小品里说吗?男人靠得住,老母猪都会上树。”

    景萱上前又揪耳朵又撕段越的嘴:“你再说一遍!”

    “我的傻大姐,我还没说完呢,我这棵大树是例外,你就放心靠吧,保证不歪不倒不跑,一辈子做你忠诚的卫士!”段越耍贫。

    “不过话说回来,就许诺那个性,一般男人还真受不了。太强硬,自以为是,无理强占三分,你看把方群给欺负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换我,怕是也难忍受得了她。田文芳虽然不及许诺漂亮有本事,但温柔,体贴,小鸟依人的,让男人心里有保护欲。说实在的,男人在外面挺累的了,回来再对着许诺这样强横的女人,早晚得崩溃。方群为什么喜欢田文芳,还不是图个心里舒服,痛快?”

    景萱没想到段越竟有这么多的感慨,是啊,每一段出轨的感情都有它出轨的理由,可惜的是,许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方群身上,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可是段越这样说自己的女友,景萱还是不乐意,她撅起嘴:“照你这样说,方群不出轨倒奇怪了。你这是什么道理?”

    “反正,他们俩性格不配,就是没有田文芳,也会有李文芳陈文芳,早晚得分。唉,这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也管不了那么多。睡吧宝贝,困了。”段越睡意袭来,手搭在景萱身上,很快便睡熟了。

    景萱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无法入眠。她自己有过一次算不上婚姻的婚姻,阿弥姐离异多年,江若禅也是二婚,现在,眼看着许诺也要加入到这个离婚军团里来了。难怪这离婚率居高不下。可是,如果你不幸走入了一段不错误的婚姻,死拖着不肯离婚,又怎么会遇见下一个幸福?就像她和江若禅,新的婚姻,虽然历经许多波折,但终究不是给她们各自更完美的幸福吗?

    第二天起床,段越帮许诺送佳佳去幼儿园,许诺坐在餐桌前,一脸的愁云惨雾。景萱递了油条给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许诺手捧着脸,低声说:“我不想离婚。”

    “那个,你还爱方群?”景萱有点吃惊,许诺是个完美至上的人,她能接受方群的出轨?

    许诺点头。“我为什么要把方群让给她?他是我千挑万选,又精心培养出来的男人,费心费力,如今她说要就要,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再说,还有佳佳呢,她不能这么小就没有父亲。我才不离呢,耗也要耗死她!”许诺恶狠狠的。

    沉默半晌,许诺又一副凄惨的模样:“坦白说,我真的很爱方群。如果他现在回头,我愿意接受他,好好过日子。我昨晚想了一休,也没想出来,离开方群,我该怎么过。真的,我离不开他。”

    景萱叹息一声,心说,傻姑娘,你是愿意,就怕人家不愿意。

    许诺抬起眼,惨然一笑说:“别为我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先上班去了,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当这是演电视剧呢?还有下集?”景萱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找个时间好好和方群谈谈,你们俩可能就是缺乏沟通。”

    11.回不去了

    许诺决定做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里,只要方群能回来,她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她给方群打电话,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老公,你出差多少天啊?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我和佳佳过得真是一团糟……今天晚上能回来吗?我给你包饺子,你不是最喜欢三鲜馅的吗?我正好买了香菇……”

    其时,方群正在田文芳的温柔乡里,沉醉不知归路。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去菜市场,路上碰到卖花的老太太,方群买了几朵,插在田文芳的衣襟上,左右端详,说:“你越看越像我的田螺姑娘。”

    田文芳红了脸,回头四下看看,捶他一拳:“也不怕遇上熟人!”

    “怕什么?真遇上了,我就给他们介绍说,这位美丽的姑娘,是我的新媳妇。”

    “切,人家想的肯定是:方群也有情人了!”

    方群堵住田文芳的嘴:“不,你不是什么情人,是我的媳妇。”

    方群不肯用情人这个字眼来说他的姑娘,他想告诉她,他是认真的,他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情场浪子。他爱她,所以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他要她光明正大地做他方群的妻子,和他一起享受幸福愉悦的婚姻生活。

    田文芳不再说什么,眼圈却红了。

    许诺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方群疑惑地看看电话,这说话的,是他老婆许诺吗?结婚四年了,他什么时候听过她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他习惯了她的坚硬凌砺,如此温柔似水,倒让他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我明天晚上回去。”方群本来想再呆几天再回去,转念一想,早回去早了结,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下决心和许诺坦白了。

    “嗯,那我们等你。”许诺挂断电话前,又忽然用甜得起腻的声音说了句:“老公,我爱你!”

    方群仿佛被一根刺噎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至极。他终于明白,他对许诺是没有爱了。只有不爱了,才会对她的柔情蜜意不再心动,不再激起心头的浪花,只感到厌恶。

    挂断电话,许诺的心头无限伤感。她一向骄傲得像只白天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向一个男人低三下四地求他回家。

    当晚,许诺回家,吃完饭安排佳佳睡觉,她一个人呆在空旷冰冷的房子里,觉得心也像这所房子一样,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她不能抑制自己去想方群,想这个时候他在田文芳的怀里如何的柔情缱绻,她甚至能想像得出两个人亲热交欢的镜头……许诺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不行,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跑到厨房,开始清洗灶台,厨柜,把杯碗盘碟统统消毒,用百洁布把大理石台面一寸一寸地擦洗干净,又一点点清洗油烟机上的油污,又去卧室换床单,洗窗帘,跪在地上用抹布把地板擦得光洁明亮……她像自虐一样,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只有这样疯狂地劳动,才能暂时抑制大脑不去想方群。

    把整个家全部打扫完毕,天已经蒙蒙亮了。许诺站在阳台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东方渐渐泛起来的亮光,突然泪流满面。这个城市的早晨如此静谧而美好,她也不能辜负自己的人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她要去打一场艰苦的婚姻保战。她双手竖起拳头,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加油:许诺,不管这场战争如何艰难,你会赢,一定会赢!

    方群进家的时候,许诺正在厨房里包饺子。这一天她没有上班,到这一刻她才恍悟,老公比酒店重要得多。酒店少她一天不会倒,但她却因为这个酒店,差点就要失去自己的幸福。

    这一天她做了许多工作:翻箱倒柜地找出她和方群结婚时录的碟子,蜜月旅行的照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送过的定情礼物,她还找出扔在角落里的瑜珈碟,准备苦练瑜珈,恢复体型……下午,许诺把佳佳送到父亲那儿,回来又跑到超市,买回一堆新鲜的蔬菜水果,给自己化了精致完美的妆,在网上搜索了包饺子的方法,然后和面,调馅,拌凉菜……听到门响,许诺飞快地跑过去,在正换鞋的方群的脸上亲了一口,用甜腻发嗲的声音喊:“老公,你回来了!饺子已经包好了,你洗手吧,马上开饭。”

    方群又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明白许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呆了呆,去洗了手,许诺已经把菜摆满了一桌子。

    “佳佳呢?你又没接?”

    “接了,送爸那儿了。今天咱们俩过过二人世界。”

    “弄这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倒。”方群皱眉。

    “今天心情好。”许诺说着,又去拿来一瓶红酒,撒娇道:“老公,咱俩好久没喝过了。来,倒杯酒,助助兴。”

    今天心情好,许诺简直要为自己的演技击节赞叹了,张艺谋真该找自己去演电影。她在心里朝自己冷笑:怎么可能心情好?她的心在疼,肝在疼,肉在疼,全身都在疼。她看到自己的男人脖子上留着别的女人的吻痕,看到他的脸上留着春宵几度后的倦怠,看到他心不在焉地应付自己,他等不及了吧?

    方群当然没有食欲,一桌子的菜,他一口都没尝。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许诺,咱们……咱们离婚吧。”

    许诺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往两个杯子里倒满猩红的汁液:“老公,尝尝这个,我从酒店里拿回来的,纯葡萄酿制的法国干红。”

    方群只得又重复了一句:“许诺,你别忙了,我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离婚的事。”

    许诺无辜地睁大眼睛:“说什么呢?你疯了?”又夸张地伸手过去摸他的头,“你没发烧吧?”

    “我没疯,也没烧。我34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许诺,咱们俩在一起,真的不合适。”

    许诺没法再装下去了,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被泼了油,熊熊燃烧。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咬着嘴唇,抱着双臂,从餐厅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餐厅。她再次在餐桌前站定,嘴唇抖动着,突然伸手过去,“啪”地一下,在方群的脸上落下重重一记耳光。她眼中含泪,一字一句地说:“方群,你这个混帐!你就那么着急?就不能等我吃完这顿饭?你在她那儿开心快活柔情蜜意完了,就不能让我也开心快活一会儿?”

    方群松了一口气,这才是许诺正常的样子。他刚才还担心,她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对不起,许诺。我知道这件事责任在我,我净身出户,家里的所有财产我一分不要。佳佳你要愿意要就跟着你,我每月拿生活费。你要不愿意要,就跟着我,我会好好待她。”

    方群拿出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你要是没意见,就签字吧。”

    许诺拿过那张纸,看也不看,一撕两半,叠起来,再撕成两半,一直撕成一桌子的碎片。一边撕一边冷笑:“够高尚的啊,家产一分不要,你不怕委屈你那个小贱人吗?她是不是娇滴滴地跟你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们有情饮水饱,你挑水来我烧园……’呀,感动死我了……”

    许诺拿腔捏调地学田文芳的声音。突然又换了一副腔调,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方群,你想离婚,门都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方群看着色厉内荏的许诺,心愈发冰凉一片,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这个女人的决心。是的,她就是这样自私冷漠的女人,从来不知道顾及别人的感受。

    方群冷冷地看着许诺歇斯底里的样子,什么也不想说。少顷,他起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诺慌了,她呆呆站着,又有了独自在荒野中,孤零零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凉感。这感觉让她害怕,仿佛她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方群的腰,泪如雨下:“方群,不要离开我,我害怕……”她把方群的脸扳过来,疯狂地吻他,声音颤抖:“我刚才都是装的,你知道,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以后好好过,我们还有佳佳,她不能没有你,没有父亲……”

    她的泪水沾了他一脸,双手慌乱地在他的身上摸索,企图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跑过去把他们结婚的碟子和照片,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抱到方群面前,祈求道:“你看看,我们不是曾经很幸福很快乐吗?你看,这张是在重渡沟,你背着我爬山时照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的衣服,你很帅,玉树临风;还有这个,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你送我的项链……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都忘了吗?”

    方群推开她,痛苦地低吼:“许诺,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拿出来干什么?是的,我们相爱过,但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在一起对你和我都是痛苦,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这个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王八蛋!”许诺再次发飚,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地砸向方群。

    方群无奈地摇头,拿起收拾好的包,把家里的钥匙放在餐桌上:“许诺,别闹了,我们回不去了。你冷静一下,我搬出去住了。钥匙留在这儿,以后可能也用不上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去把手续办了。”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诺怔怔站着,方群关门的巨大声音颤痛了她的心。她像失去了支撑的稻草人,整个人都空了,终于慢慢地瘫坐在地板上,掩面而泣。

    她终于败了。她是金悦大酒店年轻有为的女老总,手下管着一百多号人,却最终,败给了一个保姆。

    这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

    12.放过了自己,才能高飞

    一连三天,许诺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睡醒了去上个卫生间,或者咕咚咕咚灌一肚子凉水,倒头再睡。睡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仿佛她这辈子都没有睡过一样。就这样睡吧,睡死过去多好。

    第四天,有人敲门,许诺不理。蒙了蒙被子,继续睡。

    可那人却存心和她过不去,一直敲,锲而不舍。

    许诺只好去开门,从床上起来,她身发飘脚打晃,刚走了一步,就跌倒了。她使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重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弟弟许爽。

    许爽“啊”地一声惊叫,犹如大白天见了鬼,他被姐姐的模样惊呆了。但见许诺,头发乱成一团,遮了半边脸。面色惨白,嘴角起泡,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虚弱得好像马上就要倒下。

    许爽刚扶住她,许诺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许爽迅速把姐姐抱到床上,急得直叫:“姐,姐,你怎么了?我送你上医院。”

    许诺努力笑了一下,声音微弱地说:“不用……冰箱有牛奶……拿一包给我。”

    许爽把牛奶倒进杯子,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两分钟,递给许诺。两口牛奶下肚,许诺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许爽心疼得直掉泪:“姐,你干吗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出什么事了?你把佳佳放爸那儿,几天了也不去接。爸让我问问你咋回事。我打你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许诺不语。她干吗要醒过来?就这样睡过去多好。一醒,那些前尘旧事,忽啦啦又填满了脑海。她怎么和弟弟说?说她没看好,自己的男人被田文芳抢了?

    许爽也是聪明人,看这阵势,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小心翼翼地问:“我姐夫呢?你这都睡了几天了,他也不管你?……你俩闹矛盾了?”

    许诺惨然一笑:“真是闹矛盾倒好了,这次,他怕是,不要这个家了!”

    “啊?”许爽惊得几乎跳起来。“他有别的女人了?不会吧?姐夫那人……”他看到眼泪从许诺的眼里缓缓溢出,又着急了,“姐你告诉我,是哪个妖精?靠,我去剁了她!”

    许诺无力地摇头:“田文芳,我败给了一个保姆。他说他的心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许诺失声痛哭。

    许爽无语了。生活真是又传奇又俗套,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许爽下厨给姐姐做了碗面,看着她吃下去,问她:“真打算离婚了?佳佳怎么办?”

    “我不会轻易让那个贱人得逞的,拖着吧,等什么时候我的元气恢复了,再谈离婚的事。”

    许爽担忧地看着她,他知道姐姐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输给保姆田文芳,就怕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便安慰她:“姐,你也别拧着,姐夫要真不愿过了,离就离吧。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准儿以后你还能找个更好的呢。”

    正说着,外面敲门,许爽过去开门,一看门外竟站了一群女人和一个男人。

    原来许诺自那天从景萱那儿离开后,就声息皆无,手机也打不通。景萱担心许诺出什么意外,联系阿弥姐江若禅和马小腾,便由段越陪着一起赶了过来。

    几个人进门,一看许诺那样子,各自心里都是一沉。许爽给几位姐姐倒了茶,因为还要出车,就先走了。

    许诺看到几位姐妹,心里一酸,泪又落了下来。阿弥姐递纸巾给她:“许诺,你可不能做傻事啊,现如今离婚也是寻常事,远的不说,就说我和景萱若禅,不都是离过婚的人吗?现在不照样过得滋滋润润的?男人要是心不在你这里了,你怎么做都是错,离了算了。”

    “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景萱问。

    许诺点头:“他把东西都搬走了,钥匙也留下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都怪我,怎么没看出来,这田文芳温柔少语的,心计还挺深……”江若禅在屋里转着圈子,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的过失。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田文芳一看就是有主意的人,当初我也提醒过许诺,许诺还说方群绝对看不上她。现在,果然被我不幸言中……”马小腾快言快语,还要再说下去,看到景萱的眼色,赶紧闭了嘴。

    “走走走,窝在家里,够闷的,不如出去散散心。对了,去唱歌,吼几嗓子,保证烦恼全无。”江若禅提议。

    几个人立刻响应。只有许诺期期艾艾地说:“你们去吧,我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江若禅脚一跺:“傻姑娘,越是这样越要开心。男人算个王八蛋,看看阿弥姐,一个带孩子,不也有滋有味地过着吗?再说了,旧的不去新的还不来呢。要不要姐姐我给你介绍个小帅哥弥补空窗期?绝对床品一流!”

    马小腾笑:“你就瞎摆活吧,好像多有经验似的。自己还一把大好年华手里握着没处挥发呢,倒来关心别人……”

    江若禅拍她一下:“喂,揭人别揭短好不好?”

    阿弥姐拉着许诺去洗脸梳头化妆,软语安慰:“难受肯定是要难受一阵的,过去了就好了。你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调整心情。人生短暂,你再这么悲伤哀叹,不是把好年华都白折浪费了吗?要我说,快刀斩乱麻……”

    “可是,我,我还爱他啊!”许诺可怜兮兮地望着阿弥姐。

    阿弥姐无语了。

    景萱接口道:“那就等,等到你什么时候不爱他了,再放手。别信书上说的,什么爱不会消失。爱和香水一样,放的时间久了,自己也会挥发掉。他长时间不在你身边,看不到他,听不到他,不再和他一起吃饭,做爱,耳鬓厮磨,他和你的生活再交集之处,再浓烈的感情,也会慢慢淡下来的。到那个时候,他想回来你也未必会接受呢。”

    几个人击掌赞叹。

    KTV里,音乐震耳欲聋。马小腾唱了一曲《大海》,深情款款。轮到许诺,她翻到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刚要张口唱,被马小腾换掉:“不唱这个。”

    再翻一首,《香水有毒》,又被马小腾换掉:“我说你,就不能唱个欢快的,别期期艾艾的跟个怨妇似的好不好?哎,这个好,《山歌好比春江水》。”

    许诺为难地看着她:“我不会唱这个,太高了。”

    马小腾再往下翻:“那就这个,华健大哥的《朋友》。”

    江若禅要了酒,给大家一一倒上:“来吧,咱们也喝,一醉方休。”

    许诺也不客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吆喝着:“再倒,倒满!”

    阿弥姐夺了她的杯子,“哪能这么喝?这样你两杯就倒了。”

    许诺泪眼汪汪地求她:“姐,你就让我醉一回吧,长这么大我还没醉过。”

    阿弥姐心一软,算了,醉就醉吧,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时更须尽欢。做人总是中规中矩有什么意思?她们平时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有太多的牵绊,难得放纵一次,就由她吧。

    她看着失意的许诺,想起自己离婚那会儿,也是同样的伤感和疼痛。不同的是,当时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她没有办法和那个男人再过下去。如今十多年过去,她的女儿小芍都读大学了。可是,这十几年的时光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其中的种种滋味,外人又怎能解?她想起单位一位同样离异的单身母亲说的一句话:像咱们这样孤独终老的人,以后老了,病了,怕是床头连个倒碗热水的人都没有。

    她端起自己的那一杯,一饮而尽。借着酒精的辣劲,她也涌出两行泪来。

    江若禅心里也不是滋味,别看她平时爽朗热情,乐呵呵的,心里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她现在才理解当初姐姐劝她的话,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跟了张华成,钱是不缺了,可是她,寂寞,身体的寂寞。张华成眼看奔七十的人了,他们的性事早就停了。用她自己的话说,给他一把伟哥也不管用了。

    可她不一样,她正值虎狼之年,妖娆的身体像盛开的花,需要雨露的滋润和浇灌,需要男人有力的拥抱和冲撞。可是她没有。张华成越来越喜欢出差,一个月里有25天都在外面。那些无人陪伴的夜晚,寂寞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在她的心尖上,几乎令她窒息。

    最近她学会了用酒精麻醉自己,每天晚上喝一点,小醉微熏地去睡觉,似乎也不错。此刻,她也放纵着自己,拿着麦去吼几嗓子,发泄心中的郁闷,回来再喝几口酒,火辣辣的滋味,像燃烧的导火线,一直从喉咙烧到心尖。

    景萱行动不便,每次出来必得段越陪同。几个女人早把他当成了同性,他也习惯了她们无所顾忌的欢言调笑。这会儿,只他一个男人。他看着几个平时嘻嘻哈哈,玩笑嬉闹的女人,此刻如此疯狂地宣泄,心中亦是百般感触。

    他慢慢开始明白,这个圈子里的女人,其实每个人过得都不轻松。景萱缺一双健康的腿,纵使他把她照顾得再细致,也比不上她自己能踢能跑舒服自在。单单每次外出上卫生间,就是一个尴尬的问题。阿弥姐缺一个知冷知热的老伴,女儿不会陪她一辈子,她以后要组建自己的家庭,不可能带着妈妈,阿弥姐自然也不愿意去打扰女儿的生活。江若禅的寂寞还是次要的,只怕将来张华成一旦撒手而去,遗产的分割也会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他的那几个孩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许诺,这个在商场上披荆斩棘的女强人,外表光鲜夺目,却被所爱的男人抛弃,此刻正承受着失婚之痛……似乎还只有马小腾,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的女人,是最幸福的一个。

    几个人喝酒唱歌,一直闹到深夜,才散席回家。喝了酒,江若禅和许诺都不能开车,大家余兴未了,索性一起在深夜的大街上,继续唱歌游荡。几个女人脱了高跟鞋,提在手里,东摇西晃。一个人起个头,另几个人马上竞相唱合。从《外婆的澎湖湾》到《白桦林》,再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光辉岁月》……许久以后,她们想起那个纵情的夜晚,都无限感慨。无法判断她们在那一晚是否幸福,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个夜晚,她们活了一回真正的自己。

    许诺又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每天按时上下班,接送女儿,抽时间练练瑜珈,人慢慢神清气爽起来。但要抹去一个人的记忆是多么困难,午夜梦回,在那张承载了他们无数次欢爱的床上,她常常想起方群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些缠绵的情话,想起他有力的臂膀和让她窒息的拥抱,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有时候回家,到门口,她会习惯性地去敲门,以为家里的那个男人,还会穿着有可爱的卡通图像的围裙,跳着舞步拿着锅铲来迎她,餐桌上,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她……可是敲过之后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的电话从不关机,似乎在潜意识中,她仍然在等待方群有一天会突然回头。

    可是,什么也没有。方群,连同田文芳,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许诺简直怀疑,景萱的那套理论是否对她有效果。难道她的香水瓶密封效果好,不会挥发?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许诺的酒店一年店庆,推出了许多优惠活动,生意火爆。她白天在酒店里累得身心俱疲,晚上思维仍然活跃,不肯休息,总要熬到凌晨才有睡意。

    那晚,许诺依旧辗转不眠,在黑暗中大睁双眼,到凌晨三点还没有睡着。忽然听到阳台上有响动,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有轻微的脚步声,从阳台慢慢移到了客厅。许诺的心一下子就缩了起来,显然,是有贼进来了。

    许诺张嘴想喊,又立刻又用手捂住嘴巴。她的大脑在那一刻飞速运转——夜很静,墙壁的隔音也好,自己的喊声不仅不能引来救援,可能还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报警吗?警察最快也要十分钟才能到,若是被贼知道她是个单身女子,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况且,身边还有女儿佳佳,若被惊醒,怕也会吓坏她。

    许诺心里早已将方群骂了千遍万遍:这个狠心的冤家,此刻正软玉温香在怀吧?他就这样抛妻弃女一走了之,置她们母女俩的安危于不顾。今夜如果真有什么不测,她决不会放过他!

    那个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许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看看手边,只有一个藤编的花瓶和台灯。情急之中,许诺猛地抬手,把床头柜上的台灯推落在地,“哗啦”一声,台灯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响亮。

    那人的脚步停了,许诺屏住呼吸,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长久的沉寂,稍顷,脚步声重新移回阳台,再无声息。

    好久,许诺才战战兢兢地开了大灯。她没敢动地方,拿起手机打电话,惊悸和恐惧之中,她完全无意识,直到拨出号码,才发现竟然是方群的。

    电话通着,却始终没有人接。许诺只好打电话报了警,又给弟弟许爽打电话。等待的过程中,她忍不住又给方群发短信。她说:家里进贼了,我害怕。她说:回来好吗?我和佳佳需要你!她说:方群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可以不管我,可你也不心疼佳佳吗?……许诺发疯一样把一条条短信重复发送出去,但是,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每发出一条短信,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撕下了一瓣,直到最后,她摔了手机,抱起仍在熟睡中的女儿,泪流满面。

    警察来的时候,许诺抱着佳佳,浑身打颤,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脸上满是泪水。紧跟过来的许爽,看到这种情境,心里一酸,奔过去抱住母女俩,细语安慰:“姐,别怕,今晚我不走了,我陪着你们。”

    许诺趴在许爽怀里,“哇”地一声,失声痛哭。

    如果几分钟前,许诺对方群还抱有幻想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彻底死了。她终于明白,方群,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第二天,许诺打电话给方群。方群开口便道歉:“对不起,昨晚,不方便接电话。”

    许诺心里骂:“滚你妈的蛋,我才是你正牌的老婆,你偷情倒偷得理直气壮了。”可她没有骂,只是语气平淡地问:“昨晚,家里进贼的事你知道吧?”

    方群说:“知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怎么不报警?回头你给窗户装上防盗网吧,安全点……”

    许诺打断他:“今天下午,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去把手续办了。”

    许诺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离婚,可真说出了这句话后,她的心里,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她想起杨坤的《无所谓》里唱的:“破碎就破碎,要什么完美?放过了自己,我才能高飞……”

    是的,破碎就破碎,他不再爱你了,他的心不再是接受你感应的磁场,你的恐惧,你的惊慌,你的无助,你所有的努力,对他都不再产生反应。可你,还在傻乎乎地等着他回心转意,真是可笑!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才能高飞。

    从民政局出来,许诺在阳光下,挨个给众姐妹打电话:“景萱,我们办了手续了。嗯,我没事儿,不难过。今晚去我的酒店,我请客,高兴啊,庆祝我恢复单身……”

    “阿弥姐,我和方群离了。对,以后你就是我的榜样,我要学做一个优秀的单身妈妈,把我们佳佳培养成五好青年,哈哈,我请客,一定来啊……”

    “美女,今晚一起喝酒啊,高兴呗!祝贺我终于加入了你们的离婚军团,我那儿有好酒,不醉不归……”

    “小腾,我们这个圈子,可就仅存你一颗硕果了。哎,你什么时候离婚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