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一朝砚遇 > 6.第六章 细作

6.第六章 细作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阿桃和吴娘一样,因着这几年近身服侍的缘故,早就对沈砚服服帖帖。此刻听闻沈砚语出惊人,也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放下烛台轻声问道,“娘子汗了吗,是否要我去打水来拧块巾子?”

    沈砚这才发觉额上有略微的汗意。她从床头的屉子里抽出一条丝帕胡乱擦了擦,“不必了,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罢。”

    阿桃便坐在床脚榻上,抬头望向沈砚。

    果真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沈家这一辈的女孩儿取名皆入“玉”部旁,唯有七娘是“石”旁。阿桃早先偷偷问过吴娘,吴娘示意她看沈砚收藏的石头,“你以为玉不是从石中剖出来的么?”

    阿桃没有全信。她想,太守那些年一个接一个的庶出儿女,应是叫夫人膈应了,所以后来生下女儿,夫人反嫌那玉廉价。再说“砚”字,石见石见,老话说“水落而石出”,求真求知,不叫眼睛受蒙蔽,也正应了如今七娘这般心灵通透。

    沈砚穿着寝衣拥被而坐,看见阿桃一副倾听神色才觉得自己不妥,“瞧我睡糊涂了,大半夜叫你爬起来受冻做什么?快回去睡罢。”

    这下反倒阿桃不肯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厚棉衣,赖着不走:“娘子便和我说说嘛,我爱听这些。”

    沈砚失笑,阿桃和吴娘阿杏又不一样,不知是否受她的影响,阿桃颇为关心时事。小侍女实则和她一般大,闷不吭声的人这会儿才露出眼里的几分慧气。当然了,沈砚从没当自己是十五岁稚童。

    “怪我把你吵醒了,也罢,不让你猜荆南那么难的事,你就猜猜父亲为我挑选的下家罢。”

    阿桃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抱着膝盖想了想,“娘子已得了确切消息吗?”

    沈砚点头。

    “我猜想,使君怕是不会让娘子嫁过江的……”阿桃小心翼翼斟酌着,又偷看沈砚见她鼓励地点点头,胆子又大了些,“为什么呢?因为娘子曾说过,使君无意掺合这些祸乱,虽则前头有四娘子嫁去太原范家,但娘子的身份又不同。”

    庶四娘子沈珏嫁去北边范家只是为妾,分量怎么也无法和郓州的女公子沈砚相提并论。

    “若使君这么做,实际也相当于在诸王里择其一站队,这恐怕不是使君的意愿。”

    “说的不错嘛,那你说说,我该何去何从?”

    阿桃“咳”了一声,被沈砚的目光看得脸色微红,“娘子可别笑话我了,我哪敢论断娘子的去向,只是胡乱瞎猜而已。若是不嫁过江,那便是在咱们江左挑选了,我原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咱们江南也有不少才俊。不过我瞧着娘子上回和吴娘提到此事时,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我想着若果真是在咱们左近挑选,那倒不值得娘子蹙眉了。所以我猜不着了,既不是江北,也不是江南,娘子就行行好,快告诉我罢!”

    沈砚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桃竟以她做为参照。

    寒夜漫漫,两人这般一个拥被一个披衣,倒生出了一丝夜谈的气氛。沈砚怕她着凉,也不卖关子了,“你猜的没错,但任何猜测都要有事实根据,你依着我来猜便不妥当,若我也错了呢?这回我且告诉你为何我爹不考虑江南左近世家,下回就要你自个儿去想了。”

    “这次诸侯大乱并非早些年那样小打小闹,怕是一定要叫天下改名换姓才会罢休,这点连我都能看出来,我爹怎会不知?只我们太守性情如此,觉得郓州避祸百年,存了侥幸之心,想着只要不掺合,等到尘埃落定再拜新帝便是。”沈砚顿了顿,还是决定不说那么多,“总之他是有为郓州打算。若将我嫁于莱州或蓬阳,不过是加强了几州联络,和旧日的进退同盟一样效用,并无什么增益和变数。所以我爹要找一个退路,一个能在乱局里存活到分出胜负那一刻的倚靠。”

    “我给你一个提示,粮食。好了,你快回被窝里去,切莫着凉了。”

    阿桃得了提示便也不赖着了,举灯回到屏风外边,屋里复又安静下来。

    只是沈砚也睡不着了。哎,川蜀派人来乌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探听的讯息,有心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郓州的打算。他爹找的退路,恰恰变成了动乱的火线。

    譬如崔岑这种胆子大的,就喜欢先下手为强。

    ……

    三月下旬郓州除了要在春分前祭祀社日,还有好几场花宴。数不清的春鹃、碧桃、海棠成片盛放,李氏不但要在太守府里主持两场茶话会,还要在碧游台共举花事,与民同乐。偏这时儿媳怀孕,燕地的崔侯又上门讨债,李氏再能干也不免忙得坏了心情。

    “阿砚你来的正好,”早间沈砚去给李氏请安,就被李氏抓包了,“崔侯第一次上门我们不能失了礼数,你且把手上的石头放放,这两日先过来帮忙。”

    李氏说的轻巧,“你盯着府里洒扫一遍,再叫乐府班子排几个剧目备用。哦对了,还要去库房里翻一套新瓷器给崔侯用,北地花式重浓彩华丽,你看着挑罢!”

    女儿就快要嫁人,平时再怎么不理事,也该学着管家了。

    沈砚没有推拒,这都是小事。她起大早过来李氏屋里,是为了别的事。

    “母亲,我昨晚做噩梦了,”沈砚这会儿又像个十五岁少女似的,她依着李氏的肩膀心有余悸,“梦见许多年前那个细作。”

    李氏顿时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打量她,“你梦见这些做什么,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她第一反应便是沈砚知道了昨日抓到益阳细作的事,受了惊吓。

    沈砚可不敢扯到别人,便装作茫然地摇头道:“不知为何就梦到了,母亲别担心。这些年眼见父亲母亲的重担有多不易,我再想起来也只恨那细作太可恶,怀着不可告人目的搅扰咱们郓州,叫人心惶惶。”

    李氏见她神情不似害怕才放下心来,“是啊,这些探子无孔不入,真叫人头疼。蕤蕤不要想了,过来,娘给你梳个头罢。”

    沈砚并不必每日里清早来给李氏问安,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懒惫的沈砚为了叫自己出现的不叫人起疑,匆匆赶来时只草草拢了一把发丝。

    李氏叫她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亲自拿了金丝楠木梳帮她梳理长发,边梳边笑道:“瞧这乌发多叫人羡慕,细密柔顺,一丝儿不好也没有,蕤蕤往后梳髻一定好看极了。”

    铜镜里映出的母女二人,那年幼些的美人确是绮年玉貌,神采昳丽。沈砚并不太在意,她要李氏注意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昨日那个益阳细作。

    她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蹙眉道:“母亲叫我不要多想,可梦里也实在骇人……母亲,那女子也才二十左右罢?就同三姐那般大,三姐嫁去荆南刘将军府上,还即将生儿育女,那细作却同龄不同命。真想不通,年纪轻轻的,她怎肯冒这么大风险潜入敌阵?”

    荆南,细作,敌阵。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氏正在梳发的动作顿了一顿。益阳,正是荆南辖下的一处关隘,刘开这个亲家为什么要派细作潜伏在太守府里?

    昨日将人移交给牢里后,李氏并没有多想,细作哪有几个老实的,被捕后常变作死间谎报身份,指鹿为马,不能全信。荆南在郓州左边,天下大乱后就被原厢军将领刘开带兵占据,沈家早前在韦氏主政荆南时就和刘开有联络,这下更是嫁了个女儿成了姻亲。说起来刘开兵镇荆南上位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豪粗人不粗心,莫非细作真是他派来的?

    李氏朝铜镜里望去,见女儿微微垂首,眉目间似笼着轻愁,似还在那个血色回忆里,忙岔开道:“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都是自己选的。站起来罢,梳好了,走去陪我用早膳。”

    沈璧怀孕几个月,现在刘开身边是哪个人在服侍?看来是该去打听一下了。

    沈砚在李氏屋里吃过早饭,回去就要叫上吴娘几个,去督办接待崔岑的任务。

    住在东厢的沈瑄见她来去匆匆,就在门后望着,也不上来闹腾。她这样懂事,反叫沈砚有一丝不忍,便招手叫她过来,“今日有空吗?”

    沈瑄忙点头,绽开笑容,“七姐姐有事要吩咐我吗?”

    沈砚本想说没什么事,到了嘴边又改口道:“嗯,你若有空就来帮我罢。”

    吴娘几个就看着沈瑄眼里要冒出星星,乐颠颠地缀在沈砚身后。

    天杀的崔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登门,时间紧,任务重。

    沈砚做事很有效率:她先是把除了各主位近身服侍的仆婢以外的人都叫来,连三位叔婶屋里都不放过;再依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划地洒扫,清理残缺的装饰物;待全都清扫过后,才许补上花饰和器具;一波一波绝不乱跑,越到后面越精细的活,所需人手越少,大部分人早就回到了原先位置上,没耽误府里的正经事务。

    这还是第一回沈砚露出这样的手段,往常她只一板一眼站在李氏身边行礼如仪,花瓶儿似的。沈瑄看得目不转睛,看着别人望向沈砚的敬畏目光,竟比沈砚还要激动。

    七姐姐果然很厉害呀……

    如此一番功夫,李氏交代用时两天的任务竟在傍晚就完成了。最后一项,沈砚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一套天青色的汝窑瓷器,包括摆件,茶具,餐具,共六十四件。

    北地虽重浓彩,但在国珍汝窑面前,什么都不是问题。

    崔岑,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