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恰逢雨连天 > 39.三八章

39.三八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为防盗章  朱悯达心底一沉, 果然又是为了苏晋。

    他冷冷道:“此子虽是柳大人传进宫的, 但他所犯之错与都察院的审讯无关, 柳大人无需挂怀。”

    柳朝明却不退让:“敢问殿下,苏晋所犯何事?”

    朱悯达不悦道:“怎么,如今本宫想杀个人,还要跟都察院请示一声?”

    柳朝明道:“殿下恕罪,微臣并非此意。但苏晋冒犯太子殿下,微臣自觉难辞其咎, 殿下若要责罚, 便连微臣一并责罚了罢。”

    朱悯达目色阴鸷, 冷笑一声问道:“若本宫要他死呢?”

    柳朝明声色沉沉:“请殿下一并责罚。”

    朱悯达看了眼被俘在地依然拼死挣扎的朱南羡, 又看了眼跪在一旁决绝请命的柳朝明。他不明白,不过是一名从八品知事,纵然胸怀锦绣之才,在巍巍皇权之下, 也只是一只蝼蚁, 而他贵为太子, 想杀一只蝼蚁,就这么难?

    朱悯达身上毕竟留着朱景元的血, 他认定的事, 旁人越是拦阻, 越是要不惜一切去做。

    他冷笑出声:“好, 好, 如你们所愿, 本宫先杀了他,再将你二人一一问罪!”

    正是这时,殿阁另一端传来怯怯一声:“大皇兄。”

    朱悯达侧目望去,朱十七与一名身着孔雀补子的人正立于殿阁一侧。

    孔雀补子当先一瘸一拐地走来,笑盈盈叫了朱悯达一声:“姐夫。”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一阵儿因进言“南北之差大约误会”,被他爹打折了腿的户部侍郎沈奚。

    却说沈奚有两个倾国倾城的家姊,其中一个嫁给了朱悯达做太子妃。因此他虽是臣子,幸沾得家姊美貌的荣光,混成了半个皇亲国戚。

    眼下朝臣宫人俱在,朱悯达听得这一声“姐夫”,黑着脸斥道:“放肆!”

    沈奚嘻嘻一笑,这才施施然拜下。

    朱悯达与太子妃感情甚笃,对这名常来常往的小舅子也多三分宽宥,并不计较他没分没寸,而是道:“你先带十七回东宫,等本宫料理完此处事宜,回去一起用膳。”

    沈侍郎素来是个瞎凑热闹的,听了这话也不挪腿脚,当下拽了朱十七一并在朱悯达跟前跪了,煞有介事地说:“姐夫正生气,我这小舅子怎么好走?这么着,反正姐夫要罚人,不如顺个便,把我跟十七一并也罚了吧?”

    朱悯达被他搅得一阵头疼,骂道:“让你滚便滚,还跟着胡闹!”

    沈奚诧然道:“这怎么是胡闹?”拿下巴指了指朱南羡,又指了指柳朝明,“一个嫡皇子,一个百官之首,这阖宫上下除了陛下与姐夫您,最金贵的主儿都跪在求死,我不跟个风求个死,岂不太没眼力见儿了?”说着,推了一把跪在身旁一脸茫然的朱十七,催促道:“快,求求你大皇兄,让他赐我二人一死,让咱们也沾沾十三殿下与柳大人的荣光。”

    朱悯达气不打一处来,怒喝一声:“沈青樾!”却不知当说他甚么才好。

    沈奚顺杆子往上爬,当即做了一个领命的手势,看了一眼被捆在刑凳上正盯着自己的苏晋,指着一旁的羽林卫道:“你还管他做甚么?区区八品小吏,想死也该排在本侍郎后头,你这就将捆他的那根绳拿过来。”

    羽林卫愣愣地看了眼手里的麻绳。

    沈奚仰头伸出脖子:“对,就将就这团麻绳,赶紧过来把本官勒死。”

    这是苏晋第一回见到沈青樾,君子翩翩,眉眼如画,眼角一颗泪痣笑起来平添三分风流飒然,只可惜,抢着麻绳往脖子上套的样子实在太煞风景,以至于她每每回想都清晰如昨。

    数年之后,苏晋升任尚书,位极人臣,沈奚因一桩小事栽到了她手上,便套交情问她,能否看在挚友的面子上,私底下责罚则个算了。

    苏晋高坐于堂上,清冷说了声:“好。”然后扔下一捆麻绳道:“当年绑我那根,你拿去勒脖子吧。”

    眼前被沈奚搅和得鸡飞狗跳,朱悯达却在这喧嚣中冷静下来。

    沈青樾说得对,柳朝明是百官之首,苏晋不过区区八品小吏,为了这么一个人跟都察院僵持不下,不值得。

    是他冲动了,险些顾失大局。

    朱悯达喝住沈奚,凛然道:“君不君,臣不臣,像甚么话?”然后侧过身,对柳朝明道:“既然有柳大人作保,苏知事这回的过错,本宫便不追究了。”然后叹了一声,“罢了,看在都察院的情面上,此子就让柳大人带走吧。”

    羽林卫为苏晋松了绑,苏晋因方才挨了一杖,脚落在地面还有些发颤,一名内侍要上来掺扶,她摇了摇头,往一旁避开了。

    苏晋走到柳朝明身边,与他一起跟朱悯达拜别。

    两人没走两步,朱悯达又叫了一声:“柳大人。”

    苏晋眸色一黯。

    朱悯达的唇边含着一枚浅笑,仿佛方才的森森怒气不过是一个玩笑:“柳大人平日公务缠身,与东宫来往的少了,连上个月小儿周岁,也是只见贺礼不见其人。下个月末是太子妃的寿辰,还望柳大人一定要来。”

    这便是跟东宫买命的代价吧。

    在景元帝暴虐的苛政下,被矫枉过正的朝纲无不彰显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君臣失衡。

    尤其当这名开国君主已垂垂老矣,各皇储拥藩自重,谁又不觊觎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呢?

    看似平静的皇座之下势力林立,身在旋涡之中,哪怕位极人臣,也是浮萍之身。

    柳朝明回首一揖,表情无波无澜:“多谢殿下相邀,太子妃的寿辰,微臣一定到。”

    被折腾过一番的宫前苑终于安静下来,朱悯达看了一眼朱南羡,见他仍怔怔地盯着苏晋离开的方向,心里头一股怒气又涌上来,甩袖走了。

    羽林卫跟着朱悯达浩浩荡荡离去,朱南羡卸了束缚,伸手摘了堵在嘴里的布巾,然后吐了一口淤血,翻身仰面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风雨欲来的天幕。

    他包扎好的膝头在方才的挣扎中又渗出血来,除了牙龈,指腹也抓得血迹斑斑。

    可有甚么用?五年前他没有保住苏晋,换了五年后,他仍没有。

    起码保住她的,不是他。

    沈奚劳心劳力地搅和一番,总算得了个善果,扶住地面跌坐在一旁,看着朱南羡这一身狼狈样,啧啧两声问道:“朱十三,方才那个被绑在刑凳上的,就是当年你为了他,差点卸了曾友谅一条胳膊的那位?”

    朱南羡转头看他一眼,似乎不想多说,只问:“你来干甚么?”

    沈奚嘻嘻一笑,看向刑部大牢的方向:“我啊,我有个仇人快死了,我来给他送一顿上路饭,毕竟做了一辈子仇人,也是缘分嘛。”

    朱南羡又转回脸盯着天幕,懒得再理他。

    沈奚看他这副样子,轻飘飘道:“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却无法把握命运?觉得自己贵为皇子却连一个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是不是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却无计可施。朱十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白活了?”

    他这一番话如同利刃,一路劈风斩浪地砍到朱南羡心上。

    朱南羡扣紧五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

    沈奚四两拨千斤道:“你想知道为甚么吗?”

    朱南羡眸色一伤,喉结上下动了动,哑声问道:“为甚么?”

    沈奚道:“纵然你救了他,但也是你让他置于险境。你贵为殿下,却没有无上的权力,你甚至生于长于这无上权力的荫蔽之下,你的身后注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有人将遮住你既定路线的树桠连根拔去,你的庇护,对微不足道的人而言,反而是一把双刃剑。所以你若真想保护谁,不然你足够强,不然他足够强,否则在此之前,爱而远之,未必不是一种保全。”

    朱南羡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沈奚挑眉道:“还不明白?这么说吧,七殿下小时候有只猫,白绒绒的,很通人性,你记得吗?”

    朱南羡点点头。

    “后来有一日,那白猫病了,七殿下为此着急了一日,没有去翰林进学,当日夜里,他母妃就命人当着他的面,把那只猫活生生地剥皮杀了。”

    朱南羡眼神黯淡下来,终于似有所悟。

    沈奚道:“十三殿下,你知道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甚么道理吗?”

    朱南羡问:“甚么道理?”

    沈奚一本正经地盯着他,说道:“这事儿就告诉我们,在这深宫之中,养猫不如养鸟,养鸟不如斗蛐蛐儿,古今百代君王,数万皇子,爱斗蛐蛐儿的多了去,因玩物丧志杀猫诛鸟有之,可你听过灭蛐蛐儿的吗?”然后他嘻嘻一笑,压低声音道:“殿下,微臣新得了一只蛐蛐儿,起名‘虎将军’,一对长须威风得紧,看你如此郁结难解,不如微臣将它进献给你吧?”

    朱南羡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十七。”

    端立在一旁生怕他十三哥想不通自行了断的朱十七连忙道:“在呢在呢。”

    朱南羡道:“把雄威刀拿来,本皇兄今日非得剁了这姓沈的王八蛋!”

    苏晋一路跟着柳朝明回都察院。

    长风过境,这一场蓄意已久的急雨终于在薄暝时分落下,天一下就暗了,连晚霞都来不及附于云端。

    方才朱悯达以自己做筹码的一番人命买卖,苏晋怎会瞧不明白。

    事到如今,却是说甚么都仿佛都不应该了。说谢吗?谢字太轻,以后都不要说了。说些别的?可心中负债累累,实难再开口。

    柳朝明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她锁眉深思,轻声问了句:“在想甚么?”

    夜雨风灯,映在柳朝明眼底化作深深浅浅的光,苏晋抬眸看他,轻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她转头看向廊外浸在水幕里的夜色,淡淡道:“我在想,这场雨,何时才能过去。”

    柳朝明也转头望向这夜中雨,似是不经意道:“风雨不歇,但能得一人同舟,也是幸甚。”

    然后他顿了一顿:“苏时雨,本官有句话想问你。”

    忽然而来的急风裹挟着水星子吹迷了苏晋的眼,纷乱的雨滴仿佛被搅开一个豁口,竟能拨云窥见星光。

    而柳朝明的话,也是被这风送入耳畔。

    “你可愿来都察院,从此跟着本官,做一名拨乱反正,守心如一的御史。”

    内侍没推开门,回禀朱悯达道:“殿下,门像是被闩上了。”

    朱悯达冷声道:“撞开!”

    两名内侍合力朝门撞去,只听“咔擦”一声,门闩像是裂了,两扇门扉分明朝内隙开一道缝,却又“砰”一声合上。

    朱悯达微眯着双眼,面色十分难看,沉声道:“拿烛灯来。”

    天光晦暗,云头厚得一层压着一层,为宫前殿洒下一大片阴影,朱悯达借着烛火,看清朱南羡闷声不吭地抵在门扉上的身影。

    他冷笑一声,当即喝道:“羽林卫!”

    “在!”

    朱悯达道:“撞门!”

    羽林卫的力道非内侍可比拟,四人合力撞过去,朱南羡终于抵挡不住。

    巨大的冲力让他重心失衡,向前扑倒的同时带翻一旁的案几,妆奁落下,铜镜碎了一地,膝盖不偏不倚刚好扎在一片碎镜上。

    朱南羡顾不上疼痛,朝苏晋看去,见她在门撞开的一刹那已将曳撒重新换好,这才松了口气。

    朱悯达迈过门槛,当先看到的便是朱南羡渗出血的膝头,他的眸色越发阴沉,侧目盯了医正一眼,医正连忙提了药箱过去。

    耳房内十分狼藉,卧榻前竟还隔了张帘子,也不知十三这混账东西都在里头干了甚么。

    朱悯达径自走到苏晋跟前,冷冷地道:“苏晋?”

    苏晋伏地道:“回殿下,微臣是。”

    五年前,十三发疯大闹吏部是为了他,时至今日,竟然还是为了他!

    看来此子是非除掉不可了。

    朱悯达的声音已没有一丝温度:“羽林卫,将此人带出去,以祸主之罪杖杀!”

    直至申时,柳朝明与六部尚书才从奉天殿退出来。

    早朝过后,景元帝命七卿留下商议南北仕子一案,怎奈柳朝明竟谏言说裘阁老与晏子言罪不至死。这话非但触了圣上逆鳞,还累及六部尚书一并受了景元帝一通邪火。

    末了,景元帝道:“柳卿年轻,褊心气盛,凡事瞧不长远,你且回去思过自省一月,不必再来见朕了。”

    意示停了他一月的早朝。

    七卿退出来后,并行至墀台,礼部尚书罗松堂头一个没忍住,埋怨柳朝明道:“你说你小子,平日像个闷葫芦,偏要在这节骨眼惹陛下不痛快。陛下怎么想,咱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这案子自打一开始,裘阁老的脑袋就已不在自己脖子上了,你还想给他捡回来缝上?北方仕子想讨的公道岂止是这一场科举?他们要的是圣心,陛下这正是要做给他们看!”

    吏部曾友谅听了这话,嘲弄道:“罗大人此言差异,柳大人是甚么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那放在前朝,就是御史大夫,言官之首嘛,犯颜直谏乃是本职,我等被他累及也是本分。你罗大人心里不也跟明镜似的?这案子到底冤不冤,你心里没杆秤?怎么到了陛下跟前,就跟没嘴葫芦似了?”

    兵部龚尚书大喇喇地“呔”了一声:“依老夫看,日后七卿面圣,咱七个先统一口径,省得一个惹了陛下,余下六个也跟着没好日子过。”说着,又瞪了一眼沈拓:“你说你一个刑部尚书,他左都御史进言,你还跟着帮腔?你们是兄弟衙门,谁帮腔都可以,就你不行,你这样不是叫陛下觉得你二人合着起来给他老人家添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