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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烟波渡,十里红庄(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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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庄琂被带回牡丹亭,如今临窗而站,忧心重重,担忧肃远等人的处境。三喜在旁侧宽慰碧池,碧池自那边回来,一直哭泣。

    在长春宫致爽殿,肃远被大萧和小萧带走,紧接萧夫人又让人将官之轩、药先生、小马子领下去。那会儿,碧池见又要与丈夫官之轩分离,很是不舍,遂而求了萧夫人几回,让她夫妻二人团聚一起,可萧夫人话语不说,挥手让带走了,留下碧池哭哭噎噎,若非阿玉说几句好话,萧夫人还指不定如何处置她们。

    回到牡丹亭,碧池消停过一会子,但当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凄凉的音乐声,又是悲哭起来。

    如今,庄琂不知如何劝慰了,临在窗边,心头也是十分悲伤。

    三喜劝碧池道:“姐姐啊,你且莫哭了,好歹我们又回来了,我们那么多人在,到底有法子的。而且玉姑娘和关先生也在,能帮咱们说得上话,你别悲伤,伤了自己的身子。”

    许久以来,三喜终于说一句像人样的话了,庄琂听到,忍不住欢喜,回头看一眼。余下良久,窗外音乐声声,窗内,悲戚涟涟。

    稍后,庄琂终于回转心绪,拉碧池在炕头上坐下,道:“才刚三喜说得是,姐姐先不要悲伤。我们还有法子的,只要我们活着一口气,就有机会让姐姐跟姐夫孩子重聚。”

    碧池点头,她知道,如今情势,终究困在他人屋檐下,若说有法子,那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因是思想亲人才哭,但凡孑然一身,此刻,碧池也不会如此。碧池看了看庄琂和三喜,都是可怜人,自己再这么,岂不是惹她们不安?思想到深处,这才止住眼泪和哭声。

    碧池望了望窗外,道:“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知谁在弹曲奏乐,这等音乐越发叫人心里发闷了。”不忍再听,想关窗。

    庄琂莞尔一笑,道:“这音乐是阿玉姑娘弹的。”

    碧池一怔,不接话了。

    三喜倒笑了,道:“刚刚真是危险,玉姑娘真心替我们说话呢。可玉姑娘又不像是为我们说话,这会儿回去了,又弹什么音乐解闷,不知玉姑娘怎么想的。出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叫玉姑娘一起,问个明白才好。”

    庄琂道:“你但凡好一些,觉醒得一些,又说胡话了。玉姑娘若不是为我们,何必犯险?如今,她弹的曲子,那是给关先生疗伤的曲子。当日在府里,你也听见过,想是你忘记了。”

    说毕,几人再也不说,都静静听外头传来的音乐声。

    庄琂心里不住的想:肃远待自己极好,不知如今在那边怎么样了,才刚在那边说那样重的话,不知他是否介意?

    心里,庄琂有些迷惘了,也替肃远惶惑了。

    再者,想起长春宫肃远那些说话,以及自己那些说话,庄琂心里和脸上难掩羞涩,话说,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英俊未婚少爷,大庭广众调情表白,总是不好的。

    次日。

    萧夫人差几个婢女提来食盒,一提给庄琂跟三喜食用,一提单独给碧池。

    婢女伺候着,对碧池道:“只管美美的吃好,奶足了,我们夫人让你见小姐。”

    碧池一面吃一面问:“见哪位小姐?”

    婢女笑道:“来时是你家女儿,如今,是我们家小姐了。我夫人心肠好,想给你们见见。只盼你听话听招呼,不负我们夫人一番美意。”

    如此一说,碧池喜不自胜,大口大口吃东西,并道:“那自然的,我要多吃,多留奶水给夫人用。请姑娘回去报一声,我听从夫人的安排便是。”

    当听闻得见女儿,碧池不知有多欢喜,庄琂和三喜也为她祝贺。连接几日,婢女来伺候,总说同样的话,却也没让碧池去见女儿,也没去奉献奶水。

    到这一日,碧池忍不住恳求:“如今奶水涨得紧,看姑娘几个能不能帮我请示一下夫人。好让我去奉献奉献。”

    所谓奉献奉献,当即是挤奶水给萧夫人养颜试验。

    庄琂听得,有些耐不住害羞,拉住三喜遮掩避外头去。

    里头,婢女跟碧池说些话,到底这一日,也没遂碧池的愿。

    后来,庄琂问碧池:“那萧夫人怎么说?”

    碧池说:“萧夫人让我安心等着。可我心里慌得紧。也不知他们在外头怎么样。姑娘,看样子,还得求玉姑娘的情才得。”

    庄琂暗暗作叹,想着:看来还真得找机会求助阿玉才行了。

    还没等庄琂想好法子去见阿玉,阿玉又悄悄来了。这次,阿玉一进牡丹亭,开门见山,说几句话

    阿玉说道:“姑娘好歹有防备应付,夫人指不定这一二日替姑娘医治脸面。夫人性情古怪,别到时她说了什么,或做什么,姑娘一时犯糊涂顶撞,又惹怒她。”

    事来得突然,庄琂未反应得过。

    又见阿玉道:“我长话短说。我在长春宫那边打听到的,姑娘只按我说的去做,安心着。别的不要多想,也不要多冒撞。既来之则安之。”

    庄琂和碧池想求助阿玉一些事,最后,也没时间说。

    阿玉临走时,跟庄琂道:“关先生要我替他问好姑娘。先生也是这个意思,让姑娘安心把身上的伤养好,其余的容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阿玉匆匆来,又匆匆走了。

    果不其然,阿玉来了之后,接着,萧夫人来了。如阿玉此前叮嘱那样,萧夫人真的着手替她诊治脸上的伤,疗她体内的毒。过程倒也简单,敷药泡澡,连针药也不用的。

    庄琂因得阿玉的提前叮嘱,事事按萧夫人的方式去做,没冒撞回嘴一句,也不问。

    这一日,萧夫人好奇了,问庄琂:“阿玉来见过你们了?或你们去见过阿玉?或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奴婢跟你们说了什么?”

    庄琂等人否认。

    萧夫人道:“那就奇了,你就这般镇得住?你可知道我给你用了什么药物?就不怕我把你们尸骨都毒烂么?这般乖巧,实叫我匪夷所思。”

    是呢,萧夫人替庄琂和三喜治疗,所用之术,放在平常,叫人大开眼界,别说治病了,见了吓都得吓死。

    那萧夫人医治之术,号称说用人的尸骨作粉,尸油作膏,倒入千毒万恶虫的唾液,糊糊的赶往她们脸上敷,又熬骨头汤似的,让她们在澡盆里泡人头骨,沐浴清澡。庄琂心里惧怕,幸好阿玉事先招呼,她才这般镇定。

    如今。

    庄琂回复道:“夫人久居此处,怕是没得乐趣之事,想让我惊吓叫唤几声,好以取乐。若是夫人想听,我假装叫一下也无妨。”

    萧夫人赞了庄琂一眼,道:“果然厉害。若将你放在宫里,只怕没几日爬上贵妃之位也未可知。可惜你这样的人物,模样好,心思也沉得住。倒让我感兴趣了。”

    庄琂听得,冷冷一笑,道:“话说伴君如伴虎,历来古书都有说的,围城内外,城内羡慕城外人,城外羡慕城内人,那有什么意思呢?何不做适合自己那一处的那个人?我没那命,自遵天命活着,已是万幸了,真让我进宫,有那机会我也不去。我不消做什么贵妃。我就是贱命一条。承蒙夫人看得起。”

    庄琂不卑不亢回复,却也说得是心里话。萧夫人的言论,叫她想起宫里的姐姐了。姐姐虽然在宫中得宠,不也落得母家家破人亡么?历来富贵如烟云,想必如此。萧夫人看着貌美,想必对富贵荣华很是期盼,不然为何说这些?可十里红庄,说白了,也很富贵呢,何苦羡慕宫廷那些贵人?

    庄琂那样回复,多有讥诮之意。

    萧夫人点点头,称赞道:“你很会说话,知我爱听这些。”

    庄琂道:“夫人此言差了,我说的句句实话。我不但看不起什么贵妃皇后,连同什么太后宫廷,还对他们恨之入骨。这番说,不知得罪夫人不得罪?”

    萧夫人威胁道:“真真会说话,不枉我救你一场。话说,你就不怕我告了你去,叫你满门抄斩?”

    庄琂眼睛一红,道:“我已家破人亡,要斩,只有斩我一人了,倒也落个干净。我才不怕夫人去告密。”

    萧夫人微微一笑,仍旧替她跟三喜疗伤治毒。

    经萧夫人这一手治疗,庄琂和三喜的脸面恢复昔日容光和清丽了,连体内的毒痛也渐渐没了。

    在萧夫人不在跟旁时,庄琂还对碧池赞叹道:“这位萧夫人果真世外高人,年纪轻轻的,竟有这等医术。”

    说得碧池满眼期待。

    碧池说:“要是她能替我诊治之轩就好了,再能去傅姐姐家里替那位状元公治疗就好了。”

    庄琂宽慰道:“萧夫人刀子嘴豆腐心,我看人不坏。我们一日没出去,到底有一日的机会向她求。”

    碧池道:“先把姑娘的伤病治了再说。如今啊,治得姑娘,我已阿弥陀佛了。”

    说罢,碧池对窗外的天作拜。

    庄琂和三喜见得,摇头,心里却十分感激。

    连是数日,萧夫人亲自来牡丹亭,只为庄琂和三喜治疗,旁的事,旁的话一概不管。

    到这一日,萧夫人把最后一疗做完,长吁一口气,道:“总算完工了。”

    那会子,庄琂和三喜浸泡在澡盆里。

    萧夫人命婢女拿来镜子,让庄琂和三喜照。

    那一照,庄琂和三喜惊呼,喜极而泣,可不是了,镜子里的容颜,又恢复如初了。

    萧夫人困乏地走出来,坐在炕上,命婢女给庄琂主仆换衣装,让出来见。

    出来见,庄琂拉住三喜跪下,给萧夫人磕头,表示感谢。

    萧夫人摆摆手,让婢女拉她们起来。

    庄琂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萧夫人听了有些烦,忙着打断,又去问三喜,道:“你之前可是受过什么伤?”

    庄琂一怔,想起之前在庄府,三喜受曹氏毒害,是受了大伤,不过这么久了,萧夫人怎觉察得到?难道三喜身上的伤还不曾好全?

    萧夫人又问:“怎么不说话?是信不过我?”

    庄琂听得,泪流满面,也不管三喜如何,自己先倒地跪下,说道:“夫人果然是神医。”

    萧夫人白了庄琂一眼,却指着三喜道:“我问你话,你回我。”

    三喜跪下,点头。

    萧夫人哈哈作笑,道:“幸亏遇见我,不然,你也休想好得齐全。原本今日给你们疗完这一剂,算堵住你们的嘴了。看来,我又再多加一手,叫你们心服口服才行。”说着,忙让庄琂和三喜起身,方说:“若我没看错,这丫头此前受过重伤,也不知哪个给误治了,身体里留了些余毒,说句大话给你们听,若非见我,不出二年,这丫头必疯傻,如同疯狗一般没人性,挺不过一年,必是暴毙无疑。”

    庄琂吓了一跳,没经过大脑似的回说:“三喜之前受了刑罚,伤得极重。后来得鬼母妈妈救治,又得药先生帮手,才保住命的。如今再遇见夫人,真是我们的幸运。求夫人替三喜治疗,治根治本才好。”

    萧夫人听完,缓了一下,道:“你那什么鬼母,现今真困住了?之前你说她双目瞎掉,真话不真?你且跟我说说她的情形。”

    庄琂不敢欺瞒,再将鬼母的情形描述给萧夫人听。

    萧夫人听毕,恶恶的道:“真是恶毒之人有恶报。她那双眼睛,我也能治得,只是,她往年对不住我,我也不消给她治。叫她自生自灭吧!如今,金丫头去给我找孩子了,我也用不到那瞎子了,你说给我听,我听着开心,算你一件功劳!”

    庄琂想再求,如今听得萧夫人那样说,心里思忖:不知鬼母妈妈跟这位萧夫人有什么过节,竟叫萧夫人这般恨毒了她。

    又想:金意琅不知此刻回到庄府没有,是不是去找鬼母妈妈要孩子了?而那孩子可是东府小姨娘的孩子呀,如真被抱来,今生今世,庄府的人只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庄琂免不得有些可怜小姨娘和四姑娘庄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