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女捕头(全三册) > 第109章 人言何所畏(3)

第109章 人言何所畏(3)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社会是方正时,自己的方正才能嵌进去;可眼前的社会是圆融的,太过方正便难免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此时她才理解蒋熙元说她理想化是个什么意思。以自己这点阅历和经验,能坐在捕头的位置上安稳到现在,蒋熙元的的确确是帮了她不少,在她的棱角外包裹了一层柔软,让她横冲直撞。

    这蒋熙元一不在,自己便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所以,那些人说是蒋熙元保着她,某种意义上倒也没有错。

    想到这儿,夏初难免又想起了昨晚纠缠了自己一宿的命题。她抬眼偷瞄了一下刘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佯作无意地问道:“刘大哥,昨天你说让我别辜负了大人,是指什么?”

    夏初这一问,问得刘起心肝一颤,也偷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地移开了目光:“指什么?就是指那个意思呗。”

    “哪……哪个意思?”

    “还能有哪个意思。”刘起抹了抹鼻子,语气肯定地说,“就是别辜负了大人对你的好!哦,我是说,别辜负了大人对你的信任,还有帮助。”

    “这样啊……”

    “当然!肯定没别的意思,夏兄弟,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读书少,说话也随意。”刘起大声地道,转而低头拎起脚边的铜壶晃了晃,笑道,“哟!你看看,热水都没了!我去烧水,烧水!”说完跳起来就跑了。

    夏初狐疑地看着刘起的背影,觉得有点古怪,可转念又想是不是还是那个认知障碍的问题。人家刘起言之凿凿的,自己还非要从里面拆解出什么深层次的含义来不成?难道还非得人家说蒋熙元对自己有别的意思才满意?

    夏初不好再多问了,问多了倒显得自己别有居心,只是心中的猜疑半分未减,那团纠结的疙瘩系得越发紧了。

    她叹口气,举着手臂去看自己的那道伤,血痂紫黑紫黑的,瞧着有点狰狞。许是那药粉不错,还真没有什么感染的迹象,实在是万幸。

    夏初看了一会儿后忽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东西,细一琢磨才意识到是自己系在手腕上的那条绳子不见了。她心里瞬间一紧,站起身来想找一找,但起身之后思量了片刻,垂眸涩涩一笑,又作罢了。

    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福叔已经不在了,月筱红已经死了,现在绳子也丢了;屋里还剩下那罐药,过些日子干涸或者坏掉,也会不存在;那些信那幅画,无论多么精心珍藏,迟早会变成泛黄的故纸,写的画的,都不过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她记得自己的一个大学学姐曾与她感慨,说自己的邮箱密码丢了,她想找回时看着自己当年设下的问题,竟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夏初问她问题是什么,那学姐闷闷地说:“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最喜欢的人叫什么?”

    当时夏初乐不可支,可学姐却没笑:“夏初你还小,不懂这种伤感。”

    想着学姐话尾的一声叹息,夏初如今也叹息了。早晚自己也会如此的吧?记忆随着逝去的东西而变淡,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稀薄,最终,不了了之。

    不知道现在黄公子在哪里,是否听说了关于她的事情,听说了又会怎么想?是会信了流言,还是信她的为人?她曾有一瞬暗暗希望他能来看一看自己,或者哪怕让小良来问一句。

    可惜没有。

    他告别得真彻底,也许真的是去了西疆行商,路途遥远,后会无期。夏初看着自己如今空荡荡的手腕愣怔片刻,轻轻拢下了袖子。

    刘起烧了水后又帮夏初重新上了药,用轻薄的绫子护了伤口,匆匆而去,生怕夏初再问他什么。

    闷头吃了点刘起送来的饭菜,夏初思忖着是不是要出门去找王槐,与他当面对质说个清楚。冤有头债有主,他报复可以,手段这么下作还扯进无辜的蒋熙元,实在是不可原谅。

    但想一想也是无用。

    她找了王槐又能说什么呢?她是没做错什么,是有理的,可昨天府衙前她一样有理,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越描越黑。与流氓讲道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不能再莽撞行事给蒋熙元添麻烦。

    更何况,她一想起陌生人那些带着窥视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和尖酸的笑声,就觉得头皮发麻,也没勇气出门。

    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蒋熙元那边自身难保,能不能再回府衙都说不准了,而她这边更是。没有了蒋熙元的府衙,她可能也真的待不下去了,再可能,也许西京她都留不下了。

    当初进府衙时的激情壮志,此刻全化作了心头的惆怅。她把自己扔在床上,渐渐地困意翻涌,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的时候,夏初觉得旁边好像有人,初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那存在感始终挥之不去,终于把她从睡梦中推了出来。

    屋里很暗,看光线约莫已是傍晚,满室飘着清淡的茶香,闻着很是舒服。夏初咕哝着翻了个身,忽然就听屋里一个声音道:“睡醒了?”

    夏初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起得太快,一脑袋磕在了床头上,撞出一声脆响。她揉着脑袋,一边吸着气一边惊道:“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你从祠堂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蒋熙元被她的一串问题问得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我来找你,敲门没人应声。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出去,怕你出什么事,只好翻墙进来了。”

    “我……我睡着了。”

    “我看见了。”蒋熙元非常坦然地点点头。

    夏初看着他好好坐在这儿,两天来悬着的心安稳了不少,可这一安稳,又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此刻她再见到蒋熙元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了,好像他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带着暗示一般,自己反而心虚得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手足无措地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了。

    “还要睡?”

    “没有。”她揪了揪手里的被头,看自己这下意识的掩盖举动有点可笑,便蹭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低头穿鞋。中间偷眼瞄了瞄蒋熙元,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些蛛丝马迹,却又有点怕看出端倪来。一碰到他的目光便急忙闪开,依旧忙乎着自己的那双鞋。

    蒋熙元看夏初有点奇怪,忍不住问她怎么了。夏初摇摇头直说没事,话在她心里绕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他说不是自己就丢人丢大了,以后还怎么面对他;他说是,自己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主动开口问了人家,再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去,那不是有病吗!

    提了鞋又整了整衣服,整完衣服又理了理头发,理完头发又仔细地叠了被子,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做的,夏初才低头问道:“大人,你家里没事了?老将军没把你怎么样吧?”

    蒋熙元一直慢悠悠地喝茶,看着她在那儿瞎忙,终于等到她开口了,这才拎起茶壶也给她倒了一杯,示意她坐下。夏初摸了摸鼻子坐下,双手捧着茶杯仍是不抬头。

    蒋熙元歪头看着她,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夏初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事就好。那皇上呢,有没有责怪你?”

    蒋熙元轻轻地叹了口气,沉声道:“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明天我进宫请罪,能不能出来就不一定了,所以来看看你。”

    “啊?!”夏初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惊愕,脸色都有些变了,往前倾了身子急声道,“刘大哥不是说没事的吗!怎么会这样?!大人你说出不来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里闪念间涌起了无数的猜测。那些从前在电视里看来的情景,什么投监入狱、严刑逼供、三尺白绫、满门抄斩全都冒了出来,越想越惊心,越想脸色越白,攥了一手的冷汗。

    蒋熙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嘴唇一弯笑出了声来,轻轻一挑眉,慢悠悠地问道:“你是担心我啊?”

    夏初愣了愣,随即明白蒋熙元又是在耍她,心头猛地一松。这提着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眼泪却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这下蒋熙元也愣了。

    他觉得夏初今天精神不佳,醒来后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便想逗逗她,惹她与自己拌上几句嘴也好。可这玩笑似乎是开大了,不光没把她逗精神,居然还把她给逗哭了。

    “我……我随口一说罢了。”蒋熙元对着夏初的眼泪慌得嘴都笨了,欠起身要帮她擦眼泪,手伸过来却被夏初一巴掌狠狠地拍开了。

    “这事儿是能拿来随口一说的吗!”夏初高声地骂道,反手抹了把眼睛,气得脸都红了。

    “我错了,你别哭了。”

    “我这是喜极而泣!”夏初狠狠地一跺脚,站起身冲出了屋子。蒋熙元慌慌张张地跟出去,见夏初冲到水缸旁边直接伸手捧了水出来,胡乱地抹着脸,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还在骂着自己什么。

    他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轻轻揉了揉自己被夏初拍得又麻又痒的掌心,神色中慢慢地浮上一丝不可置信。

    他本无试探之意,见她哭了心中只剩慌乱,直到此时才转过闷儿来。

    她被自己吓到了,被他可能面临的遭遇吓哭了,那也就是说,她对他是在意的。不管这在意有多深,终究是有的。

    值了!

    那种久盼甘霖不至,入夜忽闻雨声的激动化作暖流融在心中,荡得他心跳不已,竟也有点想哭的冲动。

    蒋熙元的心柔软得几乎化成了水,手心汗津津的,就像初次想要表白的懵懂少年,因为鼓足了勇气而紧张得微微颤抖:“夏初,其实我……”

    “别说话!”夏初背对着他竖起手掌来,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你说!”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夏初转过头,顺手从水缸里捞起一捧水冲着蒋熙元扬了过去,声如急令地道,“这次的事情是我处理得不好,我很愧疚你知不知道!”

    她往前迈了一步:“我很怕连累你,连累蒋家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被皇上关了杀了,我万死难辞其咎你知不知道!我没脸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她声音越来越大,脸色因为恼怒而发红,横眉立目地一步步站到蒋熙元面前,手指一戳他的胸口:“知不知道!”

    蒋熙元默默地看着她,忽然莞尔一笑,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指:“知道了。这次是大人我错了。”

    夏初的手指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脸忽地一红,慌忙将手抽了出来,往后退了两大步。她侧头看着旁边的旮旯,有点忐忑,摸了摸鼻子语气梆硬地道:“大人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蒋熙元那些想说的话原本就在嘴边,却突然被她这冷硬的口气给堵了回去,一下子便泄了那股勇气,懊恼无比。

    “别生我气了。”他往前近了一步,夏初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始终不看他,蚊声道:“我没生气,大人你赶紧走吧。”说完,她自己默默地皱眉,心说自己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刚才的玩笑她知道蒋熙元本身并无恶意。这事说到底是自己与王槐结怨被他泼了脏水,蒋熙元无辜被波及也就罢了,人家顶着雷帮自己把事态平息,还受了罚,这一出来就跑过来看自己。不管他到底对自己什么心思,这份恩情和帮助总是要承、要记着的。

    一开口就轰人,这算什么?这不是白眼狼吗?

    夏初挠了挠头,试着转圜道:“大人,我没别的意思。”

    “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蒋熙元这话问出来就后悔,生怕她点头说一个“是”,一时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夏初一听他这么问,想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真是过分了,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蒋熙元看着夏初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疑惑。回想起刚刚在屋里她好像也是这样,从醒过来看见自己后,神情间总带着一种踌躇,还有逃避。之前还以为她是刚起床没醒过神来,现在再琢磨却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略一思索,便想起那天她离开府衙前说的那番“别来找自己,不想别人误会”的话来了,心中便有些了然。想来她是分外在意那些流言的,惧怕别人的议论和眼光,才对自己有如此态度。

    王槐散的那些流言着实可恶,一边质疑打击了夏初的能力和职业操守,另一边连她的人格都要诋毁。看来这厮离了府衙倒是有进步,会使阴招了。

    除掉王槐实在太容易,难的是那些悠悠之口,难的是让夏初重新找回信心,找回对查案的热情。

    蒋熙元想着,不觉间便浅蹙了眉头,暂且将心中种种情绪按下,拿定了主意道:“天晚了,你不饿吗?走,跟我出去吃饭。”

    夏初愣了一下,眼中有畏缩之意,立刻摇头道:“我不去。”

    果然。蒋熙元暗暗地叹了口气:“就当是我道歉了。给个面子。”

    “不用。我不去,大人你自己吃吧。”

    “那你吃什么?”

    “刘大哥送来的菜还没吃完,我热一热就行,不然浪费了。”夏初道。

    “等吃完了呢?我不让刘起再给你送了呢?你要在家饿死不成?”

    夏初沉默了一下说:“等大人你这边确定没事了我就去向府衙辞职。景国这么大,我又不是非得在西京饿死。”

    蒋熙元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丫头死倔死倔的,可这倔总得倔的是个地方才行。辞职?离京?这算什么办法,简直可笑!

    他冷了冷声音:“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本来还想跟你说说月筱红案子的事,如今看来你也是无所谓了。”

    夏初瞄了他一眼,依旧又转过头去盯着那个旮旯,半低着头郁郁地道:“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吗?我再去查案,也就是白白听别人的奚落与嘲笑罢了。大人你查案也挺在行的,相信你……”

    “我没空。”蒋熙元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明天我要进宫请罪,后日便是纳征礼,然后还有大婚的事,桩桩件件对我来说都比案子重要。你要是铁了心不管,那这案子也就这样了。”

    夏初一听便皱了眉头,转头盯着他问道:“什么叫也就这样了?”

    “判汤宝昕一个秋后问斩,给百姓一个交代。你只管躲着你的,过上个把月被人淡忘了你再出门就是,或者想离京也随你。我走了。”蒋熙元说完转身便走。

    夏初急了,快步追过去拦住他道:“大人你明知道月筱红不是汤宝昕杀的,什么叫就这样了?难道为了安抚舆论就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