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妾心如宅(全3册) > 第160章 繁华过后成一梦(3)

第160章 繁华过后成一梦(3)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更合适的女子……是啊,是她太自私了,竟没考虑到这一点。沈予今年已二十有七,沈氏却依旧后继无人。出岫这才缓缓点头:“是我配不上他。”

    一声冷笑传来,带着几许嗤嘲。太夫人转身看向迟妈妈,沉声命道:“去准备笔墨纸砚,再多点几盏蜡烛,我这媳妇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郑重发愿毕生守节。”

    迟妈妈未敢多话,低声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她端着笔墨纸砚匆匆而入,身后的玥菀也手持两盏烛台,紧跟其后。

    祠堂里瞬间被烛火照得明亮,迟妈妈将托盘里的笔墨纸砚放到地上,在出岫面前一字排开,而后静默离去。玥菀也将烛台安放在角落里,恭敬地退了出去。

    祠堂内忽又变作婆媳两人,太夫人端起最近处的一盏烛台,看向出岫:“你写吧,我亲自为你执灯照明。”

    出岫垂眸看着面前的笔墨纸砚,竟是放不下怀中的两截牌位。犹记得九年前,也有人送给她一套笔墨纸砚——狼毫湖笔、松烟徽墨、檀香笺纸、紫金端砚,还有那雕刻在精美锦盒外的朵朵芍药。

    那套她一直珍藏着的文房四宝,是云辞最初给她的情爱。曾经沧海难为水,经历过辽阔深邃的爱情,还有什么人能及得上呢?与云辞的过往回忆、点点滴滴,已足够温暖她的余生,让她永生永世地追忆下去。

    而沈予,她早该放他自由!

    想到此处,出岫终于能够放下怀中的牌位,迅速执笔蘸墨——“威远侯见字如晤”。

    写下这七个字后,出岫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泪意再次盈满她的眼眶,也模糊了眼前的雪白纸张。一滴、两滴,点点湿意终于浸透纸背,将“威远侯”三个字氤氲成一团墨迹,出岫却再也难以下笔。

    是的,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她的泪水肆无忌惮夺眶而出,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写不出来!

    “啪嗒”一声轻响在静谧的祠堂内异常清晰,这一次,并非出岫掉落的泪水,而是笔尖的墨汁。漆黑如夜色,沉黯如人心,如此绝情冷酷与残忍,千言万语,无语凝噎。

    太夫人则一直沉稳地手持烛台,冷眼旁观这一切。她不再讽刺,也不催促,如同俯瞰世间的神祇,将出岫这颗心看得透透彻彻。

    到底,还是出岫认输了,她攥紧手中的毫笔,一言一语断断续续,破碎地划过这夜色:“是我不贞,我无颜面对侯爷!”

    她跪在蒲团上,以双手撑地,泪水肆虐而出:“我写不出来……我写不出来……”眼前是云辞断裂开来的牌位,正正从那一个“云”字一分为二,截成两段。而她作为云辞的妻,面对他的牌位,竟无法做到对另一个男人绝情弃爱!

    “写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太夫人凝声反问,但已不需要任何答案。

    眼前这白衣的纤弱女子,曾以整个身躯撑起云氏,苦苦挣扎在这繁华世间;亦是这白衣的纤弱女子,曾在无数个夜里独自流泪,在白昼里尽职尽责扮演好云氏的主母。可今夜,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跪倒在这祠堂之内。

    太夫人微微叹了口气,缓缓俯身将烛台搁在地上,又执起那张写过字的纸。被泪水和墨迹浸染过后,这张纸已失去了意义——沈予永不会收到。

    太夫人轻轻抬手,将纸张放在火舌上舔尽:“既然你写不出来,证明你对他有情,这样的媳妇云氏不要。等到三年期限一过,你就走吧。”

    当最后一缕火星溅起时,祠堂外忽然雷声大作,风声肆虐,将满地的纸灰吹散在空中。烟岚城的五月,夏季的第一场雨,终于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夜晚悄然来临。

    烟岚城的夏雨总会持续一阵子,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杀伐驰骋、惊心动魄。而这一场雨,便足足下了一整夜。

    翌日,天空未见放晴,仍旧阴沉压抑,有暴雨再袭之兆。出岫彻夜未眠,更兼一场失声痛哭,整个人显得恹恹而寡欢,吩咐下去不欲见客。

    可偏偏,别院的管家一大早便匆匆赶来云府,执意要见出岫一面。后者无奈,只得强打精神传见。

    但瞧这管家满脸焦急之色,衣袍下摆尽是泥泞水渍,十分狼狈。见了出岫之后,他尚不等对方开口,已“扑通”一声跪地请罪:“小人失职,请夫人降罪。大小姐她失踪了。”

    “失踪了?”出岫很是诧异。自从云想容的诡计被拆穿之后,出岫便将她赶去了别院居住,连同她的女儿敏儿以及二姨太一起,连夜搬出了云府。

    “好端端的三个人,都失踪了?”出岫疑惑问道。

    别院管家一径摇头:“不,只有大小姐一人失踪了……”

    怎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到底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出岫满腹疑问,总觉得以云想容的手段,不该轻易被人绑走才对,更何况她如此聪明,既然曾经被掳劫奸污,吃一堑长一智也定会谨慎行事。

    可她若是自行离开,又怎会狠心舍下二姨太和她的女儿?而且,她会去哪儿?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如今云想容还是威远侯夫人,单单是这一层身份,出岫便不得不管她。想了想,出岫还是唤来玥菀,嘱咐道:“你亲自去荣锦堂禀告太夫人,就说大小姐失踪了。”

    玥菀撇了撇嘴:“失踪就失踪,您还找她作甚。她虽是奴婢的旧主,可行事忒过狠毒,奴婢巴不得她遭了报应。”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云府大小姐,倘若就此出了意外,世人只会诟骂云氏无能。”

    玥菀这才明白了,连忙跑去荣锦堂回禀。半炷香后,她又返回知言轩对出岫道:“太夫人说了,谅大小姐使不出什么招数来,随她去吧,死在外头最好。”

    死在外头最好?太夫人竟不计较云府的名声了?出岫无奈:“既然太夫人如此说了,想必她老人家心中有数。”于是出岫只得招过别院管家,嘱咐道:“回去照常做你的差事,此事瞒着,只当没发生过。”

    别院管家领命而去。

    想了想,出岫又私下吩咐竹影:“从烟岚城到京州的水旱两路,皆要派人查探一番。若有想容的踪迹立刻回禀。”

    本以为云想容失踪之事已够闹心,怎料别院管家走后不久,诚王府也来了人——诚王的贴身侍卫冯飞。而这个人,出岫更加不想见,遂找了个推托之词。

    云逢便委婉地将冯飞赶了回去。

    当天夜里,烟岚城又下了一场暴雨,雨声如同沙场征伐,金戈铁马横扫全城。待到第二日清晨放晴,聂沛潇的侍卫冯飞又登门拜访。

    出岫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云府外院的待客厅,出岫刻意磨蹭了一会儿,路上也放慢步子,等她走到待客厅,冯飞的茶都已换过两遍。

    “不知冯侍卫前来,有何要事?”出岫盈盈笑问,十分客气。

    冯飞却是一副深沉面色,开门见山道:“冒昧打扰夫人,实在是有事相求。”

    出岫抿唇静待下文。

    冯飞沉沉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最近一连两日,殿下每夜都会来贵府后墙外吹箫,希望能与您不期一遇……这法子笨拙,无异于守株待兔,怎奈殿下态度坚决,在下只得每夜随侍,眼睁睁看殿下饱受痛苦折磨。”

    听闻此言,出岫十分坦然地问道:“冯侍卫想说什么?”

    冯飞低叹:“想必夫人还不知道,殿下多年前征战姜地时,右肩曾受过很严重的毒伤,一条手臂险些保不住。如今每到刮风下雨,他整个后背都会疼得厉害,殿下这等铁骨男儿都承受不住,其疼痛可想而知……”

    冯飞顿了顿,语气更为黯然:“前夜城内忽然下雨,那雨势不知您是否看见了……在下劝殿下回府,他不肯,执意在贵府后墙外淋了一夜雨、吹了一夜箫,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饶是如此,昨晚殿下还是来了!”

    聂沛潇又来了?这倒是出乎出岫意料,她以为这两夜大雨倾盆,聂沛潇早该离开了……这一连两夜的雨势,聂沛潇的肩伤如何能承受得住?

    出岫叹了口气:“承蒙殿下抬爱,请您转告,他以后不必再来了。”

    “若能说动殿下,在下也不会昨日今日都冒昧登门了。”冯飞话到此处,终于显露一丝急迫,“昨夜殿下又来吹箫,还不让打伞,自个儿淋了一夜雨。连续两晚身心俱损,今日一早他已是高热不止,整个人一直说胡话,一条右臂也……怕是伤到筋骨了!”

    “你是说他的右臂……”出岫不敢再问下去。

    “他这条右臂虽不是废了,但日后恐会行动迟缓,无法负重……殿下堂堂天潢贵胄,也曾驰骋沙场威慑敌人,从今往后,却再也提不起剑戟、拿不动刀枪了!”冯飞越说越发激动,难以掩饰对出岫的责怪,“殿下待夫人有多少情义,在下旁观得一清二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夫人狠绝拒见,殿下他……”

    “冯侍卫不必多言。”出岫截断他的话,“您直接告诉妾身,需要妾身做些什么?”

    “在下想请夫人去一趟诚王府,看看殿下。”冯飞满是恳求之意,“如今殿下高热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大夫也说是心病……”

    心病吗?谁能没个心病?倘若她去为聂沛潇治心病,那她自己的心病又有谁来医呢?出岫毫不犹豫地回绝道:“诚王殿下既然高热不退,妾身去了他也不会知情。冯侍卫请回吧,妾身不会去。”

    “夫人真的绝情至此?”冯飞急了,“殿下他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自有神医诊治,要妾身何用?”出岫冷静地回道,“妾身不是绝情之人,也并非半点不关心诚王殿下。但我二人之间既已做了了断,如今妾身再去诚王府,岂不是自欺欺人?”

    话到此处,她更是有感而发,态度坚决:“饮鸩止渴无用,还请冯侍卫耐心劝解殿下,让他早日康复。请恕妾身无礼,无法应承您这个要求。”

    “难道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冯飞沉声再问。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听闻此言,冯飞唯有冷笑一声:“殿下一番痴心真是错付了。”

    “如今收回也不算晚。”出岫强迫自己冷绝,率先起身朝门外道,“云逢,送客。”

    冯飞双拳紧紧攥起,冷硬地撂下一句:“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夫人您能安心吗?”

    出岫依然无动于衷。冯飞只得负气而去。

    两人在谈论聂沛潇的病情时,都没有想到,此次他竟会病得如此凶险。后来出岫才听说,聂沛潇的病情持续一个月也不见好转,时不时地高热复发。

    冯飞生怕长此以往会出什么意外,也不敢再隐瞒下去,连忙捎话给应元宫,惊动了天授帝和叶太后。

    太后叶莹菲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听说聂沛潇的病情后,自然焦急万分,不惜带着数名御医千里迢迢赶来烟岚城。

    而此时,正值房州最炎热的盛夏之时。

    品月色直领锦衣,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头饰繁复、环佩鸣响,叶太后耐得住炎热,将富贵穿了满身,的的确确是保养得宜,看似只四十出头。

    一进烟岚城,她立刻吩咐停车,撩起车帘远远看向那伫立的四座汉白玉牌坊。一路之上,她早已了解到聂沛潇生病的前因后果,对谢太夫人及云氏更添几分愤恨。

    “好一个谢太夫人,好一个出岫夫人。”叶太后抬手一指那座贞节牌坊,咬碎银牙恨恨地下令:“派人给哀家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