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妾心如宅(全3册) > 第151章 钟鸣鼎食人丁稀(1)

第151章 钟鸣鼎食人丁稀(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三日后,出岫启程返回烟岚城。临走前只有云羡夫妻相送。前几日见沈予时,他说过得空会来流云山庄,可这几日都没看到人影,可见是被云想容绊住了。

    出岫刻意不去打听威远侯府的动静,悄然离开京州。来时带了几十车彩礼和数百护院,走时却只剩下四五辆马车,因此一行人的脚程也快了许多。

    一路之上,出岫利用一切空暇时间来筹划云承的婚事,也大致有了成形的想法。如何操办?什么规模?宴请哪些宾客?算是心中有数。

    返回云府之后,出岫顾不上歇息,径直去了荣锦堂拜见太夫人,欲将京州发生的一切详细禀报给她。其实以云氏的情报而言,此刻太夫人必定已知晓了全部事情,可出岫还是想按照礼数,亲自再说一遍。

    果然,出岫来到荣锦堂之后,还没开口相告,太夫人已率先评判道:“用南熙漕运换回整个北宣的族人和生意,这笔账划得来,不错。”

    出岫闻言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太夫人从不低头,也从不退让,势必要将云氏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毕竟这事从表面上看,是云氏对天授帝的一种妥协,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云氏节节败退,将南熙漕运权拱手相让。而太夫人,最看重面子上的名望与荣耀。

    因此出岫未曾想到,太夫人对这件事不仅没有斥责,反而还称赞了一番:“母亲,您不怪我丢了漕运生意?”

    太夫人端庄地靠在椅背上,缓缓笑道:“为何要怪你?若是我亲自出马,必要不费一兵一卒达成目的,哪怕惹恼天授帝也在所不惜……但你不同,终究手段太浅,也没那个胆量公然与天授帝对抗,你现下能有这般能耐,已算难得。”

    太夫人也懂得体谅人了!这是好事!出岫心中窃喜,又顺势将云承的婚事也提了提,包括规模、预算,都大致说了一遍。

    太夫人这一次却并未即刻表态,只从袖中取出一把拴着红绳的钥匙,转而吩咐服侍在侧的迟妈妈:“去将我的札记拿过来。”

    迟妈妈面上迅速划过一丝讶然之色,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接过钥匙,领命穿堂而去。

    而此时出岫听闻“札记”二字,亦是微微一惊。事实上她对此物早有耳闻,听说那是太夫人执掌庶务多年的心得与备忘。可出岫做当家主母也整整六年了,即便她最初对庶务和生意一窍不通时,太夫人也不曾将这本札记拿出来过,显然是宝贝得很。那眼下这意思是……

    出岫正暗自揣度太夫人的心思,但听后者已再次开口道:“承儿的婚事你无须重新操办,比照从前辞儿娶嫣然的规模即可。”

    长久未曾听到夏嫣然的名字,出岫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一尸两命的女子才是云辞明媒正娶的妻子。夏嫣然曾和云辞拜过天地,也曾穿过大红嫁衣……而自己,只是继室,且还是冥婚。

    再想到云辞,出岫不禁心中黯然。太夫人却好似没瞧见一般,兀自继续嘱咐道:“不过宾客的名单你须得重新拟定。”

    这一点出岫自然明白。须知时局变迁、沧海桑田,这几年南北朝堂风云变幻,许多世家及达官显贵都已没落了。诸如明氏、赫连氏从前都是云氏上宾,如今早已风光不再;而从前的文昌侯府以文曜仕,如今,也变成了威远侯以武振兴。

    出岫低眉思索起宾客名单,又听太夫人说道:“这媒证之人也不必另请,既是聂七御口赐婚,那便将婚书留着,回头让他盖上金印即可。”

    说到“媒证”二字,太夫人又想起了云辞和夏嫣然的婚事,只觉世事绝妙入扣,不禁再叹:“当初辞儿与嫣然成婚时,是我亲自去慕王府请聂七做的媒证。一转眼七年过去了,承儿大婚还是找他。”

    从云辞到云承,从南熙慕王到天授皇帝,历经七年光景,云府依然是云府,荣耀依旧。但内里,满是一门寡妇的沧桑血泪。

    “当初辞儿大婚时多热闹,府里人丁旺盛;而如今……”太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出岫也陷入了伤感之中。二房、三房相继出事,现在的云府变得空空荡荡,早已没了她初来时的热闹景象。

    怪谁?只能怪人性的贪欲吧!

    既说起云府的人丁,出岫也适时想起了云羡和鸾卿,以及云羡的那番请求。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提道:“虽然如今府里人丁不旺,但好歹还有三爷,他……”

    出岫话刚出口,太夫人的脸色已阴沉下来。

    出岫抿唇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母亲您先听我说完,其实鸾卿不能生育,也命不久矣……”她将个中内情一五一十复述一遍,最后再道,“三爷的意思是,待鸾卿过身之后,他会娶一房门当户对的继室,为老侯爷传递香火。”

    听闻鸾卿无法生育,太夫人已很是诧异;再听到她将不久于人世,更加震惊。这种震惊里并无半分幸灾乐祸,相反倒有几分怜悯与感同身受。

    出岫见状情知有戏,连忙再道:“母亲,好歹鸾卿曾为您解过毒,也曾真心实意帮过我和侯爷……既然她无法与三爷白头到老,您就承认她吧!也能让她死而瞑目。”

    闻言,太夫人良久没有回应。就在出岫等得忐忑之际,才听她幽幽开口反问:“你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要操心别人?”

    一句话,出岫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夫人是铁了心不肯认下鸾卿,也不肯承认这桩婚事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怎的,但出岫能理解太夫人的选择。若是站在大局考虑,云羡和鸾卿的婚事确然过于鲁莽、弊大于利,太夫人不予认可也是理所应当。

    原本出岫还想再劝,但恰在此刻,迟妈妈去而复返,将一本用红绸包裹着的札记连同钥匙一并奉给太夫人,也令关于云羡和鸾卿的话题戛然而止。

    太夫人解开其上覆盖的红绸,施手摩挲着札记封面,良久才道:“这是我主持云氏多年的心得,有些未必适用于你,挑着看吧。”说罢,她伸手将札记递了出去。

    出岫立刻上前接过,耳中听闻太夫人再道:“当年辞儿成婚时的置备,我花费了不少心血,自认还算考虑周全。这本札记里一一罗列了明细,有些制式能用则用,也省得你再费心思了。”

    “多谢母亲体恤。”出岫垂目看着这本札记,封面上笔走龙蛇的“红札录”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刚正阔利,看起来更像男子笔迹,有异于太夫人惯写的簪花小楷。

    刹那间,出岫明白了太夫人为何会珍藏此物,并不仅仅因为这本札记是她一辈子的心血,更因为这封面上的字迹……

    出岫大感受宠若惊,好似手上这本子有千斤重,她忙道:“母亲,这是您毕生的心血,我……”

    太夫人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笑道:“我这不算给你的,等到承儿与庄怡然成婚之后,你就传给她吧,也好让她早日接手中馈。”

    出岫闻言鼻尖一酸,连忙俯身郑重行礼,沉默谢过。

    太夫人见她神色黯然,又是一笑:“做什么哭丧着脸?你也是要有儿媳妇的人了!与其在这儿伤春悲秋,不若祈祷庄怡然尽快上手,如此你也能早日和沈予离开。”

    “母亲!”听闻这一席话,出岫终于明白了太夫人的用意。原来她老人家将这本珍藏多年的札记拿出来,是为了传给云承的妻子庄怡然,用以成全自己和沈予远走高飞!

    出岫明白了,倘若太夫人越过自己,直接将这本札记传给庄怡然,不仅不合礼数,也会让庄怡然多想,更是对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否定。因此,她才先将札记给了自己,再嘱咐自己传给庄怡然。

    她老人家果然思虑周全,竟如此细致体贴!想到这一层缘故,出岫终于忍不住了,跪地对太夫人重重磕了个头,哽咽说道:“您的大恩大德,我……”

    “行了,别掉眼泪了。”太夫人起身,虚扶出岫一把,缓缓叹道,“选了你,我到底是没看错人……只是辞儿要怨我了,白白耽误你六年时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出岫将最好的六年韶华献给了云府,花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血泪,太夫人自问一清二楚。

    “是我对不起侯爷,对不起您,害他丢了性命,还没能为他守节……”出岫说着说着已是难以启齿,内心更是煎熬如焚,挣扎于云辞和沈予之间。她原本下定决心要为云辞守贞,也决定毕生守护云氏,而如今……恐怕是要食言了。

    “你同沈予好好的,辞儿才能瞑目。”太夫人重重笑叹,目中竟泛起了点点泪花。而这也令出岫真正意识到,她留在云府的日子不长了。

    多么流连这里,一草一木皆沾染着云辞的灵气。即便如今接受了沈予的情,但出岫依然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取代云辞在她心里的位置。关于云辞、关于云府的一切,都将是她最珍贵的回忆,无可替代。

    “母亲,倘若您不愿意,我可以……”出岫没再继续说下去,她想太夫人必定明白她话中之意。

    “可以什么?”太夫人反问,面上流露几分欣慰之色,“你能有这句话,我也算老怀安慰了。但若让沈予听见,他必定伤心。”

    出岫闻言深深垂首,头一次对太夫人说起心中的真实感受:“我心里乱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觉得怎样都是错的。”

    “听从辞儿的遗愿,总不会错。”太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切莫再耽误了,难道真要熬到鹤发鸡皮,才知道珍惜眼前人?出岫,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这么幸运,没了辞儿,还能找到一个沈予。”

    听闻此言,出岫感慨不已,原本不甚坚定的心也少了一丝犹疑。沈予,的确是她的另一条路吧。云辞的光风霁月犹如梦幻泡影,她沉酣一梦情殇醒来,在这滚滚红尘里与沈予再度重逢……不得不说,这的确是种莫大的幸运。

    可太夫人对自己都能解除成见、真心接纳,那为何对云羡不能?难道单单是因为三姨太生前做下的恶事?还有因为云羡和鸾卿这桩名不正言不顺、有违血统人伦的婚事?

    出岫揣测着太夫人的想法,还试图为云羡夫妻再争取一次,于是再劝:“母亲,三爷毕竟是老侯爷的子嗣,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为何不能对他……”

    “不能!”太夫人没等出岫说完,已明了她话中之意,立刻沉下脸色喝止,“你不必多言,我不会承认鸾卿,也不会让他二人回来碍眼。”

    “母亲……”出岫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太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禁拍了拍桌案,语中不乏说教之意:“你啊!还是太过心软,不知人心险恶。承儿如今羽翼未丰,又即将大婚,婚后他还要承袭爵位。这个时候你让老三回来,岂不是要给承儿添阻?”

    原来太夫人是担心云羡夺权……出岫恍然大悟。可她听了这个理由,反倒长舒一口气,笑着回道:“母亲您多虑了,三爷不是这种人。倘若他有心夺权,早就出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早就出手?他从前有机会吗?”太夫人一径摇头,冷冷再叹,“从前辞儿在世时,老三只有靠边的份儿;后来闻娴做出这等恶事,他也没颜面再留在府中;如今是咱们一门寡妇支撑着,他才有机会接管京州的生意,可承儿执掌云氏之后,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必是要筹谋一番了。”

    说到此处,太夫人又对出岫摆了摆手:“就让老三在京州好生待着吧,他回来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毕竟闻娴母女算是因我而死,倘若他有心为母妹报仇,咱们府里还能太平吗?岂不是引狼入室?”

    不可否认,太夫人的顾虑有一定道理。但出岫始终不愿相信,正直、磊落、骄傲的三爷云羡,会在背地里做出什么不轨之举;她更加不愿相信,云羡会意图为三姨太报仇。

    太夫人见出岫一副不信服的模样,遂耐着性子无奈再道:“我并不是说,他一定会算计承儿,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承儿大婚在即,你也即将和沈予远走高飞,难道这关头你还想看云氏再生风波吗?我宁愿这府里冷冷清清,也不愿故作母慈子孝,还要夜夜提防着他。”

    宁愿这府里冷冷清清,也不愿故作母慈子孝……

    不知为何,听到太夫人这番论调,出岫竟生出一阵怜悯之情,但这一次怜悯的对象是她的婆婆谢描丹。这位高高在上的谢太夫人一生强势,为云氏殚精竭虑,却免不了要孤独终老。而如今,出岫只能盼望云承和庄怡然能够尽快成婚诞育子嗣,承欢她老人家膝下。

    一阵无力感蓦然生出,出岫越想越是心酸难受。为太夫人,为云羡,也为鸾卿。然而太夫人话已至此,出岫也知道无法劝动她改变心意,于是只得就此作罢,寻思着另找机会再议。

    出岫这副失望、琢磨的神色被太夫人看在眼里,后者轻轻摇头:“你还是太心软了!”

    出岫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对他们心软,便是对你自己心狠。”太夫人抬手示意迟妈妈退下。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二人,她才沉声开口:“我问你,如今云想容出了这么一兜子事,你和沈予打算怎么处置?”

    想容的事……出岫原本还在为云羡夫妻操心,此刻经太夫人一提,只觉得六神无主:“我,我不知道。想容她……太惨了。”

    “惨?这事保不准另有蹊跷。”太夫人面上浮起一阵疑惑神色,半晌,又似自言自语,“可谁敢拿自己的贞节来耍手段?那云想容未免也太可怕了。”

    出岫亦是不信,接话道:“女子将贞节看得尤为重要,何况想容出身高门,又是真心喜欢沈予……听说她已数次自寻短见,幸亏被下人及时发现,沈予又施救得当,才屡屡挽回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