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乱清 > 第十九章 城山迷雾,老骥识途

第十九章 城山迷雾,老骥识途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武炼巅峰唐砖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阵地设在城头山。

    城头山同“城”并没有什么关系——扶朗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小镇子一个,并没有城墙一类的设施;城头山原名“缠头山”,大约是嫌这个名字不雅致,同时,扶朗位于六头江南岸,缠头山是其境内最接近江岸的地方,于是,就易名为“城头山”了。

    六头江由西而东,流至扶朗,折而南下,城头山北面六头江南岸,东面六头江西岸,扼控这个至关重要的转折位,可谓“形胜”,因此,法军水路进攻北宁,一定要先克扶朗,而克扶朗之关键,就在城头山,城头山攻下来了,就等于扶朗攻下来了。

    城头山虽然号称“形胜”,但那是就其相对于六头江的地理位置来说的,其本身谈不上任何的“险要”,海拔不足两百米,山巅至山脚的相对高度,不过一百多米,而且,坡度平缓,就是一个小小的丘陵。

    唯一同“险要”扯得上一点点边儿的,是差不多到山巅的时候,坡度突然变陡了一些——变化虽突兀,不过,这个“陡”,还是很有限的。

    “缠头山”的原名,大致还是形象的,确实像一个“缠头”。

    不过,城头山地势虽普通,地貌却相当特出:

    第一,树木高大而稀疏。

    第二,城头山其实是一座土山,土质还相当的疏松,可是,山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

    这些石块,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有棱有角的;一类是非常圆滑的,圆滑到什么程度呢?跟卵石差不多,不过,其块头可比六头江河滩的卵石大的多了,最大的一块,仅仅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就几有一人之高。

    这个地貌,迥异于周边,整个北圻地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至于其是如何形成的,暂不可考,粗略估计,大约同六头江的搬运、堆积、冲刷有些关系——特别是那些巨大的“卵石”。

    第三,据当地人说,这些石块,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自行改变位置,有愚夫愚妇以为“神迹”,当地甚至还因此形成了一种“拜石”的习俗。

    大石头自己个儿长脚走路,听起来挺玄幻,略一细究,原因其实也简单:城头山土质疏松而植被不茂,石块自重既大,又无根基,暴雨之中,偶尔“随波逐流”,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这种特出的地貌,对于轩军的防御,构成了相当的挑战。

    第一个挑战,限于地势和土质,无法构筑标准战壕。

    工兵经过考察,认为城头山的土质太过疏松;另外,其山势再平缓,也是有坡度的,而且,相对来说,愈近山巅,坡度愈大——在山坡上挖战壕,其后壁的压力,是远远大过平地的,因此,若照标准战壕的深度挖掘,以城头山的土质,是很难支撑的。

    特别是,现在已经接近雨季,万一来一场暴雨,壕壁坍塌,岂非就自个儿把自个儿埋起来了?

    于是,最终构筑成形的工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城头山满地石块,就地取材,垒起一道大半人高的胸墙,上覆沙袋;石墙之后,挖一条浅浅的壕沟,用于歇足、交通、摆放弹药。

    这种工事,对只习惯深壕的新兵来说,不大有安全感——石墙固然可以挡住子弹,可是,炮弹呢?毕竟,这个工事,是高于地面的呀!

    赵南北就是这样的一个新兵。

    班务会议上,老马一边儿抽着他的黄杨木雕花烟斗,一边儿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咱们的阵地,接近山巅;现在呢,还没到雨季,六头江的江面,还不算开阔,法国人的兵舰,不能往江边儿靠,只能在江中心开炮——这个距离,几乎就要超出他的有效射程了!”

    顿一顿,“第一,这个距离上,他瞄不准!第二,就算炮弹飞到了咱们阵地上,也没有什么劲儿了!第三,看到那些大树了没有?虽然不算密,可是,都挺高的!而且,山巅的树,比山腰、山脚的,到底要密一些——这些树,也可以替咱们挡炮弹的!”

    再一顿,“所以,不必瞎担心,法国人的炮弹,派不上多大的用场——砸不破你们这几颗笨脑袋瓜的!”

    赵南北、李全还有其他几个士兵,都笑了。

    老马就是老马——厉害!

    第二个挑战——

    城头山的石块,轩军固然可以就地取材,用于构筑工事;工事周边的树木,也可用以抵挡炮弹,可是,“敌我共险”,法军在仰攻的时候,一样可以这些树木、石块为掩护。

    树木也罢了,毕竟比较稀疏;真正头疼的是漫山遍野的大石块,敌人往石头后面一猫,你就不大打的着他了。

    这就无解了。

    你总不能将这些石头统统挖了出来,推到山脚下去?

    没那个劲儿啊!

    再者说了,将大石头挖了出来,留下的坑,不就是一个天然的、绝好的散兵坑吗?

    法国人会说:谢谢!谢谢!

    这些大石块带来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上头没给十四团配备炮兵和加特林机关枪,不少人不大理解,老马则这样解释:

    “要加特林机关枪发挥足够的威力,是有条件的——第一,地势要平;第二,前头要无遮无拦!”

    “咱们是在山上,前头又有这么些个大石头——你们想一想,有这些石头、树在,法国人往上攻的时候,必定得散了开来——不想散,也得散!——连散兵线都排不齐整的!你拿加特林机关枪打啥呢?那不是浪费子弹吗?——那可都是黄澄澄的铜啊!”

    呃……有道理。

    那……炮呢?

    “城头山这个地形、土质,山顶是没法儿布置炮兵阵地的——大炮只能摆在山脚;这样一来,固然可以狙击登陆的法军,可是,咱们的炮兵阵地,也在法国人的舰炮有效射程之内了!”

    “咱们的炮,是陆军的炮,口径没有法国人的大;而且,法国人的炮,是在船上,在江上,可以不断移动,咱们的炮,却轻易动弹不得,打起来,一定吃亏!”

    “算一算账,拿炮和法国人对轰,其实得不偿失,因此,扶朗这一仗,索性就不派炮兵了——反正,法国人的炮,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嗯,有道理,有道理……老马厉害!老马厉害!

    赵南北的“不安全感”,除了因为工事不是平日习惯的深壕之外,还跟他所在的一营二连二排三班所在阵地的具体位置有关。

    十四团城头山阵地,由西偏北至东偏南,成一条不规则的、锯齿状的、弧度平缓的曲线,一营负责整个阵地的左翼,二连负责左翼的左翼,二排负责左翼的左翼的左翼——

    好了,都该猜到了,赵南北所在的三班,被摆在整条战线的最左端、也即最西端。

    再往左也即往西去,就是城头山相对陡峭的西坡,顺坡而下,是一条叫做“桃花涧”的小河,蜿蜒南去,注入六头江。

    “桃花涧”这个名字,也不晓得哪个起的?好听是好听,可是,这一带,并没有桃树呀?

    往左、往西,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战友了,赵南北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而有这种感觉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这种情形,赵南北从军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当然,他没有上过战场,“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意思是,从未在训练和演习中遇到过。

    也不晓得,上头的这个安排,同三班班长的特殊身份有没有什么关系?

    不安全感还来源于——今儿的雾,太大了!

    城头山并不高,可是,从山顶的阵地看下去,山腰的景物,已经非常朦胧了,至于山脚,更加是白茫茫一片,除了流动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前看、左看,都一样——那条名字很美的“桃花涧”,完完全全,隐于晨雾之中,首尾皆没,不见踪迹。

    视线前移,极目远眺,河滩上、江面上,也是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见,唯一影影绰绰的,是高耸出雾气的桅杆——法国舰队的桅杆。

    数一数,由西而东,足足有……五、六十根呢!

    一条船三根桅杆,就是说,这一回,法国人出动了……差不多二十条船呢!

    山上、山下的这番景致,若是在平时,赵南北虽不会吟诗作对,无以描状,但也会觉得很美;可是,目下,这番景致给他的,却只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了——

    不晓得什么时候,法国人就突然从浓雾之中钻了出来?

    还有,阵地接近山顶,到江中心,其实有相当的距离——照老马说的,几乎超出了舰炮的有效射程;可是,因为浓雾抹去了这其间的大部分景物,法国舰队的那几十根高耸的桅杆,感觉上,就近了很多,这给了赵南北一种莫名的、强大的压迫感。

    赵南北觉得,好像有一只大手,轻轻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没太用劲儿,可是,不论自己如何深呼浅吸,就是无法摆脱。

    一股尿意,冒了出来,开始的时候,还隐隐约约的,到了后来,愈来愈强烈了。

    就在这时,一旁有人轻声笑道:“小子,是不是吓的快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