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乱清 > 第五章 锋芒之锐

第五章 锋芒之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武炼巅峰唐砖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恭王心目中,关卓凡变得愈来愈不可捉摸——不是说关某人喜怒无常,而是不晓得他还有多大的潜力没有发作,不晓得他下一步棋会摆在哪里。

    这种感觉愈强烈,恭王和关卓凡正面对垒的意欲就愈弱。

    从关卓凡弃二品总兵之位、赴上海七品知县之任开始,恭王对他,就开始有这种感觉了。只是那个时候,恭王高高在上,这种感觉可以转化为居高临下的赞赏,以及对自己“识人之明”的得意。

    随着两人地位的迅速接近,这种感觉很快就变成了威胁和压迫。恭王起衅于关卓凡,几乎出于本能——他并不是要打倒关卓凡,只是不希望关卓凡再靠近自己了。

    既不能将关卓凡打下去,在他面前,恭王便本能地想往后退——只为保持“安全距离”。

    恭王的抗压力非常有限,事实上,上次被黜出军机、革去一切差使,恭王就起了隐退的心思,最后是在文祥和宝鋆的鼓励下才挺了过来。

    但相似的“体验”,他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因此,对关卓凡,恭王既无心“对撼”,便只能合作,甚至你进一步,我退一步。

    但宝鋆的心思和恭王不一样。

    恭王是宣宗亲子,是地位最高的宗室,纵使“失权”,也不会“失势”,更不会损他天生的富贵。就是说,恭王有足够宽阔的退路——这也是他斗志不坚的重要原因之一。

    宝鋆的情况不同。他出身不高,能够位居一品,固然是因为本人精明强干。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恭王与其意气相投。相互引为知己。恭王竭力为宝鋆奥援。而宝鋆亦为恭王强辅,两个人同进同退,才有今日共直中枢的局面。

    如果关卓凡继续上升,那么很快恭王就会立不住脚——政坛的最顶端没有那么宽敞的位置。恭王如果退出机枢,他宝佩蘅还呆得住吗?

    除非他也像文博川、曹琢如那样,投靠关卓凡——反正,宝鋆就是这么理解文祥和曹毓瑛的举动的。

    可是并不是你主动靠过去人家就会收的。特别是处在这样高的地位的人物。宝鋆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和关卓凡气味不投,不可能真正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

    而且。虽然人还在日本,但是宝鋆认为,关卓凡已经开始对付自己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看法,原因在新任户部尚书阎敬铭。

    阎敬铭进京,是一贯的做派:一主一仆,弊车布服,行李萧然。不认识他的,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个瘦小丑陋的老头,居然是当朝极品大员。

    进宫陛见的次日。阎敬铭便到部视事。

    户部立时天翻地覆。

    户部两百年积弊,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北档房为天下财赋总汇。但阎敬铭坐堂,问起存银、出纳、盈亏,满员司官,总办、领办、会办,皆一问三不知。进而略加考察,这几个二货,居然连基本的看账、算账也不会。阎敬铭虽然曾在户部干过,深知积弊所在,可也没想到,只过了二十多年,户部中枢之地,已经荒唐到这个程度。阎丹初先是瞠目结舌,继而勃然大怒,把北档房几个满员司官,全部参革。

    阎敬铭上奏:“满员多不谙筹算,事权半委胥吏,故吏权目张,弄虚作假,治丝愈棼。欲为根本厘清之计,凡南北档房及三库等处,非参用汉员不可。”

    军机会议之后,两宫准其所奏。

    阎敬铭于是大动干戈。他不是“参用汉员”,而是“全用汉员”。户部各个机要部门的中下层官吏,几乎全部换成了汉人。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清朝的财政中枢,一步步地落入了汉人的掌控之中。

    阎敬铭奏折中提到的“三库”,指的是户部名下的银库、绸缎库、颜料库。

    先说绸缎库和颜料库。

    不要被它们的名字骗了,这两个大库中,除了绸缎和颜料,还有许多其他物品,包罗万象,无奇不有,其实是天下贡品总汇。这两个库的问题,首先还不在账目的混乱——这是根本查不清爽的;而是两百年下来,许多贡品经年累月,腐朽霉烂,完全不堪使用,都成了“死物”,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剩下的能用的东西也统统昏昏大睡,宝贵的资金就这样长时间地沉淀着。

    阎敬铭的对策有二:

    一是将已经朽烂的物品统统搬出大库销毁;库中所余盘点清楚,除朝廷留用部分外,其余按市价销售,所得入国库。

    这个计划,吃力不讨好,亦难免中饱之讥,朝野上下,颇有争议,朝廷暂时没有批准。

    但第二个对策就是“德政”了。

    阎敬铭上奏,大幅减少各省进贡的次数和贡品的数量——朝廷根本用不了这么许多,不晓得有多少人力物力,浪费在地方、京城以及进京的路途上!

    这个奏折,朝廷迅速批准了,并要求户部,重新核定各省进贡的种类、数量的具体数据。

    对于这项政策,各省固然同声颂圣,阎敬铭本人也赢得了很好的名声。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被参革的司官、胥吏,无法再借贡品入库之机挑剔中饱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人,都不高兴。

    还没完,“三库”之中,最重要的是银库。

    阎敬铭发现,管理银库的,司官贪污;库兵偷盗;居中职掌出纳的书办,“重进轻出”,即大称进,小称出,砝码不一,这样,同样的“一两银子”,出库时,就比进库时少了些许分量——这个差额去了哪里,不问可知。

    竟是“洪洞县中无好人”!

    阎敬铭手起刀落,银库的司官吏役,自管库郎中以下,参的参,革的革,抓的抓,几乎换了遍血。

    阎敬铭锋芒之锐,数十年来前所未见!

    台面上,阎丹初兴利除弊,没人敢说什么;台底下,既得利益被损害的人群,怨声载道。

    因为阎敬铭的荐主是关卓凡,也因为阎敬铭革除的司官、书办、差役里边,亦有不少汉人,所以,倒没人在“满汉之别”上面做文章。但是——唉,哪有这样做官的?!这不是给关贝子添乱吗?!

    许多人跑到宝鋆那里诉苦。

    比如被参掉的那个银库郎中景和,和宝鋆两个,都是镶白旗下的,也姓索绰络,算是远房亲戚。这个景和,对宝鋆特别巴结,三天两头,上宝府走动。当初,他也是借了宝鋆之力,才谋得了这个肥缺。

    景和哭兮兮地对宝鋆说:“二叔你说我冤不冤?库银‘重进轻出’,又不是在我手上生发出来的规矩,怎么单拿我来作伐子?再者说了,库银偷盗难免,多少年下来,不靠重进轻出弥补,难道要我自个儿掏银子出来赔补不成?二叔,你得给我做主!”

    宝鋆是“管部”的大军机,名义上确实是阎敬铭的上司。可是,宝鋆苦笑:阎丹初的脾气,他一发动起来,我哪里还插得进手去?

    景和继续“哭诉”:“阎敬铭一到,咱们那位满尚书,立刻就变成了锯嘴葫芦,啥话也不说了,由得阎老西儿瞎折腾!”

    阎敬铭其实是陕西人,不是山西人,但景和还是叫他“老西儿”。

    宝鋆的脸沉下来了:“阎丹初是你的堂官,你嘴上得有个把门的!”

    景和话里真的带出了哭音,说道:“堂什么官啊,我都被革职了!明儿一大家子还不晓得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宝鋆长长叹了口气。

    景和来了劲,说道:“大伙儿都说,以前二叔‘管部’的时候,户部上上下下,何等和睦?阎某人一来,砸门撬锁,翻箱倒柜,好好一个局面,弄得乱七八糟,成个什么样子?长将以往,怎么得了?哼,再由得他乱来,二叔,这个户部,你还管得来吗?——大伙儿都说,这个阎丹初,张牙舞爪,就是冲着你来的!”

    宝鋆冷冷地看着景和,一言不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