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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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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猝不及防的决定不知怎么让赵琪琪脸色大变, “温老师, 对不起, 我错了, 我们都……挺喜欢这里的,不想这么快……离开。”

    温千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如果不触及底线不轻易与人生气,对方主动服软她也不会多计较, 而且经过这件事,想来赵琪琪会真正收一收性子了。

    林山趁机又说, “温老师, 麻烦你了。”

    温千树收好手机走过去。

    林山是三人中唯一的研究生, 性子稳重,修复功底也比较好, 所以她后面分配给他的工作主要是给壁画“打针”。

    这幅壁画因保存不当, 粘土基层已经和墙壁失粘, 局部形成空鼓, 壁画脱落严重,他们要做的就是将用聚乙烯醇和聚醋酸乙烯制成的粘合剂通过注射器打进壁画背部, 重新恢复壁画和墙壁的粘结关系。

    温千树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可见他很用心在做, “你可以继续了。”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 偶尔出声指导。

    高明忽然间有些羡慕林山。

    塔里信号时有时无, 耳边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提示音,他知道这是女友的手机在响,也知道她刚刚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

    除了名校学生身份,赵琪琪还是个美妆博主,高颜值高学历,微博账号有三百多万粉丝,被无数人追捧为“女神”,一个小时前她爬到塔顶,在微博上分享了一张照片——

    她一身蓝灰色的工作服站在梯子上,大幅的壁画成了背景,一片灰蒙蒙中她笑靥如花。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甚至还特地开启了微博的定位功能。

    粉丝们都激动地在底下评论:

    “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

    “女神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摸着良心说一句,一个年轻女孩子抛下城市的繁华,跑到深山古寺里修壁画,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嘉奖。”

    ……

    甚至还有粉丝称要过来青鸣寺看她修壁画。

    高明看着那些评论,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以前他也觉得赵琪琪长得美,家世又好,带出去在兄弟面前倍有面子,可现在……

    都不用怎么比较,一下就被人衬成了庸脂俗粉,无理取闹、任性、骄纵……一个个缺点争前恐后往外跳。

    他看向不远处那被乌丝遮住的精致侧脸,心里的杆秤猛地就断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浮现出来,就算她不是那个有钱人的女儿千树,似乎也无所谓……

    “温老师。”林山突然出声,惊醒了高明,他局促地转过身,继续忙手上的事。

    “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温千树看过去,只见老张婶扶着门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大口喘气,还不时地往这边看,脸上似乎很有些焦虑神色。

    千佛塔一般都不准许无关人员进入,她走到外面,老张婶立刻迎了上来。

    “我们到亭子那边说话。”

    老张婶提着大袋东西跟在后边,呼呼哧哧喘了一通大气,“在后山遇见我家邻居,多唠嗑了会,这不就迟了点么?真是对不住啊姑娘……”

    “说来我家邻居也是挺可怜,早年媳妇难产,母子都没保住,他背井离乡去外面做生意,听说生意又失败,四十多了还没讨到新媳妇,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连衣服鞋子破了也一直穿,我也是前阵看到他家烟囱有烟冒出来才知道他兄弟俩回来了,没想到后来又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山上庙里清修来了。”

    温千树捕捉到了关键字,“衣服鞋子破了?”

    “是啊,”老张婶开始从袋子里掏东西,“一把年纪混成那样真是好不可怜哟。”

    “哪只脚的鞋子破了?”

    老张婶想了想那翘起的二郎腿,肯定道,“右脚!”

    “哎呀我的姑娘啊,你关心老男人的臭脚破鞋做什么?你来看看我这次给你带来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她献宝似的把一个蘑菇形状的东西摆在石桌上,“这个捕蚊灯是我好不容易托人弄到的,听说放到太阳下就可以充电,夏天山里蚊子多得可以用手抓,睡觉不踏实啊,而且你之前用的那些蚊香,新闻都播了,有毒,这个更好……”

    温千树等她说完,“再说说你的那两个邻居吧,感觉真的挺可怜的。”

    “他们两兄弟也是命不怎么好,爸妈去得早,哥哥起早贪黑,撑起了整个家,”老张婶想起什么,笑了笑,“也是好笑,他把弟弟养得又高又壮,自己倒是跟瘦皮猴儿似的。”

    “他如今倒是变了挺多的,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说?”

    老张婶的话很好套,“你不知道,他啊鼻子旁边长了个大黑痣,我从小看他长大,一瞅一个准!”

    温千树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可又不敢打听太多,怕引起怀疑。

    “老张婶,有时间的话我到你家里看看。”

    “不用你大老远过去,要什么说一声,我给你送上来就是了。”老张婶又抹一把汗,“对了,你之前说要的德芙巧克力我也给你弄到了。”

    她拿出一个塑料小盒子,轻轻拍了拍,“天儿太热,怕化了,用冰镇着呢。”

    “这个可不好弄,价格要贵些。”

    原价不到十块的东西她要收五十块,最后全部算下来一共五百多块。

    温千树大方地给了她八百块,多的就当“情报费”好了。

    老张婶喜滋滋地数了一遍,把钱压胸口,背过身再数一遍,以为加上小费就六百,没想到数了两遍都是八张,似乎怕对方突然发现多给了钱,她立刻火急火燎地说还有事要走了。

    温千树看着那扭腰摆臀的胖背影摇头失笑。

    老张婶心眼倒不坏,只是见钱眼开,喜欢多占些便宜。

    一朵厚重的白云挂在头顶,信息发了好几遍都没发出去,温千树只好去一趟后山。

    经过后院,觉觉小师父扶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扫着地上的落叶,她把刚买的巧克力递过去,他立刻伸手来接,小脸蛋笑得像朵花儿。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小和尚:“你是好人,不怕。”

    童言稚语,温千树好笑,“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合十,说得煞有其事,“昨夜佛祖入我梦里说的。”

    温千树在他脑门上揉了揉,又给了张纸巾,推开后院的门出去了。

    接近目的地,几个女香客拿着手机四处拍风景,遮遮掩掩地把某个颀长的身影也一同拍了进去。

    她抬眸看去。

    那男人正扛着一包水泥往沙堆那边走,50公斤的重量对他而言仿佛根本不存在,他的背挺得笔直,步伐看起来那么轻松。

    温千树向前走几步,他却已经看到了她。

    那穿过日光放在她身上的眼神,真的……好有男人味。

    这个地方外人太多太杂,她朝他点点头,重新回到后院。

    不出几分钟,霍寒也尾随而至。

    温千树简单把事情说了下,“我觉得他们两兄弟挺符合你说的情况,不过没敢打听太多,怕人生疑。”

    霍寒有一种踏破铁鞋的意外之感,正要说什么,只见她靠过来,拿了纸巾帮他擦掉脸上的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千树的手就那样停在空气里。

    “谢谢,我自己来。”

    “不用跟我说谢谢,”她淡然自若地将纸巾揉成小团丢过去,“我们之间不是一个‘谢’字就能说得清的关系。”

    她走到阳光里,影子斜在他脚下,“霍寒,你有想象过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吗?”

    霍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个小和尚正坐在青石上吃巧克力,吃一口,小肩膀开心地颤几下。

    他的思绪如同疯长的野草——

    小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时间上基本吻合。

    目光再次急切地去他脸上找寻和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相似的眉眼和轮廓……

    温千树明了。像这种特殊情况,上面审批需要一定时间。

    有的时候,客观因素是无法改变的,她不禁有些担忧,就怕夜长梦多,发生什么变故,不过想想,只要保密措施做得好,一般不会横生什么枝节。

    “你不去休息一下吗?”霍寒看她脸色不怎么好。

    “不了。”按照惯例,她晚上睡不好,白天更是睡不着,不过说来也奇怪,昨夜只是短短两个多小时,居然睡得安然无梦,会不会是因为……他在身边?

    她的眸色转深,“你呢,不去眯会儿?”

    霍寒摇头,“我待会还有事。”

    话音刚落,只见盛千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霍寒朝他比了个手势,又对温千树说,“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

    他刚踏出门槛,盛千粥立刻迎了上来,“寒哥,刚得到消息,在我们走后第二天,有人也去了程文程武家,并且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我猜他们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霍寒明白他的意思。

    这便是道上所谓的“黑吃黑”,明面上说是要进行交易,实际上确定卖方后,出其不意来个“暗度陈仓”,不费一分钱把东西弄到手。

    当然,被黑的对象一般都是小家散户,他们没有强硬的后台和靠山,就算被吃也只能自认倒霉,倒是挺符合程文程武两兄弟的情况。

    “我们的人有继续跟着吗?”

    说起这个,盛千粥就郁闷至极,“那些人可狡猾了,瞄准我们的人交班间隙溜进去的,怕是已经知道我们盯上程文程武了……”

    而后天就是赠灯节,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霍寒点了一支烟,“程文程武那边情况怎么样?”

    “看起来挺正常的,也没见他们跟谁有过接触。”盛千粥碰了碰霍寒胳膊,“寒哥,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遵循的是最初约定的时间?”

    按照以往经验,这些文物贩子最为谨慎多疑,经常更改交易时间和地点,或者将交易过程解体,看货、谈价、交易都在不同地点,动不动取消交易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霍寒吐出一口烟圈,“难说。”

    盛千粥叹气,“那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锁定目标,切勿掉以轻心。”

    很快到了晚上。

    僧人们都在为后天的赠灯节忙碌着,禅房里的灯燃到将近半夜才暗掉。

    万籁俱寂。

    趴在寮房屋顶监视两兄弟的盛千粥动了动发麻的半边身子,不停挥手去赶嗡嗡嗡叫得正欢的蚊子,脖子上手臂上都被叮了不少的包,痒得难受。

    实在被闹得厉害,他不费吹灰之力握住了一只蚊子,弄晕后手指弹飞,又低头给在它刚留下的包上画了个十字架。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盛千粥的呼吸也在那一瞬停了,屋里有人出来,一胖一瘦两条黑影,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他定睛一看,正是程文程武。

    好家伙,总算被老子等到了。

    他给霍寒发了条信息,尾随两兄弟来到后山,利落地一个翻身,翻进了一堆矮稻草里。

    那两兄弟一人点了支烟,正低声说着什么,隔得有些远,听得不是很分明,隐隐只听到什么“捞一笔、洗手”的只言片语。

    没有月光,夜里起了凉风,连露水闻着都有稻草的清香,味道很是干净。

    寂静中忽然传来三声“布谷布谷布谷。”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鸟叫?难道这是……接头暗号!

    果然,几分钟后,树林中又走出两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小黄毛,一个老黄毛,后者手里还提了个行李袋。

    盛千粥暗自着急,寒哥怎么还不来?

    那四人打过招呼后就开始看货。

    只见一抹微光闪现,光泽淡淡,越来越柔和——一颗夜明珠出现在程文手心里。

    眼见着行李袋快被拉开,验完货就要验钱了,盛千粥的心越来越急,堂堂男子汉,也不是没胆冲出去,就是……他单枪匹马,可不是这四人的对手啊。

    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躁动着,握着的手机忽然一震,霍寒的信息就来了——

    还没来得及划开来看,前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只见身材彪悍的程武正把小黄毛整个人拎起来,举在头上,狠狠给扔了出去。

    而另一边,程文也和老黄毛撕打成一团,半斤对八两,胜负未分……

    这是怎么回事?盛千粥傻眼了,难不成是窝里反了?

    被扔在地上的小黄毛闷哼一声,正要爬起来,又被程武按在地上,用了狠劲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

    小黄毛被打得一脸血,不停地求饶,可程武压根没有停下的趋势,小黄毛被揍哭了,“你再打我就报警了啊!”

    就在这时,霍寒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赶到,盛千粥见大部队来了,从稻草堆里跳出来,“都别动,警察!”

    程文程武反应极快,立马就要逃,霍寒一个箭步拦在程文面前,抓住他胳膊往背后一扭,清脆的“哒”一声,直接将他胳膊卸了。

    程武见哥哥被制住,又回头想要救他,霍寒把程文一把扔在地上,躲过身后破风而来的重拳。

    程武虽然健壮,但空有一身蛮力,打法毫无技巧,霍寒迅速绕到他身后,扣住他肩膀,脚往他左膝盖上一压,程武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跪倒在地上。

    还想挣扎时,冰凉的手铐已经套上了手腕。

    同一时间,盛千粥也将瘫在地上的老黄毛和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小黄毛一同拷了起来。

    乖乖,怪不得被打得这么惨哪,原来那行李袋里装着的全都是冥币。

    带着冥币来买人家的夜明珠,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兰溪镇派出所,审讯室里。

    明晃晃的灯光映照着小黄毛被打得青肿的脸,嘴唇也裂开,一说话就疼。

    “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抵赖?”盛千粥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搁。

    小黄毛龇牙咧嘴,“警官,我也是受害者啊!你看我被打成这样……”

    盛千粥:“少说废话,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这不是快赠灯节了吗?我进山来祈福,顺便给祖宗烧点纸钱不违法吧?”

    呵呵,瞧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那怎么半夜鬼鬼祟祟的?”

    “警官,你看过别人在白天烧纸钱的吗?”

    “那颗夜明珠怎么回事?”

    “什么夜明珠?”小黄毛瞪大眼睛,“我跟那两人可没关系啊,夜明珠是他们的。”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全程,还真的会被他蒙蔽过去。

    “那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小黄毛叹气,“可能我……长了一张欠打的脸?”

    盛千粥拍桌,“严肃点!”

    小黄毛嘀咕,“夜明珠在他们身上,你审他们去啊,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先到这里吧。”霍寒突然出声。

    小黄毛松了一口气,又听他说,“把他跟程文程武关一块儿。”

    小黄毛浑身一颤,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立刻赔着一脸笑意,“这不是刚刚被打得有些犯糊涂了吗?我仔细想想啊,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