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步生莲:六宫无妃 > 175、逝者如斯(二)

175、逝者如斯(二)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冯妙听见“清心明目”四个字,虽然觉得不大可能,还是叫忍冬带那人进来。

    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内监,被忍冬带着进来,隔着床帐向冯妙叩拜问安:“小的徐长拜见贵人娘娘。”说完,他把一只木盒双手呈上。忍冬接过木盒递进帷帐里,冯妙却并不急着看,反倒跟那内监闲闲地聊了几句。

    冯妙问什么,徐长就答什么,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二十多岁在内监里算很年轻的,他做的又是这样给替各宫运送物品的活儿,想必品级不会很高,可是听他说话,却进退得宜,很知道分寸。

    “不知道你的师父是哪一位?”冯妙毕竟才小产过,还没出月,禁不得累,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精神不济,索性不再跟他兜圈子。

    宫中太监不能生养儿女,多有年老的太监与年轻的太监互相认作师徒,平时教授些手艺,到年老体衰的时候,就指望这徒儿像儿子一样替他养老送终。冯妙这样问,是想借此猜度,他究竟是哪里派来的人。

    “回娘娘话,是慎刑所的李得禄李公公。”徐长倒也不隐瞒。

    冯妙“哦”了一声:“你在内六局做事,却认了慎刑所的人做师父,这倒是挺少见的。”

    徐长躬身回答:“不瞒娘娘,我在宫中原本无依无靠,是送这木盒来的人,替我出了大笔的钱财,让我做上现在的差事,又帮我拜了李公公做师父。”

    冯妙笑着应声:“这人想必是平城内的商户吧,想叫你采买的时候多惠顾他送来的东西。至于李公公,他为人严厉,轻易不肯通融,想必是通过你遇事向李公公说情了?”这些事在宫中很常见,冯妙无心多管,只是随意说起。

    “娘娘说的对却也不全对,这木盒的主人从不叫我额外照顾他的生意,只是每年采买之前,向我打听宫中贵眷们近来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款式,问问宫中有没有什么禁忌。他提前做好准备,送来的东西自然最合心意,就是内六局总管事大人亲自来评判,也是他的货色最好。”

    徐长说起这木盒的主人,语气间满是敬佩:“至于拜李公公为师,是因为李公公为人严苛,有了这样的师父,别人轻易不敢拿见不得人的事来拉我下水,我才能在现在这位置上做得长久稳妥。”

    这种从人心微末处着眼的处事之道,的确很像王玄之,而他也恰好曾经在平城做生意。冯妙听了这些话,才从忍冬手里接过木盒,打开来看。

    楠木雕成的小盒,因为年代久远而触感略有些润滑,盒盖上刻着几个字“千金平喘方”。冯妙记得在书上看过,这是晋孝武帝为宠妃寻来的药方,据说配方珍贵,凝练成丸的方法也很特别,制成的一颗药价值千金,

    她打开木盒,八个小格中有五个空着,只有三个小格里各放着一粒蜡丸。冯妙捧着木盒,心头百味杂陈。药书记载,这方子一定要取健康城外的江水,三淘三澄之后用来揉制,才能凝成药丸。王玄之不告而别,匆匆返回南朝,难道就是为了配齐这药方里需要的水么?

    “给你这木盒的人,现在在何处?”冯妙握一枚药丸在手里,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

    徐长回答:“我并没见过这人的真容,只见过他身边一名青衣小僮,这次的木盒也是那小僮送来的。不过他说,他家公子有两句话要转告娘娘。第一句是,他的姨母久居健康,也患有喘症。第二句是,君子远庖厨,孔圣人虽然也有迂腐的一面,但这话也是有道理的,请娘娘三思。”

    药丸在冯妙手中变得温热,蜡质的滑腻浸满整个手心。她叫忍冬送徐长出去,自己对着木盒发呆。王玄之的话,总是像他本人一样含蓄,他想说他找这药方,其实是为了患病的姨母,让她不必心中愧疚。可她怎会不知道,治喘症的药方那么多,这个方子之所以名贵,便是因为它不会伤胎,唯独适合有孕的人服用。

    她把三颗蜡丸都倒出来,才发现木盒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用极浅淡的墨色写着两行小字:万事宽心,四时安好,切记!

    他大费周章送了药来,最后留下的叮嘱,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依稀还是那年出宫上香时的情景,月白衣衫的男子,双手合拢抵在唇上,缓缓念出一句话来:“惟愿心中牵念的人,万事宽心,四时安好。”

    只可惜,仍旧还是晚了一步,已经用不到了。

    忍冬恰在这时回来,冯妙把纸条递出去,让她放在烛火上烧掉。冯妙不想白白浪费了他一番心意,把三颗装着药的蜡丸放回盒子里,让忍冬拿去收好。

    她侧身躺下,闭眼想着第二句话。王玄之最擅长审时度势,眼下大魏宫中的情形,正如同架在火上的一锅热油,表面上平静无波,可只要有一滴水落进锅里,整锅热油都会滚沸。王玄之是在暗示她远离纷争以求自保,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天地空旷,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崇光宫内,宽大的床榻已经空置了十几天,只要一靠近它,拓跋宏似乎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依然记得,冯妙沾满血迹的双手,重重烙在他心口,灼烧得他无处躲避。

    他叫人看过那天最后一碗药渣,里面的确掺了能使人滑胎的药剂。他并非没有办法查证,只要在慎刑所里关上一夜,多硬的嘴也能撬得开。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冯妙心口再撒上一把盐。她一向最爱护这个弟弟,他说也当这是自己的弟弟时,的确是真心的。

    计时的线香,刚烧到子时那一格,刘全小步走到拓跋宏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拓跋宏轻轻点头,不一会儿,刘全就引着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的人进来。

    “思政,路上可还顺利?”拓跋看清了被风帽遮住大半的那张脸,随口问他。

    “一切都好,只是进城时有惊无险,差点被父亲大人的随从发现了。”冯诞笑着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便喝。这位冯大公子,此时依旧嬉笑着说话,却与平时浪荡不羁的样子大有不同。

    “在路上就听说妙妹妹失了孩子,怎么没见她在崇光宫?她可养得大好了?”冯诞解下风帽环顾四周,有些奇怪地问。

    “她身子太弱,现在更是多说几句话就要喘症发作,她不肯在崇光宫,朕就准她回华音殿去了。”拓跋宏摇头苦笑,把那一天的情形讲给冯诞听,“不过,朕知道这笔账应该记到谁的头上,现在不跟她计较,等时机成熟了,直接跟她算一笔总账。”

    多年以前,密室中凄厉的呼喊声,仍旧清晰地响在他耳边:“冯有!你这妖妇!我诅咒你!”拓跋宏那时曾发誓,今生绝不会爱上冯氏女子,可命运之手随心所欲地拨弄着每一个人,他终究还是遇见了冯妙。

    冯诞听得直摇头:“妙妹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她看着性子温和,其实内心里最倔强。我从前替姑母传递过一次信笺,让她无辜受冤。我并不知道信笺里的玄机,可是这些年来,她都再不肯相信我,见着我的面都跟外人一样,喊我‘大公子’。”

    他不能在宫中久留,把借着开凿佛像训练兵士的情形,讲给拓跋宏听:“眼下已经有三千多人,都是绝对忠心的。妙妹妹想出的这个方法,的确很好,雕凿佛像要先在半山上凿出一个洞穴来,正是练兵的最佳场所。皇上不妨寻找机会,下令再多开凿几处洞窟,我还可以再选些新的人一起训练。”

    拓跋宏点头赞许:“思政,你做事的确很叫朕放心。人数不必贪多,要紧的是练习近身搏斗。上次也多亏有你肯跟朕合唱一出戏,才能让这些宗亲收敛了随意劫掠的坏习惯。要你花心思做这些事,来帮朕瞒过你的好姑母,真是为难你了。”

    “臣与皇上相识十年,相信皇上是难得的圣明天子,光如日月一般。臣这一生,便是追随在日月身边的小星,自然应当尽心竭力,辅佐皇上建立前无古人的帝业功勋。”冯诞起身,单膝跪拜在拓跋宏面前。

    拓跋宏与他相视而笑,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在崇光宫初次见面的情形。太皇太后选了自己喜爱的侄子来给年幼的皇帝作伴读,两个孩童第一天就大打出手,慌得内监随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不曾想,这么一场架,倒成就了一生肝胆相照。

    “朕的妹妹里,还有乐安公主尚未婚配,朕希望你快些与公主完婚。”拓跋宏沉声说。

    “臣领旨,”冯诞的脸色有一瞬的凝滞,他听懂了拓跋宏的言外之意,“臣还有一事要请皇上答应,臣的几个弟弟,要么性情浮躁,要么不谙世事,恳请皇上许他们虚爵,不要让他们为官。至于清妹妹……她性子骄奢,臣知道她必定得不到皇上的真心喜爱,恳请皇上准她平安终老。”他是大哥,能为弟妹所求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即使有一日冯氏败落,至少他们仍能留住性命。

    “朕答应,你去吧。”

    冯诞俯身叩头,重新用风帽遮住头脸,退出殿外。他不能停歇,连夜便要返回昌黎王府,第二天一早,再重新入宫向太皇太后问安。

    眼看七夕将至,内六局给各宫准备了彩线、布帛、银针,供各殿女眷乞巧庆节用。宫中第一次按照汉人女眷的习俗,准备七夕节的用品。华音殿也领到了份例,除了针线丝帛之外,还有一只养在琉璃罩子里的蜘蛛。

    冯妙身体略好一些,忍冬便把这些东西拿给她看,给她说些高兴的事。冯妙看着奇怪:“七夕乞巧,要蜘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