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梳拢在即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快些个,别让张大人久等。”

    葛六欺上前一步,杨蓁便退了一步。

    “韶舞大人那边还有活计等我去做,劳您转告张大人稍待。”

    葛六哼了一声:“要告你自去告,我才不替你做传声筒。快随我走,听张大人吩咐几句话,你再回去做事也不迟。”

    他又上前一步,似欲探手拉她,杨蓁忙又退了两步避开。

    她飞速思索了一遍,身后的楼空之外也是清净地界,加之葛六是个徘长,若是她吵嚷反抗惊动外人,也难遇上有力阻拦他的。

    想罢杨蓁故作镇定道:“方才我离开乐厅时,韶舞大人还催我快些回来,若是见我耽搁久了,必来寻我。”

    葛六露出怒色:“你少拿那婆娘来压我,便是她此刻来了……”

    “便是我来了,又如何?”正在葛六再次欺上前来想要对杨蓁动手的当口,聂韶舞的声音忽然自胡同那头传来,葛六动作随之一僵。

    聂韶舞从他身侧走过,瞥也没瞥他一眼,过来拉了杨蓁手臂便走。杨蓁回首之际,看见葛六狠狠吐出一口唾沫,眼神阴狠得十分骇人。

    杨蓁一直被她拉着离开胡同行至人来人往的地界,才勉强定下心神,抬眼看看聂韶舞。

    聂韶舞始终绷着脸,怒气隐然,但直到回去乐厅重新领着乐工排练起来,也没有对杨蓁说什么。

    杨蓁坐在乐厅角落心神不宁,看葛六那架势,可不像是打算仅仅占她些便宜的了,分明是有意取她性命,真要跟他去了,说不定此刻她已是具被勒死的尸首。只不知他以张克锦唤她为名是真是假。

    她也不是没想到过,若被那换她进来的人得悉她联络过徐显炀,说不定会有意杀她灭口。

    她跟随赵槐去过北镇抚司的事是没有直接对谁讲过,但其时青天白日的,一路上见过他们的人有过不少,若说那伙人有意盯梢,也便可以获知。

    况且段梁还明确告诉过张克锦,会是张克锦遣葛六来害她么?

    杨蓁思来想去无法确定。

    聂韶舞天生少眠,每夜才睡两三个时辰,常在入夜后还留在琴房摆弄乐器打发时光,当晚杨蓁就主动留下来陪她。

    夜色阑珊,琴房之外一片静寂,只偶尔听见一两声流芳苑那边传来的弹唱之声。

    手里调整着一张古筝的琴柱,聂韶舞抬眼看看魂不守舍的杨蓁,忽然道:“你去将铺盖搬到我那屋里去,以后就睡在外间那张榻上,绝没人敢去那里动你。”

    杨蓁满心感激,起身万福道:“多谢大人了。我还不困,大人若不嫌我碍事,我便在此多陪您一会儿。”

    聂韶舞不置可否,待调完了一张古筝,才淡淡道:“落到了这个地界便要想开,乐户而已,不必妄想着有朝一日还能清清白白地出去嫁个好人家。男人,哼,脑子里就装着那点腌臜事儿,还都是贱骨头。越是见你怕,他们越得意,若是你将心一横豁出去了,他们反倒兴味淡了。”

    她平日里冷峻端严,几乎从不与人闲聊,这还是杨蓁头一回听她如此说话,心里有些讶然。

    聂韶舞仍自顾自道:“倒退回二十年去,我还不是如你一般?想要不受人欺侮,说到底还是靠你自己,你出息了,自然会寻着靠山,自然要慑得那些牛七马八退避三舍,再没人敢动你。”

    杨蓁报以一笑:“多谢大人的金玉良言。有一件事我想向您打听一声。”

    聂韶舞抬眼望她:“你说。”

    “自我来后,奉銮张大人于我还算照顾有加,我本还疑心他曾与家父相识才会对我如此关照,只未得机会相询。今日葛六却以张大人传唤为名要叫我过去,依您看来,会不会是我这些日子有何行为不妥,以致于激怒了张大人?”

    如果聂韶舞能为她这番话充分释疑,也便能让她确定张克锦从前是否与耿德昌有何纠葛,以及葛六与张克锦私交如何,有没有联手想要除掉她的可能。

    不料聂韶舞静了片刻,却道:“葛六不是好东西,张克锦更不是好东西,以后但凡他们唤你去,你一概不理!”

    杨蓁不禁愕然。

    单是听她将这“更”字咬得那般掷地铿锵,便可猜出,聂韶舞所谓欺侮过她的人,恐怕就是包括张克锦在内的。

    不论怎样,有聂韶舞将她调来自己外屋睡觉,又与她说过这些话,杨蓁还是宽心了许多。

    今日傍晚段梁与赵槐没有来,她本来打算次日等见着他们,对他们说说葛六的事,也好多打听一番,或者也可托他们去为徐显炀送个信想想办法。毕竟眼下已确定她受到了大威胁,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了。

    不想次日因到了月末,为筹备初一的开喜仪式,流芳苑那边招了大量男丁过去打杂帮工,段梁与赵槐就都未露面来看她。

    半日下来平平静静,也没再看见葛六,杨蓁正松了口气,没想到才吃罢午饭的当口,来了个乐工唤她:“奉銮大人叫你过去。”

    杨蓁心里七上八下,聂韶舞恰逢今日午间被个熟人请去外面吃酒,尚未回来,她虽得韶舞警告不要理睬张克锦,可当此境地又能如何推脱?

    不过,杨蓁看看门外青天白日的,这个来唤她的乐工也神色如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像另有图谋,她便按捺下心神,寻个托词朝乐厅里兜了一圈,取了一柄调琴用的小钢锥藏在衣袖里,跟随乐工出了门,打算着随机应变。

    结果那乐工刚领她出门走了一截,便道:“你自去便好,我还有别的差事。”竟自行走了。

    看来不像是与昨日之事有何联系,杨蓁稍稍松下心弦,自朝张克锦的值房走去。料着张克锦也不可能大白天的在自己值房里对她如何。

    进了那间茶香充斥的屋子,杨蓁向张克锦道了个万福。

    张克锦翻着眼皮看她,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你够能耐的,又是锦衣卫又是韶舞,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奉銮大人?告诉你,在教坊司这一亩三分地是我张克锦说了算,纵是他徐显炀,也管不到我头上!”

    杨蓁不明他因何发火,谨慎道:“回大人,我是碰巧被韶舞大人发现略通音律,才调去乐厅做事,原听韶舞大人说已然着人知会了大人您……”

    “别说了。”张克锦从太师椅上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拿手指点着她好一通数落,“你是不是以为攀上了那婆娘是背靠了大树,自此便可万事顺心了?她再嚣张也不过是个韶舞,还在本官瞎管之下。一个婆娘罢了,这辈子也休想越过了我头上去!”

    杨蓁脑筋急转,也猜不透他是何意思。听起来他之所以唤她过来诘难,倒像是因为看不惯她攀附了聂韶舞,换言之,是因他看不惯聂韶舞,才看不得她去投奔他对头。

    想起聂韶舞谈起张克锦亦是满面嫌恶,杨蓁稍感了然,看来是那两人从前有着过结,互相看着不对眼罢了。

    她忙蹲福赔礼道:“张大人明鉴,我到韶舞大人手下当差都是所为公事,无论是我还是她,自然都听张大人调遣,哪里有谁敢生异心?张大人但有吩咐,我莫敢不从。”

    张克锦冷哼一声:“好啊,那你明日就过去流芳苑!”

    杨蓁睁大双目,满身血液似乎都翻了个个儿……

    眼见八月初一近在眼前了,徐显炀几天来除了忙于公务之外,所有的闲暇时光都用来研究教坊司与流芳苑了。

    那一日本想亲自去向赵段二人问话,恰逢皇帝传召他与厂公入宫,他便没能去成,走前特意将此事交托给既可靠又细心的卓志欣去办。

    结果卓志欣问讯回来,虽然一切如常,没有问出什么疑点,却也如从前一样发了一通“纵是如此也不能确保杨姑娘无恙”的唠叨,搅得徐显炀愈发心神不宁。

    再等了两日,他挨不下去,索性不等到三日之期便又叫人去暗中联络赵槐与段梁,结果只得悉赵段二人都被叫去流芳苑帮工,夜间都要在那边留宿,而流芳苑那边正是一片忙乱,根本难以找得到人。

    这一下似乎正好应了卓志欣那猜测,赵段二人说不定真是以谎话搪塞,继而又托词躲避。

    徐显炀又安排了手下乔装过后去到流芳苑,打探那即将梳拢的新姑娘,可惜流芳苑对外保密甚严,决计不会在仪式之前让外人见到姑娘的面,密探得来的消息不过是“闭月羞花”、“色艺双绝”之类的描述。

    因顾忌着要尽力避免被外人留意到他与杨蓁有所联络,直至最后关头,徐显炀无奈之下,才着人去教坊司直接打听耿家女儿的下落,却被告知:叫奉銮大人派去流芳苑了。

    徐显炀心里彻底一翻个儿:这下糟了!

    想起那天杨蓁的云淡风轻,再联系她面临梳拢接客的困境都未传个话来向他求助的现状,徐显炀不免要疑心,说不定她本就没那么在意清白之身,留在教坊司,被安排接客,于她都无所谓。

    转念又觉得,人家姑娘也怕只是好心,因早在刘敬开他的玩笑那时,便看出他是个不沾女色的人,才不愿麻烦他,带累他名声受损。若是为此便将人家视作水性女子,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可是又当如何救她呢?

    教坊姑娘梳拢挂牌合理合法,他总不可能滥用职权,公然闯去流芳苑阻止人家的梳拢仪式。

    国朝律法虽然规定朝廷命官不得狎妓,可百十年来早都成了一纸公文,无人理睬。有了这几日的大力宣扬,不知已有多少高官同袍盯着这次盛会,他要真去那么蛮干,还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和弹劾。

    想要阻止她去接客,最为简单直接的法子,莫过于马上捅出她实为良家子的身份,可现今外人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倘若在这众人瞩目的当口去说明她是被人偷梁换柱,她的真实身份就难再遮掩。将来被人知道她曾进过青楼,她一个姑娘家还如何过回常人的日子?

    至于是否要为查案保密考虑,眼下已是次要的了。

    八月初一当日,徐显炀思前想后了半天,最终去了一趟钱庄,提了价值一千两现银的金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