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 黑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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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秒内,老猎人绕了五十米的圈子,而我也追击了五十米。在这一秒内,我竭尽全力挥出了五十多次斩击,我们就如同被笼罩一片绽放的火星中。老猎人的疲态更显。毫不停息地猛攻,并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华丽招式的使用,因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这是最朴实的,也最为迅猛的攻势,刺、劈、砍、扫,以最短的路线,最短路线中最强的力量,构成了潮水一样涌动的力量。而承受这股潮涌拍打的礁石,就是老猎人自身,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下,我感受得到,他的肌肉、骨骼乃至于支撑高速战的每一个感受性器官都在哀鸣。

    这就是“正常”状态下,重新整理战斗姿态后,我的选择。不再需要那些华丽的技巧,也不去担忧速度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可以碾压对手。是的,速度相近,经验丰富,风格相似,招式雷同,面对的人,就如同自己的镜像。但是,有一点,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

    他老了,还受了重伤,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站在我的面前。倘若他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一定还可以恢复原来的凶猛,乃至于,让我进入非正常的状态,利用那可怕而超然的神秘,于爆发中才能战胜吧。但是,战斗没有如果。

    以这样的不完全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就是他【的选择。他的觉悟,绝对不是“这样的自己就足以打发对手”的心态,而是,“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也必须站在这里,直到某一刻的到来。”

    我从和他的交谈中,就已经感受到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讲究公平。现在,就是最公平的一战。为了带着觉悟站在这里的老猎人,我竭尽全力地挥刀,以猎人的身份,用刀和刀的每一次交击,传递着。那连我都无法理清的,复杂的意志和愿望。

    然后,在第九秒,我踹中老猎人的胸膛。他终于失去平衡,这并非是被踹中胸膛所决定的结果,而是前八秒的激战所积累下来的结果。我欺身闯入他已经崩溃的防御圈,闪动的刀光切入他的胸膛,他几乎被我剖成两半,大量的鲜血。就如同喷泉一样,从伤口处喷起。

    我收刀入鞘,垂死的老猎人半卧在墙根处,如拉风箱般喘息着,也没有去掩盖伤口,因为那没有任何用处。他有些痛苦,这种痛苦似乎会传染,让我也无法再上前。喘息了片刻。他发出相当畅快的嘶哑笑声。

    “很好,我输了。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进门了,或者你可以再给我来一刀?”老猎人摘下宽檐帽,露出那张遍布伤痕,如风化的岩石一样苍老的面容。他的声音没有中气,振奋起来的表情,就像是回光返照。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我离开后就这样死去。

    “别担心。不……”他摇摇头。说:“这样就好。说实话,我到现在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不是应该让人看到的真相。但我也看到了你的坚持,你知道,坚持的人总是有办法突破封锁,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竭尽全力阻止你。而你战胜了,所以,你有资格去面对那个真相。如果你失败了,也许就会成为一具尸体,我可不会放水,说什么‘不杀人,只是为了阻挡你’这样的话。你抱着信念而来,我同样抱着信念迎接你,和你的死亡,就是这样。不要跟我说其他的废话。”

    “你还能说话,就已经不错了。”我点点头,眼前的老猎人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如果他还能站起来战斗,就一定会站起来战斗。他现在倒下,是他坚持的结果,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遗憾的,哪怕这里就是他的终点。

    “当然不错。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我和霍克那个老骨头可不一样。”老猎人低沉地笑着,“如果你不杀我,我就会活下来,然后再一次守在这扇门前……”

    “我只是想问问。”我知道,他没有说谎,但是我并不在意,现在的他就算能爬起来,想要养好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这种由多数人的意识态构成的“噩梦”中,可不像是一般个人的噩梦那样,只要一觉醒来,再次入梦的时候,就会完好无损。我不知道老猎人是否在“噩梦”之外还有一个主体,但是,无论有没有,他受到的伤势,大概都不可能在一次噩梦内治愈,除非有什么奇迹,亦或者某些神秘的力量帮忙。否则的话,我认为他不是被下一次来到这里的人杀死,就是被怪异杀死。总之,他能撑过至深之夜的可能性已经微乎极微了。

    “你了解在我之前来到这里——”我看了一眼那扇门,“战胜你,进入门中,亦或者被你杀死的那些人吗?我知道他们,他们不全都是猎人。你懂的。”通过和老猎人的战斗,以及和老霍克的接触,我已经渐渐了解在这个噩梦中,所谓的“猎人”大致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并非是区别外来者和本地人的身份,而是一种职业:为了某种理由,坚持去猎杀怪异,探寻至深之夜的秘密。基本上,正如老猎人所形容的那样,猎人天生就带有一种使命感,这并非是上天赋予的,而是自己为自己赋予的。

    在这个噩梦里,以这种自己赋予自己的使命感为基础,而勇于直面的怪异,围绕至深之夜展开行动的人,就是猎人。但是,一般而言,身为“外乡人”的神秘组织虽然也有自己的使命和信念,也必须和怪异厮杀,以确保自身安全,进而获取一些材料等等,甚至于也在试图利用至深之夜,但是,他们的行为和视角,并非以这个噩梦为基础,也可能并不以至深之夜的秘密为重点。因此,在一些细节方面,的确可以认为,神秘专家并非这个噩梦中常规意义上的“猎人”。

    从“猎人”在这个噩梦中,最本质的意义来看。我其实也并非是完全的“猎人”。只不过,我得到了老霍克和眼前这个老猎人的承认而已。

    很多时候,“猎人”的概念,即便在这个噩梦中,也是泛性而模糊的。但我想,老猎人知道我的意思。他和那些人接触过,战斗过,也一定明白,那些神秘专家和自己代表的“猎人”到底有哪些区别。

    “啊……”老猎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那些人,的确有不少强大的家伙。但就如你说的那样,并非每一个都是猎人。在看到真相之前,他们不明白,猎人对于至深之夜到底有怎样的意义。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存在于这个噩梦中的。而在看到真相之后,他们都变成了疯子。”

    老猎人想了想,对我说:“记住,猎人并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血缘的传承。别看你和我,和老霍克有那么多区别,但其实我们有着共同的源头,甚至于。我们和怪异有着相同的源头,因此。我们才是对怪异的专家,也更容易被怪异侵蚀……听着,年轻人,要对自己随时保持警惕。”

    他似乎别有所指,但是,这种遮遮掩掩的说法。一点都不像是他的性格。我认为,是某些顾忌阻止他说清楚,亦或者,他仅仅是心有感悟,自己也从来都没有整理出一个线索。所以无法用更有逻辑的说法高速我更多东西。

    “总之,看到了真相,你就能明白。”老猎人挥挥手,似乎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头深深垂了下来。

    我又一次看向那扇门,再转回视线的时候,老猎人已经消失了,就如同他突然出现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但是,他体内流出的血,以及战斗所造成的破坏,都没有消失,所以,自然也不是什么幻觉。老猎人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也不打算追究。重要的是,他的确出现在我面前,和我战斗,告诉了我许多情报。

    我来到那扇门前,用力推开。大门很沉重,正如它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哪怕用连锁判定观察,也找不到曾经有人在我之前推开的痕迹,但的确在我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抵达这里,并解除了门后的真相。

    现在,我将成为其中之一。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真相,会让这些心志坚定的猎人和神秘专家发疯。

    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小,就是一个百多平方的小厅,但却比外面的情状更加精致。能够倒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被擦拭得晶亮,仿佛一直都有人打理,也无法找到其他人进出的痕迹。四周并非墙壁,而是玻璃一样透明的材质,就如同一个观景台。和之前看到的区域最为不同的地方在于,在这个收拾得干净的小厅中看不到任何奇怪的纹路和图案。最中间处,有一张黑木质地的椅子,没什么气势,也不符合噩梦中摆设的风格。

    这张椅子太过显眼,就如同在召唤来到这里的人坐上去。根据神秘学的理论来说,坐上这张椅子,就会得到“奖励”,也许那就是“真相”。不过,我并没有立刻坐上去。我只是来到透明的墙壁处,有一个隐晦的声音,呼唤着我从这里往外眺望。

    我首先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高塔的最顶层。对高塔的攻略没有连续性,在上一次做这个噩梦的时候,我才抵达了第二层,但这一次,我直接跨越一层,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仿佛我之前所在的区域,已经是倒数第二层了。这不仅仅意味着,每一次进入噩梦,所在的地方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也同样意味着,这个高塔对于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想,正是这种隐晦的意义,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坐进椅子中,而是从这里眺望高塔外的一切。

    透明的墙壁外,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十分巨大的苍白色球体,已经有三分之二沉没于地平线处。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从还裸露在地平线上的部分,可以隐约看到一些东西——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我,那是噩梦拉斯维加斯。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个想法,也看不清巨大球体表面那模糊的情状。但是,我的内心。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从这个噩梦,可以眺望到噩梦拉斯维加斯,两个噩梦之间,就仿佛地球和月球一样,存在一种深刻而强大的联系。因此,神秘组织才会选择这里。他们所执行的计划。可以利用这种深刻而强大的联联系,直击噩梦拉斯维加斯,以及被纳粹孕育于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的怪物。

    然而,最为让人吃惊的地方,仍旧是我从透明墙壁向下方眺望的时候,所看到的情景——我看到了陆地的边缘,那里并非河水湖泊,而是一片似乎无穷无尽的海洋。我所在的地方,这个噩梦。并非是半岛,而是一个悬于大海之中的孤岛。

    而且,从整体印象而言,完全就像是病院现实中,那座病院所座落的岛屿。不,仍旧有一些不同,地面上的部分建筑轮廓,仍旧符合我对半岛精神病院的印象。

    因此。真正说来,更像是——

    “病院现实和半岛精神病院的结合体?”这个答案让我不禁有些吃惊。我有一种预感。其实我明白,当自己坐上那张椅子后,所能看到的,那些让许多人发疯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当然,要印证这个猜想,还需要我亲自坐上去。

    于是。我回到椅子旁,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下一刻,没有任何机关的椅子,猛然弹出手铐和脚铐,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我锁死在椅子上。即便如此,我仍旧没有挣扎。心中的声音,让我没有去做任何可以让自己摆脱眼前这个看似危险的情况。我那急剧跳动的心脏在告诉我,所谓的“真相”正被唤醒。

    又是一个呼吸的工夫,我听到了水流声,仿佛有水直接冲刷着我的大脑。然后,我的裤腿湿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地面已经被打大片的液体吞没。这些液体的味道太过特别,以至于我直接就认出它到底是什么:lcl。

    不仅仅是lcl。正在逐渐涨高,瞬息间就淹过腰际的黄色液体中,有红色出现。先是红色的一缕,然后更多缕浮现,连成一片,黄色的区域不断缩小,只剩下大约四分之一。而我所在的位置,正置于整个小厅的中央,并且也是红色区域的一部分。

    lcl特有的味道,和血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感到反胃作呕。于我眼前展现的一切,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它当然在暗示某种情况!

    我十分清楚,它到底可以暗示怎样的情况。

    这简直就是“江”或“病毒”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侵蚀,仅仅是崩溃为lcl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理论上没有死亡,但是,绝对谈不上是好事。眼前的景象,红色正不断压缩黄色的范围,就仿佛在啃噬着黄色,而黄色只能步步退让,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的领土。这样的景象暗示,不得不让我认为,所有崩溃为lcl的病人,也正在面临更进一步的恶化。

    我的四肢被禁锢,但是,红色的液体并没有侵蚀我的,反而让我感受到舒适和温暖。液体在上涨,念头转动的时间里,它就已经漫过了我的胸膛,然后是颈脖,最后彻底将我淹没。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感到窒息,只是有庞大而杂乱的信息,陡然塞进脑海中,几乎让人承受不住而发狂。与此同时,我还感受到了,来自于“江”和“病毒”的恐惧感。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同样会让接触到的人发狂。

    这就是让“接触真相的人”发狂的秘密?不,我想,不仅仅是这样。

    在那熟悉的巨大恐惧中,我的意识开始涣散。在真正失去意识前,我却突然明白,这才是接触“真相”的征召。

    半昏半醒中,我听到许多人的声音。他们来回奔走,苦恼地叫喊,有一股紧迫又无奈的气氛。我还听到了机械的声音,水流的轰鸣声。我没有包括眼睛和耳朵在内的五官,可是,感受性的信息,仍旧源源不绝进入我的内心。在这一刻,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那是阮黎医生的声音,但是,周围的环境,让我不觉得,这是在半岛精神病院中某个秘密的研究所。

    反而,哪怕没有具体的五官,但是,感受性的东西,仍旧拼接着极为杂乱的资讯,让我猛然意识到,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病院现实!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这是我最吃惊的一刻,然后,我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

    阮黎医生说:“……死者是霍克医生?他是……当初和高川……制造血清……”

    “他失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安德医生,“我们认为他的路线错误,但是,没想到他仍旧在坚持那么做……让人意外的成果……我们需要一个人整理数据,你是他当时的助手,阮黎医生……破解数据……”

    “……虽然如此,但我不觉得,现在他的这份血清是合格的。”阮黎医生说。

    “你连看都没看过。”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说。

    “我知道霍克医生的思路,当初的我的确赞成他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按照霍克医生的思路,是不可能制造出血清的。”阮黎医生的声音格外清晰,她顿了顿,说:“他的思路的极限,只能制造出抑制剂,而且,是充满了副作用的抑制剂。我们目前所有的药物,一直都没有脱离霍克医生的思路。的确,我们在第一次制作血清的时候,样本并没有彻底失败,能够活到现在的那几个女孩,包括高川在内,就是证明,但是,那也并非是成功的。之后以最初的这份血清样本为蓝本,重新制作的药物也已经被证明是失败品。你知道我的意思,安德医生,霍克医生是我们之中,理论上最接近血清的人,但也是实际上,距离真正的血清最为遥远的人。他私下进行的实验,最终解析出来的数据,也绝对不会更加接近成功,反而,我们会受到他的成果的影响,偏离自己的思路。安德医生,你真的认为,自己需要这些数据?”

    空气变得沉默而压抑,似乎聆听者在沉默中,赞同阮黎医生的话。

    阮黎医生又说到:“霍克医生的成果,维护高川的各种调制药物,以及充满了副作用的抑制剂。我承认,他的成果,也是高川复制体的基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们都知道,高川复制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制体。”

    “我们需要资金。”安德医生说:“我们需要霍克医生的成果,制造更好的抑制剂……在没有血清的情况下,更好的抑制剂可以让赞助方看到希望。我们需要拿出一些,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的成果。”

    又是一阵沉默,阮黎医生有些疲惫地说:“是的,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们的确需要对霍克医生留下的数据进行分析。我愿意做这件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正确的举动。”

    “……直觉?”安德医生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不满。

    “是的,女人的直觉。”阮黎医生说。

    “可笑的说法。”安德医生虽然这么说,却让我觉得,其情绪并非口中这般完全的否定,“不管怎样,我们需要这些数据,阮黎医生,如果你不愿意做实际的工作,我可以让其他人帮忙,你只需要负责全局性的,关键性的部分。”

    “我明白了,安德医生。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阮黎医生说。

    之后,声音又开始模糊,只剩下水声、机械声和不知其意的声音,而在这一片杂乱的声音中,更有一种深邃的,非人的声音。我又渐渐意识模糊,于半梦半醒中,和霍克医生相关的情报正在复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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