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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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着,大概已经不需要再去其他可疑地点了,在这个城市中,乐园酒吧中的情况就是一个标准吧。|[2][3][w][x]}末日真理教的人早已经埋设下一颗颗棋子,却不存在大规模的活动,即便被人拔除了这些棋子的一部分,也应该是不会现身的。乐园酒吧所代表的,是一种普遍性的征兆,如果想要利用它们做点什么,必须由nog这样成员众多,也具备一定社会影响力的团体去执行。不过,在我的预想中,末日真理教大致是不会受到这种程度的胁迫的。既然在这次进攻拉斯维加斯的行动中,末日真理教在一定程度上协助了nog,那么,它们自然也会做好被nog反咬一口的准备。它们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铺开的计划,也定然会针对nog有可能的行动做出防范。而它们可以推断出nog的行动,也是必然的,因为,nog至今为止所拥有的一切,很可能都有它们的插手,双方的情报量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nog想要获得胜利,就必须在这种近乎透明的监视中突起奇军,我所想到的情况,nog也一定有所准备,这也意味着,既然nog认为自己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仍旧有胜利的可能,就证明nog的确藏匿有杀手锏。之前察觉不到和这个杀手锏相关的线索,仅仅是因为他们隐藏得太好了。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保密措施,也根本不能和携着大势滚滚而来的末日真理教进行抗争。

    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测会在怎样的情况下证明,但是,如果nog要获得胜利,迟早要将这个杀手锏使出来。我回想着自己的经验。已经证明,我的行动和想法,的确在一种冥冥的引导下,总能切入一些关键的地方。一个故事总是由一个或几个主角,已经多个配角构成的,看似分散。不可能轻易就遭遇到的线索,总会在有意无意中,围绕他们旋转,而我也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角色。世界上的人如此之多,为什么偏偏那些仿佛会决定世界命运的事情,都由某个人引起,由某个人察觉。由某个人促进和结束呢?

    我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感觉了——我的想法和行动,总能切入事件的关键,这并非是因为我的感觉敏锐,亦或者判断力出众,亦或者有某些特殊的才能,而是因为,我的存在就是充当这样一个角色。这并非是由我个人的意志和能力所决定的。而是某种力量,决定了我的意志和能力。由此决定了我的行动,确立了我这个角色。

    这就像是在写一本小说,有人喜欢设定一些富有个性的角色,给予一个大致的背景后,以角色的互动推进情节,美其名曰:由主角决定故事的发展。又有一些人。事先决定了一个故事,然后针对这个故事所需,安排个性迥异的角色,看似角色的个性推动了故事,但实际上。这是一开始就决定更好的情节路线。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前者类型中的角色,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后者类型的角色。但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角色本身仍旧是“他人希望角色是这样,所以角色就是这样”,而并非“我想成为这样的人,才变成了这样的人”。这样想着的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并不是憎恨或抗拒,只是,就像是吃到了一个看似熟了的果实,但嘴里却传来微微的酸涩,但实际上,这枚果实其实并不难吃。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观念中,是物质决定了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作用。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对“病毒”的研究,仍旧是基于这一点的:“病毒”通过引导人体的病变(改变物质),引发意识态的病变(改变意识)。安德医生的人类补完计划,则充分利用了核心观念的后一句:在末日幻境中,用“剧本”促进病人意识的改变,进而让这个改变的意识,作用于病变的身体(也许是lcl)。这似乎已经是病院现实的科学所能达到的极点,然而,“病毒”的存在性,却无法被这种程度的科学观所描述。我认为,这才是病院现实的研究,至今都没能取得决定性进展的原因。

    将这样的现实、感觉和想法联系起来,不难让人觉得,“病毒”其实才是真正的故事编撰者。它从更高的维度上,决定了一个它所喜欢的故事,按照这个故事的需求,设定了必需的人物,包括其性格和想法,从而确立了人物必然的行动,而在这个故事中,人物也开始写故事,却是直接设定了富有个性的角色,给予一个大体的背景,让其自行演绎出精彩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人物之所以如此写故事,之所以创造出这些特定个性的角色,本就是因为“病毒”如此设定了他们的性格和想法,决定了他们一定会这么做,间接地,在这个故事人物的故事中的角色,看似自由的,却早已经被决定了一个“天命”。

    这样的想法有些消极,但是,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所认知的,大多数神秘专家也有同样的感觉,哪怕他们并不甘心是这样,但是,我之所以这么想,他们之所以不甘心,又何尝证明,并非是一种“角色设定”呢?这些人和我的差距,只在于他们所感觉到的“自己所在的故事”有多少层而已。简单来说,就是指,是一个故事,还是故事中的故事。虽然有很多神秘专家,因为产生了和我类似的想法,而觉得自己的一生早已注定,而变得没有意义。但是,他们这样的想法,大概也是“故事所需”吧。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由了包括我自己在内的种种个性迥异,想法不同的角色,才构成了这样一个被故事的编撰者喜欢的故事,换句话来说。我们这些角色,是被“爱”着的。而在经历上不同凡响,产生了这样想法的我,大概也是作为一个于编撰者心中尤为重要的角色,被“偏爱”着的吧。假设“病毒”的真面具,就是这样一个终极的故事编撰者。从而无法被我们这些角色所观测和理解的话,“江”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它将自身代入故事中,而特别创造出来的一个角色呢?

    我一直都在思考“病毒”和“江”的关系,试图从中找到希望,毫无疑问,“病毒”是故事编撰者的说法,比起“病毒”就是病毒本能,而“江”的人性观测体现的说法。整个末日进程就是“病毒”的侵蚀,这样的说法,更加让人感到温暖,但也更加玄乎。因为,假设“病毒”是故事编撰者,那么,就不禁要问问,“病毒”本身。是不是也是一个角色,一个被更高级的作者所设定。注定了会编撰这个故事的角色呢?甚至于,永无止尽地问下去: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被更高级的存在所设定的角色呢?

    这是没有答案的,也稍稍让人感到恐怖的想法。可是,我却不禁希望,如果自己真的只是这样一个被设定。被注定了的角色,决定了我的命运的编撰者,可以为我的故事,谱写一个美好而圆满的结局,哪怕这个结局的完美和圆满如何荒谬。如何在“正常逻辑”下不可能。而不要单纯为了要写出一个“震撼人心”的,“符合逻辑”的,美其名曰“由故事角色自己的性格决定了”的,悲惨的结局。

    在文学中,有这么一句话,悲剧往往能体现最震撼人心的美,因为,它将最美的东西砸碎,所以震撼人心。我承认这个说法,所以,不希望,自己是一个为了“美”而刻意被砸碎的角色——这大概是由“编撰者”出发的,对这个自己和世界命运进行揣测的想法中,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可能性吧。

    如果“病毒”和“江”是两面一体的超维度存在,那么依靠“江”仍旧有击败“病毒”的可能性。

    然而,如果我所遭遇的一切,我和其他人,包括“病毒”和“江”,都不过是一个被设定的角色,被注定的故事,那么,就只能祈求故事的编撰者大发慈悲了,除此之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与此同时,如果编撰者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不拘泥于情节逻辑,不任由角色性格发展的,向往大圆满结局的好人,那么,无论我此时遭遇了怎样的磨难,都能充满信心地去面对第二天。因为,我可以知道,哪怕再荒谬,自己的未来也是光明的。

    这个想法中,既隐藏着巨大的恐怖,也包含着强烈的希望。当我产生这样的想法时,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样的想法,因为,直到结局到来之前,我都无法知道,编撰这个故事的家伙,到底是一个随便的好人,亦或者只是一个病态的文青。

    可是,这样的想法,同样给我带来了平静,让我可以更坦然地,去面对自己将会遭遇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悲惨的,奇诡的一切。因为,我已经从过去的经历,揣摩了自己所扮演角色的特点。假设,我的命运是被注定的,那么,无论是喧嚣还是沉默,也定然都是被设定好的,这个时候,除了沉默地走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吧。

    我将调酒人摔在巷子的一角,用意识行走的力量,掏走了他知道的东西。他只是普通人,但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普通,献祭仪式工程是他负责建设的,但他自身并没有神秘力量,而能够做献祭仪式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其缺乏人性的内心,自然早已经不能算做是普通人了。过去的我,应该会对他这样的人感到愤怒吧,但是,现在的我,却仅仅将他视为一种“设定”——他被设定了会成为这样的人,并且,也被从故事上,注定了会做这样的事。他看似主观能动的一切,其实不过是被动接受而已。

    我厌恶他这样的人,却已经无法再憎恨。我杀死了他,心中平静,我希望,这不是因为,自己被设定了,就是会这么做的人——但至少。我没有被设定为调酒人这样的人。

    我没有再去追查其他的可疑地点,心中那宛如收集全了碎片,而在这个时候拼好的想法,让我的心中,充斥着强烈而莫名的情感。仅仅从理性去观测自己的变化,我不得不承认。阮黎医生说对了。之前的噩梦,于内心深处寻找“江”的行动,没有让我的病情好转,而是更进一步恶化了——觉得自己是一个故事的角色,并遵从这样的想法去行动,在心理学的临床病例中,也是十分经典的症状。

    尽管,这样的想法,没有真的让我消极。也没有让我感到疲累,但是,它的产生,仍旧是极为不正常的。普通人,会立刻将之抛却脑后,连“怎么可能”的念头都不会生出,就将之忘却吧,可是。我自己的情绪和行为,的确在一步步地。契合着这样的想法。而我无法阻止这样的变化。

    和往常一样,我将这个变化记录下来,于第二天吃早餐时,交给了阮黎医生。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这是一个故事?”阮黎医生如有所思,手中的刀叉轻轻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最初,是被预言的末日命运,接着变成了对人类的身体和意识拥有决定权的病毒,然后是神秘的无法理解哦的不可名状之物,然后。变成了一个被设定好的故事。”

    我听得到她在说什么,但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和往常一样,切割了食物,往嘴里塞。

    “其实,这样的变化可以体现出一个重要的脉络。”阮黎医生说:“这是一种从古代到现代的思维方式的变化。从唯心认知到自然科学,再到社会科学,最终来到哲学。哲学虽然很唯心,但却也是尝试描述客观事物规律的一种方式。你的情况,就在于,正常人是不会在短短时间中,就产生如此剧烈的世界观变化。哪怕产生了,也往往是一种相对性的变化,而非是你这样的。”

    “这不是自然的心理演变吗?”我问。

    “当然不是,虽然它看起来很有规律,但是,却因为太有规律了,而充满刻意的感觉。正常人的内心,对世界的认知,往往是更加浑浊的,从婴儿到世界观固定的成人,其发展规律,应该是:婴儿时期就是一团清水,之后搅拌这团清水,让淤泥漂浮起来,使水质浑浊,再进行筛滤,得出固定浓度的水质,这固定浓度的水质就是成年人的内心。”阮黎医生形容了一下,说:“你的情况,太线性了。就像是,不是被搅拌成浑水然后筛滤,而是某种东西,刻意往清水中注入了特定的成份,一步步产生必然产生的化学反应,最终成为特定的浓度。”阮黎医生按了按太阳穴,她似乎觉得,自己当我的面做出这样描述有些不妥当,或许,这可以看作是她内心震动的证明吧,“这样的情况,是你自身自然发展的可能性很低,也不属于生理上的病变导致的精神突变,在我接触过的病例中,和你类似的情况,都是因为被人刻意引导,而且,是长期时间的影响。阿川,你确信,上学的那段时间,真的没有遭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阮黎医生的意思我明白,想要对一个人施加长期影响,并不是什么场合都能实现的。对于我这样的学生来说,在校时间所遭遇的人事,才最具备影响力。不过,在我抵达这个中继器世界的这段时间中,的确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和事。学校虽然有点谜,但是,在教育内容上,相当规范而正面。

    阮黎医生说,我的情况,不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身体的病变也并非诱因。这样的说法,从病院现实来说,却是错误的。正因为经历过病院现实,又无法在病院现实中,找到“病院现实”仍旧是意识幻境的证据,所以,在病院现实中得到的认知,以及不断浮现的,那些仿佛是破碎记忆的幻觉,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我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

    也正因为病院现实比这个中继器世界更像是现实,所以,我无法将这个中继器世界中的阮黎医生所说的情况,视为现实的一部分。

    阮黎医生盯着我好半晌,似乎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对我说:“我今天要去见几个老朋友,顺便让他们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看看他们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

    “你一直都是自己研究?”我抬起头问到。

    “是的。但是,事实证明,我太高看自己的能力了。”阮黎医生的脸上浮现一丝愧疚和悲伤,“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你的情况。在巴黎和其他地方,有许多比我更有能力的心理医生,我和他们有些交情,也相信,他们会对你的情况感兴趣。”

    “不!”我立刻拒绝了。稍微强烈的语气,让阮黎医生诧异地抬起视线。

    “我不想让他们研究我的情况。”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只承认你,妈妈。”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大概是从病院现实中的遭遇带入的吧,但是,我的确不想再被那些医生围着,无时无刻地从正面和侧面去证明,我是一个精神病人,我的病情如何古怪,如何有价值,又如何正在恶化。哪怕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人,不,正因为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人,所以,我想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我可以毫无压力地面对阮黎医生,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许多时间,我们之间的感情纽带,让我觉得就像是亲子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用同样的心情,去面对其他的心理医生。

    这种强烈的拒绝,仿佛让阮黎医生感到愕然,她过了好一会,才说:“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其实在过去,我已经将你的一部分资料发给他们。正因为得到他们的协助,我才能想出那么多的办法,而且,你需要的药物,也是委托他们的关系才制成的。你不需要有**被侵犯的想法,医生不可避免会触犯**,尤其是心理学方面……阿川,你在我身边很久了,知道这样的情况。”

    “我知道,但是否知道,无关乎个人情绪。”我对她说:“我单纯是没有心情,去接受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心理医生。心理学不是一般的病理学,病人的主观情绪也很重要,不是吗?”

    阮黎医生半晌后点点头,没有再提这个话题:“我会处理好的,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你可以照顾好自己把?”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有人找我,就让他打我的电话。”阮黎医生慎重地强调道:“不要理对方有什么理由,打不通也好,没有电话号码也好,都不需要理会。就让他直接打我的电话。”

    “你看起来很紧张,妈妈。”我有些诧异,“是有什么危险吗?”

    “不。没有危险。”阮黎医生的脸色舒缓下来,说:“我只是不想你被一些牛皮糖粘上而已。这里有许多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尤其对你这样年纪的孩子。”

    “我不介意教会他们。”我笑了笑。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松软下来。

    半个小时后,收拾了一箱子资料的阮黎医生如约出门了。我从窗口注视她上了出租车,也披上外套离开房间。我要前往nog在巴黎的据点,阮黎医生的表现以及这次出行的起因都让我觉得,应该将她置入监视中,以保证她的安全,因此,我需要借助nog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