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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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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迈在范家足足待了两个多时辰,临走之时,把张洪钩、郑时修并杨义府三人的文章集子留了下来。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钱大郎早一心一意地在家中候着,见老父回来了,连忙上前相迎。他亲自端茶送水,又等了好一会儿,却半日得不到父亲的关注。

    钱迈一心想着事,压根没注意儿子正眼巴巴看着自己,就算注意到了,他此刻也无心理会。

    皇子赵益今年已是五岁,过了秋天,就要入资善堂听讲。

    大晋的皇位仿佛被诅咒过一般,自太宗之后,龙椅之上,代代身体都算不上好。

    当今圣上则是更惨,不仅身子弱,夜间能耐也不行,先皇好歹还留下了四个儿子,可如今的天子却是子嗣单薄,直到如今,膝下也不过一个皇子而已。

    这还罢了,新近听得宫中传来许多闲言,据说陛下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临幸宫人了。

    要知道,这一位当初可是夜夜鏖战,累得都发烧了,也不忘为了赵家江山播种的!

    如今吃肉的改作了吃素的,究竟是什么缘故,大家都是男人,又有谁会不清楚。

    大晋的宫中向来都如同筛子一般,什么都防不住,各种小道四处乱传,从前天子因为夜幸宫女——不知道是龙气太足支撑得太久过了火,还是宫女太行——致使真龙高烧不退,缀朝两日的事情,到得现在,民间还常常拿来当笑话说,可这一回,宫中却像熄了火一般,并无半丝消息缘故传出来。

    越是这般,越是说明斯事要紧。

    如果不出意外,当今估计只会有这一个皇子了!

    若是此时能入得资善堂充侍讲,将来皇子做了天子,自家也能摇身一变,成为帝师,风风光光地重新回朝,哪怕初时没有什么高位,至少也会是个权职。

    况且赵益年纪小,这个时候,最容易对其施加影响。

    试想,将来皇子即位,是会亲近从小在他身边讲学的先生,还是会亲近那等气势汹汹的权臣?

    赵家那一套,无非是异论相搅,玩了这么多年,做臣子的,只要在朝中待得久一些,哪一个不是心中门清。

    到时小皇帝少不得要用到身边的旧臣,与朝中的大臣相抗。

    自家年迈,等赵益登基,也帮不得他几年了,等到帝位一稳,顺势告个老,面子里子都有了,又不妨碍,又能惠及子孙,光耀门楣。

    拱护新帝,这样大的功劳,难道以后赵益能不念几分香火情?!

    虽然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也都蠢,幸而胆子并不肥,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将来孙子里头如果有值得栽培的,有他种下的树遮着,好歹也能将门楣护一护,不至于跌落得太难看。

    范尧臣举荐自己去国子监,继而由国子监转去资善堂,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接受了他的举荐,少不得要记他这一回情,在外人看来站了队不说,将来也总归要还。

    如今杨奎、范尧臣两派斗得正欢,杨派因得杨奎在阵前,没个几年回不来,倒是暂退了一射之地,可那人终究是要回来的!

    到时候秋后算账,不晓得自家会不会被当做池鱼。

    可若是不接受,难道当真又要回蓟县,教个十几二十年书?!

    虽然已是半条腿入了土的年龄,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钱迈从前蠢,在蓟县窝了这些年,总不至于还蠢!

    实在不想再窝在角落里做学问了。

    也叫他出来透透气罢!

    盘来算去,钱迈的眉头皱得死紧。

    钱大郎的心也揪得死紧。

    今日看着老爹去寻范大参,他一万个想要跟着去。

    他如今已是四十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十!!

    天天被父亲拘在身边,从前教书,如今到得京城,管些庶务,管得他都要成了废人!

    好好歹歹,也是一个同进士出身!

    范大参若是肯帮忙,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自家外放一县,做个官,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自家这老爹,整日只晓得顾忌学生,来来去去,也只带着张洪钩、郑时修、杨义府诸人访友寻旧,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

    难道他们出了头,能叫你一声爹吗?!

    若是家里头的亲婿也就算了,却俱是外人,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然而无论心中多少怨望,钱大郎却都不敢说出口。

    他跟在钱迈身边这些年,挨过无数骂,总算是长了点记性——如果把自家这心思说了,不过再遭一通训而已,并无半点作用。

    还是要去找娘。

    见钱迈出神得厉害,钱大郎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角落里的日晷,提醒道:“爹,该用晚饭了。”

    他说了两回,钱迈才回过神来,也跟着看一看天色,站起身来,带头去饭厅吃饭不提。

    家中没有外人,便也不分席了。

    钱孙氏同钱芷坐在一边,钱迈同钱大郎坐在一边,一家四口吃起饭来。

    这一趟京城来得匆忙,是为着钱迈领几个学生上来拜会旧友,是以钱大郎的妻、子都没有跟过来,只有钱孙氏带着女儿来了。

    钱家重礼,一顿饭吃下来,只闻得轻微的箸碗触碰的声音。

    待得一顿饭吃完,钱迈自去了书房,钱大郎这一回却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同钱孙氏把想法说了。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钱大郎道,声音里满是埋怨,“娘,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几个弟弟各自外出做官,只我一个人日日在家中守着,孝顺爹娘,我是再无他话的,可三十而立,我这都已经四十了,都还没有立业,我便是自家认了,也要为儿子、女儿着想啊!他们将来如何好说亲?!”

    “若是当真没有办法,也就算了,可你看爹带着那几人在京中四处走动,哪有我的份?学生是好的,儿子就不是亲的了?”他说着说着,再控制不住,眼圈都红了,道,“娘,我也是当着你的面才敢说这话,当真是大逆不道的,若是将来爹有了老的那一日,是杨义府还是郑时修,能给他送终?或是那个张洪钩,能给他烧纸烧钱?!”2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