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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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们越客客气气的,我们越感觉他们之间呈现一种剑拔驽张之势!

    一些老员工私下说,马课长曾三番五次要林老板淘汰一批注塑机,早就让林老板不满了。这次马课长毫不妥协地站在石辉一边,要求林老板承担全部医药费并给石辉的后半生以相应补偿,加起来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素以“铁公鸡”著称的林老板怎么会不生气呢?其实马课长也是有不得己的苦衷的,石辉是他同学兼老乡,又是在他手底下做技术员出的事,他要是不如此坚持,以后哪里会有脸回家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呢?

    注塑课课长必须对注塑机流程非常熟悉,如果辞退马课长,一般会从两个组长中选一个做课长。而另一个A班的组长和马课长关系非常好,所以新任课长的人选,林老板肯定不会考虑另外一个组长的。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风言风语扑天盖地而来,真让人目不暇接。我敢说,我在东莞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学到的东西,远比在家十九年学到的东西都多。更郁闷的是,以前在家乡时形成的自以为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统计员,我以为车间的这场风波不会牵扯到我的身后,后来的事实证明:我错了。

    那天我们上白班,快下班时,张培过来跟我说,车间没有白淀油了,向丽不在,他让我到二楼的涂装课借一点白淀油。白淀油气味很大,非常难闻。但当注塑机出问题或原材料太差时,要使用大量的脱模剂。每到这时,啤工就必须用碎布沾着白淀油将脱模剂除去。

    我应了一声,提了个小桶到二楼的涂装课。仅仅是在涂装课门口我就捂住了鼻子,气味太大太难闻了。我一直以为注塑课己经是全厂最难闻的地方了,没想到涂装课的味道更大。

    涂装科门口伯一个厚厚的白色塑胶门帘挡住的,进去要换拖鞋。拖鞋倒是很多,可一双比一双脏。我捏着鼻子捡了一双还算干净的拖鞋换上。涂装科分两部分,我胡乱撞进左边的那部分。让我料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在涂装课的小流水线上看到李连平。李连平正坐在一个漂亮的女孩身边,有说有笑。看到我,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跟女孩说着什么。

    车间那股难闻的气味很大,竟然连风扇都没有,我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流水线上坐着的一个经常到我们宿舍玩的女孩,女孩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海燕,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她身边,连紧紧捏着鼻子边问:“什么东西?这么大味道?”虽然我知道这个动作是非常不礼貌的,但现在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那种气味,真的让人窒息!即便用嘴呼吸,嗓子也被呛得难受!

    女孩无辜地说:“哪有什么味啊?我们在这里呆得时间长了,什么味也没有呢。”

    我一边不住煽鼻子边的气味一边抱怨:“这么大味道,怎么连风扇都不装呢?”

    女孩指着流水线上的半成品说:“这些都是刚喷过漆的,要经过烤箱烤漆才能干,要是装风扇的话,会影响喷漆质量的,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车间来?”

    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问她:“我们车间白淀油用完了,想借点白淀油,哪里有白淀油?”

    女孩向车间的另一部分呶呶嘴:“你去问喷油那边拿吧,那里才有的。”

    我道了声谢走进车间的另一部分,我的天,这里的味道真叫一个大啊,熏得我两眼生痛,我简直就不能呼吸了!车间里很多机器,在一面墙面有三个人正拿着喷枪对着半成品喷起来。喷枪每喷一下就冒出浓雾般的油漆来,同时传来一股更强烈的气味。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三个人身上除了穿着一双黑色的长统塑胶鞋和一身辩不出颜色的工作服外,没戴任何防毒面俱!

    那三个人看到我,他们手里拿着一尺来长的喷枪都没捏着鼻子,一个高瘦的男孩看到我还热情地打着招呼:“靓妹,注塑课的吧?”

    我不好再捏着鼻子,只好细眯着眼睛,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对他们笑笑:“我是注塑课的,请问,你们能借点白淀油给我吗?”

    那个高瘦的男孩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样,就知道你是注塑部的,只有注塑部的人才总到我们这里借白淀油。老大,借不借她?”

    另一个很稳重的男孩冲我笑笑:“你们注塑部总占我们便宜,总这样借月底结算超支的话我们要被罚钱的。不过靓妹来借肯定得借啰。在那个瓶子里,自己倒吧。”

    我知道他们和我们部门的那此技术员、打料员一样,都很朴实,不过是开开玩笑,并没有恶意。便道了声谢,屏住呼吸打开那个瓶子,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我只倒了一点点就受不住了,便拿着小半瓶白淀油,落荒而逃。身后传来那三个喷油漆男孩善意的笑声。

    我几乎是小跑着逃回注塑课的。呼吸着注塑课以往那叫我深恶痛疾的塑胶味,我感到自己是进了天堂!那样强烈的味道,肯定对身体有极大的危害,他们难道不知?

    我将白淀油递给张培时,边大口大口吸气边问他:“涂装课那是什么味道,那么难闻?”

    张培道:“是油漆味道,主要是调油漆用的天那水味道。”

    我说:“那么大味道对人体肯定有害的,怎么还有人在里面做啊?”

    张培无所谓地回答:“都是为了钱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去看看我们车间后面的那道外墙,那道外墙在涂装课喷油漆的窗户下,那才叫好看呢。”

    我半信半疑地跑过去一看,简直呆住了:那面外墙斑驳得不成样子,表面被漂得白一块红一块,五颜六色。外墙上结实的水泥墙面大多被腐蚀掉了,露出里面的砖块,有的砖块表面己成了粉未状!

    喷漆有如此强的腐蚀效果,连水泥和砖块都不能幸免,人的凡胎肉体又怎么禁受得了?可涂装课、全厂员工乃至周围厂家的员工和村里的住户,却每天都要呼吸这样的气体,怎不叫人担惊受怕?我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尚且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工厂所在地的政府是怎么想的?并且我相信,如亮光厂一样污染严重的厂家,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转念一想,做为一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打工者,我所要做的就是打好一份普通的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有如此想法,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我现在首先要担忧的是我自己!

    尽管我在心里己把李连平划作卑鄙小人之列,但在涂装课他看我的冷冷的眼神还让是让我感到某种不安。更让我不安的是,当天下班后,好久没来注塑课的李连平竟过来找张培,他们在一旁低声说了很久的话。那天晚饭时,我竟没有看到张培去饭堂吃饭,大约是李连平请客了。想曾李连平曾说过张培是他好哥们的话,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