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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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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季珽很轻松就抱起了林淼,她的身高也有一米六几,冬天那会儿见面的时候穿着厚衣服还不觉得,现在他这样抱着她,却像抱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似的,轻得令他皱眉。

    这也是他认识她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靠得这样近,低下头就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彼此零距离,她因为呼吸急,胸脯一起一伏贴在他身上。

    这种时刻本该是享受温香软玉在怀,可是他却没那个心思。

    虽然没学过医,不过照林淼的症状看,陈季珽觉得多半是过敏了,过敏可大可小,她这样反应算大的了。

    “你刚才碰什么吃什么了?”陈季珽冷声问着,见林淼蹙着眉,迷迷糊糊的样子,又下意识放软了声音,“知道自己会过敏吗?”

    林淼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几个字,只觉得越来越难受,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着陈季珽的手臂。

    陈季珽抿着唇不再说话,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走去,他们是从外面的绿荫小道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他原本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以为没时间来这边就推了,后来会议提前结束,想着应该给新合作公司面子,就特意过来走一趟打算露个面再走,所以司机就一直等在那里。

    陈季珽迅速把林淼打横放进车后座,自己也从另一侧坐进去,然后扶起林淼靠着自己的身体半坐着,让她呼吸可以顺畅一些。

    怕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有过敏休克的危险,陈季珽黑着脸,一边吩咐司机踩油门去最近的医院,一边不忘打电话让陆翊把今天林淼吃过的午餐餐单即刻送到医院。

    “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陈季珽从未用过这么温柔的语言跟林淼说话。

    可惜林淼意识不清,脑子是空的。

    陈季珽不再说话,只是握着她冰冷的手不让她再挠自己,偶然摸到她那处凸起的指关节,眼睛眯了眯,似乎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好在离酒店不远就有一家省级医院,飞车疾驰不过五分钟就到了,马上就有医护人员推来急诊推床,陈季珽没有假手他人,亲自将林淼抱了上去躺好,想了一下,才放开她的手。

    林淼被推进急诊室,陈季珽则在外面跟医生简单说了她的症状,医生初步诊断是过敏,问他林淼有没有过敏史,陈季珽怔了怔,握着拳摇头说不知。

    对的,他对她说真的,可以说了解,也可以说不了解,这份关注其实来得有些荒唐了。

    他却为这份未知感到烦躁。

    他们说话间陆翊也赶到了,送来了酒会餐单,但是医生认为过敏原种类多,不能单一而论,现在只能先采取治疗措施,让患者恢复健康最要紧。

    陈季珽透过蓝色拉帘的缝隙,看到护士已经给林淼吸氧,正准备给她做静脉注射,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些,不过眉头一直拧着,双目紧闭,只有在扎针的时候,倏地睁开眼,牙关要紧仿佛很痛。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移开了目光,转身往后。

    在他身后候着的陆翊以为他要找自己,还主动上前一步,问道:“陈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陈季珽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不允许让任何人窥探到自己,冷声说:“你先去办手续,然后帮我推了今晚的应酬。”

    “那您……”

    “这两件事情办妥你就先走吧,车我自己开回去。”陈季珽没有多余半句。

    陆翊识相地点头,麻利去办事了。

    他在拐进转角的收费处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板仍然站在原地,眼睛又重新看着急诊室的方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板这个样子,看来那位林小姐在老板的心里很特别,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送院及时,半小时后,林淼的呼吸已经有所改善,就是脖颈上的红疹要消退还要些时间,她却像打了一场硬仗,死去,又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等林淼能正常说话了,医生告知了她的病况,然后问她过往有无过敏史,林淼懵懂地摇头。

    医生又拿出那张餐单以及所用食材,问她有什么是第一次吃的,林淼精神还不大好,抬了几次手才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是她今天中午吃的东西。

    她才慢慢想起来,方才是陈季珽送她来医院的,这东西肯定也是他弄来的,这么迅速而有效,只能是他。

    林淼看了一遍,上面的东西除了甲鱼,基本都吃过,不曾出过什么事,而甲鱼就是那道滋阴补肾的汤,她足足喝了两大碗,还吃了肉。

    医生听了以后问:“吃海鲜过敏吗?”

    林淼摇头。

    “也有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个甲鱼可能就是过敏原,异体蛋白过敏。由于你症状比较重,需要留院观察半天,并建议你过后做个过敏原检测。”

    “等下再帮她拍张x光。”

    这时,一直在外面听他们对话的陈季珽突兀地走进来并插话。

    医生皱眉:“我刚才说了,这位患者需要测过敏原,而不是拍x光……”

    “我为什么要拍x光?”林淼瞪大眼睛瞅他,她知道他在外面,又想忽略他的存在。

    可是陈季珽哪里是会让自己被忽略的人,他也从未让自己说出口的话被人拒绝,不过凡事也有过例外的,曾经拒绝过他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事情可一不可再。

    陈季珽没有管医生怎么想,只是定定地睨着林淼的眼睛,轻声问她:“不想照x光?”

    林淼点头,好端端的照什么?

    陈季珽移开眼,向医生说:“那么医生,干脆您直接安排她做全身检查好了,总是出状况,趁此机会检查检查也是好的。”

    “陈季珽!”林淼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已经顾不得什么怕与不怕。

    陈季珽无奈地向医生笑了笑:“麻烦您了。”又回头冷冷看了林淼一眼,“听话!我说了,我每次说话都不想重复第二遍。”翻脸跟翻书似的,森冷得让林淼打了个寒颤。

    医生以为是年轻情侣闹别扭,又觉得既然是家属提出要做检查,就去开方子了。

    病床前没了别人。

    “怎么又蔫了?刚才不是还梗着脖子喊我的名字吗?”陈季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淼低下头,双手捂着脸,声音低低哑哑的:“我已经这样了,您还想怎么折磨我?”

    她觉得自己受够了,这么长久的日子,恨不得把自己缩在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也想过离开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可是她父母在这里,本来就连累了他们不能安享晚年,怎么还能忍心丢下他们不管自己逃了?之前跟着susan去外地,她妈妈每天都要跟她通过电话才放心的。

    原以为时间长了,事情也淡了,她也想重新开始。

    只要心怀希望,就不会绝望。

    可是陈季珽的出现让她觉得害怕,说真的他并没有做什么,可是她总担心他是打算要做什么,每一次不管是碰面或者接受他的帮助,她都惶恐不安,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事。

    或是报复她或是折磨她,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又砸了,其实他也不必做什么,就能让她战战兢兢。

    如同别人所说的,死不痛苦,苦的是等死的时候。

    她现在,就是这样等待他宣判的犯人。

    陈季珽一怔,看着她垂落的长发,不知道她的表情,沉声反问:“我……折磨你?”

    这个问题让他啼笑皆非,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认为了,陈季珽陷入沉思。

    她抗拒他的接近,他原以为只是因为彼此的立场尴尬,可是话里话外,又好像不仅止于此。

    “不然呢?就像我上一次说的,我不明白,不知道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您”字又出现了,可见她已经很清醒。

    陈季珽笑了:“问得好,既然我‘想’折磨你,又为何要帮助你?你认真想过没有?林淼,等下让医生检查一下你大脑究竟什么构造。”

    “您不需要讽刺我,我若聪明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林淼很平静,声音有些凄凄,空洞回荡在空气里,“够聪明的话,我就不会不知道自己和小玥竟然喜欢上同一个人,不会不知道她会因此出意外,大家都说是我的错,您不也这么认为吗?好,既然是我的错,那我也得到惩罚了,小玥躺在病床不能再跳舞,我也没有再弹琴,我爸妈变卖所有东西出医疗费,虽然对你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这也没关系,既然要我活得痛苦你们才能泄愤,那我也努力做到了,其实我不止一次在想,当时要是跌下去的人是我就好了。现在不如您告诉我,还需要我怎么做呢?要不我把这条命也交出来?”

    陈季珽沉默不语地听着她的叙述,当她说到喜欢同一个人时,薄唇抿得紧紧的,可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她话里话外的自弃。

    “我也这样认为?”许久以后,他重复了她的一句话。

    林淼捏着白刷刷的被子,闻着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轻声说:“难道不是?我去求您,您只让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当年她父母四处奔走,甚至跪在医院求他们相信自己,不要提出诉讼,因为她再过不久就要进行毕业演出。

    一旦官司在身,什么都完了。

    她以为可以在顾淮那里得到安慰,他却跟她说不要再见面;她以为他多少能帮她,他也让她走;她以为至少会有一部分人相信自己,可除了父母,也就是佳绮和导师帮她说过话。

    “那你做到了吗?”陈季珽问她。

    她没反应过来:“做到什么?”

    许久,只听到他回了一句:“我看你不只是需要检查脑子,眼睛、耳朵都得检查。”

    他如此这般,只是为了折磨她?陈季珽讽刺地笑了,甩手出门。

    可饶是这样,林淼也没能逃掉全身检查的“旨意”,所有科室走了一遍,她已经头脑昏涨,护士带她到了病房做半天观察,意外的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

    陈季珽一直没出现,林淼能松口气,想着休息一下就走,可这一困顿就睡着了。

    陌生的地方,睡得并不安稳,白日里做起了梦。

    她知道医学生很忙,可是真的认识了顾淮,她才知道忙得离谱,他们见面时他都会带着书,全部跟砖头似的厚厚一本。

    那天她拿着他的临床医学随意再翻,看到了过敏原那一节,林林总总的原因让她咋舌,没翻两页就头昏脑涨的,不由得问他:“你每天都看这些,还要全部记下来得多枯燥啊?一个小过敏也这么多枝枝末末。”

    顾淮好气又好笑地敲了她的脑袋:“什么小过敏?无论什么疾病都不能忽视,要是不注意防治,过敏也能出人命的。我也没觉得枯燥,就像你对着那堆音符,有枯燥过吗?”

    她吐了吐舌,觉得自己拿他的专业来儿戏有些不对,她只是有些无聊了,很想去玩,就是看场电影也好,可是顾淮要准备专业考试,她又不好意思任性。

    不见面嘛,她也舍不得。

    然后就听见顾淮问:“说起这个,你知道自己有什么是过敏的吗?我得记下来。”

    “我才没有呢,我从小就是健康宝宝,跑八百米考试都不带喘的,你就别担心我啦!”

    “瞧你嘚瑟的样儿……总是迷迷糊糊的,让人怎么放心?万一要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要跟我说。”

    “遵命!顾医生!”

    “考试过了才能这么叫。”

    “说好了,等你当上医生那天,我要第一个祝贺的!”

    陈季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淼闭着眼睛,呼吸绵长,似乎是睡着了,可是就连睡着都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他这个会‘折磨’她的人。

    不过她睡着的时候可爱多了,不会低头不看他,不会梗着脖子要强,不会反驳他的话,就安安静静的。

    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他想了一下,可不是吗?他们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七年前,她还是个学生,稚气未脱。

    他也年轻气盛。

    倏地,嘀铃铃的手机声打破了陈季珽的思绪,他循声看去,然后起身走到搭在架子上林淼的小包,翻出里面的手机。

    病房了拉了遮光帘,光线很暗,手机屏幕上姜杭的名字一闪一闪的尤其清楚。

    陈季珽眼锋变得锐利,下一秒果断就直接给关机了。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又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出去了。

    他去拿林淼的体检报告,本来有验血项目,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有结果,不过陈季珽还是疏通了一下,让结果尽快出来。

    坐在主治医生面前,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陈季珽居然觉得有些紧张,好像被检查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陈季珽鲜少这样迫不及待。

    医生推了推老花镜,又看了他一眼:“这姑娘是你女朋友?”

    “呃……”

    老医生也不管答案,自说自话:“体重偏低,血肌酐减低,血红蛋白也低……都倾向于营养不良。”

    怪不得他那样问,恐怕是以为陈季珽照顾不周,二十来岁的姑娘居然营养不良,看陈季珽那模样也不像生活困难的。

    这样的结果让陈季珽大感意外,不过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脸色讪讪地问:“很严重吗?”

    “是不是挑食?现在的女孩子都追求瘦,方法不对很容易搞坏身体,问题也不大,以后注意营养均衡,多锻炼就会好起来了,身体检查要定期做。”

    “那她的手呢?”陈季珽继续问,“指关节那里。”

    老医生也看了片子:“这应该是旧伤?没有伤到骨头,有肿胀可能是当时韧带损伤,没有注意治理,看着是好了,可是容易粘连,往往后面才知道不能像从前那样灵活,好多打篮球的都有这问题。”

    “现在能治好吗?”

    “认真护理会有所改善,平常在家里也可以做热敷按摩。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只怕有些年头,完全好会很难,你们可以试着转去骨科,做些针灸……”

    完全好会很难。

    陈季珽从办公室出来,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他走到窗口的地方,看着远处好一会儿。

    他发现林淼离开了。

    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一刻不愿意多待,她的检查报告还在他的手里。

    半小时前还那样安静地躺在他面前,他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你帮我查点事情,我要尽快有结果。”

    林淼从梦中醒来,不是噩梦,却仍然出了身冷汗。

    顾淮终于当上医生,她却成不了那个第一个祝贺他的人,他们说好的事情太多,她只做到不再见面。

    是因为待在医院里,才梦到这些事吗?真的是一场白日梦。

    林淼也管不了那么多,问了护士说钱都交了,只需要等检查结果。

    其实结果不重要,是好是坏都那么活着而已。

    她不想再留在医院,这会让她崩溃。

    所以她自己给自己出院了。

    那个梦,几乎让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陈季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