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死亡通知单大全集(共4册) > 第186章 小顺之死(2)

第186章 小顺之死(2)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要说生产效率,咱们整个监区的人可都比不上杭文治。可别让不称手的工具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呢。”杜明强一边说一边观察老黄的反应,后者紧绷的脸色有些缓和。不管怎样,杭文治的工作状态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杜明强便又趁热打铁,直接面对老黄说道:“报告管教,其实杭文治把铅笔咬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他上个周末帮张队长解题,实在是用脑过度,所以才导致动作失控……”

    老黄心中一动,杭文治帮张海峰的儿子补习功课,这事他当然有所耳闻。如果杭文治的确是因为这个咬坏了铅笔,那自己还真得给个面子。不过“大馒头”作为协管班长的权威也必须要维护,否则面对这帮刁蛮囚徒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两相权衡之后,老黄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注意。

    “这样吧。”老黄对“大馒头”说道,“你这次先给他换支短点的铅笔,看他还咬不咬了。不咬最好,如果再咬的话,那就没有下次了。”

    “大馒头”还有些不服气,但管教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敢违抗,只能应了声“行”。然后他低头在装铅笔的盒子里又扒拉了半天,最后扔出一支铅笔头来:“喏,拿去吧。”

    杜明强一看禁不住有些来气,因为那铅笔头实在是太短了,大概只有四厘米的长度。这明显是已经被其他犯人用得不能再用的铅笔头,把这铅笔头扔给杭文治,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不过杭文治自己好像倒不在意,他把那支铅笔头拿在手里,还说了声:“谢谢管教!”

    老黄也懒得再啰唆什么,挥挥手道:“行了,赶紧干活去吧。”

    杭文治便拿全自己的工具,和杜明强一起往工位上走去。杜明强有些不放心,半路上就提醒对方:“你拿这么短一个铅笔头,能行吗?”

    杭文治“嘿”地一笑,说:“没事。我玩铅笔玩了多少年了?比这更短的我也能用呢。”

    杜明强知道杭文治是个踏实的人,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把握的。于是他也不再过多操心。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平哥分配完劳动任务,各自开工。

    临近午饭时间,众人停工,又开始排队交回所领的劳动工具。杜明强依然排在杭文治的前面,他先是和对方闲聊了几句,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哎,你今天还有没有再咬铅笔了?”

    杭文治不说话,略带得意地举起右手,却见他的手指间捏着一个铅笔头,铅笔头的屁股冲外,干干净净的,一个牙印也没有。

    杜明强赞叹道:“行啊,这习惯还真是说改就改了。”话音甫落,他忽然又惊奇地“咦”了一声。

    这声“咦”分外响亮,惹得周围诸人都纷纷注目观看。杜明强“咦”完之后,从杭文治手里拿过那支铅笔头,送到眼前细细端详着,边看边感慨:“太牛逼了,太牛逼了!”

    旁观者都明白杜明强感慨的原因:那支铅笔头实在是他们今生以来见过的最短的一个,从笔尖到屁股全部算起来也不会超过两厘米。

    “这个铅笔头你还能用?”杜明强看完铅笔又看着杭文治,一副五体投地的佩服神色。

    “不用也得用啊。”杭文治略略苦笑。“大馒头”发给他的铅笔就只有四厘米,经过一个上午的使用,当然还要变得更短。

    “我操。”有人跟着感慨,“这么短的铅笔,让我刨都刨不出来。”

    的确,这铅笔头如此之短,使得其笔尖部分甚至比笔身还要长,这样的铅笔别说使用了,怎样用卷笔刀刨削都是个难题——因为根本无法握抓发力啊!

    可这样的铅笔杭文治偏偏能用,而且他一上午完成的工作量还不比任何人少,这岂不令人惊叹?

    唯一保持淡然的便是杭文治本人,他看着大家笑了笑,然后又说了那句他此前就已说过的话:“我玩铅笔玩了多少年了?”

    杜明强将那支短得不能再短的铅笔头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等排到队首的时候才还给杭文治。后者转手便交给负责收取工具的“大馒头”。“大馒头”拿着铅笔细细端详一番,说道:“行,真有你的。”

    杭文治既然能约束住自己的习惯,从此他领取铅笔的时候也就无需再遭受“大馒头”的歧视。而杭文治能把铅笔用至极短的能耐也被大家口口传播,成为闲暇聊天时的一个花絮。不知是否是有意要展示自己的这项特长,随后几天领工具的时候,杭文治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刻意挑选较新较长的铅笔,他总是很随意地拿起一支来,对长短毫不在意似的。而他的工作效率也从未受到任何影响。

    如此又过了几天,转眼便到了这一周的周五。吃完午饭之后,老黄来到车间内喊了一嗓子:“424监舍,杜明强、杭文治,你们俩今天负责装货。”

    “怎么又是我们监舍啊?”平哥看着老黄问道。每周五是厂方过来拉货的日子,按照惯例,装货的累活由各个监舍轮流承担。上周杜明强和小顺刚刚装完,这周应该轮到425监舍才对。虽然平哥自己没有被点到,但身为监舍号头,在这种情况下必须站出来说两句,否则是要跌“份儿”的。

    “这次是厂方的人指定的,说你们监舍的人干的活儿好。”老黄也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便费口舌解释了两句。事实上厂方那边就指定了杜明强一个人,老黄把杭文治配上的原因是觉得后者也比较踏实能干,把这两人一块儿派过去肯定不会给监区丢脸。

    “我这个监舍怎么尽出劳动模范啊。”平哥调侃着给自己脸上贴了金,然后又转过头,大哥般的问杜杭二人,“你们觉得怎么样?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再说说。”

    杜明强毫不犹豫地表态:“我去!我乐意出去透口气。”其实上次他装车的时候就和厂方的劭师傅约定好,以后有活儿都会喊着他。不过这事可不能明说,否则很可能引起管教和平哥等人的无端猜疑。

    杭文治见杜明强要去,便跟着说:“我也去。”

    平哥搂足了面子,一挥手说:“去吧,好好干。”那范儿好像这事纯由他拍板的一样。

    杜明强和杭文治起身往库房方向走去。这活儿杜明强已干过一次,程序都懂,杭文治只需要跟在他后面一块儿出力就行。两人先把货物从库房搬到车间门口的小推车上,等推车装满之后,由监管管教带着他们到监区外装车。这一路依次经过农场区和办公区,最后来到了接近监狱大门处的停车场。

    厂方派来的接货员早已把装货的卡车停靠到位,杜明强和杭文治推着小车来到近前,站在车尾的接货员挥手冲杜明强打了个招呼。

    杜明强笑嘻嘻地打了个回复,然后给杭文治介绍说:“这是劭师傅,上周我们就一起合作过。”

    “你好。”杭文治推了推眼镜,在陌生人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劭师傅憨然点头:“你好!”然后他伸出大手拍了拍杜明强的肩膀,带着点歉意说道,“我又让管教喊你过来干活啦。嘿,辛苦你啰。”

    杜明强满不在乎地“嗨”了一声:“老哥你客气啥?你这是给我长面子呢!”

    劭师傅又瞥了眼杭文治,问道:“上次那个小伙子换人了?”

    杜明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管教把话茬接了过去:“哦,那小子干活不行,这次就没让他过来。”

    杜明强知道管教是不想让铅笔丢失的事情被外人知晓,便识趣地顺势附和,他一指杭文治说:“这是小杭,你别看他文弱文弱的,干起活来认真得很。”

    管教担心他们言多有失,催促道:“行了行了,别聊太多,赶紧开工吧。”

    “行,开工。”杜明强抡起胳膊前后晃了两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劭师傅这会儿看看杜明强,又看看杭文治说:“今天你们俩可得多出点力,我的身体不太好。”他说的是事实。其实上周劭师傅和杜明强的约定只是随口一说,前者并没有太当真。只是今天身体欠佳,他才特意要求狱方派杜明强过来帮着装车。他知道这个小伙子干活没得说,不过杭文治是否也能顶用?这还有待考察。

    听劭师傅说出这话,杜明强凝神一看,发现对方的气色果然差得很,便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生病了?”

    劭师傅无奈地摆摆手:“唉,老毛病了,一阵一阵的。今天是不能使劲了,累活可都得你们俩顶着。”

    杜明强一拍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话音甫落便一个翻身,利利索索地跳上了车斗,然后他又开始指挥杭文治:“哎,你去把小车拉过来,然后把货箱接给我,我来负责码货。”

    杭文治也不含糊,转身拉过小车,把车上的货箱一个一个地抱给杜明强,动作麻利,丝毫不吝惜体力。劭师傅是个内行人,只看了三两眼便心中大宽,知道这个新来的眼镜的确比上次那个半大娃娃要好用得多。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袖手大吉,自己也参与进去帮着杭文治搬搬箱子。这样车上的重活由杜明强一个人扛着,车下则以杭文治为主,劭师傅间间断断地帮个手,三个人配合起来,进度倒是不慢。

    也就二三十分钟光景,小推车上的货箱眼看就要见底。这时劭师傅像是有些支撑不住似的,摇着手说:“唉,不行了,休息一会儿。”

    杜明强心里明白:劭师傅再坚持一下其实也没问题,等这车货搬完之后,他自然可以休息,不过那时自己和杭文治就要马不停蹄继续回监区装车了。现在劭师傅提前张罗休息,多半是替他们俩考虑呢。

    杜明强跳下车,对劭师傅说了声“谢谢”,算是领了对方的情。后者笑了笑,没有多言。另一边杭文治早已一屁股坐在推车上,揉着胳膊肩膀,看来确实是累得够呛的。

    管教这时也踱过来,给劭师傅递了根烟,说:“老劭,今天你这身子板可真是不行了。”

    劭师傅用手拍拍胸脯,叹口气道:“我这心脏不太好,以前就得过心肌炎。现在年纪大了,一旦疲劳起来就有些吃不消。”

    “心脏是大事啊,”管教一边掏火给两人依次点上,一边说道,“你这可得去医院好好看看。”

    劭师傅嘴里叼着烟,说话有些含混不清的:“看过,医生说要解决问题的话,就得动手术。”

    “那就早动,这事不能拖。”管教神情严肃。

    劭师傅却苦笑起来:“说动就动?哪有那么简单?手术费就得好几万,我儿子正在北京上大学,学费都还交不上呢。再说了,像我这样的临时工,动一次手术工作也就丢了。这年头找个好活儿不容易啊,再苦再累也得撑着。”

    管教咂了咂嘴,同情却又爱莫能助的样子。坐在一旁休息的杭文治也被两人间的对话吸引住了,他看着劭师傅那张沧桑黝黑的面庞,心中难免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再转过来去看杜明强,却见后者正抬头看着天空,样子懒懒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教把手里的一支香烟抽完,又开始催促杜杭二人干活。杜明强小憩片刻之后更加生龙活虎,杭文治知道了劭师傅的病情也愈发卖力,剩下的几个箱子不消片刻就搬完了。于是管教又带着两人回监区继续装车,如此往复多趟,到了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已经把一周攒下的货物都装上了卡车,进度还比上周要更快一些。

    货都装好了,劭师傅从驾驶室里拿出一个记录本和一支水笔,交给杭文治说:“小伙子,我看你像个文化人,帮我点点货,写个交接记录吧。”这也是固定的程序之一,以前都是劭师傅自己去做,这次他确实是身体疲倦,看杭文治又老实,便放心交给对方。

    杭文治接过记录本看了两眼,不用对方解释已明白该怎么填写。于是他左手拿本,右手拿笔,围着卡车走了一圈,边清点边记录。管教倒怕他给填错了,便紧跟在杭文治身边监督查看。

    劭师傅和杜明强站在车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杜明强眼看着管教和杭文治渐渐走远,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劭师傅,你还有笔吗?”

    “有啊。”劭师傅从上衣兜里又摸出一支笔来。

    杜明强悄声说:“我报一些数字,你把它记下来。”

    劭师傅一愣,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杜明强已经开始报数,神态非常认真。劭师傅便依言把那些数字都记在了自己的左手手心。数字越积越长,粗粗一估,大约得有二十来个。

    杜明强往劭师傅那边扫了两眼,核对那串数字无误之后,轻声说道:“行了。”

    劭师傅扭头看了杜明强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困惑。

    杜明强这时又快速说道:“前十九位数字是本市工行的账号,后六位数字是电话银行的转账密码,卡里的余额有六万多,你先拿去应个急。”

    “你——”劭师傅愕然张大了嘴,“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在大牢里,留着钱有什么用?”杜明强早料到对方不会痛快接受自己的馈赠,所以连理由也都准备好了。

    劭师傅身染顽疾,家中的经济条件又是捉襟见肘,这六万多块钱确实有雪中送炭的意思。不过自己和杜明强非亲非故,平白接受这么个人情难免忐忑。再说对方虽然是个没有自由的囚犯,但终有一天也是要出狱的,自己怎能就这样花了他的钱?

    杜明强看出劭师傅所想,对准了症结继续化解道:“等我出狱你儿子也该毕业了吧?他到时候能挣到钱的话,再还给我吧。”这句话说得极为贴心,既激起了劭师傅对未来的期待,又大大降低了他受恩无报的窘迫。这个朴实的汉子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杜明强,目光中充满感激之情。

    管教和杭文治这时又从车斗后面转出来,他们已经清点完整车货物并填好了交接记录表。杜明强见劭师傅的情绪有些难以调整,便笑嘻嘻地在对方肩头一拍,话里有话地说道:“劭师傅,下次干活还得叫上我啊,咱俩有缘!”

    “是,有缘有缘。”劭师傅匆忙赔出笑容,将心中激动掩藏在沧桑的面容下。他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没想到如今竟在重监区里遇上了自己的“贵人”。这其中的玄妙,恐怕真的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