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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无处话凄凉(二合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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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望一跃而起,脚步轻轻一点,不动声色地便打开了房门。

    探头一看,果然,走廊深处,一个身影正好转过拐角,匆匆离开。

    虽然只是一瞥,叶望几乎可以断定,离开的人正是潘金莲。

    都这个时候了,她要到哪里去?

    叶望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潘金莲来到自己身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而是别有目的?”

    按照《水浒传》的故事情节,身为武大郎的叶望,与潘金莲之间几乎可以说是有着不可调解的仇恨,难道双方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

    这场所谓的偶遇,或者只是一个惊天阴谋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叶望额头上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他赶紧走到小萝莉的房间,贴着房门侧耳倾听,好在房中传来小萝莉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这样看来,小萝莉并没有事情。隔壁房间小武松如雷的鼾声也宣告着他的平安。

    潘金莲竟然一个人独自离开,她到底要去干什么?如果说仅仅只是反悔了当初“卖身葬父”的诺言,似乎又无需如此。自己明明一再声称,并不需要对方如此。

    难道,这是像自己以前看过的谍报片一样,半夜出去跟什么人接头?

    叶望心里不禁一阵警惕,连忙赶到走廊的尽头,偷偷从临街的窗口中看去。

    视线尽头,遥遥可见潘金莲那弱小的身躯,已经走出了旅店,向不远处的夜色中渐渐消隐。

    北宋的夜晚,并没有宵禁的习惯。不少商铺的招牌,因为采用蜡烛照明的原因,也并没有完全熄灭。

    几家彻夜经营的酒楼似乎还灯火通明,三三两两喧闹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也格外明显。

    潘金莲要去见的人,是否就在这些酒楼里面?

    叶望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他又一次仔细检查了小萝莉和武松的房间,确定牢牢的关闭无疑后,便打定了主意,跟随而下。

    潘金莲初时还走得十分缓慢,渐渐却越走越快,叶望追在后面,只觉得对方走街穿巷,显是无比娴熟。

    待叶望赶到到街头,前面的摇摇倩影已经走的老远。

    好在叶望此时已非寻常,脚下微一用力,便轻飘飘的追了过去,几个起落便又跟了上去。但唯恐对方发觉,叶望也没有靠的太近,刻意远远地坠在后面。

    镇上的商业街本来就不长,意外的是,眼见石板路将尽,潘金莲却并无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

    朔月当空,阴云遮天。离了石板路,左右再无照明,风吹树摇,月影婆娑,却是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若非天上的残月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去路之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叶望愈加惊诧,看去路的方向,竟似要穿城而去。

    不多时,四周屋舍渐渐稀少,星星点点的烛光也几乎隐灭完全,脚下也开始颠簸起来。

    远远看去,那潘金莲也走的愈加艰辛,高一脚低第一脚,似乎不胜体力,却仍然倔强第蹒跚前行,并不停止。

    但依稀中传来的沉重喘气声,却显然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四周越来越荒凉,叶望也开始有些惊疑不定。

    这潘金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犹豫间,远方的身影一转,忽然消失不见。

    叶望猝不及防,赶上几步追了过去。脚下的道路显然愈加泥泞不堪,两旁也逐渐陡峭起来,地势越走越高,竟是依稀走入到了一座小山之中。

    叶望快步赶上,追入山中。只觉得处处树木茂盛,暗影迢迢。夜风一吹,枝叶摇弋,不禁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人类对于黑夜,往往有着出自本能的恐惧心理。无端地走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林之中,饶是叶望,也开始有些心里发毛。

    山路不比镇上,蜿蜒辗转,曲径通幽。几步下来,叶望完全跟丢了潘金莲的身影,好在侧耳一听,空寂之中,前方衣肘摩擦的声音异常明显,到不虞方向。

    再走几步,前路愈加荒凉。路途尽头,赫然是一片黑幽幽的树林。只见灌木密集,树影婆裟,那黑压压的密林此刻横在当前,仿佛一张幽深的大口,让人不禁倍感压抑。

    不知什么动物发出的啼叫声,更是零星响起,乘着夜色更让人觉得凄厉。

    该不会有鬼吧?叶望也开始有些发虚。走的久了,身上却没有一丝热意,反而越来越凉。

    “我去!这三更半夜,潘金莲是要去哪里啊?该不会画风突变,又把我从《水浒传》的世界里面穿越到《聊斋》了吧。

    那潘金莲该不会是什么黑山老妖客串的吧?

    叶望心里正有些打鼓,前面潘金莲的身影却愈加走的艰难,许是绊到了什么东西,潘金莲那纤弱的身影,忽然一晃,随即重重地扑倒在地上,隐约传来一声惨呼。

    这一跤显然摔得不轻,远远看去,潘金莲的身影久久蹲在地上,瘦弱的身板似乎在不住颤抖,几乎坐到地上半晌站不起身。

    叶望眉头一皱,忍不住就要上前,赶去扶她一把。

    却看到潘金莲摇了摇晃了一下身躯,硬是挣扎的站了起来,嘴里发出几声闷哼,仍然顽强的向前走去。

    这是要去哪里?竟然让潘金莲如此拼命。叶望愈加好奇起来。

    叶望微一愣神,发现潘金莲竟离开了小路,一头扎入了那片密林当中。

    “这小姑娘胆子可真够大的。”叶望也是练捏了一把汗,赶上几步追到密林之外,却又不知该不该进去。

    所谓“遇林不进,穷寇莫追”,小说中早就清清楚楚的说过,这些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站了一会儿,叶望忽然发现,前方的脚步声陡然消失。天地之间,除了风声和枝叶秫秫跃动之声,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难道,那小姑娘又摔了一跤,晕死过去了不成?

    叶望想到这里,不敢迟疑,立刻冲进了林中。没了小道,密林中小径遍布,四通八达,走了几步,除了树木就是山石,叶望竟然找不到潘金莲身在何处。

    再转几圈,连原来进来的道路,也完全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一时间竟然是陷在这密林之中了。

    “我去!”纵是叶望胆大,也开始有一些着慌。虽然学历史的,少不得在野外参与考古发掘工作,但哪一次不是大队人马、装备齐全,哪里经历过这种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深山老林当中的事?

    一阵冷风吹过,天上云影翻腾,正好遮住了月光。叶望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掉入到了宇宙的深处一般,恍然间竟分不出前后上下,只觉得到处都是一般的漆黑。

    一着急,叶望也是脚下一顿,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顿时一个趔趄。

    好在叶望身手敏捷,伸手一抓,就扶住了一根树枝,立刻稳住了身形。

    谁知,定睛一看,顿时悚然一惊,心里头如同被毛毛虫爬过一般,头皮一竖。自己手中扶住的东西,哪里是什么树枝啊,分明是一节墓碑!

    墓碑灰尘密布,残旧不堪。一行猩红的碑文正突兀地显示在眼前。墓碑之下,几个残碎的陶瓦瓷罐,不知道是供奉了些什么东西,此刻已经破碎不堪,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气息。

    叶望一阵作呕,慌忙间站起身子,凝神一看,更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原来不止自己手边这个墓碑,脚下四周,更是稀稀拉拉的布满了高矮不一的石碑,四周竟然是坟头林立。不知何时,自己竟误入到了一片坟地当中。

    “这潘金莲还真的是个女鬼?”要在以前,叶望还坚定地能够相信,世界上没有鬼魂!但此刻,自己连穿越到古代的事情都碰上了,自然再也不敢笃定世上真的无鬼了。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叶望双手合十,向眼前的墓碑连拜了几下,嘴里连连说道:“各位不要见怪,我不是故意来惊扰大家休息的,我们相安无事,相安无事。”

    话音未落,好像对叶望的诚意表达不满一般,一阵狂风吹过,树林之中,立刻响起阵阵呜呜呜呜的嚣叫之声。

    即便叶望明明知道,这声音必定只是穿过树林的风噪,此刻也不觉有些张口结舌,脸色大变。

    恰在其时,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了几下女子的啼哭声音,声音甚是凄切,虽然风声唳唳,但这几下哭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叶望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侧耳倾听,又似乎若有若无。叶望不敢妄动,凝神细听,稍过片刻,便又传出一阵女子悲泣之声。

    这次听得真真切切,这分明是女子的哭泣之声。

    “鬼哭?”叶望也是脑中一懵,但顷刻间便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微一琢磨,立刻想到,必定是潘金莲在哭,这么一想,立刻便觉得那隐约的哭泣之声,果然听起来与前夜相仿。

    想清了此节,叶望却更加感到奇怪,为何潘金莲好端端地赶到这荒郊野外啼哭?

    有了追踪的方向,叶望寻音拾路,不远处果然有细微的人迹响动。

    叶望放轻脚步,悄然走近。远远一瞥,却是心头一震,夜色之中,竟然有三道人影聚在一团,前面两个高大纤瘦,一左一右立在当中,当中一个浑身颤抖,竟跪在地上,失声哭泣。

    果然有问题!那跪在地上的声音,叶望跟了一路,立刻认出来是潘金莲无疑。但那另外两个站着的身影,叶望上山之前并未遇到他人,料想是一早就等在这山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潘金莲竟然和其他人密会,看来果然是图谋不小。

    但看那两人站着,潘金莲却跪着,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望心头一寒,不知怎的忽然怒气翻腾。平心而论,自己待潘金莲应该不薄,甚至真心地接纳对方,几乎已经当做亲人一般对待。倘若真的对方有什么歹意,不算把潘金莲当姐姐一样看待的小萝莉,就算为了自己,也说不定要不留情面了。

    咦?为什么我会这么想?为了自己……

    叶望忽然一阵茫然,知道潘金莲背叛自己后,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和悲伤。难道,在这须臾之间,潘金莲的影子已经如此让自己介怀了吗?

    叶望呆在原地,阵阵苦涩之意却真的在心中弥漫开来。

    忽然间,叶望有些心灰意冷起来。罢了,顶多自己明天之后,仍然按照原计划离开清水河镇,以后也再不到这里来就行了。想必,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就再无干戈。

    到时候,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也就消失无踪了吧……

    想到这里,叶望莫名一阵空虚,不忍再看潘金莲,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也许天命如此,就在叶望黯然离去之前,云层忽然一散,月色从缝隙中散下了一道光芒,正映在了潘金莲的身上。

    三道身影立刻在月光的辉映下,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当中那道微弱的身影,果然是一身布裙的潘金莲,也许是挂到了什么枝桠的原因,原本整洁的外衣上,几道划痕清晰可见,肘膊之处甚至隐约几丝血迹,裙摆之处更是污秽泥泞,显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原本身着整洁的潘金莲,却不管不顾,伏在地上呜咽哭泣,瘦弱的双肩连连颤抖,眼泪不住滑落,声音都开始有些哑涩,显然是悲痛至极。

    而另个站立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是清晰可见。

    叶望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住了,然后,又是长久的自责。

    潘金莲哪里是在和什么人暗中见面啊。那两个身影,分明只是两个惟妙惟肖的纸人而已。左边是一个童子,右边是一个童女。而伏地痛苦的潘金莲身前,一座高高修建的新坟正孤单的立在那里。

    墓碑一看就是刚刚打造,当中几个大字清晰可见“父亲大人潘鹤之墓爱女潘金莲立”,石碑之后,坟头的新土几乎还是湿润的。

    “爹爹,爹爹!”潘金莲哭了良久,忽然抱住了墓碑,整个人伏在坟前,哭的更加响了:

    “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