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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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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常洛面前放着两份奏折,这是两份兵部上来的请战折子。一份是兵部尚书石星的,别一份是兵部左侍郎宋应昌的,两份奏疏殊途同归,全都是一力主战;但石星这份字里行间全然挥斥方遒,视群丑有如土鸡瓦狗,弹指就可灰飞烟灭的豪气冲天相比,宋应昌这份就显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可是石星那份朱常洛只看到半截就丢在一旁,而宋应昌这份却是仔细反复看了几次,灯光跳动下朱常洛脸显得阴暗不定,可是神情淡定依然,就连叶赫什么时候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望着窗外浓重夜色的朱常洛,收回视线转头望向叶赫,忽然笑道:“咱们准备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来啦。”

    叶赫伸手从案上拿起奏疏,几眼看完,皱起了眉头:“准备什么时候打?”

    和叶赫说话不必多讲,只凭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心里的想法已经瞒不了彼此,朱常洛垂下眼皮,语气变得深沉凝重:“战时不等人,片刻不能等。”

    叶赫没有说话,而是皱起了眉。三大营并没有建设完全,若是盲目出征,并不是最佳时机。

    仿佛已经知道他的想法,朱常洛了然一笑:“不用三大营,我相信,这个机会有很多人迫切想要的。”忽然长声叹息:“时间,我现在需要只要时间。”

    叶赫从心底叹了口气,他知道朱常洛这一路费了多少心思,遭遇了多大阻力,以前经历的种种都已是风过无痕,可谁知他眼下这份极致尊荣却是用命换来,而且还是镜花水月般的泡沫微尘般,破来只在顷刻,叶赫忽然有些心伤,别过了头,冷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麻贵和熊廷弼已到了三大营,剩下吴惟忠,你打算怎么安排?”

    朱常洛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方道:“让麻贵掌五军营,熊廷弼掌骁骑营。”

    对于这个任命,本来就在意料之中的叶赫没有丝毫异议,突然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准备让吴惟忠管神机营?”

    朱常洛噗的一下笑了出来,脸有些微红的叶赫有些恼:“你想怎么样嘛?”

    “神机营是咱们的奇兵加伏兵,其重要不言而喻,能让放心交给的只有一个人。”

    叶赫莫名有些紧张,却装做不经意问道:“……是谁?”

    良久没有听到人声,叶赫奇怪的抬头一看,却见朱常洛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灯火辉映下,叶赫的眼如同一方深潭,黑黝黝闪着光,能够吞噬一切般的深沉;而朱常洛神色平静,锋芒尽掩,不见棱角,一切都是胸有成竹后的了然。

    “那吴惟忠怎么办?”

    再度拿起宋应昌那份奏疏,朱常洛嘿嘿报之一笑道:“吴将军是戚少保的部将,对付倭寇经验丰富无比,我自然不会大材小用。”

    叶赫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些事已经都在算定之中,自已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操这个心,目光凝视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今夜无星无月,黑沉沉的一踏糊涂,看着他全无阴翳的明亮笑容,忽然一阵心烦意乱。

    听到叹气声,朱常洛好奇抬起头,放下手中奏疏,见叶赫拧着眉头,眼神直直望向远方,明显的是在想心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叶赫没有理他,朱常洛讪讪的转过头,“叶大个,你要是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叶赫转头瞪着他,目光炯炯,一句话想都没想冲口而出:“我可不想有有象你这种连命都不爱惜的弟弟。”看着朱洛迅速变白的脸,叶赫忽然很后悔,可是话即出口,原来压在心底的思绪就如同找了出口的洪水,再也无法压制,几乎是低吼一般:“你天天这样殚精竭虑,可曾想过你自个?

    随着他的视线移到远处,眸底有火静静闪烁跳动,声音变得空灵幽远:“我说过,我从不担心我自个能活多长,只怕自已要做的事做不完。”说完这句话,朱常洛的头忽然沉了下去,语气变得萧瑟,可垂下的眼神迸出炽热的光。

    “就算是赔我上一条命,我也会保你平安。”

    这是一句语气平淡到没有丝毫波动的话,可是没有任何人敢无视其中饱含的无尽坚定决心,望着快速隐入黑暗中的矫健身影,朱常洛忽然苦笑,自已中的这个毒怕是已经成了这个人今生不可破除的执念,自已固然是危在旦夕,叶赫并不比自已好过多少……忽然想起始作俑者的那个高大身影,朱常洛的脸色忽然变得寒冷如冰。

    京城李伯府内灯火通明,花厅内大开宴席,一道道美味佳肴流水将的摆将上来,觥筹交错间酒香四溢。

    主人正是久居京中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李如松,此刻高举酒杯,笑容可掬的向着一人笑道:“吴大人,戚伯伯和家父是多年好友,您的大名我更是如雷贯耳,只恨咱们一南一北不得亲近,如今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如松这一番话,先不说吴惟忠听了是什么感受,但只对于其他与座诸位高官来说,都是莫名一惊。

    第一个皱眉的是兵部尚书石星,第二个皱眉是兵部侍朗宋应昌;二人心中瞬间明白,搞半天今天李府这顿酒,原来是李如松特地给吴惟忠准备的洗尘接风宴哪……宋应昌还好,石星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当然李如松也请过麻贵,但是没有叫熊廷弼,可是奇怪的是麻贵没有来,只是派人亲自过府来说了声,理由是军务繁忙,改来再来相谢。对于这一点,李如松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目标很简直,那就是吴惟忠。

    瞟了一眼笑成一朵花的李如松,兵部尚书石星表示非常酸溜溜的不得劲。论官职品阶,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所有人中,自已无庸置疑的是最大的一个,可是主角却不是自已。看了一眼三席上的宋应昌,见他黑黑的一张脸,石大人这心里这个膈应就更不用提了,若不是顾忌李如松权势赫人,今天这个宴会他才不会来。

    花花轿子人抬人,吴惟忠不但继承了戚继光练兵打仗的本事,同时也把老上级那一套处理人事关系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戚继光陨落之后,戚家军当初跟着他一块打仗的诸多将领都和石头沉水一样渐渐消失,而他却能异军突起,升为游击将军的诀窍所在。

    总之一句话,做人做官都得会来事。这个真理无论在那个朝代,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李如松如此抬举,吴惟忠自然心领神会,一阵爽朗大笑后连忙站起身来,一举手中酒杯:“李伯爷是一直在下心中仰慕如天的人。李将军将门虎子,年前宁夏平叛威镇疆,将军锋茫锐意,我辈只配仰望。”

    看着二人抚手大笑,酒到杯干,其中豪气干云,仿佛天下英雄只他二人。

    石星冷眼看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喝到嘴里的酒已变得酸涩难以下咽,心境一变看什么都觉得碍眼已极,眼睛四下乱转,已经在心里打谱想个什么招能够离了这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坐在下首陪客的李如柏眼睛骨碌碌乱转,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见兄长只顾和吴惟忠高谈阔论,再看石大人的脸色已在往越来越有变绿路上快步飞奔,心中暗叫不妙,连忙端了一杯酒,大着舌头笑着向石星道:“石大人,咱们哥俩走一个。”

    石星瞪着眼看着嬉皮笑脸凑上来的李如柏,本来就烦,这下更好,一个头瞬间变得两个大……他能说他很不待见这个家伙么?他是从一品的堂堂六部尚书,就是他爹李成梁在这里,见到自已也得称呼一声大人,这小子怎么就敢和自已称兄道弟了!

    尽管心里百般不痛快,石星丝毫没有露在脸上。

    能混上六部尚书,石星自然不是简单人。

    在他看来,将门功勋子弟按表现来分的话不外乎两种:一种是特低调,特谦虚,比普通人还能装孙子,这种一般都是有底蕴传承的世家子弟;另一种是特狂妄,特嚣张,好像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除此之外那里都容不下他,走路都恨不得能够横着走;在石星的眼里,李家兄弟理所当然的是后一种。

    不动声色的扒拉开搭在自已肩头那只手,石星不咸不淡的笑道:“李将军人中之龙,石某不敢高攀,兄弟之称还是免了吧。”

    嫌弃我?看不上?原本笑嘻嘻的李如柏眼神有些变冷,忽然呵呵笑道:“石大人说的是,看我喝了几杯,说话都不知轻重起来,着实该罚。”说完进提起酒壶连干三杯,转头看向宋应昌,嘿嘿笑了几道:“宋大人,可否赏个面子,咱们兄弟走一个。”

    石星侧目而视,看宋应昌如何应对。却不料宋应昌居然站了起来,“不胜之至。”简单直接麻利快,一仰头干净利索的就干了杯,露出杯底冲着李如柏报之一笑,眼底不动声色的拉了石星一眼。

    对于宋应昌出乎意料的举动,石星除了惊得瞠目结舌,简直都要嗤之以鼻了。

    大明一向讲究以文御武,和一介精鄙武夫称兄道弟,也不怕失了自已身份,

    李如柏大喜,伸手大力拍着宋应昌肩头,亲热的不得了。而这个时候,李如松和吴惟忠的谈话已经正式进入主题。

    “吴大人这次能够得太子殿下青目,格外拔擢入京,必定是平步青云,小弟先在这里提前以贺。”

    提起这个事,吴惟忠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倒有些疑惑。他的表情没有逃得过李如松的眼,提起酒壶斟过一杯酒,有意无意的就势问道:“兄长莫不是有心事?若是不嫌兄弟见识愚陋,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兄弟愿为兄长参详一番。”

    吴惟忠看了他一眼,伸手挡开那杯酒,苦笑道:“兄弟想必知道这次调职入京不止我一位……”

    李如松眼底有光闪动,垂了眼皮淡淡道:“嗯,一位是原山西总兵麻贵,另外一位还是家父帐下一员副将。”

    吴惟忠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声音转低:“你可知这两位都已接到调令,两位都被调入了京师三大营,麻贵接手五军营,熊廷弼接手骁骑营。”

    这个消息确实有点出乎意料,李如松脸色起了变化,肃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惟忠看了他一眼,“就是今天下午,这是从于阁老那里得知的消息,谕旨即日就发。”说到这里,吴惟忠脸上顿生难以掩饰的迷惑之色:“而我却是没有任何安排,于阁老也是不知所以然。”

    京师三大营自见光问世以来,风头之劲之猛,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个时候朱常洛将麻贵和熊廷弼安排入营,却将吴惟忠甩出来,更让李如松心里一阵发紧。想起这些天自辽东蜂涌而来的大量信件,除了将朝鲜境内的军情描述的详尽无比外,同时老爷子那越来越暴燥的的情绪,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事情真的到了关键的时候。

    可是自已明里暗中示意,太子明明心里明白,但时至今日却依旧讳莫如深的态度,让李如松觉既郁闷又憋气。吴惟忠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可是这诡异的安排,又让他一时片刻中猜不出其用意所在,真是怎一个烦字了得。

    就在这个时候,厅外一个家人急匆匆的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