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烽火洗剑录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殊途

第一百二十四章 殊途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一天,年华去皇宫中看皇甫鸾。

    大婚之前,皇甫鸾暂住玉鸾宫。玉鸾宫位于冷宫附近,本叫碧芜宫,崇华帝为了合皇甫鸾的名字,改了宫名。自从婚期定下后,按照梦华礼仪,在成婚之前,皇甫鸾不能踏出玉鸾宫。

    年华带着两名女子,一名叫做清风,一名叫做明月。清风、明月都是北冥浪人,本是江湖亡命之徒,如今在将军府做清客。

    年华走进玉鸾宫,清风、明月侯在外殿。玉鸾宫里养了很多毛羽鲜丽的鸟儿,鸟鸣声叽叽喳喳,热闹而欢快。

    皇甫鸾看见年华,欢笑着扑了上来,和年华抱了个满怀:“华姐姐,你来了!”

    年华摸着她的头,笑道:“嗯,来看看你在皇宫里习惯不习惯。”

    “呃,还好……”皇甫鸾脸色苍白。

    年华、皇甫鸾坐在绒毯上喝茶,闲聊。

    皇甫鸾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年华,“华姐姐,你离开天极门时,将它落在了将门。我出师回北冥国时,封父宗主把它交给我,让我将来转交给你。他说这是你一直当宝贝的东西,丢在将门,肯定惦记着。上一次来玉京,我忘记带来了。这一次带来了,给你。”

    年华低头一看,是一只雕工华美、文彩煌煌的金麒麟。这是小时候,宁湛送给年华的第一件礼物。但是,这只金麒麟原本的主人是皇甫鸾。

    年华接过金麒麟,用手指摩挲着,心中一阵阵地疼痛。麒麟如旧,人已非昨,那个送她金麒麟的少年早就已经不在了。如今,她追随的人,只是一个心思难测的无情帝王。

    年华放下金麒麟,笑了笑,“没有意义了。小鸟儿,这只金麒麟本来是你的东西,你留着吧。”

    皇甫鸾悲伤地望着年华:“华姐姐,你不喜欢湛哥哥了吗?”

    年华沉默不语。

    良久,皇甫鸾怯生生地道:“华姐姐,你恨我吗?”

    本来,宁湛和年华才是相爱的一对,应该白头偕老。可是,时势所迫,她成了宁湛的妻子。年华,一定很恨她。其实,她并不想独占宁湛,她只想和宁湛、年华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快乐,无忧。

    年华摇头,笑了:“不,我不恨你。我恨的,是这乱世。所以,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平定这乱世,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杀死多少人……”

    皇甫鸾握住年华的手:“即使,必须杀人,华姐姐你也不要忘了‘爱’,不要忘了‘幸福’。”

    爱?幸福?在一次次的伤害,心死中记住爱;在不断的杀伐,征战中记住幸福;听起来如同一个滑稽的笑谈。年华心冷如灰,但皇甫鸾手心的温度和真挚的眼神,让她感到了一丝温暖。

    年华笑了笑:“我会记住。”

    “你在皇宫可住得习惯?”年华问皇甫鸾。

    皇甫鸾脸色倏然苍白,“我有些害怕,这个皇宫里好可怕……尤其是太后,她看着我时,总让我不寒而栗。我觉得她非常不喜欢我嫁给湛哥哥……”

    宇阖帝,庄闵帝,孝明帝,一连三位帝王的皇后都是出自萧氏。河西萧氏身为梦华根深蒂固的外戚家族,自然希望宁湛的皇后也是萧氏女子。这样,萧氏才能永葆实力,永享荣华。皇甫鸾成为皇后,让萧太后忌恨,但因为和亲关系到战局,她不能反对。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萧太后,不能在朝堂上反对,并不代表默许。她有的是办法使皇甫鸾消失,让萧氏女子登上后位。

    萧太后心如蛇蝎,宁湛心思叵测,后妃们各怀算计,皇甫鸾进入皇宫成为皇后,就像是一只温善的小鸟儿被丢入了一个鹰枭盘踞的金笼里。最后,她只怕会在这云波诡谲的后宫里尸骨无存,一如当年善良,温柔的李亦倾。

    “从北冥来玉京时,战局混乱,你的几名贴身侍女都失散了。我让府中的明月、清风来宫中陪你,做你的侍女,怎么样?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北冥人。”年华对皇甫鸾道。

    “啊,是我上次在将军府见过的那一双姐妹吗?刀法很厉害的明月,和飞来飞去的清风?”

    年华笑了,“是啊,就是她们。我将她们带来了,正候在殿外。”

    “就在殿外?快叫她们进来,我很想她们呢!”皇甫鸾欢呼。上一次,皇甫鸾去将军府找年华玩,年华急着去青龙营办事,没空陪她,就让明月、清风陪着她逛玉京,她和她们玩得很开心。她很喜欢这一双姐妹。

    “嗯。”年华点头。明月、清风入将军府做清客前,都是江湖亡命之徒,但她们是为生计所迫,心性并不坏。行走乱世,于亡命中生存下来的人,绝不只是空有武力的蛮勇之辈。有她们保护皇甫鸾,能为她在这修罗杀场般的后宫中挡去一部分勾心斗角,阴谋暗算,让她能够安身立命。

    明月、清风走了进来,向皇甫鸾行礼:“参见三公主。”

    皇甫鸾笑着扑向明月、清风,“免礼。上次和你们玩得很开心,本公主一直在想你们呢。”

    望着笑容无邪的皇甫鸾,年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心情沉重。

    年华离开玉鸾宫时,弯月正好挂上树梢。清风、明月留在了玉鸾宫,年华独自回主将府。年华提着一盏宫灯,踽踽独行。经过冷宫时,她不禁停下了脚步。冷宫尚未重建,还保留着三年前被火毁的模样。新长出的松柏中,还残留着焦黑破败的宫殿、廊柱。

    年华走在断壁残垣中,脚下的焦土里有无名的细碎花朵绽放。夜风一吹,花瓣凋零。红颜命薄,如花凋零,这与李亦倾的命运何其相似。莫非,连苍天也在怜悯那个在权势的倾轧中凋零早逝的美丽女子?

    年华觉得悲伤。

    倾塌残破的墙壁前,一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

    “谁?!”年华警惕。

    那人回过头来,却是宁湛。

    年华左右四顾,没有看见侍卫,奇怪:“你怎么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宁湛道:“我在等你。你去了玉鸾宫,我知道你一定会经过这里,就在这里等你。侍卫我都遣走了,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

    年华一怔,有些生气:“万一在等我时,你遇见了刺客怎么办?”

    宁湛笑得悲伤:“有刺客更好。年华,最近,你有意疏远我。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个世界上,谁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年华望着宁湛,心中百味陈杂。他总是这样,明明不能给她全部的爱,却要束缚她,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他知道,她无法拒绝。

    年华望着宁湛:“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只是欠了一个叫宁湛的少年相守一生的承诺,而他也欠了我相守一生的承诺……”

    “年华……”宁湛伸出手,想拥抱年华。

    年华退后,宁湛的手僵在了半空。

    宁湛心痛如刀绞,嘴唇嚅嗫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何尝不想和她鹣鲽双飞,比翼连枝?可是,帝王有帝王的苦衷。他体内流着宁氏的血,他必须承担河山兴亡,百姓苦乐。他看似呼风唤雨,生杀予夺,其实一举一动无不被局势的丝线操纵,身不由己。不是无爱,只是不能爱。帝王,注定孤独。

    宁湛望着年华,年华也望着宁湛,两人在夜风中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最后,还是年华开口了:“秋夜天寒,早点回去休息,免得痼疾又犯了。”

    宁湛点头:“好。你陪我走一段路。”

    两人并行在石径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我们已经二十四岁了。”年华抬头仰望星空,喃喃道。

    “无论再过多少年,你也要永远在我身边。”宁湛道。

    年华心中一酸,苦笑。两人一路前行,宫灯飘摇。直到脚下出现一条岔路,往左的岔路通向承光殿,往右的岔路通向宫门。

    人生总有相悖的分岔路。如果,她不能陪他走向承光殿,他也不能陪她出宫,那么他和她就不能一直走下去。两人在岔路分开,宁湛走向承光殿,年华走向了宫门。一个心思难测,一个心如死灰。

    崇华八年秋,帝娶北冥三公主皇甫鸾,是为祥仪后。——《梦华录?崇华纪事》

    崇华帝大婚之日,也是万寿日。玉京中热闹,欢祥,沉夜如昼。夜空中不时有烟花绽放,火光五色,吐金闪绿。

    将军府。后花园。

    年华坐在木樨树下的石凳上,她的面前摆着一方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弦月东升,她一直坐在树下自己和自己下棋。其实,她并不喜欢下棋,只不过是想给大脑找点事情做,才不会去想夜空的烟花为什么而盛放。

    今夜,宁湛和皇甫鸾花好月圆,比翼成双,年华却孤单一人,冷冷凄凄。今天,她对外称病,没有去参加典礼和宫宴。她不知道该拿什么立场和表情站在群臣中,看他牵着皇甫鸾的手,进行繁冗的仪式,接受万民的祝福。

    崇华帝和祥仪后能够得到群臣和万民的祝福,风华将军却受尽世人的诅咒。她知道,群臣表面上对她敬畏恭谨,阿谀赞美,但在背后都用恐惧的眼神看她,称她为“人屠”“杀魔”。崇华帝享受荣耀,她背负罪孽;崇华帝得到赞美,她背负诟骂;她不欠崇华帝,她只是欠了一个叫宁湛的少年相守一生的承诺,而他也欠了她相守一生的承诺。

    白子、黑子尘埃落定,满盘寂寥。

    年华抬起头,望向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短暂而绝美的烟花,如同谁的生命,狂烈,肆虐,但却寂寞,短暂。她突然意识到,今天不仅是万寿日,也是她的生日。与宁湛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她,为了避帝讳,在玉京中不能言生辰。她的生命被帝星的耀眼光辉掩盖,只留一抹晦涩不明的暗影。

    年华觉得寂寥,和宁湛那种帝王作茧自缚的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不同,她渴望回头时,身边能有一个人与她并肩同行,他能懂她,惜她,爱她,而她也懂他,惜他,爱他。很可惜,那个人不是宁湛。她惜他,爱他,却已经不懂他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看懂真正的他。

    年华望着左手缺失的小指,心中蓦地一痛。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了脸庞。

    “咯吱,咯吱……”轮椅碾过铺满落叶的小径,渐渐接近。

    昆仑看见年华时,她还没有来得及拭去脸上的残泪。

    昆仑侧过了头。她身为将军府的主人,自然不愿意让清客看见她狼狈的模样。昆仑再回过头时,年华已经拭去残泪,神色恢复如常。

    昆仑与年华两相对望,他们都是骄傲到将伤痛深深掩藏,不在人前示弱的人,都是失意之人,都是凄凉之人。在这喧嚣欢庆的帝京夜色中,凄凉对凄凉,落寞对落寞,不免惺惺相惜,不免想要倾诉。

    年华问:“昆仑,有事?”

    昆仑点头。他从袖中拿出砚台,毛笔,宣纸,银烛,一一放在石桌上。昆仑点燃了两支银烛,月色虽好,但写字还需烛火。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年华问。

    昆仑点头。

    年华刚要开口,昆仑作出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他静坐在月色中,不再动作。

    等?等什么?年华心中疑惑,但也不催他,耐心等候。

    过了不久,秦五前来通报:“年将军,禁灵宫世子求见。”

    宫少微?这么晚了,他来将军府做什么?年华心中奇怪,望向昆仑。昆仑微微颔首。年华顿时明白,他要等的是宫少微。

    年华吩咐秦五:“带宫世子来这里。”

    “是。”秦五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宫少微跟随秦五走来。他一改平日大大咧咧,万事皆不在乎的模样,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甚至看见年华,他也不挖苦讽刺加斗嘴了,只是怔怔地望着昆仑。明显,宫少微的夜访,是为昆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