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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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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哲伦坐在甲板上晒着太阳,脑袋伴随着波浪左右摇摆。

    大船正顺流而下,这是从武昌到金陵最快的方法,顺着江水向东,水流虽不急促,胜在日夜不息。

    盆中花就在麦哲伦眼前的甲板上,跟着他一起缓缓摇摆着。

    阳光下那朵花的碧绿中多了一抹奇异的光彩,花香清淡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十分清澈。

    甲板一边,船帮的人忙着手上的事情,一边悄悄看着那朵奇花。

    从武昌起,江水上的船几乎都是船帮的,因为白公子的缘故,他们对很多传闻不是一无所知,不过龙还是太过遥远,没人真的把眼前的花朵和传说联系到一起。

    麦哲伦在武昌城中收获颇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现在知道,整个江南一切政令都出自金陵的江南行辕。

    天气很好,江水有一点浑浊,在大船旁边,还有几艘船,它们都属于船帮,不过目的地并不相同。

    就当一切渐渐走向一个普通的温暖午后,一艘小船靠上了大船。

    项武跳上了甲板,走到了麦哲伦面前。

    他身边是一条黑色细犬。

    “我一直在想,白公子和大蛇的出现代表着什么。”项武站在甲板上,像是一颗挺拔的松树,“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大蛇就是龙,可是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非人是无法加入乱局的。”

    麦哲伦没有任何反应,他依然缓缓摇晃着,像是在阳光中睡着了。

    “武昌是天下的中枢,我赌那龙北上一定要经过那里,没想到居然被我赌对了。”项武缓缓地叹了口气,“我看了荆州将军的尸体……”

    项武被突然袭来的回忆打断,没有说完这句话。

    每一次想起那一剑,他都像是在冬夜中狠狠地把烈酒灌进喉咙里,一股仿佛令人冻结的寒冷从心底升起,然后燃起熊熊烈焰。

    他在颤抖,但是不知道自己是在恐惧,还是在兴奋。

    项武从背上取下一个长长的包裹。

    “这是唐时墨家钜子郭子仪的遗物,一杆长槊的槊杆,也是我师父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项武的手在长长的木杆上缓缓移动,他渐渐停止了颤抖。

    “我兵家从不相信道德或者阴谋和辩论能够改变什么事情,我不想屠龙,不过要你开口,自然应该让你看看兵家的力量。”

    项武放低身体,将槊杆放平,一头正对着麦哲伦。

    “兵家天雄,项武。”

    然后项武开始冲锋。

    那看上去其实有点可笑。

    他举着骑战的兵器,却没有骑马,他的长槊甚至没有枪头。

    但他仍然在冲锋。

    曾经,兵家左右着乱世,为了战争的胜利,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现在,兵家是一群江湖草莽的自称,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到死都没有进过军营。

    项武没有一天不在为这件事而感到羞耻。

    但现在,在冲锋的路上,他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有荣耀。

    长槊刺穿江上带着湿气的风,来到了麦哲伦面前。

    然后项武停了下来。

    长槊的一头停在了麦哲伦的剑尖上,伴随着木质扭曲的嘎吱声,槊杆弯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就是这一瞬。

    那是兵家流传千年的招数,也是兵家唯一的招数。

    项武心中闪过无数思绪,那个瞬间,仿佛有无数个自己,站在更高的虚空中俯瞰着这个世界和他自己。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项武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感到耻辱。

    那让他成为了兵家眼中的天才和救世主,但这从来没能让项武心中的耻辱消失过哪怕一个瞬间,就算只用了短短的三年,在八岁时他就学完了兵家所有的典籍。

    只有在手中长槊弯曲的那个瞬间,项武能够忘记一切,说服自己相信,他的存在并不可耻。

    兵家传承的是一切取得战争胜利的技艺,包括兵法、军法、操典、条令、训练法,但并不包括个人的武功,因为那对取得胜利没有帮助。

    除了马战长槊的用法。

    那是无数种复杂的技巧,但最终在战斗中,只是一瞬。

    只是一刺。

    项武倒飞了出去。

    他后背着地,狠狠砸在甲板上,陷入了被自己砸出来的大坑。

    还在空中的时候,项武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他并非没有预感,只是从未想过放弃。

    项武艰难地从破碎的木板中爬起来,走到一边捡起飞出去的槊杆,然后回到麦哲伦面前。

    “我输了。”

    麦哲伦什么都没有说,他已经收起了长剑,看上去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动过。

    “告辞。”

    项武知道,他留在这里这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关于龙和乱局,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那条神骏的细犬轻轻叫了一声,跟了上去。

    乘着小舟,项武在一个浅滩上岸,他习惯了争分夺秒,这里不远处就是桥车。

    走近岸边的树林,阳光消失,一股阴冷突然出现。

    项武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细犬突然叫了起来。

    树叶在林间的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黑暗中传来落叶被踩碎的脚步声。

    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项武弯腰,出手。

    槊杆刺穿了一个男人,项武轻轻摆手,将尸体甩到一边。

    然后在四面八方,树林的阴影中走出了无数个男人。

    “江南世家……”

    “你们兵家,照顾牲畜的本事不错。”

    朱让的脸停在光影交界的地方,五官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你跟踪我。”

    “不,在江南,不需要。”

    项武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江南是儒家的地盘,不仅有三大书院,更有数不清的世家,不过说到底,不过是群欺软怕硬的废物,他们无法左右胜负,在兵家的眼中,可以算作不存在。

    “你想要什么?”

    朱让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什么都不要。”

    然后他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脚步声开始接近。

    然后一个男人扑了上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一百个。

    朱让站在黑暗中看着纷乱的阴影,像是食腐的野鸟一样等待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