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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别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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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努力镇定下来,站在原地不敢后退,看着沐慈靠近。

    沐家皇族来自北地,高大健壮,而来自世族的母系基因多为美人,所以沐家子孙个个高大俊美,贵气天成。

    太子不是最俊美的,却很神奇,长得与太庙里挂着的太|祖皇帝很像。这也让资质平庸的太子获得了许多加分。

    太子三岁被封,如今三十二岁,两鬓已生白发,眼角有了细纹。他在太子位上快三十年了,站得太高,不容他有任何闪失。父皇身体不好,虽然这两年逐渐放手,可却总拖着不肯……弟弟们又飞速长大。

    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他并不好受。

    沐慈一步一逼,寂然平静道:“你曾说你是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宰,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我……看来是真的。”

    这句话极其诛心,太子一时心慌,下意识看向御座的天授帝,果然见父皇皱眉,心头一颤,努力让自己镇定!镇定!才道:“又胡说,父皇健朗,孤至纯至孝,只盼父王万年安康,不可能说这种话……九弟,你别被人哄着来冤枉哥哥。”

    沐慈目如古井,无悲无怒道:“你每一次折磨我,一边骂我野种,一边让我叫你‘太子哥哥’,我总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变态心理!!现在做下又不敢认,果然没种,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的劲儿呢?在皇帝面前就没胆儿了?这样的怂包想让人喜欢?还真是……恶心!”

    太子脸上青白变幻,用力抓着少年的肩膀,强笑:“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帮别人污蔑我了,说真的……九弟,你真犯不着用自己的清白名誉来害我。我都替你害臊!”

    太子愤恨,手指加重力道。

    在这个苍白少年踏入大殿的第一步起,太子就知道要糟糕,一张为了扼杀他,谋夺他光明未来的阴谋大网,无声无息地罩下。

    今天洛阳王的发难,他毫无所觉。

    甚至在昨晚,在冷宫那张简陋地床榻上,他从亲爱的九弟柔腻诱人,紧致包裹他的身体里飞上极乐的时候,他还是那样志得意满,俯视众生——帝王已经老迈虚弱,天下第一的权势即将被他握在手心,天下第一的美色被他驰骋在垮下。

    江山!

    美人!

    还有什么,能比这两样更加醉人?

    可今天,一切梦想都面临破碎的风险。

    而他引以为豪的掌控力,其实并不牢固。他得意了,所以,忘形了。

    不过……

    太子了解天授帝。

    ——并不是没有翻盘的余地,只要咬死不认!

    沐慈被捏得肩膀锐痛,面上却依然麻木,淡淡道:“我是你亲弟弟!”

    太子冷冷瞪着他。

    沐慈不徐不疾道:“是了,你不在乎,我曾问过你这种可能性,你根本不在乎是兄弟乱|伦,只觉得更刺激。”

    “你真不知廉耻。”太子冷笑。

    “真奇怪,好像你知道廉耻,竟然一回一回来冷宫找我。”沐慈道,不是嘲讽,好似单纯在奇怪。

    “够了,别再说了!”天授帝只觉得句句穿心,抽走了全身力气,疲惫非常。

    洛阳王赶紧过来,掰太子的手:“再捏!九弟的骨头就碎了,放开啊!”

    太子才狠狠放开手。

    洛阳王沐念立即抱住沐慈,心疼抚肩:“痛不痛?”

    “没事,这点痛,不算什么。”沐慈毫无在意。

    洛阳王忍不住哽咽:“怪我,一直没来看你,早一点发现你受的苦就好了,你……”

    沐慈淡然推开洛阳王的拥抱:“你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作用?”

    沐念无言以对,眼泪汹涌。

    沐慈打量这个原主记忆中,给过他光明温暖的三哥。

    沐念穿着一件绣祥云蟒纹的朱紫王服,头戴金冠,气宇轩昂,英挺俊逸。据说他的母亲谢贵妃与谢宸妃是亲姐妹。

    在冷宫中,只有这个三哥常不顾禁令,偷偷去看望,带给孩子食物,给他讲述宫墙外的世界。

    沐慈伸手,用指腹温柔抹去沐念的眼泪:“别哭了,眼泪改变不了什么,除了让人察觉你的软弱,没有任何意义。”

    洛阳王嘴唇翕动,眼眶发红,努力让蓄着的泪水不至于滑落,心疼悔恨交织在那双同样漆黑如星子的眼中。

    洛阳王二十八岁,这张脸与九皇子有六七分相似,已长成英俊青年,脸部棱角硬朗成熟。不像九皇子,瘦到线条刚硬,却仍是少年的青涩。

    这张青年的脸,曾经让原主羡慕,期望自己长大,也如此英俊明朗,不再看着柔弱可欺。从里到外,都变得强大,掌控自己的命运,不用再躲在冷宫阴暗的角落,承受孤寂屈辱,苟且偷生。

    他曾希望,能光明正大站在太阳底下,享受这个世界的春光明媚,秋实累累,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实现每个男儿志在四方的梦想。

    可惜,还没有等原主长大,一切希望梦想就夭折在了太子手里。

    殿中形势不容乐观,沐慈想要肩负起这新的人生,实现原主志在四方的梦想……可事实上,今天只怕连这大殿都踏不出去。

    “九弟……”洛阳王看到沐慈眼底的空寂,眼眶的泪还是落了下来,他抓住九弟的手贴在脸上。

    这只手瘦到极点,骨节却并不分明,根根如极细的翠竹玉雕,皮肤苍白几乎透明,没有任何血色,冰冷刻骨,带着雨水中染上的潮湿。指腹还有薄茧与伤痕,昭示主人命运的坎坷。

    洛阳王心疼,摸了摸。

    太子冷哼一声:“三弟,你自己和九弟有奸,难怪想用这种事来污蔑我?”

    洛阳王愣了神,这罪名太恶心无耻,一时他都忘了反驳。

    沐慈神色淡淡,只道:“谁常出入冷宫,相信宫中禁卫并非都是瞎子聋子!另外……你这般怀疑,倒像皇帝生的一窝全是背德的牲畜!”

    这牙尖嘴利,哪里像单纯不知世事的冷宫皇子?果然,太子看到天授帝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洛阳王才反应过来,愤怒地一声嘶吼,冲过去照着太子的鼻子就是一拳头,把太子打翻在地,又扑过去与他厮打。御林军大统领牟渔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拉开。

    而沐慈只是安静得看着,淡漠至极。

    “放肆!”天授帝一声暴喝,太子浑身一震伏跪下去,洛阳王却倔强不肯服软,凶狠瞪着太子。

    “都给我跪下!”天授帝怒喝。

    洛阳王犹豫,跪下了。

    沐慈还直挺挺站着,洛阳王去拉他,被沐慈拂开……

    太子挑拨道:“九弟别犯犟,就算你心里有怨,可到底父皇是君,是父,让你跪下就要听话。”

    天授帝就对着依然倔强站着的少年皱眉头。

    太子赶紧申诉:“父皇,您亲自教养了我三十多年,还不了解我吗?您就为片面之词怀疑我吗?我冤枉啊。”

    立即有亲太子的臣子,趁机说太子无辜,没有人证物证啊。冷宫的一个老內宦,老宫女都是哑巴还有点呆,只知道瑟瑟发抖,一问三不知。

    天授帝拧眉。

    杨太尉也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息怒,具体的……具体的情况,请陛下详查。毕竟东宫……东宫是您从小亲自教导的唯一嫡子,一贯品行端正,兄友弟恭,又多年勤勉,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且微臣觉得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漂亮的女子那么多,东宫看上只管纳了来,何必去折腾一个男子?如果此等污蔑都不能澄清,被天下得知,会如何看待陛下您?如何看待皇子宗室们?……陛下,您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太子一贯忠厚至诚,还望陛下慎重。”

    最后两句话正戳到了天授帝的软肋,这皇室丑闻真不能坐实曝光,他还要脸,整个沐家皇族还想要点脸。

    天授帝看向沐慈……目露犹疑。郑国舅看天授帝动摇,也再接再厉继续劝。

    其实郑国舅听过这事,劝过皇后趁早除掉他,谁知妹妹心慈手软,太子也不舍得美人,才有今日之祸。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只能粉饰太平,利用皇帝多疑性格混淆视听,保皇室最后一点尊严,否则……太子倒了,相关家族都是灭顶之灾。

    没有任何一个新皇帝能容下一个旧太子和亲眷部署。

    楮丞相也出列,要求皇帝慎重对待。

    重臣中,有三个表态支持太子。天授帝不得不考虑他们的立场。

    他心中也比任何人明白,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还是长子,自小被封为太子,三十年来一贯风评良好,勤于理政,和善爱民,在朝臣和天下臣民心目中的地位不能轻易撼动。

    特别是用这种肮脏的罪名。

    天授帝再看老三和幼子之间,的确情谊深厚……多疑的皇帝有些动摇。

    他对小儿子有愧,可与养育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相比,父子之情毕竟淡泊,一点愧疚也不是没办法补偿。自己年纪大了,天下都是太子的,他只希望幼子别再纠缠,抬抬手放过,叫太子念一点兄弟情分,将来也不至于下场凄惨。

    天授帝腹内盘算,见幼子一直以来容色还算平静,他心中再三希望——应该没什么大事。便问太子:“你真没有做过?”

    太子太子眼中露出狂喜,忙低头掩下,诚惶诚恐道:“父皇英明,儿臣虽入冷宫,只因……不忿九弟倨傲有怨,不服父皇,曾动手打过他两下……不过现在误会解除,儿臣自当兄友弟恭,好好疼爱九弟。”又扭头对沐慈说,“九弟,对不起,我错了!”

    天授帝有点满意,太子虽平庸,但胜在老实听话,也肯用心。大差不差的,一些小节就不用过于计较。

    天授帝看向沐慈,却见这少年依然面无表情——这双淡漠的眼里,深藏的倔强与他母亲如出一辙,叫人爱怜却万分头疼。

    天授帝忍住心疼,和气说:“好了,既然说开了,兄弟没有隔夜仇,就这样吧。”

    洛阳王委屈大喊:“父皇……”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

    沐慈却依旧缄默着,眉目太过平静,瞳仁太过凝黑,是黑如沉渊的无底归墟,无光无尘,无风无月。

    天授帝看不透,下意识拧了眉,更加缓和语气:“好吧,那你说说,打算要什么补偿?父皇都满足你。”

    沐慈淡淡叹息……“我什么都不要。”

    九皇子的一张脸总能轻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卢太师心怀怜悯,放柔声音,循循善诱道:“殿下,您年岁尚小,不懂其中利害。”又劝天授帝,“陛下,不如容殿下先想一想,再来回话。”

    天授帝点头:“你好好想想,钱财,亲王位,出宫建府都可以。”

    太子喜不自胜,用十二分真诚说:“好弟弟,兄弟之间打闹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么龌龊的事体……你看,你是这样清澈圣洁,完美无瑕,孤不想你被人利用,污蔑你自己……真的很让人痛心。”说到这里,太子忽然注意到,这个少年即使浑身湿透,寒冷颤抖,也不肯让人动他的衣服,不想把伤痕暴露给外人看……

    是了!

    一定是!

    太子声音更加稳定,简直有恃无恐,有了与身份匹配的至高的威仪,视线变得锐利,直射最小的弟弟的眼睛:“对吧,你是多么纯洁!无瑕!”

    哪个男人会在大庭广众承认,自己被另一个男人奸1污了呢?更何况,是面前这个视尊严如生命,即使身体柔弱无法反抗,心灵却从不曾屈从于他的弟弟。

    这些话没有让沐慈动容,却让洛阳王痛苦到无法承受……他不管不顾站起来,脱下自己的王服裹住沐慈,把沐慈抱在怀里,压下他的脸……强硬箍着不让沐慈推开自己,声音充满丧失斗志的绝望与沧桑,暗哑声音中满是心疼:“你全身冰冷,让我抱抱好不好?你怪我吧,我没考虑周到!”

    是啊,九弟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孩子,肯说出屈辱已是极限……这个连眼泪都不肯掉落的,骄傲到骨子里的少年,怎么肯把自己的伤口摊开给别人看呢?

    洛阳王用力抱紧沐慈:“不说了,我们什么都不说了,也什么都不要……三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永不回头。”

    “好!”沐慈不再挣扎,小声应下。

    “不能走!”太子怒吼,然后发现自己有点过激,赶紧补救,恳切道,“你们莫名污……误会孤,孤是兄长,不好和弟弟计较。也怪孤打伤九弟在先,你们就这么走了……倒像是孤这个太子不能容人。至少……”太子做出痛改前非的表情,“至少让孤有个补偿弟弟的机会。”

    洛阳王心中只觉荒谬,终于体会到九弟什么都不想再说的荒凉,露出悲伤的冷笑,对天授帝说:“我们什么都不要,恳求父皇放我们离开,给我们的一条生路走。”

    这是赤果果怀疑太子会弑弟,也在怀疑皇帝选继承人的眼光。天授帝心里恼怒,面上不显,极力安抚:“不必如此,朕保证,太子不会伤害兄弟。”看向太子。

    太子感激涕零,又无比诚恳:“不会不会,我不会伤害兄弟。好九弟,我会对你好的,不会再伤害你了。求求你,就原谅哥哥一次。再没有下次了。”

    “不!”

    “我不相信!”

    “更不原谅!”

    沐慈道!

    太子怨毒的视线刺向沐慈。

    沐慈脊背依然挺直,不闪不避,直视太子:“我从不曾畏惧你,也永不会原谅!不过,我不会将自己困在仇恨里……不论以什么形式记住你,都不值得。”

    太子咬牙,被沐慈那种“连鄙视你都不屑”的目光激怒,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不论他做什么,都得不到一丝回应,温柔示爱也好,狠戾伤害也罢,从不曾得到他什么反应

    ——彻底无视,是最狠的报复,一个人不论做什么都得不到一丝在意,还有什么比这更伤人心呢?

    太子双目赤红,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你做梦!你别想离开我!”

    撕破温柔假面的狰狞,格外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