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时光不曾苍老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清宁在康念家里小住了半个月,有些话说开了,隔阂也就散了。

    她白天人淌在外面不着家,晚上回来手里抱一堆资料。

    书房的桌子上已摞成小山。

    这次的选题保密工作做的好,除小组外只有少数高层知道。

    台里趁此机会准备做一票实的——非搞个大新闻不可。

    江清宁忙里忙外,都是在跟着老师做前期准备工作。事儿多又杂,为期一周的采访,光前期投入就得多花三倍的时间,这还没算上人力物力的投入。

    这要是做不出成果,等报道结束,整个组都可以辞职回家。

    这天从外面回来,江清宁煮了咖喱,清蒸了条新鲜的活鱼,拿出半个月前没喝完的小半瓶红酒。

    餐厅里搞得声势浩大,洗过手最后看一眼,万事就绪,她去敲康念的房门。

    “念念,吃饭了。”

    一道儿闲懒的声音在门内闷闷应一声。

    两分钟后,康念走出来。

    门将将开一道缝儿,咖喱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康念脚步停一下,吸了吸鼻子,小狗似的,“你做了鱼?”

    江清宁摘下围裙,啧着嘴:“你这鼻子是雷达啊。”

    康念的手艺还是跟江清宁学的。

    苏嘉言不会做饭,也不想学,三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江清宁赶回家做,她来不及,就康念临时磨刀上阵。

    久而久之也烧得一手好菜,但比起江清宁,还是差了点火候。

    两个人面对着坐在桌子两端。

    康念举着筷子不下手。

    她歪着脖子眯着眼斜江清宁,神色狐疑:“这是干嘛?断头台前最后一顿?”

    江清宁先舀一勺咖喱,就一口米饭塞进嘴里,“保不齐。”

    康念一听,撂了筷子。

    “那我不吃了。”她往后倚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直勾勾拿眼神盯着江清宁。

    对方毫无察觉似的,夹过一大块鱼肉,慢条斯理的挑出里面的鱼刺。

    注意力集中,好像手下这片鱼肉是世间罕有的珍品,必须仔细料理,以免暴殄天物。

    挑完了鱼刺,江清宁把肉夹到康念碗里。

    放下筷子,抬起头。

    她问康念:“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没说去哪里,但康念心里有个预感。

    她的小心脏扑通一下。

    康念不动声色的咬紧了后槽牙,脸颊的肌肉因此紧绷了点。

    两人间,鲤鱼腾腾冒着热气,旋转上升的气体最后融进空气里。

    “……我怎么去?”康念眼眸垂下去,语气充满了犹疑和自嘲,“我以什么身份去?”

    江清宁看她一眼,从旁边的椅子上捏起一张盖了章的纸,像是早已准备,递给她,“以独立摄影人的身份去。”

    康念接过纸张,目光在触落到红章的那一秒,瞳孔收紧,聚焦。

    摄影协会的推荐信里,红章之下留有一处空白。

    “我自作主张先替你请了佛,对方听说是你想去,很大方,名字还没填呢章先给我盖了。”

    江清宁身体前倾,离康念更近一点。

    逼仄的空间让康念有点呼吸不畅。

    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嘶了一口气。

    空气犹如瞬间凝固。

    她眼神颤了颤,江清宁却从她躲避的神色里捕捉到更深处的那一抹还未消逝的激情。

    新闻人终究有无法磨灭的新闻理想。

    红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诱惑,预示着是一个新的开始。

    无法拒绝,她心动了。

    ——

    毕业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站在这里,康念五味陈杂。抬腿走上一步台阶,又犹豫。

    退下来,在楼前做艰难的矛盾挣扎。

    眼前是一座褐红色的建筑,不高,只有四层。

    两边是草坪,一条路上有四只长椅。

    两快草坪后面是白色建筑,镶嵌黑框门窗,衍生出一股现代感。

    周围无人,她一脚踏上草地,心里紧张,犹自跺了跺脚。

    风在静静浮动树梢,她提起勇气迈步,风轻轻扬起一点她的衣角。

    上楼之后,才发现新闻学院的一切都印在脑海中不曾随着时间淡化。

    她轻而易举找到陈善友的办公室,门开着,她还是极有礼貌的轻敲三下门。

    咚咚声过后,办公室里另一个中年女人抬起头,看见门口的康念,惊讶写在脸上。

    “康念啊。”中年女人抬起右手网上扶一扶眼镜,脖子往前伸一点,似乎要以此来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康念走到门里面,朝中年女人浅浅鞠躬,嘴里恭敬:“张老师,是我。好久不见了。”

    教授脸上迎上显而易见的喜色,三两步走过来拉住康念的手,“你毕业签去新联社,我们都为你高兴,可你这孩子怎么这几年都不回来看看我们这群老家伙了?”

    康念低垂下眼,默一下:“我很早就辞职了……发生了一些事,我……我现在不做记者了。”

    张教授面色一怔,看着她,眼神带一点探究,又有本就没有掩藏的可惜。

    康念没说话,努力勾了勾嘴角想笑一下。

    看她这般,张教授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也不再问。

    康念问了陈善友的消息,又跟久违的老师聊了几句,道过别,去陈善友的教室蹭课听。

    窗外,她隔着窗户朝里看,偌大的教室里稀稀疏疏几个学生。

    陈善友站在第一排,和为数不多的学生们围成一团,看似在讨论问题。

    老教授已微微驼背,肩膀却还像四年前那般宽阔。

    面孔硬朗,双眉间写满了英气,隐约还是当年笔杆子战英雄的“第一记者”。

    穿一件白色暗纹衬衣,被自然光衬的更加干净。

    康念伸手按在门上,想推开又不敢。

    念书的时候,老教授算是把她当亲女儿疼,事无巨细手把手的教,连带她外出实习,教授都托他在外的学生们多多照应。

    他托付给她的,不仅是知识,还有他的理想。

    可她四年前均辜负了……

    门内,陈善友不知说了什么,学生们嘻嘻哈哈一窝蜂如鸟兽散。

    康念发呆之际,后门已被一个高个子男生拉开,男生陡然撞上她,吓一跳。

    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康念低着头,让出路,说没关系。

    她有了逃离的念头,里面却不容她迈出脚步——

    老教授已看到她,几乎在瞬间就脱口而出他最挂念的学生的名字——

    “康小念!”

    康念立在原地战栗,瞬间红了眼眶。

    周遭事物消失了声音,她如走入巨大啊的默片里,悄无声息。

    再抬头,陈善友站在她面前,布满皱纹的掌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听见老师的叹息声,就在耳边,如直击鼓膜:“我听说过你的事……我当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们那届里,让我挂念的就剩一个康小念了。”

    康念嘴唇动了动,豆大的泪珠穿成串儿似的,止也止不住。

    还没来得及出门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看着这对师徒的重逢。

    有疑惑,有迷茫,有八卦……

    过一会儿,陈善友给她擦擦泪,拉着她的手进门,对着他的新学生们介绍:“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是很优秀的记者,也是你们的师姐。”

    老教授眼神爱怜,语气平缓而满足:“她叫康念。”

    一下午都在同老师叙旧。

    陈善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放学生们早下课,只留康念在偌大的教室里。

    两人一问一答,陈善友问了她的现状,刻意的避开她这四年的经历。

    康念是有目的而来,再遇上老师的无微不至,请求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最后只道她如今常驻江州,以后一定经常来看望老师云云,落荒而逃。

    离开学院,天有些微暗。

    天空是一片青蓝色的光幕,远处是落日的余晖。

    康念站在公交站牌的老树边,点了根烟。

    上了车,随便找个空位坐下。

    没想好去哪里,在经过自家小区的站牌时也没有下车。

    又不能一路去终点站,索性在人民广场下了车。

    正遇上下班高峰,人群攒动,康念忍住恶心找了家咖啡馆先坐下来。

    脱离了人群,她渐渐恢复正常。

    思想片刻,摸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这个时间段车不好走,康念已续过一杯咖啡,再不想喝。

    她手撑着腮,望着窗外习惯性发呆。

    等到天色一点点黑下来,江清宁才现身。

    她从卫视一路赶来,坐到康念对面,点餐的时候还喘着粗气。

    康念听她抱怨:“我来的很早,可这里停车太不方便,我转了好几个商场,终于找到了位置。”

    康念嗯一声,算是回应。

    江清宁看她一眼,“你吃点什么?”

    康念摇头。

    意面很快上来,江清宁先开动。

    头顶上吹来一阵凉风,她把头发全撩到肩后。

    康念伸手递给她一只橡皮筋,她愣一下,接过来绑头发。

    “怎么样?陈老师愿不愿意帮忙?”

    康念舔舔嘴角,闭着眼,“……我没说出口。”

    江清宁拿叉子的手一顿,“那你到底去没去学校?”

    康念:“……去了。”

    江清宁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下,“是觉得当年放弃了新闻生涯,挺对不起老师的吧?”

    康念抬头。

    “我那时候放弃驻外,差点和我导师打起来。”江清宁吃着鸡翅,提起往事已是云淡风轻,“那时候更觉得是亏欠了你,所以我觉得我不能走。”

    康念沉默,“……是我拖累了你。”

    江清宁皱皱眉,“别再说这种话,三朵金花有难同当,没什么拖累不拖累。

    吃完鸡翅,江清宁拿纸巾擦擦嘴。

    “念念,你还是得请动陈老,他在南方系的分量,不用我说,你很清楚。”

    康念窝一窝身子,朝后面暄软的沙发里倾倒。

    江清宁声音淡淡,“这次的新闻,央台从上到下都很重视,组里全是老人,一个实习记者都没带。再有一礼拜,组里准备就绪就要出发,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要陈老帮你打个招呼,你立刻就能进组。”

    “所有的资料我都带回家了,我猜你已经看过。”

    康念咽了咽嗓子,忽然道:“才四年而已,我老师好像老了很多。我第一眼看的时候,几乎全是白头发……”

    她揪一束头发,“我开不了这个口……你说我这几年玩失踪,突然出现就是求人帮忙,我……”

    江清宁拉过她的手,强迫她看着自己:“比起你当鸵鸟,想必陈老更愿意你重新举起你的战旗。”

    康念纠结。

    江清宁想了想,下了一剂猛药:“你记不记得你硕士毕业那年,我和嘉言特地去江大跟你照毕业照,咱们拉上陈老,照了张合影,陈老最后一句话同我们讲的什么?”

    康念咬咬嘴唇,心中惊涛骇浪。

    那年,陈善友在烈日下眯着眼睛,弯起一只手掌遮挡太阳,对着苏嘉言和江清宁自豪说道:“我的得意弟子,未来会是这样一个记者——”

    近六十岁的老人挺直了身板,对着两个姑娘比着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