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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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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了的这些日子,皇帝越来越喜欢贤妃,隐隐约约,还有些依赖的情绪。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年轻的时候,更喜欢女人柔嫩的肌肤、年轻的外表、曼妙的身姿,喜欢嗔怒的、鲜活的,甚至是相处起来费劲儿的。

    但如今他像一棵悬崖边渐渐腐朽的老树,只希望身边的风和缓些,身边的人温柔些,不要有疾风骤雨,能让他多活几天少点折腾。

    如果能心意相通,就更好了。

    贤妃坐在皇帝身边,皇帝抬手,贤妃自然而然握住,一边为他搓揉手指,一边娓娓道来。

    “臣妾在书里看的,说司马衷是晋武帝司马炎和武元皇后的次子。长子夭折,晋武帝便立司马衷为太子。晋武帝有二十六名子嗣,争斗得厉害。朝中许多人都说,司马衷智力低下,难以担当大任。为了试探司马衷的能力,也平息朝堂流言,晋武帝‘以尚书事,令太子决之’,让他们相信,江山并非所托非人。”

    “后来呢?”皇帝饶有兴致道。

    贤妃答道:“后来司马衷的妻子贾南风怕他出错,让人提前把答案写下来,让司马衷背诵。可司马衷说,他的文辞绝对比不上学识出众的朝臣,于是按照自己的见解,简明扼要回答了皇帝的问题。晋武帝大喜过望,朝臣也不再非议。”

    皇帝轻轻吐了一口气,道:“贤妃觉得,赵王比之司马衷,如何?”

    贤妃掩唇道:“臣妾不能妄议朝事,但私下里觉得,拿司马衷比赵王,是在羞辱赵王了。”首发

    司马衷即便回答了晋武帝的问题,可他毕竟还是不能胜任帝位,甚至闹出过“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贤妃提起司马衷,也只是因为皇帝说了同晋武帝一样的话。

    “你有主意,就是不敢说。”皇帝佯怒道,“朕如今知道小九像谁了。他像他的母妃,聪明机敏、诡诈得很。”

    “更像圣上,”贤妃道,“仁厚宽和,却又爱发脾气。”

    皇帝转怒为笑道:“你尽管埋怨朕发脾气,做什么说小九的坏话?”

    他们相视而笑,又都有些担心赵王今日的表现。

    “李璟没有贾南风帮忙,”皇帝感慨了一句,又庆幸道,“幸亏没有。”

    皇帝当然知道司马衷的事。

    后来司马衷登基,皇后贾南风跋扈专权,拉拢名流、勾结宗室、培植党羽、掌控皇帝,终于引发八王之乱,西晋由此衰落。

    皇帝的妻子,内掌五枚、统率六宫,关系重大。最好贤良淑德、甘心辅佐。

    如若不然,只能除去。

    宣政殿内,朝臣鸦雀无声。

    竟然……真的……让赵王监国了?

    他们纷纷回忆上一次见到赵王是什么时候。

    皇后让他熬药,他满脸黑灰?

    圣上寿诞,他藏进缸里作诗?

    为圣上侍疾,身上都臭了?

    这么看来,起码赵王是个肯彩衣娱亲的孝顺皇子。

    不过也有朝臣上次见到李璟,是在西市吃酒时遇到。李璟吃完就走没有结账,那朝臣预支了两个月的俸禄,才把账还上。

    朝臣看过账单,竟然有好几项都是赏给跳舞、弹唱的姑娘的。想到自己都不舍得花这个钱,心里委屈很久。

    当然,关于李璟,也有闯宫被打、王妃气得回娘家之类的事。总之,这位王爷虽然是个好人,却不足以处理政事吧?

    皇子里除了李璟,就没有可用之人了吗?

    朝臣们左看右看,寻思着谁奏请的事比较简单,就由谁来问。千万别问什么大事,以免闹出笑话,惹人耻笑。

    毕竟——

    几位朝臣向后看去,那里有前来觐见的突厥使团正使。

    这正使没有带通译,听得懂大唐雅语。

    朝臣提心吊胆中,宰相傅谦仰起头。

    “微臣——有本要奏。”

    朝臣们放下心来。宰相是个知道轻重的,由他奏问,再好不过。

    心中这么想着,便听傅谦道:“今突厥使臣觐见,为修两国和睦,愿结秦晋之好。突厥恳请求娶长公主长女舒文,为突厥可敦。”

    “可敦?”

    “那可是突厥的王后。”

    “这么重要的事,不是该先由政事堂议论,再同圣上商议的吗?怎么就这么在朝堂上问出来了?”

    长公主性格倔强,怎么会同意女儿远嫁?怎么赵王第一日上朝,就扔给他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呢?

    宰相是何居心?

    无论朝臣怎么低声议论,傅谦都抬起头,等候李璟回答。突厥使臣听到提起这个,也连忙出列,介绍自己。

    “鄙人突厥使团正使巴什图恭请圣安,请殿下安。突厥愿同大唐休战,愿以重礼,求娶长公主之女,结为亲族。”

    李璟心中如有鼓响震耳欲聋,那鼓像是战场上的鼓,鼓声越来越近,鼓点越来越急,兵马就在眼前,可他毫无办法。

    求娶舒文?姑母答应吗?怎么突厥如此目标明确?李璟心中乱成一团,只好问宰相道:“有问过长公主府吗?”

    “已经问过,”傅谦道,“长公主应下了。”

    竟然——

    长公主应下了,舒文呢?他那个表妹虽然看似乖巧,实则倔强得很。但显然舒文没有资格拒绝。

    李璟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长公主府,问问舒文真的想远嫁千里之外,且嫁给老头子吗?

    但他不能,他只能继续坐着,避开谈论此事,问傅谦道:“外事暂且不论,先谈国事吧。除了这个,宰相还有事吗?”

    李璟用眼神警告傅谦。

    你最好是没有事!

    我要去长公主府找表妹了。

    宰相似乎没有看到李璟的目光,举起笏板,道:“临近岁末,户部清算各部开支,吏部超支五十万贯、工部超支二十五万贯、礼部结余三十万贯、兵部超支三百一十万贯、户部超支十五万贯、刑部未超未余。又有各藩国进贡金银玉器人奴等物,折算约有四十三万贯。又有海外商税市税新得一百六十一万贯。微臣请问殿下,如何给各部拨款,拨多少,次序如何?”

    傅谦声音洪亮,每个数字都说得明白,可听进朝臣耳中,却“嗡嗡”直响。

    疯了吧?这是要考赵王算术吗?干脆把赵王在国子监的夫子拘过来,重打五十大板吧?

    岁末各部拨款的事情,常常要议上十日,吵上十日,气晕几个朝臣,才能罢休。

    完了,要么是宰相同突厥合谋,要让大唐皇子丢脸;要么是宰相儿子被抓,宰相也不想活了。

    不管朝臣怎么一边猜想,一边忍下顿足质疑的冲动,宰相傅谦都微微抬头,恭敬地看着李璟,等待他的命令。

    赵王李璟侧坐御椅,身子前倾,紧张得差点站起身,又强迫自己坐回去。

    他在心里拼命计算,五十加二十五减三十……算了拉倒吧,他连自己家里有多少钱都算不清楚。

    李璟的手指抠弄御案,险些掰断一个木雕龙头。他的视线努力寻找,没找到李策的身影。而傅谦再次追问道:“殿下?”

    殿你娘的殿。

    李璟怒视傅谦,先咳嗽了几声拖延时间,突然心中一亮有了主意,道:“依宰相见,该当如何?”

    你踢给我一个问题,我踢回给你。

    傅谦早有准备,立刻回答道:“如今收支不能相抵,而兵部超支最多。其他各部,略支些银子,年节前,勉强能够运转。但是兵部,恐怕不能给那么多。”

    傅谦刚说完这句,兵部尚书宋守节便出言反驳。

    “我兵部开支大,是因为今年同突厥打仗的缘故。怎么守河山有兵部,支银子让先欠着?阁老的安排,兵部不服。”

    他说完尚不解气,转头寻找姜敏。

    姜敏近日在家侍奉母亲,没有这个助力,吵架有些困难。

    当着突厥使节的面,说起同突厥打仗超支了银子,这听起来像是一种示弱。

    宋守节很快意识到这个,又咳嗽一声道:“不过大唐的兵部只管打仗,就算饿死在战场上,也会生吞敌军的肉,饮敌军的血,把仗打赢。一切……都看圣上和殿下如何安排吧!”

    突厥使臣巴什图乐见大唐朝廷吵架,似笑非笑,歪着嘴角。听说宋守节要训诫唐军吃敌军的肉,又顿时肃然不语,站直了些。

    “巴什图?”

    高处有人唤他的名字,突厥使臣连忙抬头,应道:“在。”

    “本王听你说,你突厥要以重金求娶长公主之女,对吗?”

    “是。”巴什图有些倨傲。

    仗,的确是他们打输了。

    但他明白,大唐也不想打仗虚耗国库,所以会愿意和议。

    至于为何要娶舒文,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既然如此……”李璟扭头看向宰相,问,“兵部超支……多少来着?”

    “回殿下,三百一十万贯。”

    “好,”李璟起身,猛拍一下御案,道,“就由你突厥拿三百一十万贯,作为迎娶大唐宗室女的聘礼吧!”

    满朝皆惊。

    突厥使臣目瞪口呆。

    三百一十万贯!跟我们打仗造成的亏空,让我们自己来填?

    我们花钱……打自己?

    你……不是开玩笑吧?

    ……

    注:知道大家会去算这个钱,我就先帮大家算了。唐朝天宝年间,财政赋税收入大概有1053万贯。不用物价横向对比,就按现在全国的财政收入比例换算,李璟要的聘礼大约是7万亿。这才叫做天价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