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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伤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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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晴晴下意识地看绮罗的神色,淡淡的,平静无波。但是这样的神色,更给她添了几分清贵之气。

    有的人长得好,或妖艳,或媚俗。绮罗的好看,是那种纯净高雅的,像天山顶上覆着的皑皑白雪,只可远观仰望。

    “宁溪,让暮雨把表公子领到花厅去。”绮罗从榻上起身,因为在房中,她穿着很随意,只是雪缎的中衣,外面套着妆花帛的旋袄,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她对曹晴晴说:“你在这儿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曹晴晴点了点头。宁溪站在门边没走,脸色为难:“表公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位姑娘……”

    “什么姑娘?”曹晴晴皱眉,她对陆潇的事情一无所知。这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带什么姑娘?她真的要被陆云昭给气死了。

    丫环正在伺候绮罗更衣梳妆,绮罗听了,只道:“无妨。”

    暮雨看到陆云昭十分欢喜,上前行礼:“公子,您没事了吗?”

    陆云昭笑着点了点头。他一从刑部的官衙里头放出来,就回从前严书巷的住处梳洗了。他换了身崭新的石青色襕衫,打着草色的络子,又把绮罗绣给他做的钱袋从箱子里找出来,拍了拍揣在怀里。钟毅准备了许多礼物,方才去拜见郭雅心的时候,郭雅心虽然笑着,陆云昭何其敏感,立刻觉出她态度有点冷淡。

    “小姐房里有客人,现正在更衣,让奴婢先领您去花厅里头坐坐。”暮雨做了请的姿势,陆潇抱着陆云昭的手臂说:“哥哥,我与你一起去。”

    钟毅觉得小姐也有点太过粘公子了,但想着他们是亲兄妹,倒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表小姐应该会介意的吧?看公子回家连水都来不及喝,就跑了过来,心里头肯定着急。

    “小姐,公子找表小姐有事要谈,小的领您去别处逛一逛?”他建议道。

    陆潇却摇了摇头,蹙眉道:“我不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钟毅为难地看着陆云昭,陆云昭道:“依着她吧。本来也要带她见绮罗的。”

    绮罗……陆潇的手抓着裙子,咬着嘴唇,叫得好亲密。

    花厅设在院子的花园里头,因是冬日,横排窗都关着,铜盆正烧着银炭。圆桌上头摆着鹤鹿同春的细口青瓷瓶,里头插着几枝精心修剪过的白梅,洋溢着淡淡芳香。墙上挂着的字画都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却是精心挑选过的,四时花卉,卷轴底下挂着紫色流苏坠,彰显着女儿家的心思。

    陆云昭忽然有些紧张。他一回家就听钟毅说前阵子绮罗出了事受伤,本来手上还有很多事亟待处理,却迫不及待地先来了。

    陆潇坐在他旁边,支着脑袋看他,只觉得他比小时候长得更清俊,怎么看都嫌不够。

    门口响起脚步声,陆云昭下意识地站起来,绮罗一边跟宁溪说着话,一边进来了。她穿着蓝底描金绣梅枝鸟雀花纹的交领旋袄,下身穿着湖绿色的十二幅裙,头上梳着双髻,插着两支累丝烧蓝蝴蝶珍珠步摇簪,整个人灵动活泼。

    “绮罗!”陆云昭走过去,拉起绮罗的手,“你的伤没事了吧?”

    绮罗低头,犹豫片刻,轻轻把手抽了出来:“没事。”

    陆潇上次只是暗处看了绮罗一眼,觉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女人,没什么了不得的。可如今俏生生的女孩立在她眼前,又年轻,又漂亮,还有一股端庄娴静的气质,这是旁人都无法比拟的,真是把她看呆了。

    绮罗避开陆云昭,看了眼陆潇,笑着打招呼:“陆潇姐姐。”

    陆潇笑得有丝勉强:“朱小姐。”第一次有个女人,美得让她自惭形秽,深深地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难怪哥哥对她心心念念,这样的女子,想必是个男人都想拥有,都不会放手吧。

    绮罗坐下来,脸上挂着笑容:“都站着干嘛?坐吧。”

    陆云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认识这么多年,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今日很不一样,好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情绪。难道是介意陆潇?

    “宁溪,你带潇潇去别的地方。”陆云昭吩咐道。宁溪看了绮罗一眼,见绮罗没有反对,便上前请陆潇。

    “哥哥……”陆潇不想走,陆云昭却说:“听话。”

    陆潇只能不情愿地跟着宁溪走了。

    陆云昭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绮罗,如往常一般笑道:“还没正式跟你说过,陆潇是我的妹妹。”

    绮罗看着桌子上的花瓶:“我知道。但你们并无血缘关系。”

    陆云昭疾走几步到绮罗身边,着急解释:“绮罗,不是你想的那样……”

    绮罗抬起头,把银镯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本来我想身体养好一些再去找你。你既然来了,我就把话都说了吧。我恐怕不能嫁给你了。”

    陆云昭的双手在袖子里收紧,僵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在来的路上,陆潇已经跟他说了许多的流言蜚语,但是他一个字都不信。可现在亲耳听她说出来了,心像被猛刺了一下,痛感弥漫到全身。

    他绝不相信她是攀龙附凤的人,当初他那么卑微,是她把狼狈的自己从泥沼里拉出来,让他灰暗的世界有了璀璨的色彩。那个阴暗角落里的自己,曾与整个世界为敌,幸好被她稚嫩的小手拉住了。

    陆云昭忽然俯身抱住绮罗,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为什么?”

    他身上是松青的香味,淡淡的幽雅,沁人心脾。很多年后,他会是位高权重的宰相,总领政事堂,足以与枢府分庭抗礼,同林勋平分秋色。她前世虽没有见过他,但能够想象那时的他,肯定如众星拱月,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透着文人的儒雅和身居高位的端凝。可惜,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她了。

    绮罗闭着眼睛说:“是我的问题,你别问了。”她挣开他的怀抱,起身站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不忍心。她违心地说:“我要找一个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的人,我不想跟着你吃苦。”

    “我不会让你吃苦!”陆云昭叫道。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牵涉到叶家的案子里头,都是为了让她以后可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这些她都不要了,那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绮罗说完,快步往门外走。陆云昭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手指几乎在颤抖:“绮罗,求你……”

    他那么自傲清高的人,居然说出了求字……绮罗别过头,泪水忍不住滚落眼眶。她轻声说:“从翠山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当年应天府绑我的那个人。他把一切都招了。”陆云昭的手僵住,试图辩解两句,绮罗接着说:“其实我不怪你,就像你一开始利用了我,而我也骗了你。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现在,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放手,可以吗?”

    陆云昭身子一震,艰难地松开手,喃喃道:“你喜欢的人……是林勋……?”

    绮罗没有回答,快速地走出去了。她怕自己不舍,不忍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他是兄长,也是最温柔的情人。哪怕他用过手段,她动机不纯,他们都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依靠,最接近彼此的灵魂。

    绮罗一口气跑回房间,曹晴晴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丢魂了?”

    绮罗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勉强笑了笑:“好了,都说清楚了。”

    “你明明就不想跟他分开,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这么做!”曹晴晴气道,“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云昭哥哥那么聪明,也未必不能化解嘛。”

    绮罗摇了摇头:“我跟他之间,有缘无份。姐姐往后不要再提了。”

    ***

    陆云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邸的,脚底下好像踩着云朵,脚步虚浮。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那只镯子,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件事。如果可以,他愿意拿一切去换重头再来的机会。

    什么高位,什么人上人,他统统不要了,他只要她。可她要他放手,他不是她的幸福。听到这句的时候,他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没有光,没有声音。

    陆潇一直在跟他说话,他都魂不守舍,没有听见。

    陆潇急坏了,问钟毅:“哥哥这是怎么了?”

    钟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往公子去见表小姐回来,心情都会很好。

    陆云昭忽然想到什么,冲了出去,直接从门口租赁的马行里拉了匹马,骑了就走。

    “嗳!钱!”店主追出来,钟毅连忙过来付了钱。

    陆云昭直接冲到朱雀巷里,这儿有陵王在京中的宅邸。他跳下马,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陵王府走出来,脸上笑眯眯的,手里抛着一个钱袋。

    他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愤怒地推开那个人,不管不顾地要往陵王府里闯。京中王府的下人大都不认识他,以为是哪来的疯子,四五个壮汉涌过来,一起把他往门外推。他是文弱书生,哪里禁得起推搡,一下子跌倒在地,可他马上又爬了起来。

    玄隐听到动静,来到府门这里一看,陆云昭的衣衫已经被扯乱了,但他还是要往里冲。

    “都住手!”玄隐喝了一声,王府的人退开。陆云昭对他吼道:“陵王呢?在哪里!”

    玄隐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指了个方向,陆云昭就冲过去了。

    赵琛正在凉亭里下棋,被自己的局困住了,摸着下巴想着解法。忽然一个影子冲过来,挥手打落了棋盘,棋子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他抬头,陆云昭伸手就抓着他的衣领,叫道:“是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赵琛不悦地问。

    “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陆云昭冷冷地说,“你千方百计地要拆散我们,现在你如愿了!”

    赵琛把他的手扯开,淡淡地说:“一个女人而已。等你将来手握权柄,还怕没有女人?”

    “我不要别的女人!”

    “你要她?可你要得起吗!你以为我不出手,你就能娶到她?靖国公府的六小姐,豆蔻年华,貌美无双,多少人觊觎。一个王绍成,都能让你灰头土脸,你又拿什么去跟勇冠侯争?你斗不过他的!”赵琛给陆云昭整理着衣服,语重心长地说,“当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只要一心想着怎么往上爬,等你爬到最高的那个地方,你想要什么都会是你的。最初你就做的很好,后来因为朱绮罗,你要变得干净,变得畏手畏脚,都不像你了。”

    陆云昭坐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赵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儿,等有朝一日,你权倾天下,便是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还想要她,尽管夺回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