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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二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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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迟衡调侃说:“季弦,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他醒来了?惊寒就是单纯,被几个红菱角就套出来话了。”单纯,憨,娇憨娇憨的。

    石韦绷紧脸:“谁说的。”

    迟衡将他的脸一捏,嘻嘻一笑:“逗你玩的!知道你心疼惊寒特意给他垒州的特产,哈,一骗就上钩,太没有意思了。”

    石韦啪的一声拍开迟衡的手。

    一不做二不休,迟衡索性抱紧石韦就亲,一边亲一边扒石韦的衣裳,石韦羞恼得躲不及挣不脱。

    就在二人快扭成麻花时,忽然听见门外欣喜的一声呼唤:“石将军。”

    二人猝不及防。

    欣喜若狂闯进来的相扬的笑容僵住了,迟衡松开,石韦急忙一整衣裳端坐着,脸皮臊红。

    这小子早不来迟不来,看就看了还傻愣愣站着,太不识时务了,迟衡冷着脸说:“有什么事吗?”

    相扬半天找回魂,低着头走过来,低低地说:“石将军,信报。”

    相扬本在颜翦的手下,他怎么忽然回昭锦?

    石韦没细问,把信报一接:“先下去吧。”

    相扬丢了魂一样走了,走得很慢,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迟衡大觉不妙。

    果然相扬回身,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走回来,眸子坚定,来到石韦跟前,从袖子中拿出一块玉一样的东西,一派悲壮的语气说:“石将军,这是末将家乡的血豆腐,常年佩戴,可疗箭伤留下的隐痛。”

    石韦接过。

    相扬才终于离开了。

    迟衡松了一口气,从石韦手里夺过血豆腐,端详了一下,啧啧两声:“还真是豆腐做成的。”是豆腐所制,不知使用了什么工艺,变得像玉一样温润而且持久,这种东西可是绝对稀罕的东西。

    石韦要夺回来。

    迟衡一下子扬起:“你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能接别人的信物?”

    石韦哭笑不得。

    迟衡是真的醋味了,将血豆腐放在高处,石韦看他这幅模样,便也不再争执。迟衡再次抱上去,他也不挣了,很依顺。

    迟衡说:“……算算,我大人有大量,我的季弦那么出众,没有三五百个倾慕者才怪!哈哈,来,跟我说说你们在垒州的事!”

    石韦冥思苦想:“垒州啊……在垒州,挺无聊的,就是驻军,作战,作战,领军。”

    “总会有点别的吧?”

    石韦想了一想说:“文安八年,老端宁侯要立继承人,嫡子庶子他倒不在意,就不知道两个孩子谁的运势好,便请了个算命先生来算。结果算命先说说:十年后,垒州必有大战,骆氏必然易主。”

    神算!

    “知道吗,最信的人其实是骆家的人。垒州地势孤立,不拓疆必然会亡,端宁侯继位后一直忧心忡忡,他无意拓疆,我们身为属下,劝也没用,所以,熬到了第九年,你领着颜王军来攻,我们反而都放下心来破釜沉舟最后一战——这种感觉很悲壮,好像宿命一样,我们只是朝着宿命走。”石韦忽然笑了,“一般主将会说,奋战至死,但你知道端宁侯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如果城破了,垒州亡了,让我择良木而栖,不要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因为城池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活一世,不能更改的就顺应,他不希望我们死守着城池死去。”

    迟衡想,这是骆惊寒的性格。

    “端宁侯绝对不是合格的一州之主,可以说,垒州的灭亡与他的优柔寡断有很大关系。但他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亲人,他不把将士们当成蝼蚁,而是人,他希望我们都好好的活着。这是为什么他一劝降,我们就都降了的原因。庆幸的是,端宁侯治世有方,他适合太平盛世。”石韦微笑着赞许。

    迟衡将怀抱禁锢:“啊呀,每次都说惊寒的好话……那十年后,你见到我时,有没有一种天降斯人霁月光风的憧憬?”

    石韦哑然失笑:“你是要灭垒州的仇人啊!”

    迟衡不满:“哈哈,那时我才十七岁呢,你是二十三岁吧!嗯,我们在最好的时间里相遇!我至今对你当初那一击鼓的瞬间记忆犹新,再没有人能让士气瞬间振奋成那样,嗯!说吧说吧,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样子?”

    石韦笑了一会儿:“那之前,你落入我的陷阱两次,但因为隔得远,我都没有看清你的模样。在最后的云鹿谷,咱们正面交锋,你很勇猛,非常勇猛,但是,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你。”

    “那是……”迟衡骤然停下。

    石韦带着淡淡的笑:“当时,我和你在谷里战得胜负难分,忽然之间,一支箭射过来,正中我的心口——中箭的刹那,我看见射箭的人,很神奇,我第一眼就猜到他是颜鸾。”

    迟衡沉默。

    石韦亦沉默了,手指捻拂过菊花,一捻,一瓣花瓣落在手中。

    迟衡抱紧了他的身体。

    很紧,却想更紧。

    石韦侧过头,目光渺远,难得呈现出迷幻般的眼神:“我经常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六岁那年,端午节划龙舟,和家父失散,我就在原地玩耍,等他来找我。岸边有很多小孩在玩,我就学着他们拍泥巴,可能是我穿得太好的缘故,那些小孩都离我远远的。玩着玩着,我很快就忘记失散的事,别人玩堆墙,我也玩堆墙,忽然间,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孩冲过来,三脚两脚把我的墙踩垮了。我很惊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就伸出手,一下子把我推进了河里,然后跑了。”

    迟衡低声问:“然后呢?”

    打了一架?后来出事了?

    石韦浮起淡淡的笑:“我气呼呼地游上来想找那个小孩报仇,家父就过来了,气急败坏,以为我胡乱跑拽过去就毒打了一顿。这事就岔过去了。后来,我跑到那河边找了好几次,都没有遇见那个小孩,一开始是为了报仇,后来只是想问清原因。”

    多年后重逢?

    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曲折往事?而且为什么石韦会在现在提起?

    石韦道:“我一直没忘这件事,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把我推落河,是看我穿得太好嫉妒?看我的泥墙堆得好?……呵,你放心,颜鸾不是推我落水的小孩,他那时还在京城玩泥巴或者练箭呢。”

    迟衡放心下来,疑惑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

    “什么?”

    “真的再没有见过那个小孩,也再不知道原因——我现在仍引以为憾。事情就这么戛然而止,后来想起那件事,我有个感悟: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就是为了给你一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痛苦也好、难过也好、不甘也好、愤恨也好、不明不白也好,他就这么做了,而且不给你任何还手相击的机会,跑了。你要不去记,就什么也不是;如果记得,就像针一样,寝食难安还无可奈何!”

    迟衡捏了捏他的鼻尖:“季弦,你是怕我忽然跑掉吗?”

    石韦摇摇头,慢慢解开了衣裳,胸口有一处疤痕,往事历历在目。迟衡记得,石韦被俘之后伤口溃烂的样子,差点儿死去。伤疤的脉络很清晰,比别处肤色淡一些,迟衡轻触,感知到温润的肌肤轻颤,曾经的那一幕,牵扯心底。

    石韦说:“那支箭正中我的心口——那种感觉,就像我落水时一样,我不是惊慌,而是很茫然,我不知道箭是从哪里来的,射得如此的准、如此的深,我连腰都直不起来。”

    迟衡为他系上衣裳,将他拥紧。

    石韦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如果它真的像那个孩子一样一跑了之就好了。我困扰了很久,也问过好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觉得我长得像颜鸾,迟衡,你认为呢?”

    “……你们,一点也不像,那天我喝醉了。”

    五年前,迟衡对石韦施暴,在醉酒的眩晕中喊出了朗将的名字。

    迟衡怎会忘记?

    石韦犹豫了一下:“你确实喝醉了,所以我才答应不计较的。如果我和你一直只是主将和下属的关系,那件事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你和我,如果,有别的,更多,我是非常介意的。说来可笑,你和我在池子里的那一次,我最担心的不是会精\尽人亡,而是害怕最后会听见你喊他的名字。”

    因为关系不一样了,所以会计较那些本不计较的事。

    石韦很少倾吐心中的烦闷。

    石韦无法准确说出心中的想法,他只知道,梗在心口的那件事变得越来越清晰痴缠。就像那件落水的事一样,他想清清楚楚得到一个答案,为这个事情画上一个句号,否则,深耕于心中,长出枝枝蔓蔓的猜疑。

    他在乎一个清晰的答案。

    他渴求一个答案,明明白白,比结果更重要。

    石韦不愿意暧昧地牵扯,他更愿意清醒地承受不如意的答案。

    他无法像骆惊寒一样顺其自然地发展,无法像纪策一样从容地掌控这段关系,但他有自己的准则:就像打仗,要么输,要么赢,他不能站在两军的中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僵持。

    迟衡却沉默了。

    石韦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知道,迟衡在决断,他每次决断之前的沉思都很类似。

    石韦的手指下意识握紧,迟衡的沉默令时间过得这么漫长。漫长,如同他当时低头看心口的箭,以及血顺着箭留下来的漫长。好不容易伤口愈合了,痛楚消失了。

    谁知,并不是终止。

    不止是一支箭,不止是一个近乎致命的伤口,那是旷日持久不可愈合的难言之痛。不可名状,不可言说。这种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一天,他看见年轻的迟衡飞身下马,以近乎狂热的神情和动作拥抱了颜鸾,脸上洋溢的笑容从未有过。

    那个时候,伤口忽然抽痛。

    直到入夜都延绵不绝,一阵阵的隐痛令他难以安宁,那不是撕心裂肺,而是牵扯着令人辗转难眠的隐痛,他曾疑惑地问安错:“为什么我的旧伤一直会犯疼?”

    安错摇头:“伤口已经完全完全愈合。”

    这种隐痛在颜鸾去世、迟衡失踪后就停止了,无药自愈。在度过了一年的无所事事的时光后,迟衡又回来了,年轻的朝气的带着孩子气的脸庞,褪变成了成熟的、冷静的乃至略微冷酷的面容。迟衡不再提及颜鸾,甚至不提往事,迟衡把所有的往事通通埋在心底。石韦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时终于明白,心前的伤口早已愈合,而心底的那个伤口才慢慢开始溃烂。

    他想,他宁愿承受十倍百倍千倍的箭伤。

    比起这种旷日持久的隐痛。

    。

    作者有话要说:半章番外,关于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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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燕行】

    又是一年冰裂雪消时,无云,无雨。

    燕行六岁。手执一柄童子剑,逆风破枝,一剑拂去庭中最先萌出的嫩芽。

    剑气如霜,杀意分明。

    燕父抚摩了他的脸颊:“该给你挑一把剑了。”

    燕行笑了。

    燕父将嫩芽拾起,浅浅一点绿楚楚可怜:“燕行,剑平天下,却不能恃强凌弱,虽然只是一点芽。”

    燕行懵懂点头。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铁匠阔口赤髯,发如硬铁,一锤一锤砸向生铁。

    半刻钟功夫,回头才看见燕氏父子,顿时笑了,笑得比那火还旺:“燕公子来了,你终于想通了要打一把剑么?”

    燕父摇头,微笑如初月:“三月十五是犬子六岁生辰,前些时候许他一把好剑。”

    铁匠抹了抹汗:“来得正好,我得了一块上好的邙铁。燕小公子练剑就是有灵气,比你当年比划得还像样。那时候,你还说只用我铸的剑呢!”

    燕父但笑不语。

    长风拂藤,繁花微乱,好容易盼到取剑的时候,燕父受寒,脸色苍白如雪,连走一步都上气不接下气。

    燕行独自跑去取剑。

    却是去早了,剑还差最后一关,淬火。

    铁匠将火烧得劈哩啪啦,映得眼睛发疼,却不将宝剑放入火中烧炼。

    “亥时才是最好时辰,燕小公子先回去吧,明天给你送到府上。”铁匠大大咧咧的,说话声音大,咳嗽声也大,偏偏每次和燕氏父子说话时,都很恭敬,文绉绉的,用词也不像市井人士。

    燕行摇头:“我可以等。”

    铁匠也没多说话,只把他的脑袋抚了抚:“你可别学你父亲,只知道练剑,什么都不懂。”

    燕行大睁眼睛,大声说:“我爹什么都会。”

    铁匠逗他:“他会什么?”

    燕行怒视他,自己父亲当然什么都会,所有人都说他当年千里追敌,一气杀了仇人全庄,救了上百号人。如今燕父每逢春天就必大病,就是当时血刃仇人时不慎被袭留下的病根——那个大仇人也是很有本事的人,不然不会成为公敌。当然,燕母当时也是被救者之一。

    铁匠点点头:“对,他还会千里救美人。”

    燕行学着他的样子,坐在草垛上,盯着自己的剑,没淬火的剑看上去已经很锋利了,比电还亮。

    剑旁边还有一把很粗笨的刀。

    傻不愣登的。

    “这刀是谁的?”燕行好奇地问。

    “和你的剑是同一块邙铁,半点没浪费。”铁匠咂了咂舌。

    “但它是刀!”

    铁匠笑了:“刀剑刀剑,刀跟剑是一家。”

    可这把剑上看去这么漂亮、这么威风;这把刀看上去就破落得很,像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铁匠却说:“道理跟人一样。虽然是一家所出,你爹就很漂亮,像那剑;我就很龌龊,像那刀。心是一样的心,看到别人眼里就不一样了——我也想成为一把慷慨生死的刀,能跟你爹这把君子剑一同横行天下。”

    后来的话,燕行没太懂了。

    铁匠偏偏说上劲了:“剑有剑的好,刀有刀的好。剑出世,刀入世。出世的人,经不起一点尘染,稍微有个往事就放心底,看似出世,其实就是死倔。入世的人,俗,俗不可耐,但我们经得起事,什么都看过,也看得开忘得了,这样的一辈子,俗点又怎么了!”

    燕行睁着溜溜的眼睛看他。

    眼睛是浅碧色的。

    铁匠刮了一下他的鼻梁:“眼睛这么漂亮,你可不能这么看我,当年你爹就是这么看啊看啊,把我给看倒了,现在都没硬气起来。”

    燕行眨了眨眼。

    铁匠拿起那把剑:“我一直想为你爹铸一把绝世的剑,绝无仅有的那种。可惜,还没找到最好的铁,他就不拿剑了。”

    上一把剑,燕父血刃仇人之后,就扔进了河里,从此,世上好剑无燕君。

    “我的会成为绝世好剑吗?”燕行脆生生地问。

    铁匠笑了:“这个不在我,在你。”

    “我?”

    “所有的武器都是有灵性的,你的心就是剑的心,你待它好,每天将它养得好好的,它就会助你成为绝世之剑。”铁匠蓦然笑了,眼睛发亮,只一刹那,像最利的剑,长剑拂过,太平如湖。

    “养?”

    “除了养,还要御!”

    “御?”

    铁匠又笑了,大声的笑:“是的,御剑!不能由着它,不能让剑横行霸道,你要告诉它,向善,向心,心是怎么想的,剑就要怎么走。”

    燕行不说话了。

    铁匠还在大声自言自语:“用心御!你要驾御它,你要让它的每一剑都行云流水,但又绝对可以收得回!你不能让剑带着你走,不然它会横行霸世,反而把你钳制住了。最后,你会被它抹掉所有人性会成为剑魔,你不再是你!”

    燕行再度睁大了眼:“可是,爹爹说:行剑不但要随心,也要随剑。”

    铁匠忽然怒了,眼睛睁得如赤色铜铃:“你爹爹说谎,他从来都没有随心,他的剑也没有随心。如果随心,他为什么还会后悔!”

    燕行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你才骗人,爹从不说谎,从不后悔。”

    是的,连梦里都说‘我不会后悔,做过的事永不后悔’的爹爹,绝对不是铁匠说的那种。

    铁匠又笑了,真是喜怒无常的人:“口里说不后悔的人,心里最后悔;口里说要忘记的人,会记一辈子。不后悔的人不会说,因为早就忘记了。”

    那天从辰时开始就飞沙走石,白天黑得跟夜晚一样。

    出了门,连手指都找不见。

    风越吹越诡异,听到后来像虎啸龙吟一样恐怖,一直黑到半夜,都换了八根红烛了,铁匠才起身,将剑放入火中,剑才见火,一时光芒万丈,燕行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来,滴一滴血!”铁匠忽然说,脸色很黑。

    看不清那剑的模样,燕行将无名指放在口里狠狠一咬,血涌了出来,不止一滴。但终究是指头的血,能有多少,急急地甩进火炉里倏然不见。

    燕行急了,挽起袖子,将手腕放到嘴里,冲着那淡青色的血脉狠狠一咬。

    只见血从脉搏里喷薄而出,像一条红线一样绚丽。

    也不顾火焰灼烧,他将手伸进火炉之中,那血就像自己会寻路一样直奔红剑而去。一刹那,剑与火焚烈,血和火交织,血与剑瞬间交融,万丈光芒訇然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铁匠拿起剑,迅速往早于备好的凉水池中一浸。

    嗤——

    剧烈的冰火交融刺激而出的声音响彻夜空,而后变成尖锐的长啸划破天际,像龙啸,像天泣,像要唤醒天地夜色的浩瀚混沌!

    燕行呆呆地听着。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从未听过的,剑啸。

    “燕行……燕行……”

    燕行睁开眼,面前是脸色苍白的父亲,转了转眼珠:“爹,我的剑呢?”

    燕父眼睛颤了半天:“傻孩子……”

    “我就说他没事。没见过炼剑,可能是被剑光闪了眼睛。”冒出来的是铁匠,递过来一把剑,“燕小公子,你都睡了三天了,也不惦记你爹,光惦记着剑!”

    红色的剑在刹那变成了银白色,剑刃一脉血红。

    燕行笑了。

    “爹,我的剑叫什么名?”

    燕父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燕行转了转眼珠:“天啸!”

    天啸,出世,如天在呼啸一样震憾,而且只被自己一个人听见的天啸!燕父微笑:“太直白,太锋芒毕露,你会为它所伤的,不如,叫玄赤。”

    燕行抱着玄赤剑,剑太长,走路都踉跄:“爹,剑要怎么养?”

    “养?”

    “五叔说剑要养,才能成为绝世之剑。”

    燕父笑了,轻声自言自语:“这种胡话也给小孩子乱说。”

    燕行催促着。

    燕父这才慢慢地说:“这样啊,养剑可不容易。首先:想养就要养一辈子,养一半就抛弃,剑会反噬你的,你可要先想好了啊!第二:剑要吃的可不是普通的食物,它最爱吃黎明破晓的第一缕晨曦、傍晚入暮时的最后一缕霞光、入夜的月光,而且是一边练着一边吃。第三:剑的心就是你的心,你向善它就向善,你邪恶它就邪恶,你如果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剑,它就会是天下第一剑!”

    燕行眼睛一亮:“我懂了!”

    可是,总感觉忘掉什么了一样。

    都说往事如烟,燕行回忆起来,却觉得清晰如镜,一丁点儿也没忘记。

    他在养剑,很用心地养,挥舞如电如雾,在十五岁那天,已是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剑。当然,很多人不服,以为还是燕父的威望,才让燕行玄赤剑扬名天下。

    燕行并不在意。

    如洪水一样的人群开始涌进燕家的门,嘴里都嚷嚷着要比试。他就心平气和地,往树下一站,比试的人都不说话了。

    再后来,叫嚣着比试的人绝迹了。

    曾经败在他剑下的人,并不以为耻,反引以为傲。因为再往后,他就很少出剑了。

    那把会在树下发出长啸的玄赤剑,更少人见过。

    他很怀念那段日子。

    是的,那段日子血腥,但有着很单纯的热闹,接踵而至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比剑。

    比出一个胜负。

    后来燕行开始像云一样行走在乱世中。

    他开始感受到孤独。

    孤独真是最可怕的事,他可以一天一夜手不离剑,从晨曦到月色,从初一到三十,光剑法就创新了一百零八套——有生之年,一千套剑法是不在话下的。但他总要停下来,比如喝水、比如睡觉——天下第一也是俗世之人,人要做的事他全都得做,一个不落地做。

    只要一停下来,心就会像漏风一样。

    。

    好在,他遇见了迟衡。

    燕行第一次知道,时间可以被剑填满,而心可以被迟衡填满。

    燕行是个随心的人,当知道即使原来不说话也很满足的滋味是这样时,他又多了另外一个单纯的喜好,跟着迟衡行走。迟衡就像火一样,只要沾上,他就反扑回来,那种炽热程度,简直令燕行措手不及。

    迟衡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燕行知道,他喜欢看迟衡练刀,他喜欢迟衡,喜欢在一起的日子。

    但很快,燕行的心又开始漏风了,他看着迟衡忙忙碌碌,那都是自己不擅长更不爱好的东西。

    他觉得烦躁。

    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又在召唤他。

    后来,他找到了最合适的方法:在想迟衡的时候就去找他。迟衡需要他,他也需要迟衡,两个人都可以在炽热如火的交融之中找到自己所需。

    再进一步太亲密,再疏一步太寂寞。这样的日子,真是最美妙不过了。

    唯一不太美妙的就是:他没法好好练剑。

    他不能拉着迟衡一起练剑。

    迟衡常拉着他做一些练不了剑的事,当然,这种事也很美妙。

    燕行的腰力很好——练剑的人腰都好,中看更中用,可以做很多种姿势,尤其是白鹤舒翅,比如现在,燕行全身被揉得通红,发酥,光裸的手臂死死地拽着草地,左腿瘫在锦被上,右腿却被高高抬起。

    迟衡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手撑着他的腿,促狭的说:“燕行,你说,你最喜欢什么。”

    炽热的手,火辣的手。

    硬撑着不让暖流喷涌而出,燕行咬了咬牙:“剑!”

    他当然不能最喜欢迟衡,因为迟衡不是最喜欢他。喜欢不是称,但也得差不多才行。

    迟衡笑了:“我就知道。”

    伸手将玄赤剑拿过来。

    燕行吓了一跳:“迟……混蛋,干什么?”

    迟衡倒拿剑,将剑柄抵着紧张不安地剧烈收缩的入口,笑着说:“很舒服的……”

    猛然一推。

    巨大的愉悦像狂海潮样席卷而来,从远处迅速冲向头顶,又以巨大的冲力从头顶推向到腹部,而后顺着腹部飞流直下——

    啊——

    两腿之间的白流像玄赤剑的光芒一样,喷薄而出。而且不是一下子,而是一阵接着一阵,在夕阳下,白流映照成了红色,像当初冲出了血脉的血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地喷涌出来,怎么停也停不住。

    痉挛般的愉悦,毁灭一般的愉悦,燕行高抬着腿,脑子一片空白,他的手死死的扣进了土地。

    最后一幕,是夕阳如血。

    而后黑暗涌上来。

    又是三天之后,燕行终于醒了,迟衡已经面如土色,见他醒了才哭丧着脸说:“燕行,我再也不这样玩了。”

    一瞬间,就像垮堤了一样,捂都捂不住——这是迟衡后来说的,满脸愧色。

    燕行倒没觉得什么,比这玩得过火的多的是。

    不知这次为何反映如此强烈。

    更诡异的是,玄赤剑不见了。

    怎么找都找不见。

    当然没有了玄赤剑,燕行还是天下第一剑。绝世之剑,需要仰仗绝世之人才能成名;而绝世之人,他不管用什么,都已无关紧要了。

    燕行一直都郁郁寡欢。

    他不止丢掉了玄赤剑,也丢掉了半个魂。

    自六岁起,他就与玄赤剑寸步不离,而今,玄赤剑没了。

    饭得吃,日子还得过,确定无望之后,迟衡帮他铸了一把剑,这把剑也很好,铁匠夸说是他有生以来铸过的最好的剑——燕行剑。是的,他都懒得给剑起名了,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练剑上很执着。

    一直很执着。

    执着得像一一样简单。

    燕行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花大部分时间练剑,但看到第一缕晨曦时,他会忍不住想,玄赤剑怕是找不到像自己这么好的主人了,每天能喂他最早的晨曦、最晚的暮色……当然,他也早知道,养剑只是父亲的激励之说而已。

    直到有一天。

    很平常的日子,天空薄薄的云,薄薄的太阳光,吹着薄薄的风,人有薄薄的倦意,薄薄的懒散。

    有人来比剑。

    燕行很惊讶,已经很久没人跟他比剑了。

    ———半章番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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