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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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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材料的问题陈文已有成算,只是分地的摊子现在铺的还有点大,对衢州方面也还处在战争状态之中,这些成算暂时也只能是想法而已。

    不过随着新近按照标准化进行生产,每件火器之间差异开始缩小,定装药包也提上了生产日程。经过了对新近生产的火铳的几轮实验,军工司很快就得到了一个足以保证火铳发射的量,并且以此填装药包。到了战场上,火铳手只要咬开或是撕开纸质的药包,直接导入火铳即可,无须再在激战中再分心估量导入的数量,降低了火药不足或是炸膛的可能。

    只不过,轮契式枪机的批量生产还是个问题,陈文暂时也只得将生产出来的安装在威力更大的鲁密铳上。额外根据扩编和损耗需要而生产出来的其他鲁密铳,则依旧使用老式的火绳枪枪机。至于鸟铳,因为对于击破清军装备较多的打造精良的棉甲存在一定程度的威力不足的问题,则不再继续生产,各部的鸟铳也开始进入轮换淘汰阶段。

    纯以物质上的力量开始得到提升,基于“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基本常识。永历六年的七月初四,在这个注定铭刻于青史的日子,华夏复兴社在金华府府城内的一座改建的宅院中宣告成立,这一天也正是第一批会员宣誓入会的日子。

    华夏复兴会的纲领和章程陈文琢磨了几天,又与周敬亭熬了两个晚上,总算是折腾了出来。当然,主要还是要感谢年少求学时的思想政治课,纲领和章程,很多都是抄自共和国时代的党章,只是根据这个时代的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

    此时此刻,一面红底绣着竹简与春秋样式古剑交叉于上的会旗悬挂于大厅的主位,其下乃是一个供桌,供奉着一手托着竹简,另一只手扶着佩剑的轩辕黄帝的塑像。既然是复兴华夏,那么自然要供奉轩辕黄帝。陈文当着第一批即将入会的会员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随即便开始宣读开幕词。

    开幕词乃是周敬亭的手笔,华夏复兴会的本身便是以儒家提倡的夷夏之防所代表的古中国民族主义思想为宗旨,所以周敬亭书就的开幕词以及纲领和章程也都是自儒家经典中引经据典,穿凿附会而成的。

    在陈文的那个时代,儒家思想传承两千年,至清末随着本土学说无法实现国家富强,人们纷纷开始师法他国,儒家思想也开始逐渐被舶来货取代。儒家思想虽然没有彻底灭绝,但却也不再是社会思想的主流。但是在这个时代,儒家思想依旧占据统治地位,即便是蛮王夷君以要将自身在儒家所说的正统上面包装一番,才方便借着君臣伦理强化其统治。

    在这个时代,中国人还没有被西方打到在地,彻底抛弃儒家思想、以不知名的外来思想作为宗旨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取得成功的。陈文不知道他以重申夷夏之防,以儒家核心的“仁”与现代民族主义思想相融合的方法是否能够成功,也不知道会对未来造成何种影响。

    但是,既然当下的儒生已经不再是先秦儒生那般遵循“仁”的核心思想,而陈文也需要信仰的力量来强化自身,那么借助于夷夏之防来创建信仰就成了他所能想象到的唯一选择。

    至于未来,陈文知道随着满清的铁蹄踏遍九州,明末的儒生中也出现了很多诸如“夷夏之防大于君臣之伦”之类的强调华夷大防的思想。日后若是能够延揽到如黄宗羲、顾炎武、朱之瑜、吕留良、王夫之之类的大儒或是其他得到了启发的儒生,完全可以再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事实上,陈文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万世不易之法,大明王朝的兴衰就是最好的例子。况且,若是无法赢在当下,也就不再有什么未来。至于以后的事情,自然有后人去操心,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开幕词意简言骇,处处引经据典,不过这会场上的第一批会员除了孙钰、周敬亭、顾守礼和齐秀峰以外,再无任何一个士人,几乎都是仅仅完成了初步扫盲的中高级军官,是否能够领会其意,陈文并不敢保证。

    或许,下一次的开幕词应该用白话文。

    所幸接下来的入会誓词,陈文没有费力不讨好的去翻译为文言文,直接照着思想政治课上的《入党誓词》简单修改了一番。那些都是千锤百炼的文字,陈文在将参加宣誓的入会人员名单进行了宣读后,便转身面相会旗和轩辕黄帝的塑像,右手握拳悬于太阳穴,大声开始了诵念。

    “我,陈文志愿加入华夏复兴会,拥护会社之纲领,遵守会社之章程,履行会员之义务,执行会社之决定,严守会社之纪律,保守会社之秘密。对会社忠诚,积极工作,为实现驱除鞑虏、拯救斯民、光复汉家旧地、重建华夏文明之伟大事业而奋斗终身,时刻准备着为会社和华夏生民牺牲一切。如有背叛之行为,天厌之,天厌之!”

    誓词其实这些人早已能够倒背如流,即便没有陈文领读他们也能够一字不落的背完。毕竟在他们看来能够进入到这个劳什子的华夏复兴社便是进入了陈文抗清集团的核心圈子,反倒是那四个士人心怀着更多的信仰——来自儒家思想的信仰。

    按照各自的名字将宣誓词一个接着一个的宣誓完毕,每每完成一个宣誓,陈文便拿出了一个使用同一模具铸造出来的由竹简与古剑交叉而成的徽章,郑重其事的将其钉在该会员的胸口衣服上,随即便行了一个平胸礼,紧接着也迎来了同样的回礼。

    陈文此前在军中废除跪礼的打算由于监军文官的存在,只得选择了放弃。但是在会社之内,陈文还是把跪礼废除了,会员与会员之间只需行平胸礼即可,称呼也一律使用同志,即拥有共同志向之人。哪怕这更多只是形式主义,陈文也坚信它们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会员,将平等自由之类的思想根植其间。

    完成了宣誓,接下来就是新近会员向会社表决心,直到闭幕词完毕后他们才会离开。不过明天还有组织会议,他们依旧需要前来参加,为扩大组织、收录更多的会员做准备。

    ………………

    与此同时,遥远的广西战场,李定国对于浙江的那一幕与有意沾些他的喜气的陈文不同,完全是一无所知。况且即便他知道这些,此刻也势必没有那么多空闲去思考这些,因为收复广西的这一战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永历六年四月,李定国自贵州进入湖南,于五月中旬与在此和清军对峙了长达一年的冯双礼汇合围攻靖州,很快便击溃了续顺公沈永忠派来的援军,歼灭清军五千一百六十三人(其中有满洲兵一百零三人),趁胜收复了靖州和武冈州,史称靖州大捷。

    接下来,损兵折将的沈永忠在明军凌厉的攻势以及求援无望之下仓皇北逃。在接下来的数月间,以大西军为主的西南明军很快就收复了除岳州、常德和辰州外的湖南其他府县,就连湖南的省会长沙也没有例外,几乎是一口气收复了整个湖南。

    取得了靖州大捷的一个月后,发觉沈永忠以及整个湖南清军已无力抵抗,李定国便与冯双礼分兵两处,自领着一部明军自武冈、新宁直抵全州,于数日前的六月二十八日歼灭了全州清军,刚刚派去不过一个月的孔有德部将孙龙和李养性尽皆被明军击毙。第二天,亲提大军的孔有德再败于李定国之手,史载“浮尸蔽江下”,只得退守桂林。

    明军于六月三十兵锋抵近桂林,孔有德自知无力抵抗,便于七月初二飞檄镇守南宁的提督线国安,以及镇守梧州的左翼总兵马雄和镇守柳州的右路总兵全节放弃地方,全力回援桂林省会。与此同时,李定国迅速的将桂林围了个水泄不通。到了此时,武胜门已经被明军攻陷,大军蜂拥而入,意在剿灭清军最后的抵抗。

    桂林的原靖江王府,现在的定南王王府中,满清三顺王之一的定南王孔有德得知明军已经杀入城中,持刀砍杀宫眷数十人,紧接着便回到了储存着大批财宝的后殿。

    看着一箱箱光彩夺目的金银珠宝玉器古董,孔有德不由得想起了吴桥兵变后被明军围困于登州,那时靠着连番的屠城也是急需了大批的财宝,可却并不像今日这般满心皆是末路的悲凉。

    孔有德,辽东盖州卫人士,其家为铁岭矿工,努尔哈赤攻占铁岭后,其家组织矿工暴动失败后亡命辽东,一度积功至广宁军游击。天启二年,沙岭惨败,广宁军覆没,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弃土,孔有德逃亡旅顺,开始在东江总兵毛文龙帐下为将。

    然而,好景不长,崇祯元年,蓟辽督师袁崇焕擅杀持节武将毛文龙,而毛文龙的继任者陈继盛也很快死于参将刘兴治之手,东江镇混乱日甚一日,孔有德等人不服辽西将门出身的新任总兵黄龙,便率众投奔登莱巡抚孙元化,成为了孙元化以欧洲火炮训练的新军。

    崇祯四年,清军围困大凌河,孔有德奉命驰援,行至吴桥,军需不足,士卒抢劫引发哗变,登州之乱爆发。第二年,明廷招抚不成,关宁军奉命平乱,孔有德等叛军不敌,被迫放弃登州,投降了此前的生死大敌满清。此后满清历次征战,多有其人。

    崇祯十七年,满清入关,孔有德随多铎镇压江南抗清运动。后得平南大将军,奉命进攻广西,于永历四年攻陷了桂林。是役,靖江王朱亨歅、督师大学士瞿式耜、广西总督张同敞皆在战后因不肯归降而被孔有德杀害。

    自永历四年攻陷桂林,拿下了整个广西后,孔有德便派遣部将镇守各地,自家在桂林靠着横征暴敛当起了富贵王爷。然而此时此刻,明军已经杀入省城。回首过往,孔有德看着这些金银珠宝,满心的悲凉和悔恨。

    当初他们父子领导铁岭暴动,其父被清军杀害,怀揣着报仇雪恨的信念,孔有德加入了辽东明军,数年间便积功至游击将军,不可谓不奋勇。后来即便是沙岭惨败,广宁军覆没,他也未曾放弃信念,逃亡旅顺,投效毛文龙帐下,此后数年,亦是屡立战功。

    可是随着毛文龙和陈继盛先后死于非命,东江镇的混乱以及辽东武人在山东所遭受的排挤,随着“前往大凌河赴死”和粮秣的短缺造成的劫掠而引发了兵变。

    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谓是一步踏错便再没有回头的可能。在生和死之间,他很快就忘记了血仇,选择投奔曾经的杀父仇人,此后更是为满清立下了汗马功劳。靠着无耻残暴的屠戮百姓,孔有德得到了恭顺王的王位,后来改封为定南王,攻陷并为满清镇守广西。

    一路走来,曾经在辽东战场上抗击清军的猛将孔有德已经彻底沦为异族的走狗,沉浸在了在满清脚下摇尾乞怜以获取富贵的豢养生活之中,为他的主人咬死任何一个敢于抗击异族侵略的汉家儿郎,就像杀死曾经的那个他一般。

    直至今日,李定国,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明军大帅,一个此前的西贼流寇,以着摧枯拉朽的势头击破了湖南的清军,将此前还一度向他求援却因为私怨而遭至回绝的续顺公沈永忠打得满地找牙,恨爹娘少给生了几条腿一般的向北逃窜。而今天,更是一举杀入广西,攻陷了他亲自镇守的省城,把他逼到了绝境。

    前两日,一度动摇的孔有德还打算投降明军,还派了一个与李定国部将马进忠相熟的武将前去打探口风。至少在那时他还坚信着,凭借定南王的爵位以及广西其他的府县和驻军,还有他和平南、靖南二藩的关系,应该能够换来一个富贵,无非是改换个门庭罢了。

    可是这些年的豢养他早已养成了对满清的恐惧,犹豫不决到了此时此刻,明军已经攻陷了城门,有限的守军不可能将明军重新驱逐出去,而他也放弃了投降的打算。因为直到了城破的瞬间,他才彻底想清楚,这份犹豫不仅仅是来源于恐惧,跟着满清屠杀了那么多的汉人,他已经再没有脸面回到明廷的阵营之中。

    “爹,毛帅,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不光没有去给你们报仇雪恨,还贪生怕死投了鞑子。我没脸再见你们了。”

    说罢,孔有德将手中的火把丢在了易燃的锦缎之上,反手将还在滴着鲜血的腰刀横在了颈子上。只是一下,随着喷溅而出的血液,他重重的倒在了火海之中,了解了这罪恶且可笑的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