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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舟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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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试图骚扰的清军骑兵转战明军左翼,俞国望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正在加速前进的清军步兵。

    自第一轮射击开始,明军中军和左翼右侧小阵的鸟铳手始终在持续性的向清军射击,只是除了第一轮时尚可以看到对面清军的位置,在硝烟弥散开来后便再无法进行有效的瞄准了,只得根据先前的印象进行射击。

    俞国望自永历元年起兵至今,在建军思路上就始终以着鸟铳手为主。他麾下的这些鸟铳手多则四五年,少的也经过了一两年的训练,即便无法视物却依旧按照军官的命令进行射击。

    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盖上火门盖,每一排发射过后便迅速的退到最后,都会按照这些年来长久的训练所养成的习惯进行操作,甚至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只要按照肌肉习惯操作即可。

    一切准备结束后,第一排也完成了射击,开始向后退去,而他们则步入第二排进入待发状态。直至前一排射击结束越过他们向后退去之时,他们才会大步上前,站会先前进行射击的位置,重新打开火门盖,在瞄准后扣动枪机发射。在射击结束后再次退到最后一排,进行装填,如此往复。

    战场的另一侧,作为自安庆便追随马进宝的老兵,谭景仁靠着降清以来的在马进宝麾下参与屠城、劫掠以及强迫他人借利息不菲的债务等手段,他也迅速的积攒起了一些田土和身家。

    根据以往的经验,此次进攻舟山,必然又会是一场屠城,等舟山城的人死光了,那些抢到手中的无主之财,除了拿出大部分孝敬军官外,剩下的便可以自留下来,也算是一笔横财。只不过,这横财还没有看到,却被迫留在了台州,和这些不知道哪座山上下来的明军贼寇作战。

    不知道本镇那个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大帅是哪根筋搭错了位置,但是军令就是军令,谭景仁可不想因为违抗军令而被处斩,那样的话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岂不就便宜别人了。

    手持着刀盾,谭景仁走在中路阵线的第二排,和第一排的刀盾兵一起构成了战阵的前排。由于得知对面的明军多有鸟铳之类的兵器,谭景仁和其他清军前排的刀盾兵也都拿出了惯用的包铁或是包生牛皮的木盾,甚至还有人直接拿出了铁盾,便是指望着能够借此来泄掉铅弹的一些力道。

    只不过,虽说明军的鸟铳并非是那等需要支架才能射击的重型火绳枪,但是其在射程内的威力依旧可观,清军仅仅依靠着一面盾牌很难抵挡这样的伤害。

    铅弹自鸟铳口伴随着硝烟与橙红色的火光喷射而出,凭借着火药燃烧所瞬间产生的气体的推动,飞速的划过了明清两军的间距,在清军的盾牌和头盔上敲击出一声声的闷响。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更是穿过了这些防具,夹杂着盾牌和头盔的碎片在清军的身上打出一个个弹孔。

    这些中弹的清军,若不是被命中要害登时便死的,便是痛苦的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而他们身边的清军则更多是在军官的呵斥下加紧步伐,不会有任何人向他们伸出援手。

    谭景仁将腰刀插回刀鞘,双手持着盾牌挡在胸前,只留下眼睛以上的部分擦着盾牌的边缘以方便看清整体的状况。

    若是按照他早年的想法,此刻自当是蹲下前进或是干脆冲杀过去,可是蹲下就意味着前进速度变慢,而冲过去则无法保持队形,眼下也唯有强顶着明军鸟铳手的射击前进。

    走在前进的路上,谭景仁一步步的跟在前面的那个如他一般动作的刀盾兵身后向前迈着步子。

    他所处的位置乃是清军中路的中心位置,所以明军的那些鸟铳手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里,而是隔着硝烟向他们先前印象中,也是潜意识中威胁更大的正对着他们的清军开火。

    硝烟的背后,明军鸟铳手手中的武器仿佛可以连续发射一般,中间只需要极小的间隔便能够发射一次。谭景仁不明白明军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他所见过的鸟铳手没有能够如此的。

    “继续去射杀边上的那些傻蛋吧,千万别向我这里射击。”

    即便身边的清军几乎没有出现中弹的情况,但是远处的左右两边却始终在传来中弹清军那痛苦的哀嚎声,这使得谭景仁和他身边的这些清军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每隔几十个呼吸便是一阵鸟铳发射的声响,伴随着的便是更多清军倒地的哀嚎声。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轰”的炮声。

    从声音上判断,谭景仁觉得应该是阵前的那些虎蹲炮,可就在他的念头刚刚出现的刹那,他清军面对着那些虎蹲炮的方向瞬间被硝烟所笼罩。由于间隔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谭景仁甚至看到了那些虎蹲炮口所闪耀出的火光。

    如条件反射一般,谭景仁立刻用盾牌挡住了脑袋和前胸,同时毫不犹豫的蹲在了地上,仿佛乌龟一般把头和四肢尽可能的缩在甲壳之后。

    而就在谭景仁做出反应的同时,随着铁砂、石子扫过清军阵线,哀嚎声也开始在他的身前和身旁响起。

    “打不到我,打不到我,到不到我……”

    蹲在地上,举着盾牌,谭景仁如同魔障了一般不断的给他自己洗着脑,试图如是做就可以在这修罗地狱般的战场中得到保全。可是就在这时,一个顾不小的力量却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只是这一下子便将他惊了起来。

    “谭傻子,快起来,再不起来军官们要杀人啦。”

    没有了脑海中回响着的炮声,也没有了此前每几十个呼吸便要响上一阵的鸟铳声,有的只是军官的呵斥声和身后那个长枪手王启年的提醒。

    王启年的那一脚直接将他踹了起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督战军官手中正在滴血的腰刀,谭景仁咽了口唾沫,依照着军官命令补到第一排继续前进。

    明军的炮击使得清军最前排的士兵几乎为之一空,甚至就连谭景仁那一排的清军也有一些没能幸免于难,只是个中的受伤情况不同,真正被当场杀死的却是极少。

    “王兄弟,多谢。”

    没有敢回头,但是感谢的话语还是说出了口。身后的这个靠着把妹妹献给本营的一个把总才能入营里当兵吃粮的金华府本地破落户,在平日里谭景仁一向是颇有些瞧不起的,只是没想到此刻竟然会出言提醒,着实让他感激不已。

    应了谭景仁的致谢,王启年心中的不爽才稍稍纾解。他和谭景仁这等安庆兵不同,乃是金华府本地人士,若不是被这些马进宝带来的绿营兵欺辱过甚,再加上他拖家带口又不敢像其他人那般逃到山里,怎么会将小妹送给那个绿营军官当小妾。

    此间得到了谭景仁的感谢,平日里受尽白眼而郁结于胸的愤懑瞬间释放了一些,使得他不由得感慨于刚刚只为了前面有个人顶在第一排继续直面明军而做出的选择。

    心怀两端的二人遵循着军官的命令与其他清军继续前进,只是奇怪的是,硝烟背后的虎蹲炮不再发射不说,就连那些每隔几十个呼吸便作响一番的鸟铳也没了声响。

    距离当前明军已经不甚远了,身后的军官一声令下,谭景仁立刻将盾牌重新背在身后,抄起了别在腰间的手斧,奋力的向前方的硝烟背后掷出。

    手斧自手中飞出,消失在正在消散着的硝烟之中。预想中的惨叫声只是零星的传来,更多的则是与他一同向前投掷的清军所掷出武器砸在盾牌上的闷响。没有时间思考怎么会如此,谭景仁立刻抄起了第二把手斧,作势欲投。

    可是就在此时,一阵疾风吹过,原本已经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轮廓的硝烟被彻底吹散。只是在这一瞬间后,谭景仁立刻忘却了投掷的事情,背后不由得冒出了一阵冷汗。

    眼前的明军,鸟铳手和虎蹲炮早已退入了阵中,出现在他和其他清军面前的则是一排持着盾牌的明军摆出了作战的姿态,而在他们身后的却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向前伸出。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是那些长枪的枪杆却显得离谱的长,甚至比平日用来拒马的都要长出一些,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清军步兵平日里所使用的那些七八尺长的长枪了。

    明军的长枪密密麻麻的向着清军的方向伸出,谭景仁侧目扫了一眼左近清军长枪手所持兵器的长度,感觉即便是握着枪杆的末端也不可能在不被明军长枪手的攻击下够到明军第一排的刀盾兵。

    先前在远处他曾经注意过明军长枪的长度,当时距离甚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应该会比清军的长上一些,可是谁想到居然相差那么大。

    眼前的明军彻底变成了刺猬,更加无语的是那些棘刺竟然比清军这一边的长兵还要长。这样的变故让谭景仁有些不知所措,而同样如此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包括王启年在内的其他清军,甚至就连一些军官也瞬间石化当场。

    身后的战鼓已经再度敲响,进攻的命令已经传来,若是不想死于军法就只得发起进攻。再度咽了口唾沫,谭景仁呼喝了一声,用刚刚拔出的腰刀在已经持在左手的盾牌上敲击了几下,便硬着头皮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