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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弦乐齐鸣,悲怆有力,每个音阶都在震颤,但只有一个小节,马上,小提琴开始独奏,这一优雅的乐器演奏出低回哽咽般的效果,夏天的手臂也配乐一样有力地挥舞,扬起,落下,每个动作都张力十足。

    当小提琴的声音开始尖锐,她就已经压步,进入第一个跳跃准备。

    鲜艳的衣裙在乳白色冰场的衬托下更加璀璨,她空中姿态保持优美,连跳的第二跳起跳时节奏把握抑扬顿挫,落冰稳健。

    在掌声中,夏天张扬回首,笑意写满青春的脸庞,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贫穷流浪者,一个神秘的吉普赛女郎,一面痛苦彷徨,一面享受寂寞,带着淡淡哀愁的配乐里,灰暗的人生中,唯有她一身彩色和脸上的笑最为明媚。孤独面对生活带来的恐惧,展开笑容迎接每天必须承受的位置,恶意的鄙夷或是由衷的赞扬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痛苦中,她只想成为那个真正快乐的她。

    吉普赛人,一个流浪的,被排斥的族群。

    一连几个跳跃,夏天的发挥都很出色,没有任何问题,她的感染力也召唤起了观众,当配乐节奏加快,观众替她打起了节奏,整齐划一,在这样的环境中,夏天的冰刃两侧像是生出了翅膀,一串直线接续步完成得几乎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那个在冰场上的她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张扬的魅力,动人的笑容,你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声,热爱一个运动可以让人变得充满活力与热情,在追求的过程里,散发想象不到的能量。

    夏天的柔韧性非常好,因此能将许多对柔韧度要求很高的旋转做得标准舒展,最后一串联合旋转明显比从前加大了难道,以单手贝尔曼旋转结束。

    音乐在欢快中戛然而止,夏天站在冰面上,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何翩然相信这套自由滑的分数绝对不会低,而且,会超过她的得分。

    好的节目即使是对手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同感,何翩然并不觉得是自己发挥比夏天差,但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果然,不出所料,夏天的自由滑得分是145.87分,超过何翩然的自由滑4.32分,在高手的竞争中,这已经是很大差距了。

    好在何翩然短节目表现出色,领先了夏天4.39分,最后,两人的总分只相差0.07分,以这样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优势,何翩然蝉联中国站冠军。

    两人的巅峰对决第一回合,何翩然险胜。

    但这次胜利一点没有给何翩然带来喜悦,颁奖结束后,她一个人坐在更衣室里,分站赛的金牌不大,也不沉,但是却让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想着,她把金牌摘下来,捏在手里。

    这并不是发挥好坏的问题。

    何翩然心里清楚,自己在技术上和夏天持平,比赛状态也正值巅峰,艺术表现力两个人各有千秋,只能说风格不同,但无法说谁更好谁更普通,短节目她的分数可观,但夏天的自由滑几乎无懈可击,如果夏天的短节目输给自己是因为编排,那在同等条件下她的自由滑输给夏天是不是也是编排?

    她忽然想到伊维特曾说过,奥运赛季,选曲和编排格外重要,只是足够好仍然不够。

    明天还有表演滑,何翩然没时间考虑这么多,她决定问问陈教练再说。

    叹了口气,将金牌收到包里,何翩然正准备去洗澡,忽然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是陈教练的,她马上接了起来。

    “喂,教练。”

    “你快点出来,和我见个人。”陈教练一向雷厉风行。

    “谁?很重要吗?那我马上出来。”何翩然看了下表,“等我十分钟。”

    运动员都有快速完成个人准则的天赋,何翩然也不例外,十分钟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好衣服,见到陈教练才看到,他正在和一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聊天,余教练也一旁笑着不知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叶戈尔尼和夏天也在旁边。

    见何翩然出现,陈教练马上把她叫到身边,笑着对那个外国人说:“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吧,我的弟子何翩然。翩然,这是我当年的老对手,雷利·道格拉斯,现在在一家国际知名的运动员经纪公司KSS工作,让他和你说一下是什么事。”

    退役多年的世界冠军雷利·道格拉斯如今已经人到中年,身材微微发福,头发也日渐稀疏,但惟独那一双眼睛还是矍铄有神,笑起来仍旧很有亲和力,他拍了拍何翩然的肩说道:“这位小天才我早就听说过,在美国她也是大名鼎鼎,否则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长话短说,其实是这样,在奥运会结束后,我们公司决定要举办一系列特别的商演,希望你能够参加,当然,不只是你,所有世界一流的花滑选手都会齐聚一堂,甚至是已经选择在奥运会退役的伊维特·兰波,她都会参加这次商演,作为告别演出,当然,我们的演出计划上也包括你的小伙伴夏天。”

    “谁是她的小伙伴……”夏天在旁边低声嘟囔一句。

    一般商演都是赛季末才会商谈,并且在夏天的休赛期进行,但这次KSS的人在这时候就开始谈演出合同,是不是有点太早了?还是这个演出真的很特别?

    看到何翩然有点疑惑的模样,雷利大方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明白,现在谈商演为时过早,但是因为这次演出会在奥运会后一个月内开始,所以我们必须早早安排,预订全球最好的交响乐团还有最豪华的邮轮可是需要时间的。”

    “交响乐团?豪华邮轮?”何翩然一愣,商演和这两个东西有关系吗?

    还是说……

    “是的,没错,你们的演出将在世界顶级的豪华游轮上露天进行,我们会负责改造,邮轮的航行路线还没有确定,但是沿途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就是,给你们伴奏的将是世界最棒的交响乐团,你们只能在音响中听到的配乐这一次将会现场体验,最重要的是,这次我们的主题将凝聚在古典音乐上,暂时为男选手订下的主题是‘世界四大钢琴协奏曲’,女选手订下的第一个主题是‘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这四个节目将由伊维特、瓦伦蒂娜、还有你和夏天出演,至于谁滑哪个,你们可以抽签决定,双人滑和冰舞的选手可以滑‘世界四大歌剧’总之,这是一次顶尖的演出,视听盛宴,所以必须要有能够驾驭的人来展现整个计划。报酬方面你不用担心,KSS为你们提供最一流的服务,奥运会后怎么也要放松一下嘛,演出每五天一次,中间穿插一些别的高级表演,一共表演六次,也就是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们将随着豪华游轮环游世界,这是免费的,同时,我们还将支付不菲的演出费用,绝对不会低于你们现在的商演报价。陈教练说会听从你的意见,所以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雷利一口气说完后,掉转头开始和陈教练叙旧,两个人聊得都是当年冰坛的事情,何翩然则低着头,觉得信息太多,一时难以抉择。

    可是如果奥运会自己的成绩不理想,她觉得真的没心情去商演。

    但是,听雷利的意思,夏天已经答应了?

    何翩然抬起头,刚好看见夏天正盯着自己。

    没等夏天开口,叶戈尔尼一把拉过何翩然,把两个人一起推了出去,“小伙伴们自己去商量自己的事情吧!不要不好意思嘛!”

    疯疯癫癫的叶戈尔尼说话从来不找边际,就算被夏天的眼刀瞪过也还是笑嘻嘻不知悔改。

    不过这件事她真需要和夏天沟通一下。

    “我们出去走走吧。”何翩然说道。

    夏天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初冬沈阳已是白雪皑皑。

    不同于北京,积雪没有那么快融化,这白色将存在整整一个冬天。

    何翩然和夏天走出体育场,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体育馆院内,沿路的大灯都已熄灭,只剩下几点昏黄的小路灯在残雪上留下一小片暗淡的金色。

    “这么说你答应了?”何翩然问道。

    “嗯。”夏天回答得十分简单。

    “其实我也很想尝试一下,和交响乐团合作世界经典这机会恐怕一辈子只有一次,但是就在奥运会后面,我不知道能不能调整好,还有奥运会的比赛状态和成绩。”何翩然实话实说,这个主题实在是太吸引她,四人同场表演世界经典曲目,作为一种锻炼也是无比难得的机会。

    “我也考虑过,”夏天顿了顿,继续说道,“奥运会很重要,我不想在之前因为其他的事分心,但这次演出太吸引我,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这想法与何翩然不谋而合,她思索一瞬后,也马上肯定道:“好,那我也参加,奥运会还没有开始,只有比完了才知道结果,我就不杞人忧天了。”

    夏天听完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忽然有黑影蹿到两人面前,兴奋地喊道:“是风扇和小粉吗!你们能给我签名吗!”

    看样子应该是看完比赛没来得及走的冰迷,她匆忙掏出一个本子和笔递了过来,何翩然已经习惯这种事,夏天显然也是已经自然而然,她接过笔签好自己的名字正准备递给何翩然,冰迷再次开口:“能给我再签个pinky吗!”

    夏天阴森的眼神在灯光下十分吓人,但冰迷显然是陷入了深深的崇拜,根本没发现,依旧一脸渴望期待地盯着她看,到底,夏天还是别别扭扭写了个难看的pinky在自己名字下面。何翩然也签好自己的名字写了风扇,然后笑着把笔和本子递了回去。

    “谢谢你们!”冰面很兴奋地在两人之间辗转自己的目光,“我怎么也没想到能看见你们两个老对手在一起走!其实你们不只是对手,还是是好朋友好闺蜜是不是!”

    何翩然笑着点头表示是这样的,但夏天却挂着脸不吭声,何翩然侧过头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回答,夏天不知道是百般不情愿还是难以启齿,最后只是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我给你们照一张照片吧!”显然那个冰迷没有注意到夏天的表情,她还沉浸在兴奋中,拿出手机对着何翩然和夏天说道,“靠近点,笑一笑。”

    何翩然也有点无奈,但是手机都拿出来了,这时候再拒绝不太好,夏天不愿意动,自己只好厚着脸皮往她那里凑,闪光灯闪过,也不知道夏天是什么表情,想来一定好不到哪里。

    直到比赛结束后回到北京宿舍,许伊上网时无意发现之前那个冰迷把这张照片发到了论坛,何翩然这才第一次看到。

    照片里四周很黑,只有闪光灯的光线,自己面带笑容,脸颊鼻尖冻得发红,而她以为面无表情的夏天则微微翘起嘴角,露出让她意想不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