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余污 > 阿莲遇刺

阿莲遇刺

作者:肉包不吃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营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墨熄走到榻前,在顾茫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顾茫的额头——触手仍有些偏烫,但终归比前几日好许多了。

    “梦泽说你白日的时候醒来过,但许是我运气不好,每次来瞧你的时候,你都昏睡着。”墨熄低低地对他说,像是希望他听到,又像是希望不搅扰到他。

    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的挚爱时,无论平素有多强大,都是软弱的。

    “血魔兽的残魂已经被重新封印起来了,封存得很周全,你又一次完成了你的任务。”墨熄轻声道,“你啊,无论旁人给你的任务有多难,要求有多苛严,你总是能够完成的。君上从来就没有看错你……你比谁都更能成事。”

    他低下头,额头轻抵着顾茫的前额。

    “只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多关心自己一些呢。”

    躺在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的,柔长的睫毛在眼睑处垂落浓深的影。

    墨熄低声道:“明明知道自己身上的黑魔之息已经压不住了,却还是要解封妖狼之血,就为了拖住国师,让慕容怜能有时间把锦囊交到我手里。”他闭上眼睛,眼珠在薄薄的眼帘子之下不安地动着。

    “师兄……”

    睡熟的人并没有任何的回应。墨熄就这样与他额头相贴,良久之后说:“所有能做的事情你都做完了,等我们回到都城,你就好好养病。什么都不用再忧心,一切都有我。”

    “……”

    “我不知道我能护你多久,但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教任何人欺负你。”

    “……”

    “你安心休息吧。”

    墨熄说完之后,又陪他坐了好一会儿,待到有传令官急报城东灾民安置情况,他才起身离开了帐篷。

    外头的风刮得湍急,帐帘一掀,带起猎猎风声,一落,帐内又复归阒静。

    在这无声的静谧中,躺在床榻上的人睫毛轻颤,泪水顺着柔软的脸颊淌落到鬓发深处去——顾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每一天晚上墨熄来看他的时候,他都是清醒的。

    只是不知如何自宽,怎样面对。

    他不畏天不畏地,唯独畏别离。

    那一天他自解封印,激发体内所有的妖狼之血与国师对战,自此之后黑魔之气就在他体内信马由缰失了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几乎是崩塌似的地在流逝,而这种流逝是无论如何遮掩也遮掩不了的。

    而墨熄已经这样万事缠身了,如果每天来看他的时候,都发现他的头脑比前一天更不清醒,墨熄会怎么样?

    快刀枭首固然可怕,但钝刀子一寸一寸地割肉更让人煎熬,顾茫不希望将墨熄拽入这煎熬之中,于是他宁愿选择不与墨熄直接地交谈。

    只是当夜深人静,大帐无人时,他会从枕褥深处摸索出之前写下的回忆集,小心翼翼地展开了抚平,犹如溺水之人捉住浮木,近乎偏执地一遍一遍细看。

    那上面写着的内容初时还能努力想起,但是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纸上的字就越来越像别人的故事,到了今天,他几乎已半卷都无法回忆出任何的细枝末节了。

    顾茫抬起手,将那因翻阅太多而皱巴巴的纸页揣在心口。他是那么用力,以至于手背处经络浮起,将回忆集摁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分崩离析的记忆都锁回心底。

    他蜷在床上,终究是一夜未眠。

    重整战后的大泽城耗了七日。

    到了第七日晚上,大军诸事抵定,准备拔营班师。而到这个时候,顾茫因为时光镜而闪回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但这还不算最糟的,记忆就算缺失,再怎么说人也至少能像前往蝙蝠岛前一样,最恶劣的是因为黑魔之息不受控制了,所以顾茫的精神随时随刻都面临着崩溃暴走。

    梦泽每天都必须给他服下安神宁心的药,才能勉强压制住他的邪气。

    这一天晚上也不例外,顾茫照例喝完了梦泽送来的药,而后坐在床沿,一边默默玩着手指,一边想着明天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墨熄。

    他总不能一直装睡。

    正在他想得出神时,忽听得外头有近卫道:“公主,望舒君求见。”

    梦泽正在收拾汤药,闻言一怔,和顾茫对视一眼。

    顾茫微感诧异:“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但你先戴上覆面吧。”梦泽说着,将面罩递给他。

    尽管军中修士现在大多笃信了这个神秘的“近卫”就是顾茫,此事已然是昭然若揭,但再怎么样,揭开和没揭开也不是一码子事。最起码的窗户纸还是需要的。

    顾茫刚刚戴好覆面,慕容怜便金刀大马地进来了。

    一进屋,桃花眼先扫过顾茫,而后才落到了梦泽身上。梦泽将最后一包药粉放入药匣子当中,转头对慕容怜微笑道:“怜哥,明早就拔营回朝了,你不去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慕容怜没吭声,抽了两口浮生若梦,目光就又落到顾茫身上去了。

    最后他吐出青烟,拿烟斗朝着顾茫点了一点,说道:“我不找你。我找他。”

    梦泽神色微变,但仍是温声道:“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近卫,你有什么事,还是——”

    “小小的近卫?”慕容怜冷笑,“梦泽,你帮墨熄瞒着别人也就算了。何至于连我也瞒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

    “他把锦囊交给我,向我求援的时候,可是自己向我亮过身份的。”

    梦泽顿时默然。

    慕容怜道:“顾茫你过来。”

    梦泽忙道:“怜哥,他之前解封妖狼之血,受的损耗很大。而且这些天他的神识也不稳定,很容易就会暴走,你还是先回吧。有什么事,返了都城再说也不迟啊。”

    “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要揍他?还是觉得他要揍我?”

    “……”

    慕容怜凉凉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你哥我还不至于和个废物崽子动手。”说罢又朝顾茫不耐烦地一招手,“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顾茫想了想,起了身,梦泽却道:“你精神不稳,最好还是别去——”

    慕容怜却不理她,二话不说拽过顾茫的手,拖出走到营帐之外。

    班师前夕,修士们各自都在忙碌自己的行礼,主营帐周围没什么人。慕容怜一声不吭地拖着顾茫走出了好些距离,走到僻静的城郊河滩处,才总算松开了他的手。

    顾茫不明所以,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有什么事吗?”

    慕容怜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河滩边来回地走。月色照耀着粼粼湖水,反射在慕容怜苍白的脸上,慕容怜看上去颇有些焦躁,他衣襟微敞着,下面是重叠缠绕的绷带——之前那一战,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以至于将养了这些日子,依旧有些精神恹恹。

    丝履咯吱咯吱踩着滩涂边的碎石,反复踱了几圈之后,慕容怜停下脚步。

    他盯着顾茫,抬手狠抽了几口浮生若梦,干巴巴地开口道:“有个问题。想和你确认一下。”

    “……”

    又狠抽两口。

    抬起桃花眼凶狠地盯着顾茫:“但说之前我先问一句,你他妈的到底恢复了几成记忆?”

    顾茫诚恳道:“……之前恢复了好几成。现在大概两成都不剩了。”

    慕容怜看上去仿佛噎了一下,而后脸色愈发阴沉:“那你现在还记得泥姨吗?”

    顾茫摇头,还没摇两下,就被慕容怜厉声喝住了。

    “摇什么头!前两天求我送锦囊的时候你还记得她,你小子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

    “……前两天好像记得,现在记不清了。”

    慕容怜暗骂一声,没好气道:“当时在望舒府让你跟我说真相,你偏和我装蒜,装疯卖傻。好啦,这回真的又傻了,他妈的!你有什么用?”

    说完又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石头。

    顾茫无奈道:“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总不能就是为了来骂我几句吧?”

    慕容怜恼怒道:“废话!来找你当然是有事,不然你以为谁愿意瞧见你这张脸?”

    顾茫摸了摸自己的面罩,确信自己的脸是完全都已经被面罩挡住了,单纯只是慕容怜在无理取闹而已。

    顾茫道:“那你接着说罢。”

    慕容怜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咒骂着扭过头去,兀自走到滩涂边,狠吸了两口浮生若梦,而后猛地吐了出来。

    一片淡青缭绕中,慕容怜一脸阴郁,说道:“我有件事情,是你从前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告诉我的。我本来想找你再确认一遍。”

    “……”

    “但当时我觉得你言辞太过荒唐,我是不怎么信的。直到发生了最近这些状况。”

    顾茫微微地睁大了眼睛:“啊?我曾告诉过你一件事情?”

    慕容怜哼了一声。

    “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吗?”

    慕容怜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什么时候?”

    慕容怜再哼一声,答道:“是你刚被送回重华的时候。”

    顾茫瞧着他浸在湖水倒影里的身形,有些茫然:“是吗?但我那时候应该已经糊涂了呀。我多少都还有点印象,我被燎国送回城之前,他们重新破坏过我的记忆。”

    慕容怜吞云吐雾道:“他们要真能把你的记忆毁彻底了,你至于还有那么一点印象?”

    顾茫:“……”

    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慕容怜道:“你给我听着,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这番话,就是回城那一会儿,你亲口告诉我的。我头先觉得你这人心机颇深,与重华仇恨又多,所以并不愿意信你挑唆。但如今看来……”

    他垂下睫毛,抖落烟锅里的灰烬。

    烟灰像是点点残雪般飘落在风里。

    慕容怜思忖片刻,似乎在做最后的决断,最终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顾茫脸上。

    “你说的也未必就是假的。只是有些内容,我仍旧要与你取证,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忽地劲风斜刺!

    慕容怜本能地一惊,抬掌展开一重守护结界,只听得清脆一响,一支附着木水灵流的利箭从暗林中射来,径自击在结界上,猛地爆溅开!

    “砰!!”

    慕容怜毕竟积弱已久,加上之前的伤势未愈,这一击之下结界便溃散皲裂,散作齑粉。他一下子跌倒在石砾嶙峋的滩涂上,呛出一口血来。只一次交锋,慕容怜便已知此人实力远在他之上,他来不及再做第二次防御,便立即反应过来,对顾茫厉声道:“逃!!!”

    顾茫大惊!

    周遭林木便如那鬼影憧憧,枝叶树梢之上不住地传来暗杀者疾掠而过的瑟瑟声,慕容怜喘了口气道:“快逃啊!还愣着干什么?!”

    “可你——”

    密林深处陡然传出一个明显用幻术扭曲过的嗓音:“望舒君,你不用急着让他逃。没有人会伤着他。”

    慕容怜森然道:“你是什么东西?”

    “呵呵,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那声音尖锐如夜枭地笑起来,“帝王宫闱,王室血脉,竟还有你这么天真可笑之辈,慕容怜,你可真令我大开眼界。”

    慕容怜咬了一下沾血的嘴唇,忽然抬手迅速结起一道防御屏障,示意顾茫道:“还不快跑!”

    “笑话!”

    砰的一声响,随着对方的冷嘲,屏障被猛然震碎了。

    “你觉得以你一个羸弱之身,还有顾茫这一具残损之躯,你们俩谁能逃出生天?”

    “不过,慕容怜,你大可以放心。我要杀的只是你而已,至于他——”那人的笑声便如尖刺一般钻入耳膜,“我若将他杀了,试问谁来替你的死背债谢罪?”

    “放心吧,你死的不会很痛,不会很狼狈,反倒会很有价值。”

    “来,动手吧!”

    林木中那些游走疾行的暗杀者身影一下子得令窜出,十余名黑衣劲装的修士擒弓持箭,立在杉树林顶,犹如狼群扑杀般地围困住他们。

    为首的是个披着金边黑斗篷的男子,他一掠而起,身形轻盈地立在了最高的一棵树顶,背着天穹上一轮明月。

    顾茫仰头看着这群刺客,原想抬手召唤永夜,可他的身体目前根本受不住任何的黑魔法术。就在那他召念的一瞬间,他头颅中忽然暴起一阵剧痛,继而蓦地跪倒在了地上。

    眼前晃动,耳中嗡鸣,恍惚间,顾茫听得那个黑衣刺客冰冷地下令道:

    “就地诛杀慕容怜。”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