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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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刚过，暑气还未退。轻松的暑假过后，方筱晴兴高采烈的来到了新学校报道。这是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在海州人民心中的地位可是不亚于清华北大，考上海州一中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重点大学。
新学校高手如云。分好班后，同学们便安耐不住好奇的心情，叽叽喳喳的开始交流各种小道消息。“你看见坐在第一排那个穿白色衬衣的男生没？那可是学神徐涞，海州市中考状元！”这个五分钟前刚刚成为筱晴新同桌的女生热情的分享着她的“战果”。“看见倒数第三排那个男生没？那个是咱们校长的亲孙子任家俊，钢琴十级，全省英语演讲大赛冠军，长得像不像周渝民？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帅，让我怎么专心上课嘛！”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后面，然后迅速转过头来趴在桌子上，三秒钟后，一袋红薯干儿被塞进筱晴的手里。
“你好，我叫白杨，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你好，我叫方筱晴。”
此刻的方筱晴，不会想到这个笑眯眯的可爱女生将会成为她的一生挚友。女生的友谊总是由各种秘密和零食开启的，而十六七岁的女生秘密特别多、又几乎个个是吃货，于是，她们俩很快就形影不离了。
新学期第一周就在认识各种新老师新同学新课本中过完了，平静如海州九月的大海——微风拂过而不起波澜，正午在太阳的炙烤下闪着温暖的光，照得人心里平和而自如。
“同学们，学校要调查户籍情况，下周一请大家把家里的户口本都带来。”班主任老师是位温雅的中年男人，平头方脸，利落精神，是校职工足球队的主力，因为常年运动，身材却丝毫没有中年大叔的样子。“好了，周末就不给你们留作业了，大家自行预习新课程吧。下周我们开始正式学习新章节。祝大家周末愉快！”
“终于可以回家了，好想我妈包的饺子啊！筱晴，咱们周一见啊！”说着，这位新同桌瞬间把书桌倒空，飞似的背着鼓鼓的书包奔向宿舍收拾行李去了。
白杨是住校生，家在郊区，每周回家一次。虽然学校的食堂味道还可以，但是难以满足白杨刁钻的味蕾。直到高三毕业后方筱晴第一次吃到白杨妈妈做的饭，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的性格居然也能跟妈妈做饭的多样性有关系，从小被满足的胃更能滋养出灿烂如迎春花般的女孩儿。
虽说刚开学课程并不紧张，但是对于放养了两个月的新高一学生来说，就像刚睡醒的孩子，打了个盹儿就又想躺下了。2003年的海州一中，并不像今天这般，周六周日是不补课的，学校实行自愿住校，大部分市里的孩子都会选择走读，方筱晴就是走读生。周六，筱晴美美的睡到中午，简单洗漱一下，便寻着饭菜的香气来到厨房。
“妈，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呀！”筱晴边说边抄起案板上的黄瓜大口吃了起来。新摘的黄瓜清脆爽口，天然的清香混合着少女发梢儿的柠檬味道竟是如此的浑然天成。
“红烧带鱼，酸辣土豆丝，再拍个黄瓜。你去把米饭盛上，叫你爸别鼓捣录像带了，过来吃饭。”
筱晴的爸爸爱好摄影，年轻的时候开过影楼、做过婚庆录像，现在不干了，平时爱帮朋友录些视频。筱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被拉去给爸爸的影楼当童模，一向害羞的筱晴竟然看着自己的公主照被挂在橱窗三年，整整一条街的人怕是没有没看过这张照片的了。直到爸爸的影楼转让，这张被晒的褪色的照片才被妈妈拿回家来。筱晴的童年也在那一年被收起来了。
方筱晴自小就是乖乖女，品学兼优。小学二年级起便是海州市少儿合唱团的主力队员，参与大大小小的演出几十场，绘画更是拿遍了市里各类比赛的奖项。如果不是更专心于学习，没准儿会走上艺术道路。那个时候的孩子没有许多主见，只单纯的认为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命运的道路上更多是听从家长老师的意见，并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方筱晴便是这样的女孩儿。小学一毕业，她便意识到学习即将占满生活的全部，渐渐的停掉了课外活动，也关掉了童年五彩斑斓的天地。
与大部分懵懂无知视学习为负担的少年不同，徐涞可是从小学就对自己的将来有清晰的认知，甚至规划好了从初中到博士的学习方向、人生道路。小小的脑袋瓜里装满了大大的梦想，步履坚定的一步一步迈进。中考一结束，他便自学了高中的课程，确定了文理方向，暑期旅行都是去参加英语夏令营。你很少能见到如此冷静老成的十六岁少年，以至于方筱晴开学一周都没敢跟他说话，那种冷漠坚定的目光着实让人不敢靠近。
徐涞的周末规律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六点起床，洗漱跑步，回家吃早饭。早上预习功课背单词，午饭后小睡一会儿，下午看各种名著专业书籍。4点左右找朋友踢球，回家路上路过音像店的时候会去听会儿音乐，算是放松了。直到今天徐涞仍然保持着自律的生活习惯，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普通人的放纵偷懒，理性、自警、自律是他的标签。
在此之前，方筱晴和徐涞就是同一张白纸上画的两条平行线，虽然在同一空间，却没有任何交集。他们初中都是在海州市第八中学读的。八中的考试很有特色，考场座位是按每个年级上一次考试全校排名来排列的。徐涞向来稳居榜首，自然是坐在第一考场01号座位。方筱晴虽也是学霸级别的，但每次只能坐在第一考场最后一排。两个人就这样首尾相望了三年。方筱晴每次考试都会远远望着徐涞的背影，而徐涞每次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会默默寻着那个头扎马尾、说话害羞的女孩儿，两个人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交集。
“妈，咱家户口本放哪了？周一我们学校要交。”返校前一天，筱晴忽然想到交户口本的事情，于是全家翻箱倒柜折腾起来。
“明明就是放在这个抽屉了呀，怎么找不到了呢？”妈妈疑惑的说。
爸爸倒是镇定的很，“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明天我去派出所补办一个，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办好了。”
全家集体决议，明天去派出所补办户口本。
新的一周开始了。这班孩子们像小鸟儿似的飞回了学校，叽叽喳喳的交换着各种新闻。
“老师，我家户口本丢了，正在补办，我可不可以晚几天交？”方筱晴很不好意思的向老师说到。
坐在第一排的徐涞正在整理笔记，听到了筱晴和老师间的对话，低头不语。在他眼里，丢户口本这种事情只有粗心到极点的人才会遇到，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儿笨笨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像极了丢了小鱼干的小猫咪，懊丧又无措。
“我中考完回八中拿资料的时候，在档案室捡到一个户口本，不知道谁落在那的。我交给教务处周老师了，你可以回八中问问那是不是你的。”徐涞冷冷的说着，还没等筱晴开口就径直走向教室外去了。
白杨满脸疑惑，眼睛足足瞪了三秒钟，然后忽闪忽闪的直眨眼睛，好像看到外星人在唱歌一样。“这个人居然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他不会跟女生说话呢。不过你赶紧回八中找找吧，没准儿他捡到的真是你家户口本。”
“嗯嗯。”方筱晴愣住了，直到白杨话说完才回过味儿来。虽然以前是一个初中的，也见过面，但今天是徐涞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筱晴一时想不起怎么回答了。
第二天，筱晴爸爸就去八中把户口本拿回来了。
户口本事件过后，一切如往常，徐涞也没跟筱晴再说过话。
重点高中的学习压力是非常大的。方筱晴虽说在初中也算学霸，但是海州一中的学习强度仍让她感到吃力，所有时间似乎都用在了学习上。班级里优秀的学生不少，除了徐涞这样的大神，还有县中学的状元、全国奥赛拿奖的……各路大神多了，就有点儿华山论剑的感觉。好学生总是争强好胜的，周测月考暗暗较劲，为了一道题也能争得脸红，学习上的这种刀光剑影让方筱晴和白杨直呼恐怖。
不过，每个班级里似乎都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与世无争，日子过得自得其乐，学习的压力未曾在他们脸上刻下凝重，反而时不时给班里带来一丝轻松自然。
任家俊便是游走于这两大派系之间的特例。学习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难，书香世家的优秀基因使得他的求学之路比别人要容易点儿。有的人好像天生就会学习。任家俊不像徐涞那样时刻表现得自律刻苦，学习于他，像呼吸一样自然，对于凡事不喜欢强求的他来说，学习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虽不及徐涞那种大神，但也是另平常学生望尘莫及的级别。用今天的话来形容就是“佛系”。
任家俊的妈妈是大学老师，主教钢琴，人家可是听着莫扎特成长起来的细胞。在别的孩子玩跳房子捉迷藏的时候他就开始学钢琴了。爸爸没有子承父业，经商去了。任家俊的姑姑可是海州一中的传奇人物，高考省状元，清华大学一毕业就飞美国，当时已经是留美教授了。
这样家庭氛围下长大的孩子自带优秀气质，说白了你就是想长歪都没有机会。任家俊没有徐涞的不可靠近，清冷俊美的外表再加上一身的才华，从幼儿园时期就是各种女孩儿疯狂追逐的对象。他本人倒是一直没有开窍，感情经历依然一片空白。
任家俊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单纯无害的性格，既然优秀对他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那么在他的意识里也就没有了好强、竞争的意识，对人对事不会防备，看上去有点儿高冷，其实内在还是个小男孩儿。
任家俊虽不爱和同学们瞎闹，让人有点距离感，但非常和气，开学以来和方筱晴打过几次招呼，也算是认识了。
九月的热气逐渐褪去，空气干爽起来，带着一丝丝凉气沁入人心，秋天终于开始有了它该有的模样。太阳依旧很卖力的照着，只是晒到身上不再热辣辣的，而是暖洋洋的了。
海州一中位于半山腰上，面朝大海，推开教室的窗户，满眼都是蔚蓝色，微风夹杂着海腥味儿，吹得脸上痒痒的。方筱晴看得出神。海边长大的孩子是见惯了海的，早就对海景无感了。筱晴却总也看不够。小时候最喜欢看《海的女儿》，总是幻想着哪一天能遇见自己的王子，只是不知道等真的遇到王子了会不会像小美人鱼那般勇敢。
徐涞也喜欢看海。
徐涞的爸爸是地质工程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老牌大学生。徐涞十岁时，因父亲工作变动从涞水举家搬迁至此，他的名字就是取自家乡。从那个四面环山的县城来到这靠山环海的城市，小徐涞充满了新奇，他爱上了这片大海。在他的眼里，绵延无际的海面像宇宙一样没有尽头，平静的海面下暗藏着奇幻的世界，那是一个可以任他肆意想象的世界。课间休息的时候，徐涞喜欢眺望碧海，看着海上的帆起来又落下，听着远处轮船传来的汽笛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好像自己平静内心中偶尔起伏的情绪。
“同学们，今天我们开始学习unit3，把课本翻开。”英语老师是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嘴角永远微微上扬，有着这个年纪难得的活泼性格，一高兴就会给我们唱英文歌曲。“任家俊，把课文给大家朗读一遍吧。”
英语老师特别喜欢喊任家俊朗读课文，她说听他读英语是一种享受。方筱晴觉得班里的女生们大概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白杨每次听都会托着下巴盯着课本羡慕地说：“哎，人家这英语读的跟外国人似的，咱们连普通话说的都是海蛎子味儿。真不愧是公认的男神，光听声音就迷倒一大片了！筱晴，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练的，跟录音带里的一样。”方筱晴认真听着任家俊读的每个单词，小声的模仿起来。这一幕，正好被徐涞看见。
“又快到放学时间啦！筱晴，今天你别回家吃饭了，在学校食堂陪我吃饭吧，好不好嘛！”白杨习惯了家里一大家子围桌吃饭的热闹样子，自打住校总是自己吃饭，总感觉自己可怜兮兮的。
“好吧好吧，正好我妈晚上有事，让我自己解决晚饭的问题。我也不想出去吃，咱们去食堂吧。”
高中食堂可是个各显神通的地方，所谓食堂如战场，你的反应速度、脸皮厚度直接决定能不能抢上热乎饭，能不能吃到热门菜。下课铃一响，白杨直接飞起，顾不上方筱晴，自己直奔食堂，脱缰的野马怕是在她面前也得吓得收住了脚。等到方筱晴赶到食堂，白杨的后面早已经排满了人。
“筱晴，快过来呀！”白杨使劲招手。“这个窗口有土豆炖牛肉，红烧茄子，来晚了可就啥都没有了。看我厉害吧，你得让我多吃你两块牛肉，可累死我了，我要补充血量！”
方筱晴呼哧呼哧跑到白杨身边，手里拎着两个人的饭盒叮当乱响。
终于吃上饭了。两个女生放慢速度，边吃边聊着，边聊着边四周环顾着，看着食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突然座椅猛的响了一声，一个高大的男生坐了下来，餐盘里的食物堆成了小山。
“哎，你们好，咱们是一个班的吧？我叫李超，超人的超。”说着，眼前这男生冲着两位女生咧嘴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李超是班里唯一的体育特长生，擅长铁人三项。1米95的大个子，常年训练被晒的黑黢黢的皮肤跟班里文弱书生形成鲜明对比，结实的肌肉像铁块一般，小小的餐桌都快被他挤爆了。
李超憨憨的样子惹得两个小女生捂着嘴直乐。
“你好，我叫白杨，她叫方筱晴。我们是16班的。你是不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大个子男生？”
“对对对，就是我！”李超开始手舞足蹈的介绍自己，饭粒儿时不时掉落在餐桌上。
“那个，我今天白天上课睡了一半儿，昨天去比赛，回来实在太累了。你们的笔记能不能借我抄抄？”
“好啊，晚自习的时候你上我那去拿吧。”筱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晚饭过后，筱晴应白杨的邀请，来到女生宿舍参观。海州一中近两年扩招，老宿舍早不够住了，今年刚刚盖好了两座宿舍楼投入使用。
一切都是新的。洁白的墙壁散发着阵阵油漆味儿，整个夏天湿润的海风好像被锁在了宿舍楼里，空气也比外面更温润。墨绿色的铁皮床闪着刺眼的光，屋顶上的吊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明晃晃的桌子整整齐齐的摆着，如此简简单单的样子，就如同这里的住户们一样。
海州一中不是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对学生的内务标准要求不高。白杨的书桌杂乱的摆着几本小说，还有几米的漫画。床上的被褥是叠好的，床单胡乱耷拉着，衣服在床尾挂成一排，床底下是箱子，各种盆摞在那里，被塞的满满的。这些刚离开家的孩子正在尽力学习如何整理自己的生活，16岁的孩子做起这些事来总是有使不完的劲儿，新鲜的住校生活让他们忘却了种种琐碎。
“疑？这盘磁带和书是谁放在这里的呀？英语新概念第一册，这个很难买到的。”从宿舍回来后，白杨发现筱晴书桌上放着一套新概念教材。那个年代还没有网购，学校周围的书店只卖普通的教辅资料，这种英文教材一般只能托人去大书店订，或者在省会城市买。（作者也是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新概念这套书。）方筱晴心里也是一堆的问号。
“希望能帮到你，要好好利用它”。下面没有署名。
筱晴赶紧把书收到了桌兜里，生怕被同学传来传去编出什么故事来。环顾四周，同学们都在低头学习，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实在猜不出送书人是谁。
第二天，班主任老师笑眯眯的走进教室，“同学们，学校要组织校庆晚会，我翻了翻大家的简历，咱们班真是人才济济呀！唱歌的、弹琴的、画画儿的、跳舞的还挺全，大家各显其能啊，搞一个咱们16班特色的节目出来。这个事儿就由方筱晴和任家俊负责了。你们俩有什么想法，随时跟老师提。”
一下课，大家一窝蜂似的围了过来，方筱晴被堵在了中间。
“筱晴，我可以帮着画展板。”周欢欢抢着第一个说到。
“我还可以帮你们画背景图，设计道具。”
欢欢是筱晴从小学便认识的死党。两个人都喜欢画画，小学一年级就结伴儿去学绘画了，整整六年班里的黑板报都是她俩包揽的。欢欢对学习没太大兴趣，把所有热情都放在了绘画上，中考成绩一般般，家里交了一大笔赞助费才进了海州一中。欢欢将来自是奔着美术专业去的。筱晴其实打心里羡慕她，因为欢欢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像自己，总是在迷茫中做着选择。
“筱晴，我也报名，我可以唱歌。”
“筱晴，给我也写上，我会手风琴。”
……
方筱晴统计好人员，拿着名单去找任家俊了。
任家俊拿着名单，脑子里迅速转了几圈儿，就想好了节目。
“学校礼堂有钢琴，我来伴奏，你出一个女生独唱。杨洋可以叫他们乐队的人来帮忙，他们最近排了首新歌。今天晚上你把歌名定一下，明天我去找谱子，让杨洋联系乐队的人就好。”
方筱晴脑子里还是刚才乱哄哄的场景，正为出什么节目发愁，本想着找任家俊商量，听到刚才这番安排，心中顿生崇拜。
“嗯嗯，好的好的，我今晚回家找歌。”筱晴激动万分，自己眼中的难题就这样被大神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每个班级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沉默的群体。在大家兴奋谈论着校庆的话题时，徐涞和杨志成正在奋笔刷题，这类事件他们知道就好，但从不会参与其中。
杨志成是他们县城的中考状元，也是村里唯一考上海州一中的孩子。这类学生憨厚朴实，不爱说话，但总是带着腼腆的微笑，学起习来跟不要命一样。杨志成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父母希望他将来做个有志向能成功的人，所以取名字叫志成。
初到海州一中，杨志成就像是从池塘里奋力游到大江大河里的鲤鱼，有点儿一时不知如何安放自己。曾经是学校老师和同学的团宠、村里人的骄傲，生活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如今到了海州一中，周围多了许多新鲜的人和事：第一次被同学忽悠进网吧打游戏，第一次听说还可以靠体育特长而不是中考分数进学校，第一次读到韩寒的书……太多学习之外的事情可以干扰他。不过，杨志成很快调整了心态，恢复了他苦行僧般的学习修行。
整整两个礼拜，方筱晴都在忙校庆的事情。她本来就不擅长组织这类活动，处理起事情来略显吃力。好在任家俊头脑清晰，爷爷又是校长，协调演出之类的事情自是比别人要方便的多。场地、服装、道具、演出前的彩排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方筱晴只需要出出力气就好。
“方筱晴，晚上咱们去学校礼堂排练一次吧，我跟老师要来了钥匙。别让别人知道，不然各个班就都跑去借钥匙了。”
“嗯嗯，好啊！”
两个人提前跟老师请了假，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溜进了礼堂。夜晚的礼堂黑漆漆的，月光费力钻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排排黄色的木头座椅绵延到楼顶。突然“啪”的一声，舞台上的灯亮了，方筱晴正好站在聚光灯下。
几秒钟后，钢琴声缓缓响起。
任家俊弹了一曲《卡门》。
礼堂空荡荡的，音符在空中直射墙壁，又折回来穿进了方筱晴的耳朵里。方筱晴听的入迷了。
“琴调的还不错，可以用了。咱们开始吧，你还用再准备一下吗？”任家俊问到。
“不用不用，开始练吧。”筱晴清了清嗓子。
一段清唱过后，《风筝》的旋律进入。（读者可以搜李伟崧版的钢琴伴奏）
方筱晴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会卸下害羞的外衣，好像她就是宇宙的中心。音调渐强，她便是女王，音调转弱，她便是小鸟。任家俊小心的跟随着筱晴的歌声，不断变换着音符。
合作很完美。
校庆过后，紧接着是几场秋雨。树叶不知是承受不住雨水滴落的沉重，还是想着化作尘土去陪伴树根，总之几夜之后便落下了一半儿。
日子又回归平静。
盛夏刚过，暑气还未退。轻松的暑假过后，方筱晴兴高采烈的来到了新学校报道。这是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在海州人民心中的地位可是不亚于清华北大，考上海州一中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重点大学。
新学校高手如云。分好班后，同学们便安耐不住好奇的心情，叽叽喳喳的开始交流各种小道消息。“你看见坐在第一排那个穿白色衬衣的男生没？那可是学神徐涞，海州市中考状元！”这个五分钟前刚刚成为筱晴新同桌的女生热情的分享着她的“战果”。“看见倒数第三排那个男生没？那个是咱们校长的亲孙子任家俊，钢琴十级，全省英语演讲大赛冠军，长得像不像周渝民？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帅，让我怎么专心上课嘛！”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后面，然后迅速转过头来趴在桌子上，三秒钟后，一袋红薯干儿被塞进筱晴的手里。
“你好，我叫白杨，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你好，我叫方筱晴。”
此刻的方筱晴，不会想到这个笑眯眯的可爱女生将会成为她的一生挚友。女生的友谊总是由各种秘密和零食开启的，而十六七岁的女生秘密特别多、又几乎个个是吃货，于是，她们俩很快就形影不离了。
新学期第一周就在认识各种新老师新同学新课本中过完了，平静如海州九月的大海——微风拂过而不起波澜，正午在太阳的炙烤下闪着温暖的光，照得人心里平和而自如。
“同学们，学校要调查户籍情况，下周一请大家把家里的户口本都带来。”班主任老师是位温雅的中年男人，平头方脸，利落精神，是校职工足球队的主力，因为常年运动，身材却丝毫没有中年大叔的样子。“好了，周末就不给你们留作业了，大家自行预习新课程吧。下周我们开始正式学习新章节。祝大家周末愉快！”
“终于可以回家了，好想我妈包的饺子啊！筱晴，咱们周一见啊！”说着，这位新同桌瞬间把书桌倒空，飞似的背着鼓鼓的书包奔向宿舍收拾行李去了。
白杨是住校生，家在郊区，每周回家一次。虽然学校的食堂味道还可以，但是难以满足白杨刁钻的味蕾。直到高三毕业后方筱晴第一次吃到白杨妈妈做的饭，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的性格居然也能跟妈妈做饭的多样性有关系，从小被满足的胃更能滋养出灿烂如迎春花般的女孩儿。
虽说刚开学课程并不紧张，但是对于放养了两个月的新高一学生来说，就像刚睡醒的孩子，打了个盹儿就又想躺下了。2003年的海州一中，并不像今天这般，周六周日是不补课的，学校实行自愿住校，大部分市里的孩子都会选择走读，方筱晴就是走读生。周六，筱晴美美的睡到中午，简单洗漱一下，便寻着饭菜的香气来到厨房。
“妈，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呀！”筱晴边说边抄起案板上的黄瓜大口吃了起来。新摘的黄瓜清脆爽口，天然的清香混合着少女发梢儿的柠檬味道竟是如此的浑然天成。
“红烧带鱼，酸辣土豆丝，再拍个黄瓜。你去把米饭盛上，叫你爸别鼓捣录像带了，过来吃饭。”
筱晴的爸爸爱好摄影，年轻的时候开过影楼、做过婚庆录像，现在不干了，平时爱帮朋友录些视频。筱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被拉去给爸爸的影楼当童模，一向害羞的筱晴竟然看着自己的公主照被挂在橱窗三年，整整一条街的人怕是没有没看过这张照片的了。直到爸爸的影楼转让，这张被晒的褪色的照片才被妈妈拿回家来。筱晴的童年也在那一年被收起来了。
方筱晴自小就是乖乖女，品学兼优。小学二年级起便是海州市少儿合唱团的主力队员，参与大大小小的演出几十场，绘画更是拿遍了市里各类比赛的奖项。如果不是更专心于学习，没准儿会走上艺术道路。那个时候的孩子没有许多主见，只单纯的认为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命运的道路上更多是听从家长老师的意见，并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方筱晴便是这样的女孩儿。小学一毕业，她便意识到学习即将占满生活的全部，渐渐的停掉了课外活动，也关掉了童年五彩斑斓的天地。
与大部分懵懂无知视学习为负担的少年不同，徐涞可是从小学就对自己的将来有清晰的认知，甚至规划好了从初中到博士的学习方向、人生道路。小小的脑袋瓜里装满了大大的梦想，步履坚定的一步一步迈进。中考一结束，他便自学了高中的课程，确定了文理方向，暑期旅行都是去参加英语夏令营。你很少能见到如此冷静老成的十六岁少年，以至于方筱晴开学一周都没敢跟他说话，那种冷漠坚定的目光着实让人不敢靠近。
徐涞的周末规律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六点起床，洗漱跑步，回家吃早饭。早上预习功课背单词，午饭后小睡一会儿，下午看各种名著专业书籍。4点左右找朋友踢球，回家路上路过音像店的时候会去听会儿音乐，算是放松了。直到今天徐涞仍然保持着自律的生活习惯，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普通人的放纵偷懒，理性、自警、自律是他的标签。
在此之前，方筱晴和徐涞就是同一张白纸上画的两条平行线，虽然在同一空间，却没有任何交集。他们初中都是在海州市第八中学读的。八中的考试很有特色，考场座位是按每个年级上一次考试全校排名来排列的。徐涞向来稳居榜首，自然是坐在第一考场01号座位。方筱晴虽也是学霸级别的，但每次只能坐在第一考场最后一排。两个人就这样首尾相望了三年。方筱晴每次考试都会远远望着徐涞的背影，而徐涞每次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会默默寻着那个头扎马尾、说话害羞的女孩儿，两个人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交集。
“妈，咱家户口本放哪了？周一我们学校要交。”返校前一天，筱晴忽然想到交户口本的事情，于是全家翻箱倒柜折腾起来。
“明明就是放在这个抽屉了呀，怎么找不到了呢？”妈妈疑惑的说。
爸爸倒是镇定的很，“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明天我去派出所补办一个，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办好了。”
全家集体决议，明天去派出所补办户口本。
新的一周开始了。这班孩子们像小鸟儿似的飞回了学校，叽叽喳喳的交换着各种新闻。
“老师，我家户口本丢了，正在补办，我可不可以晚几天交？”方筱晴很不好意思的向老师说到。
坐在第一排的徐涞正在整理笔记，听到了筱晴和老师间的对话，低头不语。在他眼里，丢户口本这种事情只有粗心到极点的人才会遇到，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儿笨笨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像极了丢了小鱼干的小猫咪，懊丧又无措。
“我中考完回八中拿资料的时候，在档案室捡到一个户口本，不知道谁落在那的。我交给教务处周老师了，你可以回八中问问那是不是你的。”徐涞冷冷的说着，还没等筱晴开口就径直走向教室外去了。
白杨满脸疑惑，眼睛足足瞪了三秒钟，然后忽闪忽闪的直眨眼睛，好像看到外星人在唱歌一样。“这个人居然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他不会跟女生说话呢。不过你赶紧回八中找找吧，没准儿他捡到的真是你家户口本。”
“嗯嗯。”方筱晴愣住了，直到白杨话说完才回过味儿来。虽然以前是一个初中的，也见过面，但今天是徐涞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筱晴一时想不起怎么回答了。
第二天，筱晴爸爸就去八中把户口本拿回来了。
户口本事件过后，一切如往常，徐涞也没跟筱晴再说过话。
重点高中的学习压力是非常大的。方筱晴虽说在初中也算学霸，但是海州一中的学习强度仍让她感到吃力，所有时间似乎都用在了学习上。班级里优秀的学生不少，除了徐涞这样的大神，还有县中学的状元、全国奥赛拿奖的……各路大神多了，就有点儿华山论剑的感觉。好学生总是争强好胜的，周测月考暗暗较劲，为了一道题也能争得脸红，学习上的这种刀光剑影让方筱晴和白杨直呼恐怖。
不过，每个班级里似乎都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与世无争，日子过得自得其乐，学习的压力未曾在他们脸上刻下凝重，反而时不时给班里带来一丝轻松自然。
任家俊便是游走于这两大派系之间的特例。学习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难，书香世家的优秀基因使得他的求学之路比别人要容易点儿。有的人好像天生就会学习。任家俊不像徐涞那样时刻表现得自律刻苦，学习于他，像呼吸一样自然，对于凡事不喜欢强求的他来说，学习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虽不及徐涞那种大神，但也是另平常学生望尘莫及的级别。用今天的话来形容就是“佛系”。
任家俊的妈妈是大学老师，主教钢琴，人家可是听着莫扎特成长起来的细胞。在别的孩子玩跳房子捉迷藏的时候他就开始学钢琴了。爸爸没有子承父业，经商去了。任家俊的姑姑可是海州一中的传奇人物，高考省状元，清华大学一毕业就飞美国，当时已经是留美教授了。
这样家庭氛围下长大的孩子自带优秀气质，说白了你就是想长歪都没有机会。任家俊没有徐涞的不可靠近，清冷俊美的外表再加上一身的才华，从幼儿园时期就是各种女孩儿疯狂追逐的对象。他本人倒是一直没有开窍，感情经历依然一片空白。
任家俊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单纯无害的性格，既然优秀对他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那么在他的意识里也就没有了好强、竞争的意识，对人对事不会防备，看上去有点儿高冷，其实内在还是个小男孩儿。
任家俊虽不爱和同学们瞎闹，让人有点距离感，但非常和气，开学以来和方筱晴打过几次招呼，也算是认识了。
九月的热气逐渐褪去，空气干爽起来，带着一丝丝凉气沁入人心，秋天终于开始有了它该有的模样。太阳依旧很卖力的照着，只是晒到身上不再热辣辣的，而是暖洋洋的了。
海州一中位于半山腰上，面朝大海，推开教室的窗户，满眼都是蔚蓝色，微风夹杂着海腥味儿，吹得脸上痒痒的。方筱晴看得出神。海边长大的孩子是见惯了海的，早就对海景无感了。筱晴却总也看不够。小时候最喜欢看《海的女儿》，总是幻想着哪一天能遇见自己的王子，只是不知道等真的遇到王子了会不会像小美人鱼那般勇敢。
徐涞也喜欢看海。
徐涞的爸爸是地质工程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老牌大学生。徐涞十岁时，因父亲工作变动从涞水举家搬迁至此，他的名字就是取自家乡。从那个四面环山的县城来到这靠山环海的城市，小徐涞充满了新奇，他爱上了这片大海。在他的眼里，绵延无际的海面像宇宙一样没有尽头，平静的海面下暗藏着奇幻的世界，那是一个可以任他肆意想象的世界。课间休息的时候，徐涞喜欢眺望碧海，看着海上的帆起来又落下，听着远处轮船传来的汽笛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好像自己平静内心中偶尔起伏的情绪。
“同学们，今天我们开始学习unit3，把课本翻开。”英语老师是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嘴角永远微微上扬，有着这个年纪难得的活泼性格，一高兴就会给我们唱英文歌曲。“任家俊，把课文给大家朗读一遍吧。”
英语老师特别喜欢喊任家俊朗读课文，她说听他读英语是一种享受。方筱晴觉得班里的女生们大概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白杨每次听都会托着下巴盯着课本羡慕地说：“哎，人家这英语读的跟外国人似的，咱们连普通话说的都是海蛎子味儿。真不愧是公认的男神，光听声音就迷倒一大片了！筱晴，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练的，跟录音带里的一样。”方筱晴认真听着任家俊读的每个单词，小声的模仿起来。这一幕，正好被徐涞看见。
“又快到放学时间啦！筱晴，今天你别回家吃饭了，在学校食堂陪我吃饭吧，好不好嘛！”白杨习惯了家里一大家子围桌吃饭的热闹样子，自打住校总是自己吃饭，总感觉自己可怜兮兮的。
“好吧好吧，正好我妈晚上有事，让我自己解决晚饭的问题。我也不想出去吃，咱们去食堂吧。”
高中食堂可是个各显神通的地方，所谓食堂如战场，你的反应速度、脸皮厚度直接决定能不能抢上热乎饭，能不能吃到热门菜。下课铃一响，白杨直接飞起，顾不上方筱晴，自己直奔食堂，脱缰的野马怕是在她面前也得吓得收住了脚。等到方筱晴赶到食堂，白杨的后面早已经排满了人。
“筱晴，快过来呀！”白杨使劲招手。“这个窗口有土豆炖牛肉，红烧茄子，来晚了可就啥都没有了。看我厉害吧，你得让我多吃你两块牛肉，可累死我了，我要补充血量！”
方筱晴呼哧呼哧跑到白杨身边，手里拎着两个人的饭盒叮当乱响。
终于吃上饭了。两个女生放慢速度，边吃边聊着，边聊着边四周环顾着，看着食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突然座椅猛的响了一声，一个高大的男生坐了下来，餐盘里的食物堆成了小山。
“哎，你们好，咱们是一个班的吧？我叫李超，超人的超。”说着，眼前这男生冲着两位女生咧嘴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李超是班里唯一的体育特长生，擅长铁人三项。1米95的大个子，常年训练被晒的黑黢黢的皮肤跟班里文弱书生形成鲜明对比，结实的肌肉像铁块一般，小小的餐桌都快被他挤爆了。
李超憨憨的样子惹得两个小女生捂着嘴直乐。
“你好，我叫白杨，她叫方筱晴。我们是16班的。你是不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大个子男生？”
“对对对，就是我！”李超开始手舞足蹈的介绍自己，饭粒儿时不时掉落在餐桌上。
“那个，我今天白天上课睡了一半儿，昨天去比赛，回来实在太累了。你们的笔记能不能借我抄抄？”
“好啊，晚自习的时候你上我那去拿吧。”筱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晚饭过后，筱晴应白杨的邀请，来到女生宿舍参观。海州一中近两年扩招，老宿舍早不够住了，今年刚刚盖好了两座宿舍楼投入使用。
一切都是新的。洁白的墙壁散发着阵阵油漆味儿，整个夏天湿润的海风好像被锁在了宿舍楼里，空气也比外面更温润。墨绿色的铁皮床闪着刺眼的光，屋顶上的吊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明晃晃的桌子整整齐齐的摆着，如此简简单单的样子，就如同这里的住户们一样。
海州一中不是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对学生的内务标准要求不高。白杨的书桌杂乱的摆着几本小说，还有几米的漫画。床上的被褥是叠好的，床单胡乱耷拉着，衣服在床尾挂成一排，床底下是箱子，各种盆摞在那里，被塞的满满的。这些刚离开家的孩子正在尽力学习如何整理自己的生活，16岁的孩子做起这些事来总是有使不完的劲儿，新鲜的住校生活让他们忘却了种种琐碎。
“疑？这盘磁带和书是谁放在这里的呀？英语新概念第一册，这个很难买到的。”从宿舍回来后，白杨发现筱晴书桌上放着一套新概念教材。那个年代还没有网购，学校周围的书店只卖普通的教辅资料，这种英文教材一般只能托人去大书店订，或者在省会城市买。（作者也是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新概念这套书。）方筱晴心里也是一堆的问号。
“希望能帮到你，要好好利用它”。下面没有署名。
筱晴赶紧把书收到了桌兜里，生怕被同学传来传去编出什么故事来。环顾四周，同学们都在低头学习，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实在猜不出送书人是谁。
第二天，班主任老师笑眯眯的走进教室，“同学们，学校要组织校庆晚会，我翻了翻大家的简历，咱们班真是人才济济呀！唱歌的、弹琴的、画画儿的、跳舞的还挺全，大家各显其能啊，搞一个咱们16班特色的节目出来。这个事儿就由方筱晴和任家俊负责了。你们俩有什么想法，随时跟老师提。”
一下课，大家一窝蜂似的围了过来，方筱晴被堵在了中间。
“筱晴，我可以帮着画展板。”周欢欢抢着第一个说到。
“我还可以帮你们画背景图，设计道具。”
欢欢是筱晴从小学便认识的死党。两个人都喜欢画画，小学一年级就结伴儿去学绘画了，整整六年班里的黑板报都是她俩包揽的。欢欢对学习没太大兴趣，把所有热情都放在了绘画上，中考成绩一般般，家里交了一大笔赞助费才进了海州一中。欢欢将来自是奔着美术专业去的。筱晴其实打心里羡慕她，因为欢欢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像自己，总是在迷茫中做着选择。
“筱晴，我也报名，我可以唱歌。”
“筱晴，给我也写上，我会手风琴。”
……
方筱晴统计好人员，拿着名单去找任家俊了。
任家俊拿着名单，脑子里迅速转了几圈儿，就想好了节目。
“学校礼堂有钢琴，我来伴奏，你出一个女生独唱。杨洋可以叫他们乐队的人来帮忙，他们最近排了首新歌。今天晚上你把歌名定一下，明天我去找谱子，让杨洋联系乐队的人就好。”
方筱晴脑子里还是刚才乱哄哄的场景，正为出什么节目发愁，本想着找任家俊商量，听到刚才这番安排，心中顿生崇拜。
“嗯嗯，好的好的，我今晚回家找歌。”筱晴激动万分，自己眼中的难题就这样被大神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每个班级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沉默的群体。在大家兴奋谈论着校庆的话题时，徐涞和杨志成正在奋笔刷题，这类事件他们知道就好，但从不会参与其中。
杨志成是他们县城的中考状元，也是村里唯一考上海州一中的孩子。这类学生憨厚朴实，不爱说话，但总是带着腼腆的微笑，学起习来跟不要命一样。杨志成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父母希望他将来做个有志向能成功的人，所以取名字叫志成。
初到海州一中，杨志成就像是从池塘里奋力游到大江大河里的鲤鱼，有点儿一时不知如何安放自己。曾经是学校老师和同学的团宠、村里人的骄傲，生活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如今到了海州一中，周围多了许多新鲜的人和事：第一次被同学忽悠进网吧打游戏，第一次听说还可以靠体育特长而不是中考分数进学校，第一次读到韩寒的书……太多学习之外的事情可以干扰他。不过，杨志成很快调整了心态，恢复了他苦行僧般的学习修行。
整整两个礼拜，方筱晴都在忙校庆的事情。她本来就不擅长组织这类活动，处理起事情来略显吃力。好在任家俊头脑清晰，爷爷又是校长，协调演出之类的事情自是比别人要方便的多。场地、服装、道具、演出前的彩排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方筱晴只需要出出力气就好。
“方筱晴，晚上咱们去学校礼堂排练一次吧，我跟老师要来了钥匙。别让别人知道，不然各个班就都跑去借钥匙了。”
“嗯嗯，好啊！”
两个人提前跟老师请了假，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溜进了礼堂。夜晚的礼堂黑漆漆的，月光费力钻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排排黄色的木头座椅绵延到楼顶。突然“啪”的一声，舞台上的灯亮了，方筱晴正好站在聚光灯下。
几秒钟后，钢琴声缓缓响起。
任家俊弹了一曲《卡门》。
礼堂空荡荡的，音符在空中直射墙壁，又折回来穿进了方筱晴的耳朵里。方筱晴听的入迷了。
“琴调的还不错，可以用了。咱们开始吧，你还用再准备一下吗？”任家俊问到。
“不用不用，开始练吧。”筱晴清了清嗓子。
一段清唱过后，《风筝》的旋律进入。（读者可以搜李伟崧版的钢琴伴奏）
方筱晴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会卸下害羞的外衣，好像她就是宇宙的中心。音调渐强，她便是女王，音调转弱，她便是小鸟。任家俊小心的跟随着筱晴的歌声，不断变换着音符。
合作很完美。
校庆过后，紧接着是几场秋雨。树叶不知是承受不住雨水滴落的沉重，还是想着化作尘土去陪伴树根，总之几夜之后便落下了一半儿。
日子又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