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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这么多股票不是闹着玩儿的,崔绿真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天看报纸和新闻,就为了关注上海的金融市场变动,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要提心吊胆。

    毕竟,这跟深圳买的不一样,那是她的“零花钱”,即使血本无归,那也是她个人损失,甚至为了弥补她,爸妈还会再给打点儿。可现在的一百三十万,是包括爸妈在内七个家庭的托付,一赢俱赢,一亏俱亏,尤其是自家那一百万,那真是外公给赚的血汗钱啊。

    哪怕是回到大河口,她也每天看报纸,研究市场动向,总结规律,有很多亚洲甚至国际金融市场的消息她在内陆是看不到的,就每天守在值班室,给春苗和春晖打电话,打听外头的世界。多希望能有一款报纸或者电视节目,能够全天候实时播放全球大事啊!最好是还带查询功能,今儿想看美国的就查询美国,想看日本就看日本,甚至能精确到关键字查询,譬如输入“股市”,就能清晰明了的看见任何时段的全世界股市变化情况……

    这得是多大的人类智慧才能解决啊?

    崔绿真捏紧小拳头,应该快了,这么大的计算量只有计算机能做到,而就在去年年底,北京出现了一家计算机新技术发展公司,听说就是要学美国人做计算机的,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咱们国家也能像美国人一样普及电脑?

    以前,她觉着有电冰箱电视机就够高档的,可外公去了一趟回来说,美国家庭的标配是别墅、汽车和电脑,什么电冰箱,那就跟中国人的筷子一样,谁家没有?

    难怪出国热呢,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美国是领先咱们几十年的。

    不过,很快,什么样的困难都难不住勤劳勇敢而智慧的中国人!崔绿真的心愿单上又多了一项——做电脑!

    这个春节跟前几年没多大差别,自从条件上来了,崔顾两家的年夜饭规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再简单的满足于鸡鸭鱼牛羊肉,而是多了许多从广东空运来的海鲜,黄外公年三十儿下午四点休市后才带回来的,成箱的虾蟹鲍鱼海参往家里搬,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苏家沟的人们远远看着,咂吧咂吧嘴,广东的钱可真好挣呐!

    眼看着这两家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村里心眼活泛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再加拜刘惠那一通闹,现在大家都知道人造革皮包是个暴利行业,趁着年关已经有人在买地盖厂房了。

    这两年物价涨得更离谱,粮票肉票各种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什么东西都没有“凭票供应”一说,钢筋水泥砖瓦那更是遍地开花,要盖房子只需钱到位,啥材料都能搞来……工期也大大缩短了。

    这不,短短几天时间,大河皮革厂不远处就盖起了几座另外的皮革小作坊,准备过完年设备就能上马。崔家人被这事闹得,心里不痛快。

    这几年厂子能挣到钱,凭的就是“独家生意”,在石兰省附近几个省市内,用绿真的话说就是“垄断”。可一旦有了别的竞争者打破这种局面,皮包价格暴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以后啊,生意不好做咯,咱们得勒紧裤腰带,为孩子攒点钱。”崔老太和顾老太坐在首位,看着下头穿新衣的儿女们告诫,两个老头子各叼着个烟斗,坐在沙发最边缘。

    “是不好过嘞,尤其老二家又添了个儿子,以后娶媳妇儿可难着呢。”

    半年前,陈丽华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从此顾家两兄弟都有两个孩子了,顾老太是彻底放心,对儿媳妇们彻底没要求了……当然,她也没时间要求她们,因为超生罚款就够她难受的。

    超生罚款天经地义,她没意见。

    可问题是,顾学章自个儿当着市长,不仅没少罚点儿,还罚了他亲大哥六千块钱!这六千块是顶格处罚,哪怕是放全国去也没罚这么多的,顾学章还说这是市里计划生育委员会开会研究决定的,他无权干涉。

    当然,也算以身作则,“大义灭亲”。

    顾老太这位多年的妇女主任实在是想不通,咋鼓励多生的是他们,不让生的也是他们,只要父母养得起,为啥不让人家生?在这一块上,崔老太虽然不识字,可她却更能想得通。

    “尤其老二家,不许再惯八斤了,孩子不懂事,难道大人不知道钱难挣?”她不爽的瞪了儿子一眼,话题又回到明年钱难挣上,所有人情绪都高昂不起来。

    谁知道,当天晚上就有几名皮革厂工人上门来,说要辞职。

    问为啥?

    几个新开的厂子挖他们过去,待遇跟黄永贵在大河一样,还有分红。

    崔家几个男人想要挽留,绿真忙拦住他们,算了,既然挑这个时间来辞职,那就是考虑清楚,去意已决的,再怎么挽留也没用,留得住他们的人却留不住心,那才更是后患无穷。

    这几年他们在厂里表现也不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绿真让大伯每人封了个红包给他们,好聚好散。

    这下,反倒是工人们不好意思了,毕竟大河厂在工作最不好找那几年收留了他们,这几年工资也不低,拉单还有提成,没亏待过他们……可,对方开出的薪资更高。

    当然,崔绿真知道,更重要的是有分红,自从捅破皮革厂的暴利真相后,哪怕给他们涨十倍工资,她都知道留不住人了。因为他们见过更多的钱,心理无法平衡,明明能挣这么多,凭啥老板只开那么点给他们?

    崔建国恶狠狠瞪着刘惠,要不是这婆娘,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破事儿!

    其他人也是怨念颇深,尤其王二妹,算上这次,刘惠已经坏了她多少次好事了?上次是做煤炭生意,这次是做皮包,两口子原本说好,明年要能存够五十万就回来开书店,她就能结束跟丈夫两地分居的生活……每当她以为日子就要蒸蒸日上的时候,刘惠总会出来搅局,呸!

    瘟神附体!

    王二妹冷哼一声,要不是春晖拉着,她真想上去掐一架。

    而崔绿真担心的却不是刘惠,而是……

    大年初二,按例几个伯娘都要回娘家,只剩绿真一家没娘家可走,往年都是高元珍一家来,可老让人来,他们不去也不好,绿真提议今年带上外公,上姨妈家玩儿去。

    黄柔没意见,提前给高元珍打过电话,早早的天刚亮,每人吃碗汤圆醪糟就出发,绿真开车,小汤圆硬要坐她旁边指指点点,跟老司机似的,一会儿说爸爸开得不好,太慢了,一会儿说外公开太快她都来不及看窗外风景。

    黄外公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就你姐姐开得最好是吧?”

    “对呀,我姐世界第一好哟!”

    众人大笑,不得不承认,自从绿真学会开车后,他们确实多了个好司机。去李家沟的路没铺柏油,灰扑扑的土路她开得十分平稳,二十分钟就到达高家。

    这几年食品厂开得风生水起,高元珍两口子直接把自家分到的责任田盖成厂房,生产规模扩大了五倍不止,赚的钱虽然比不上皮革厂,可比一般农村个体户强多了,原先还对他们有意见的村民,也只能悄悄闭嘴……都盼着讨个好,来食品厂找份工作嘞!

    绿真发现,原本把他们家排水沟堵死的邻居,居然把院墙往里挪了几公分,空出一条宽敞的阴沟,还在阴沟边上种了一溜儿的水仙花,开得红艳艳的。

    “漂亮花儿,姐我们家也种这样的花儿吧?”小汤圆指着那排分外讽刺的水仙花,兴奋不已。

    绿真扯扯嘴角,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妈我小姨一家来了!”高玉强在楼上看见他们,也兴奋得嗷嗷叫,高元珍系着围裙出来,“哎哟来就行了,干嘛还买东西,黄叔你们快进屋坐。”

    “知道你们不缺吃的,这是绿真外公前天从广东带回来的海鲜,你们尝尝,要喜欢过几天再带。”

    高玉强蹦下来,看着穿成一串儿的螃蟹哇哇大叫,“还活着呢,三天它没饿死啊?”

    高元珍给他肩膀上打了两下,十分用力,“放你的狗屁,大正月里什么死不死的。”

    高玉强早免疫了,解下一只半个拳头大的螃蟹提溜出门,一路走一路逢人便说“我小姨家送的”,那步伐,还真是比螃蟹还六亲不认。

    村里人这回是真羡慕嫉妒啊,人家小姨父是谁?阳城市市长!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年初二来走亲戚那就是比亲的还亲,以前曾经欺负过高家的人,都瑟缩着不敢上前,只言不由衷的说两句好话,溜了。

    黄外公能来,王满银和高元珍简直受宠若惊,他们一直知道幺妹家的批发市场是老人家看着的,也知道他以前的事儿,都以为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大人物,毕竟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啊,谁知见了面却是位和蔼老头儿,还是会开车爱喝酒的老头儿!

    王满银放松“警惕”,饭菜还没上桌就先跟他喝上,没一会儿就醉醺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把其他人都逗笑了。好家伙,二两茅台下肚,就不知道几斤几两了!

    “姐别管他,难得高兴。”黄柔拉住高元珍,让她别忙活了,坐下一起吃。

    “行,等晚上我再教训他。”高元珍给双胞胎一人盛了碗乳鸽汤,用人参枸杞炖的,特别香,绿真已经喝下两碗啦。

    “爸爸你放开肚皮的喝,最好是把满银叔叔的茅台酒喝光光,待会儿我给你们当司机。”

    顾学章确实馋了,高元珍做菜手艺不错,重油重盐,比家里做的够味儿,再听着大舌头的王满银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配上鲜香入味儿的辣螃蟹,就着闺女剥好的虾,享受!

    绿真手脚快,一面吃,还能一面给大家剥,顺便再听听大人们的八卦。

    “阿柔,那个叫秋兰的小姑娘还来不来?我们初八准备复工,她要来的话我好给准备铺盖。”

    “来,那天她妈还说过完年就来呢,姐放心,这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有主见,做事又认真,还在省报当过两年记者,写写广告词,文案策划啥的不成问题。”

    张秋兰从省师专毕业后,进了省报社,当过两年记者,后来觉着阳城市的乡镇企业发展迅速,大有可为,她也想就近照顾母亲,索性就辞职了,准备回来进乡镇企业。正巧崔绿真给姨妈出主意,让他们设计点广告词,好好的做食品包装,争取把牌子做响亮,卖到北京去。

    他们家的饼干舍得放鸡蛋奶粉和油,真是又香又脆,比北京的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可惜因为是家庭小作坊,只请了十几号女工,连个食品外包装也没有,只能在乡镇集市上销售。

    如果能好好做几套包装外壳,再花点功夫在宣传和销售上,准能卖到北京上海的友谊商店去!外头那些所谓的高档零食,其实也不过是包装精致罢了。

    所以,她把张秋兰给请来了,说好每个月二百的高工资,能拉到订单的话还有提成,她就不信,姨妈家的东西卖不到北京去!

    高元珍信绿真的话,乐呵呵的,“行,要真能卖到北京,我们到时候上北京找你玩儿去,啊。”

    “对了,秋兰是不是还有几个妹妹?”

    “嗯呐,还有两个,大妹妹在市医院当儿科大夫,小妹妹还在上高三,马上高考了,已经是准大学生啦!”

    高元珍其实也听过这母女几人的事儿,知道她们一个个这么出息,也跟着开心。一开心,也喝起酒来,一大桌子男男女女,除了几个孩子,都喝得醉醺醺的,太阳落山中午饭还没吃好。

    晚上回到家,崔老太闻见顾学章和黄柔身上淡淡的酒气,倒也没说什么,反正绿真大了能开车,他们辛苦这么多年,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哦对了,你们刚走一会儿,小峻一家也来了。”

    顾学章脸色微红,“他们来干啥?”

    “不知道,我看刘珍也在,没理他们。”正说着,胡雪峰一家又来了,估计是看见他们家车子,踩着点来的。

    “学章上市里了?”

    顾学章摇头,酒意上来,脑袋晕乎乎的,不怎么想说话,怕言多必失。

    “害,跟我有啥不能说的,不就是给郝书记拜年嘛,没必要藏着掖着,咱们阳城市谁不知道你跟他情同父子?”胡雪峰自以为很了解的挤眉弄眼,在他看来,能够格初二就上门拜年的,肯定不是亲戚,而是对他仕途有帮助的大人物。

    顾学章也知道,跟他解释不清楚的,干脆笑笑不说话。

    “我今儿来,是带小峥妈妈给你们赔礼道歉来的,我最近几个月忙工作的事儿,要不是小峻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居然闯下这么大的祸。”对着刘珍,他立马收起笑容,严肃的警告道:“还不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

    崔家人这才发现,刘珍双眼泡肿得厉害,厚厚一层鸭蛋粉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浮肿,她低着头,也不敢看丈夫,“对不住啊顾市长,我不是故意借钱不还的,实在是我爹病着,我找不着人借了,就跟我姐借了十万。”

    崔家人:“……”

    那晚闹得全村皆知,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崔老太脑袋转得快,只要她认账,钱就还有要回来的机会,赶紧接口道:“没事没事,都是亲戚嘛,只要你按时还就行,春苗家也是急着用钱,你看你们哪天有时间……”

    刘珍没想到她居然客气也不客气一下,就打蛇上棍讨债来了,想说不还吧,丈夫在后头恶狠狠的盯着她,还吧,她手里又没钱,丈夫兜里的钱她是掏不出一分的,总不能她自个儿填这窟窿吧?

    “嗯哼。”胡雪峰重重地咳了一声,“菲菲你们找绿真玩儿去,我们大人说说话。”

    菲菲立马得到大赦一般,拉着绿真上她房间去,“呼呼……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我爸又要……”她吐了吐舌头,没再往下说。

    “咋?他们吵架啦?”

    “嘘……何止吵架,还打架嘞,大年三十儿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幸好回来路上我哥就让我吃了点东西,没饿肚子。”

    绿真一愣,看来胡峻已经对他告诉胡雪峰真相后会发生的情况有了一定的预判和准备。告诉他真没错,十万块不是小数目,必须要回来。

    当然,她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不能全要回来,只拿个八九万也行,能让大伯少生点闷气。这两个月他都没好好上班,整天在外头喝闷酒,家里人也怕他情绪出问题,不敢阻拦。

    菲菲在她房里就像自个儿房间,拖鞋跑腿坐垫子上,还轻车熟路从绿真衣柜里找出她专属的睡衣,准备把衣服换掉,今晚就在这儿过夜了。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房间里专门为绿真留着一个衣柜,里头都是绿真的东西,绿真这儿也一样,换衣服也不害羞,胳膊一抬,一脱就完事儿。

    只不过,崔绿真随意瞟了一眼,忽然看见她脖子上锁骨的位置有一……二……三块小小的红斑,刚才穿着羽绒服看不见。忙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找药膏。”

    “啥药膏?”胡菲回身,只着一件小褂褂,不解的问。

    “你脖子上,被蚊子咬的包,我外公带回来的药膏,效果特别好。”

    胡菲顺着她的手指,忽然“唰”一下红了脸,迅速背过身去,“你不许看。”

    绿真一愣,大咧咧说:“害羞啥,你身上我哪儿没看过呀?”以前在市三纺宿舍区,冬天为了省煤省热水,还经常两个人一起洗澡呢,妈妈烧大大一盆水放卫生间里,她们能泡得皮皱起一圈,现在北京上大学,无论谁洗澡或者上厕所,另一个都能随时进卫生间拿东西。

    “你这叫讳疾忌医知道吧?蚊子包搞不好可是很严重的,你皮肤薄,别留下疤痕,来我给你擦药。”

    胡菲整个人愈发红成了虾米,“你别,别下去拿药,不是蚊子咬的。”

    崔绿真一愣,“那是什么东西咬的?”

    菲菲红了脸,什么东西……“哎呀你还没处对象,你不懂。”

    崔绿真脸一红,“我咋不懂了?”我可正处对象呢,还是跟你哥哟,忽然,她反应过来,“莫非是曹宝骏咬的?你不疼吗?怎么就任由他咬你啦?诶不是,他为啥咬你啊?他是蚊子成精了吗?”

    本来还含羞带怯的胡菲,顿时被她的脑回路弄傻眼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朋友,“你不知道吗?”

    “知道啥?”

    胡菲忽然笑了,先是压抑的轻笑,肩膀一抽一抽的,后来慢慢变成了大笑,她绝顶聪明的号称看过无数爱情小说的崔绿真居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以前不是说“男人和女人生孩子就那样”吗?

    绿真被她笑得一头雾水,一本正经的反驳:“小说里没写男人会咬女人啊。”

    这下,胡菲再也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直接蹲地上了。

    崔绿真不依不挠,她看过的小说里是会写情情爱爱,可基本都是美化的甚至意识流的描写手法,有吻,有性,可还真没人写“咬脖子”……她一定要让菲菲好好说道说道,为什么处对象男人一定要咬女人脖子,女人可不可以咬男人,咬得疼不疼,甚至分析脖颈锁骨片区的肌肉厚度,当咬合力达到多大时会破皮,甚至咬到血管……得吧,事情没讲清楚,胡菲又给笑趴下了。

    崔绿真虽然懂得多,可那都是纸上谈兵,这些暧昧的细节非亲历者无法说清楚的。

    当然,她心里也有个疑问——菲菲和曹宝骏进展这么快的吗?她跟胡峻都处快三个月了,牵手都不敢,说话也要偷偷摸摸。

    菲菲红着脸,小声道:“今天白天,他爸上我们家来了。”

    原来,今天年初二,走亲戚回来,曹矿长就上胡厂长家探口风来了,说是宝骏已经跟他说了,跟菲菲处挺好,也肉眼可见的靠谱起来,至少比那玩儿什么摇滚乐队的大儿子听话多了。

    “那你爸怎么说?”

    “他挺高兴的,宝骏他也见过。”最重要是曹家条件,厂长对矿长,门当户对。当然,单论人脉社会地位的话还是曹家更胜一筹,煤矿可是金饭碗,经济条件的话应该差不多,胡雪峰炒股挣钱,人曹家也有别的路子不是?

    曹宝骏温柔和顺,长得又好看,还是曹家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胡雪峰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婿。

    “只是,我哥不怎么满意,说不急,先让咱们处几年看看。”菲菲咬着嘴唇,为难极了,哥哥的话她肯定听,可宝骏也没他说的那么……差吧?

    崔绿真叹口气,她也觉着胡峻在这事上太过执拗,曹宝骏真没他想的那么懦弱。

    没一会儿,大人叫她们下去吃饭,胡家几口也留下来吃饭,她们不得不换了衣服下楼去,只是胡峻发现,绿真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总是看着他的嘴巴和脖颈,恶狠狠嚼吧东西的时候,让他不由得打个冷颤,怎么像要吃人似的?

    胡雪峰出面,账认下了,因为借口是刘老爹生病,两家人商量,决定刘惠和崔建国还八万,那两万就当是刘惠孝顺她爹的。可关键是八万他也拿不出来,他刚筹了一大笔钱买了股票,手上没现金,商量用纺织布抵债。

    他有关系,能给大河厂弄来足够一年使用的纺织布,就当是还八万块的债,而皮革厂再从公帐上掏八万给刘惠,这笔糊涂账也算捋清了。

    虽然貌似是皮革厂吃亏了,可为了崔建国,大家也忍了,就当提前预付一年的原材料款吧。只是,崔绿真心里终究有个担心,送他们走的时候心不在焉。

    “小峻你们年轻人多玩会儿。”胡雪峰把不知眉高眼低的刘珍叫走了,故意给他们创造独处机会。

    胡峻见绿真只穿着件羽绒服,里头是一身睡衣,关键连羽绒服都是菲菲的,俩人经常换衣服穿,搞得他更分不清谁的是谁的了。帮她把拉链拉起来,“别着凉。”

    绿真仰头看着他……准确来说是他的喉结。

    “怎么?”胡峻摸了摸自己脖子,好像也没哪儿不对劲啊。

    崔绿真回头,见大门关上,没人出来,“你跟我来。”

    两个人穿过大马路,跑到不远处的田野里。二月份的田野绿油油一片,是墨绿色的小麦和油菜,长势喜人。

    胡峻装作不注意,一把拉住他觊觎许久的手,轻声道,“别跑了,他们听不见。”

    他的手又大又暖,跟小时候一样,被他握着,满满的安全感,绿真的小手攥成小拳头,舒服的在里头转了转,“我要问你个事儿。”

    “嗯。”

    绿真也不扭捏,她觉着她就是在进行类似于学术探讨的事,落落大方,“你看过爱情小说没?”

    胡峻皱眉,直男不看那个,他看龙葵和金庸的武侠小说都是特意跳过感情戏的,就觉着无聊透顶。

    估计是想起他的看书习惯,绿真有点沮丧,“算了,不问了,反正问也白问,你肯定不知道。”

    胡峻反倒来了兴致,“什么问题,过来听听呗。”

    “就是,处对象的时候,你知道男人为什么要咬女人脖子吗?”

    胡峻一开始没明白,愣了片刻才懂,眉头皱着,可耳朵根却悄悄红了,“你哪来奇奇怪怪的想法?”

    绿真刚想说菲菲,急忙忍住,“哎呀你别管,你就告诉我呗?”她是一点儿也不害臊,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脖颈看。

    胡峻:“……”

    就说嘛,真他妈奇了怪,原来是琢磨这个呢!

    他忽然有点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按进怀里,“以后不许看杂书,都学坏了。”

    绿真还想再说,却忽然发现他的脸烫得惊人,她头顶正好顶他下巴上,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以及硬得吓人的胡茬。

    “胡峻哥你感冒啦?”

    胡峻瓮声瓮气,“嗯。”手却隔着衣服在她背上捋着,明明是在四下无人的空旷田野里,全身却像要着火一般。幸好他们躲在一棵大冬青树下,又在暗处,没人看得见。

    “那咱们快回去吧,我给你找药。”

    胡峻却不动弹,“乖,绿真乖,别动,我抱一下……就好。”

    崔绿真看过的小说里可没这样的片段,她又糊涂了,只是不小心打开灵力,耳朵里除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就是四周麦苗的唧唧喳喳:“哎呀不得了啦,羞死人啦!”

    “羞羞羞,崔绿真是个小傻瓜!”

    就连头顶的冬青树,也深深的叹口气,“唉,傻妞。”

    并不知道自己出丑并被全程围观的胡峻:“乖,有机会我教你。”

    教她什么?

    崔绿真忽然在一瞬间秒懂了菲菲的“蚊子包”。

    “绿真怎么了?从年三十就看你闷闷不乐。”顾学章靠在书房椅子上,看着她若有所思,他和妻子一致觉着,寒假回来的闺女似乎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爸爸,要不明天咱们上黄爷爷家一趟吧?给他送点东西,看看他老人家。”

    顾学章点头,“好。”可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绿真忧虑的点点头,“对。”

    她也怕黄永贵跟其他工人一样辞职,工人只是负责流水线上某个环节,即使去了别的厂子也带不走多少技术,最关键的技术核心在黄永贵身上,他要走了,那就是把整个厂子都带给别人了。

    这几年,她已经有意识的培养大伯,让大伯跟着黄永贵,已经把他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没有黄永贵其实对厂子影响不大……可一旦他去了别的厂,那就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啊!

    “真的,爸爸,我觉着不可忽视,咱们必须行动起来。”

    目前来看他是对大河厂死心塌地,可难保诱惑太大啊,如果对方给出比她们还高的分红,给出更好的养老条件,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动摇。

    顾学章看她是真着急,沉吟片刻,转而问起别的:“大学很辛苦吗?”

    “嗯?”

    “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不开心的事了?跟爸爸说说,保证不告诉你妈。”顾学章温柔的说着,他工作忙,离得又远,每次打电话说不了几句就被两个孩子抢走话筒,确实可能疏忽了她,他需要反省。

    崔绿真不明所以,“不辛苦,很开心,同学们都很照顾我。”顿了顿,“爸爸你觉得我的担心没必要吗?”

    顾学章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可有时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一个人不仅要看他需要什么,还要看他不需要什么。”

    绿真不懂,她上了一个学期的刑事技术,几乎没一门课的老师上课都爱举例子,用他们在职业生涯中遇到的血淋淋的例子来说明坏人有多坏,犯罪分子有多狡猾,听得多了,绿真对人性也有了怀疑。

    人之初性本善是成立的,可在大染缸一样的成长环境中,谁能始终如一的保持“善”呢?也许某个细节,某句不经意的话,人性刘变了。

    “黄永贵是需要养老,有一份能带给他尊重和体面的工作,还能负责他的养老问题,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高额利诱,那些口若悬河却不一定兑现得了的承诺,他需要吗?他犯得着为那些不需要的东西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吗?”

    崔绿真忽然醍醐灌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是啊,她只担心外头诱惑,却忘了他本性其实是一位善良而知足的老人,他只想安度晚年。

    顾学章起身,“况且,他侄儿、三个侄孙都在厂里,如果他出走,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沉没成本太高,他也会慎重考虑。”

    绿真点点头,这就跟爸爸一直不愿接受调令去省城一样,牵一发而动全家,“所以爸爸当初才会极力要求他们家来人上班?好把他们捆在一条船上?”

    “也不叫一条船上,咱们又不是干非法买卖,只是对他那样的核心技术人才,能今早实现利益捆绑越安全,有助于咱们掌握主动权。”

    绿真懂了,这就是爸爸的用人知道,管理一个小小的工厂跟管理整个阳城市比起来,爸爸的经验更丰富,也更有用。当然,这就是政治与生活的区别,她年纪太小,还不能完全理解。

    “但该维系的还是要维系,这样吧,明天我还有事,你带你大伯上黄家拜个年。”这算是让她代表整个厂子,作为话事人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意思。

    顾学章踱步来到窗前,“以后,家业还是要交到你手上。”小汤圆虽然可爱,却没有她的聪明和悟性,成不了大事,小橄榄只对数理化感兴趣,以后很大概率是当个科学家或者科研人员,他们的情商都不足以支撑起这份家业。

    交给崔家其他女孩?顾学章没想过。两家人能有今天全靠绿真,可以说这个家就是绿真的,谁也没权力夺走属于她的东西,现在虽然大家都有参与管理经营,可在他私心里,这都只是暂时替绿真守业,等她长大有能力接棒的时候,家还是要还给她。

    创业是她,守业靠大家,以后攻业是她,传业也该是她。

    这是顾学章和黄柔心里都知道的。

    崔绿真明白爸爸眼神里的鼓励,顿时高兴得龇牙咧嘴,敬礼:“是,爸爸,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