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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三在县里忙得飞起的时候,黄柔母女俩在崔家乐不思蜀。

    她们又回到了未结婚前的生活状态,黄柔每天给家里做做饭,喂喂猪鸡鹅,幺妹则屋里屋外村口村尾漫山遍野的玩儿,都快玩疯了!

    邱老寿星院里当年那株让雷劈死的大槐树,又重新发芽了,经过一整个夏天丰沛雨水的灌溉,现在看着有两米多高,翠绿的叶子,勃勃的生机,就像受伤后重新站起来的青年,肩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使命。

    幺妹和春芽可喜欢去玩儿啦!

    反正邱家早已烧成一片废墟,黑漆漆的焦土总觉着不吉利,邱家请阴阳先生来算过,说这片焦土已经不适合盖房居住,不然对子孙后代不利……吓得邱家人连地皮也不敢要了,闹着生产队给他们重新批块地盖房子。

    可生产队的全体社员都不同意啊,凭啥把大家种粮食的地给他们家?他们家每年给全队补粮食吗?不补那行,自个儿开去,反正牛屎沟最不缺的就是荒山!

    去年,流离失所的邱家人无奈在村尾后山腰上开了八分地出来,兄弟几家合力盖了几间茅草房。虽然离人口集中地远了些,可它安静啊!他们在屋里院里说个啥,再也没人能听见啦!

    而那片邱家焦土地,则成了村里孩子的除村口老槐树外另一片乐土。幺妹和春芽背着已经会蹒跚学步的小彩鱼,去那儿跟大部队汇合,玩过家家。

    有农闲的大人,也会坐在新发的槐树苗下,跟她们有句没句的闲聊着。当然,作为牛屎沟的第一风云大户,崔家的事儿,是所有社员都关心的。

    “你春月姐姐在北京,每月往家寄多钱呐?”有女人问。

    幺妹摇头,“我不知道鸭。”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爷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回来,你没看见?”

    “没看见,婶婶你看见了吗?”

    女人讪讪的,哪能让她看见啊,她也是欺负孩子小,故意拿话套她呢。可作为一只聪明的地精宝宝,幺妹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吗?

    其他的都好商量,反正问钱就是我不知道,我家很穷,没钱。

    女人也不气馁,继续问:“那你友娣姐姐还去北京不?”

    “去呀,她要去学厨师呢,以后给我们做好吃哒!”幺妹挺挺小胸脯,这可是让她非常自豪,非常得意的事,全班小朋友都没有这样厉害的姐姐,只有她有哦!

    女人双眼冒光,“那得花不少钱吧,你奶能同意?”

    幺妹摇头,“我不知道花多少钱,但我奶最支持我们读书学东西啦。”

    崔老太常挂嘴边的话就是——“技多不压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反正只要是能帮她们在以后找到一份好工作的技能,那该学就得学。

    女人撇撇嘴,“不就几个丫头片子嘛,以后还不是嫁出去的白眼狼,至于这么……”

    幺妹睁着貌似懵懂的大眼睛,“那婶婶也是嫁出去的白眼狼吗?”

    女人被她问得尴尬的笑笑,赶紧溜了溜了。对这个小福星,她可不敢得罪。

    在不远处围观一会儿的顾老太,这才捋了捋头发,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幺妹吃过饭没?走,上家去,奶奶给你罐头吃,你不是爱吃那个嘛?”

    幺妹摇摇头,她记着奶奶教的,顾奶奶骂了妈妈,不能让她轻易得到原谅,不然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虽然,她可喜欢吃罐头啦。

    “是橘子的哟,那橘子瓣儿可大啦。”

    幺妹咽了口口水,“我还是在我奶奶家叭。”

    顾老太被“我奶奶”堵得气结,小丫头分得清着呢,老崔家是“我家”,顾家就是“叔叔家”,她有心想要教她纠正过来,可崔家盯得紧,毕竟,她是崔家骨肉,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因为随娘改嫁就把血缘关系也改了呀。

    别家随娘改嫁的孩子改姓啥的也不少,可人家那是女人不硬气,得跟着男人讨生活,可黄柔不一样呀,她是正经公派老师,有套房子……反倒是老三,还得寄人篱下看她们脸色。

    此时的顾老太,恨不得拍着大腿后悔,早知道就把儿子的房子留给他了,至少现在硬气啊!

    “那奶奶下午带你去公社,给你买身新衣服怎么样?快跟奶奶回家去,啊。”

    幺妹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我不去啦,奶奶你快去叭。”她对穿的好像没那么渴望了现在,她只想玩儿,超好玩的过家家在等着她呢!

    小丫头头也不回的加入过家家队伍中,顾老太长吁短叹的走了。连闺女都哄不回去,那当娘的更不用想咯,别人家的儿媳妇都是在婆家忙进忙出,他们家的倒好,在前婆家其乐融融乐不思蜀。

    张秋兰在地上立两根树杈就是门,这头是医院,外头是马路。幺妹和春芽是一对带“女儿”去看病的“夫妻”,她们牵着手脚乱甩完全不受控制的小彩鱼,急急忙忙来到“医院”门口。

    “大夫,给我们女儿打一针吧。”

    “张大夫”假模假样推了推眼镜,“孩子怎么啦,是不是发烧了呀?”

    春芽抢着说:“她不听话,要打屁股针!”因为平时奶奶就是这么吓唬小彩鱼的。

    可小彩鱼是个聪明丫头,知道看人下菜碟,两个姐姐她才不怕呢,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父母”的钳制,踉踉跄跄四处乱跑,把一个小型集贸市场给撞得东倒西歪,其他小孩急了,“幺妹春芽快管管你家孩子!”

    “你们怎么当爸爸妈妈的呀?”

    “管不住孩子,下次不要你们玩儿啦!”

    这是全村小伙伴一起玩儿的游戏,是儿童交际的重要方式,平时幺妹不回来的时候春芽都不来玩儿,因为还是有人会叫她“小结巴”,她忍不住会揍她们。

    一揍,晚上保准有家长找上门,奶奶就要教训她。一来二去,她也懒得跟这群告嘴精玩了。现在啊,她是为了不让幺妹失望才来玩的,而小彩鱼居然敢破坏幺妹的玩耍大计,春芽那小暴脾气,冲上去就要拽小彩鱼。

    抓住先狠狠的揍一顿,不给她米糊糊吃,哼!

    小彩鱼为了躲她的“魔爪”,不管不顾就往前扑,“噗通”一声,跳进一个水塘里。

    “幺妹你家小七妹掉粪坑里啦!”

    “耶耶耶,崔家小七进粪坑啦!”

    那原本是邱家的茅坑,挖得又深又大,成年人进去都能淹到胸口的池子,因为没人住后粪坑也荒废了,前几天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集满了一池子的水。

    雨水和粪坑残留的那啥混在一起,又馊又臭,整个院里就跟臭鸡蛋爆炸似的,所有人一面笑,一面捂鼻子,“幺妹你家小七妹好臭呀!”

    春芽去拉小彩鱼,准备将她救出来,结果她不仅不愿上来,还在粪水里扑腾起来,洗澡似的,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从那头游过来,龇牙咧嘴……太高兴啦!

    幺妹不止捂鼻子,她还要捂脸,无法直视啊,太丢人啦!堂堂小地精的脸面啊,都让她丢光啦!

    关键这小丫头吧,她还乐不思蜀,两个姐姐都没法将她拉上来,春芽气哼哼的,捡起一根树杈就想揍她。幸好早有孩子大叫着“你家小七妹跳粪坑洗澡”,跑遍整个村,把正在自留地附近讨猪草的友娣和春晖叫回来。

    四个姐姐合力,围追堵截,才把小彩鱼……哦不,小臭鱼给拽上来。

    谁也不愿抱她,只能死狗似的拖着她,在她一步三回头的不舍里,将臭鱼弄到坝塘边去。七月份的坝塘正处于蓄水期,一池子满满的清澈的河水,微风袭来,凉爽得不要不要的。

    可这凉风却把臭味带得更远了,不出十分钟,整个生产队都知道老崔家小七妹跳粪坑洗澡的“丑闻”啦!友娣真是讨厌死小彩鱼了,她这一身粪臭衣裳,她可不要帮她洗。

    几个人把她拖到坝尾,将也不脱衣服裤子,直接扔水里泡,“不洗干净不许上来,不要你了啊。”

    “要要……”

    她本来长得像刘惠,脸比较长,可胜在皮肤白,虽然是单眼皮,也比一般孩子好看,就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几个姐姐,姐姐们哪有不心软的?

    “行行行,要你,但得洗干净。”

    于是,小丫头就坐在浅水处,“啪啪啪”的拍起水来,四溅的臭水花儿,吓得几个姐姐四处逃命。

    幺妹看着,实在是心痒痒,她也好想下河洗澡呀!这么热的天,整个坝塘里都是泡的孩子,横七竖八“飘”着的,因为没穿裤衩躲水里的,不知羞打水仗的……反正男娃女娃都有。

    她太想洗澡啦!

    春晖早洞悉她的小心思,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妹不许下河,奶奶和四婶说的。”

    “我,我就,就洗一个小小的澡,非常小的,你看,姐姐我身上好脏呀,都能搓出汗卷子啦。”她非常努力的,想要搓出一个小汗卷给她看。

    可她昨晚才洗的澡,干净着呢,皮肤搓红了也没能证明自个儿。

    她嘟了嘟嘴,“姐姐”

    春晖可受不了她的撒娇,赶紧转过头去,“不行就是不行,你实在想洗的话,我们拿个盆,给你放河边洗吧?”

    友娣赶紧跑回家拿大盆,正好可以给臭鱼洗她的臭衣服。

    这年代的大盆只有铝盆和木盆,可铝的太贵了,一般人家都用不起,木盆用的倒是不少。

    崔家的木盆大得能躺下一个小孩,是王二妹带来的嫁妆,但老崔家实在是太穷了,没办法分开洗,只能全家女人孩子公用,男人们随便用凉水冲冲……春晖春月有多大,盆的年纪就有多大。

    经年累月被水泡,木头发胀,甚至腐坏,死沉死沉的。友娣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抬到河边,兜里还揣了一块核桃大的肥皂星子。在这年头,肥皂可是稀罕货,没票买不到,多亏崔家在外头工作的人多,比别人家能多两块,其他人家没票的就只能花高价去黑市买,或者用皂荚替代。

    可皂荚费劲不说,还洗不干净。其他人看见她们的肥皂,都看大熊猫似的围过来,“崔春晖你家肥皂啥味儿?”

    “香吗?”

    大家凑着鼻子使劲嗅啊嗅,可它就是一块普通的肥皂,还没有掺杂香精的工艺和技术,闻起来皂荚味很浓。有孩子失望的撇撇嘴,“也就跟皂荚一样呗,还以为多稀奇呢。”

    嘴上是这么说没错,可脚下,谁也不愿离开,就在那儿,看着肥皂洗臭衣服,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春晖心内感慨不已,牛屎沟的贫穷跟市区郊县的贫穷不一样,那些地方的农民虽然也穷,可他们能以物易物,用几个鸡蛋几斤果子换块肥皂的不少见。

    可牛屎沟不止贫穷,还闭塞。里头东西出不去,外头东西进不来,虽然离市区不远,可至今去过市区的没几个。

    记忆中,牛屎沟的贫穷落后在改革开放后也没立即好转,直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南方打工后,这个小山村才逐渐打开门户,看见外头的大千世界。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惊叫:“崔春晖,你妹滑水里啦!”

    春晖第一反应就是幺妹,小丫头可是落过水的!可她回头一看,幺妹正跟春芽乖乖的坐大木盆里划水玩儿呢,那是哪个“妹妹”?

    难道是小彩鱼

    对哦,小彩鱼人呢?刚不是还在浅滩洗臭粪吗?

    不知何时,小丫头已经不在浅滩上,她慢慢的坐在沙子上往下滑,越滑越深,干脆随水飘出去……嗯,只能看见一具肉乎乎的小身子,若隐若现。春晖吓得三魂没了六魄,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水里,直奔那抹肉色游去。

    在牛屎沟长大的孩子,就没几个不会游泳的。春晖属于上辈子就会,这辈子又特别努力学的,潜水和游泳技能都能同同龄男孩不相上下的女孩。

    在其他人的提醒下,快乐玩水的幺妹终于发现小彩鱼不见了……准确来说,也不能叫“不见”,小丫头赤条条浮在水面上,像一条鱼似的“刺溜刺溜”往前飙,水面看不见水花,只见她梭子鱼似的移动,而在她身后一米处,春晖正游得死去活来,气喘吁吁。

    可无论她怎么费力,怎么加快速度,眼看着只差一丢丢就能抓到她的时候,又让她“呲溜”往前滑了……难怪,别人会叫她“滑水”而不是“落水”!

    孩子们见过蛙泳仰泳蝶泳,却从没见过这种梭子鱼似的游泳方式,全都笑嘻嘻的围在旁边看起来。眼看着连最厉害的游泳女将都追不上,其他男孩们也摩拳擦掌,一个个“噗通”“噗通”跳进去,加入追逐的队伍。

    其他孩子一看,遛鸟的不遛了,玩沙子的也不玩了,异口同声“加油”“加油”的喊起来,是既希望大孩子追上她,又不喜欢追上,其中数幺妹和春芽喊得最大声,最卖力!

    她们家小彩鱼原来真是条“鱼”呀!

    “彩鱼加油!”

    “春晖加油!”

    “宝柱加油!”

    ……

    然而,他们给彩鱼加的是油,给后面一一群加的明显是水!这不,没几秒钟小彩鱼又遥遥领先,还嚣张的回头冲他们笑,笑着笑着慢下来,一群人眼睛一亮赶紧追上去,眼看着就要抓到的时候……她又往前了。

    “害!”一群孩子失望极了,恨不得自个儿也扎进水里。

    幺妹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坝塘不远处,居然飘着个黑漆漆的大家伙,黑光滑亮很像一个人的屁股。她赶紧捂住眼睛,妈妈说不能看人光屁股。

    可她确定,那不是人,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看,真的很像个屁股诶!

    她也可以确定,不是石头,因为科学书里说石头比水重,不可能飘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呢?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迅速的滑过去了,她没抓住。

    倒是小彩鱼,在全村孩子的围追堵截之下,她终于“落网”了。

    春晖抱起她,给她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两巴掌,“谁让你下水的?水是那么好玩的吗?搞不好要命的知不知道?”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扁扁嘴,冲最疼她的绿真姐姐张手。

    “幺妹不许抱她,小家伙吓死我了!”春晖心有余悸,那年幺妹落水的事让她愧疚了好长时间,今儿小彩鱼要出事,别说家里大人不原谅她,就是她自个儿也没办法原谅自个儿。

    幺妹的心思还在那个黑溜溜的大家伙身上,可它已经不见了。倒是没有心思关注她们,只是敷衍道:“姐姐别担心,小彩鱼可是很会游泳呢。”

    这丫头,从小就爱水,洗个澡能把一盆水玩干,见到个粪坑能往里跳,仿佛水是她的本命。路还走不稳呢,游泳就能这么快,这不是天赋是啥?

    回到家,大人们只听说她掉粪坑,都不知道她在河里出风头的事儿,看见她就下意识的闪躲,就连她的亲娘刘惠,也是捏着鼻子避之不及。

    “去去去,离我远些,臭死了。”

    小臭鱼扁扁嘴,踉跄着扑向奶奶。

    崔老太也吓得躲一边去,“你这娃怎么跟没见过水似的,家里那么多不够你玩吗?”

    小臭鱼揉揉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一个愿意接纳她,甚至,她的眼神去到哪儿,那臭味仿佛就去到哪儿,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圈。

    小臭鱼委屈哭了。

    最终是黄柔看不过眼,烧了一锅热水,用肥皂给她从头到脚头发丝儿牙缝指甲缝的搓了三道,花费了四大盆水才算完。当然,这一夜的她没地方睡,只能跟四婶挤小耳房了。

    夜里,幺妹搂着妈妈脖子,小声的把白天的事说了,“妈妈,你说小彩鱼会不会真是一条鱼呀?”

    黄柔不信,世上哪那么多妖精?小彩鱼啊,只不过是比常人更有游泳天赋罢了。再说,自家闺女那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形容手法,她打心眼里表示怀疑。

    自从会自个儿看书后,她可是学会不少修辞手法了。

    话说回来,黄柔细细的想了想,小彩鱼的骨骼好像不太像崔家人。崔家人基因好,全都是细腰长腿小脚类型,尤其六个丫头,虽然现在还不怎么明显,可那长长的两条腿,别人“四六分”就算很长了,她们家的好像都有点”三七分”,越长大越明显。像春苗友娣和春晖春月,看腿已经非常可观了。

    就是最胖最有肉的小绿真,在同龄人里腿长优势也是非常明显的……显高。

    可小彩鱼完全跟她们反着来,肩宽骨架大,两条胳膊相对于她的身高来说显得太长,腿又显得太短,上下身比例居然是“五五分”,不穿鞋的时候甚至比五五分还夸张……脚掌也挺大。

    从骨架上来看,她完全没有崔家人的特点。

    可这样的骨骼特点,让黄柔想到了一个词儿——游泳健将!

    她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曾有过一个苏联的运动员给她们学校做演讲,那个运动员是苏联非常有名的游泳健将,曾经拿过世界冠军的。

    莫非,这小丫头还是天生的游泳健将?

    黄柔摇摇头,世上哪有这么多天才?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听说小婴儿习惯了在母亲体内被羊水包裹的感觉,每一个小婴儿天生都会游泳,说不定吧,彩鱼现在展现出来的“天赋”只是妈妈肚子里带来的呢?

    没有上下课铃声,没有轰鸣的机器作业声,在村里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乐,快乐到幺妹都忘了今儿过到星期几。

    顾老太又上过几次崔家门,但都让崔老太推出去了,她决心一定要给黄柔争口气,无论旁人怎么劝,甚至顾三亲自提着东西上门,她也一律不松口。

    她的闺女,不是别人想骂就骂,骂过了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回去的。反正啊,崔家不缺她们娘俩一口吃的。

    顾学章单位的事实在是太忙了,百废待兴,每天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来了两趟接不到人,也甘愿配合老婆演这出戏。只不过,每次提来的东西,崔家几个孩子都痛痛快快收了,爽爽快快吃个够。

    那水果糖大白兔不在话下,就是橘子罐头,也管够,关键还给她们带来了一种从未吃过的东西——午餐肉罐头!

    长方形的铁盒子沉甸甸的,盒子上印着大大的“午餐肉”三个大字,配料一栏里也是五花肉,还没打开,她们就闻见一股肉味儿啦!

    幺妹和春芽使劲嗅了嗅鼻子,“是甜的吗?”

    春晖也没吃过,“有可能哟。”

    “不是,是咸的。”友娣说她在北京吃过,给那几个老外做“肉夹馍”时尝过。

    “啥叫肉夹馍呀?”

    “肉夹馍是咱们中国人的说法,老外叫汉堡包,就是用两片面包夹两片午餐肉和生菜,还有乱七八糟的沙拉酱奶油……反正不好吃,稀奇古怪的。”

    谁说不好吃?除了生菜,这几样随便挑一样出来,哪样不是好东西?单吃都那么好吃,要配一起还不香得让人吞舌头?

    “我不信。”幺妹馋兮兮的看着罐头说。

    果然,友娣被她激将到,“妹你等着,我做一个给你尝尝。”转身就进东屋拿面去,揉面发面烤面包,把午餐肉倒出来,薄薄的切了几片,夹进面包里,没有生菜就用嫩绿的莴笋尖儿替代,没有奶油沙拉就用桑葚酱……最后,把料加得足足的,“肉夹馍”快有一个巴掌厚了!

    “这么厚怎么吃呀?”春晖有点怀疑,汉堡包她没吃过,可肉夹馍吃过,没见过厚到这么过分的啊。

    “你懂啥,这玩意儿就是要大口大口的吃,越大口越痛快。”友娣想起那群美国运动员的“血盆大口”,心有余悸。

    她当时啊,也被吓傻了。从小家里就教育她们吃东西要斯文,虽说不至于像古代闺秀一样笑不露齿细嚼慢咽吧,至少也不能那么“凶残”。可这些美国人偏说这样吃才爽快,她偷偷试了一次,并不觉得。

    像个几年没吃过东西的傻子一样。

    可她学会的生存技能教会她,即使不赞同也不会明确反驳,反正她不学就是了。

    然而,面对着一群比她还土的姐妹她忽然又很想显摆显摆,把外国人的话原模原样传给她们,以彰显“我崔友娣也是见过世面的”。

    幺妹把嘴张到最最最大,也依然咬不到底,只“嗷呜”到三分之一,满怀希望的嚼吧嚼吧,没嚼两下,眉头就皱起来,再嚼两下,觉着没那么好吃,可这些都是好东西,她不舍得浪费,只好硬着头皮嚼吧……哎呀,不行啦,她没忍住,“呸”一口吐出来了。

    “咋啦妹?”春晖还没开吃。

    “不好吃。”幺妹苦着脸,看向友娣,“姐姐骗人,这又甜又咸生不拉几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

    牛皮被妹妹毫不留情的戳破,友娣有点难为情,但她很快想到另一个解释:“我们中国人觉着不好吃,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洋人胃啊。”

    虽然心里也觉着洋人的东西不过如此,可她发现,外头的人好像都挺喜欢捧他们的,她也就随波逐流了,而且在这种随波逐流里,她居然隐隐也有了优越感。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优越感,大概就是在姐妹里,她也有了炫耀的资本吧。

    春芽唯幺妹马首是瞻,幺妹不喜欢,她连尝也不尝,跟着说:“不好吃,姐姐骗人。”

    友娣确实骗了她们,连她自个儿都不喜欢!可被妹妹再次戳破,她也红了脸,色厉内荏的说:“怎么不好吃了,我吃给你看!”

    说着捡起幺妹吃剩的,一连咬了几口,夸张的咀嚼,可嚼着嚼着吧,她也皱眉了,这玩意儿是真不好吃……也不知道是莴笋尖不对劲,还是桑葚酱用错了,总觉着跟她在北京吃的不一样。

    幸好幸好,她只做了一个,浪费不了多少,不然奶奶回来看见还不得揍死她?

    姐妹们也想到这茬,面和午餐肉是花钱买的,莴笋尖儿是能卖了换盐巴的,桑葚酱那更不用说,不知用了多少蜂蜜和糖呢……最终大家还是硬着头皮,你一口我一口把那巨大的“肉夹馍”给吃了。

    穷人家的孩子啊,哪怕掉了粒米都要捡起来吃的。

    吃完后又迎着风跑了一圈,把春芽给难过吐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所有人看向友娣的眼神都变了。

    哼,友娣姐姐是个大骗子!

    崔友娣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自姐妹们的鄙视,比大人的教训还让她丢脸,这臭显摆也是要出问题的啊。

    当然,这都是她自个儿在火车上思考的问题了,因为第二天,蒋记者正好要上北京开会,她就跟着一道上北京了。崔家人也乐得省事,让她一个人去,他们还不放心呢。

    没了友娣姐姐的“陷阱美食”,时间似乎又慢下来。幺妹现在喜欢跟着姐姐下河洗衣服,因为自己可以玩水,还能看小彩鱼游泳,偶尔再捉到一两只指甲盖儿大的小螃蟹,她就更开心啦!

    姐姐们洗好衣服,拧干水,直接就将衣服铺平晾晒在河边的野草上,夏日的阳光一晒,不用两个小时,就全干透了。

    附近水域已经让孩子们掏空摸净了,这么大的小螃蟹,壳都还是软软的肉色,脚手也只有头发丝那么细,被钳子夹到一点儿也不疼,所以幺妹敢捉。

    捉到就挖个沙坑,把螃蟹关进去,给它盖高高的大房子大院子,再插上几朵水草花儿,有那调皮的男娃看见,悄悄一捧水泼过来,她的豆腐渣工程就垮了。

    这可气坏小地精啦!

    她的基建之路第一天就遭受重创,这可不行,于是,她也把水泼过去,你泼我一脸,我泼你一身,反正最后已经分不清谁泼谁了,所有孩子都成了落汤鸡,还是黄泥浆里滚过的落汤鸡!

    春苗拿她们没办法,“快脱下来我给洗干净。”

    春芽“噼里啪啦”就脱得一丝不挂,倒是幺妹知道害羞,捂着小屁股,“呲溜”跑去岸边拿衣服。那些大人衣服已经晒得半干了,她找了找,没找到妈妈的,干脆扯了一件三伯娘的衬衫套上,长袖子长衣摆,跟唱戏的裙子似的。

    “春芽姐姐,你要穿衣服吗?”

    春芽早跑到田埂上了,头也不回:“不要!”就跟村里的寻常小孩一样,六岁的春芽还不大知道害羞,光着屁股跑来跑去,屎尿急了尽量憋回家,憋不住大路边蹲下就屙,屙完抓一把叶子就擦。

    谁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谁也不觉着哪里不对。

    幺妹叹口气,姐姐要是能搬到大河口去就好啦,她就不会好意思光屁股到处跑啦。忽然,她眼睛一亮,春芽手里正抓着一丛长长的草。

    那是牛筋草,土话又叫“老牛拽”“霸地草”,顾名思义,这种草的根系相当发达,相当坚硬,普通人类的力气是很难拔起来的,得用老牛来拽才行。而且,因为它不易祛除,繁衍速度又快,往往很短的时间内就能霸占一块土地……在农村,那是很让人讨厌,甚至恨得牙痒痒的害草。

    可在孩子眼里,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玩具呀!

    牛筋草的草茎非常牢固,摘下几根枝条来,打个结,一头站一个孩子使劲往两头拉拽,谁的草先断,谁就输。输的一方必须“上贡”,可以是几颗豌豆两颗蚕豆,甚至本事大的男孩,还能上贡刚掏到的鸟蛋。

    幺妹兴奋的跑过去,嘴里叫着“姐姐我来帮你!”

    斗草赢了的话,她们能得到不少好东西呢!

    两个小丫头,拽着两根草茎,“嚯嘿嚯嘿”的使力往后拽,“卡擦”一声,草断了,她们一屁股跌田埂上。春芽起来跺了跺脚,气哼哼的,又揪住一把,也不看是几根,胡乱用力。

    “哎呀呀,兄弟们快跑啊!这群小屁孩又来薅老子头发啦!”

    “哎哟痛死啦,别再薅啦,再薅可就秃啦!”愤怒中的春芽,手劲可不是一般大哟。

    幺妹一愣,发现说话的是姐姐手下的牛筋草。她平时都会特意控制不用灵力,可一激动就会忘记,一动灵力,又能听见植物们说话啦。

    “你们很疼吗?”

    “废话!不疼薅你的试试?”牛筋草又疼又气,翻个白眼。

    幺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发,嗯,如果被薅的是她的,一定也很疼……可,斗草对她们真的有致命的吸引力啊!这种变相的原始的赌博行为,总是能刺激到她们的神经,光想想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别人的好东西,兴奋,刺激!

    “我,我们不多摘的,就薅几根,很小的几根可以吗?”

    牛筋草痛得龇牙咧嘴,“我,我告诉你个秘密,你能让她别薅了吗?那个,对,薅我旁边这家伙去……或者每丛薅几根,别专逮着我薅行不行?”

    草,也是很在意发量的呀!

    幺妹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你先让她放手。”牛筋草被扯得脸都变形了。

    幺妹凑到春芽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春芽这才愉快的放开手里那把草,转而去旁边那几丛上,一丛一根的拔,这就简单多了。

    “我已经帮你了,你快把秘密告诉我叭。”幺妹趴在田埂上,温柔的帮它梳理被拽得七歪八扭的“头发”。

    牛筋草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嗯,左边儿,再梳两下,对……舒服,哦”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幺妹被它支使着,给它头发一根根梳理得油光水滑。

    牛筋草真是一种狡猾的植物,无论是用锄头铲,用镰刀剜,或是用火烧,农人都除不净它们,哪怕只是落了颗草种,只是留了一根头发丝儿细的草根,落几滴雨水它就能“春风吹又生”。

    没有农药彻底消灭它们,每一年,花在除它们身上的工夫,都快赶上正经种地了。

    以前,幺妹没少听奶奶抱怨这种坏东西,可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它的狡猾啦!

    这不,又是给它梳头发,又是挠痒痒,甚至还答应给它浇水,给它施肥,给它把身边其他的野草扒开别挡了它的阳光雨露……做了这么多,小地精都快累趴了。

    它才悠哉悠哉的,指着不远处的坝塘说:“河里有个大家伙,它说它叫海椰子。”

    幺妹一愣,“海椰子?”

    “对,不知道啥玩意儿。”

    “海!椰!子!”幺妹却兴奋得破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