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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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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铮心里狐疑, 但他毕竟跟j不熟, 没到要追问人家私事的地步,而且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对j有种近似本能的了解, 知道他在坚持着不让人触碰的范畴在哪,j性格软弱温良, 就像一只大型草食动物,但这种人也有超乎你想象的固执, 对他认准的东西, 哪怕别人觉得毫无意义,他也会像守着幼崽的母羊一样,惹急了能跟你拼命。

    王铮叹了口气, 在私心里, 他是愿意给j提供帮助,但这种帮助必须要有个限度, 他能理解j那种人的情感, 也理解并尊重这种情感,但这种情感如果说威胁到他的生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王铮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今天可真是纷纭多彩,他抬起头对j提议:“快中午了, 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

    j惊奇地看着他,想拒绝,但他显然不是习惯拒绝人的, 犹豫着说:“我,我还是回去,太麻烦……”

    “不麻烦,一起吧,正好我们也聊聊。”王铮说完,微笑了一下,率先往前走,边走边说,“我带你去校内的专家楼吃,那的餐厅菜做得不错,我好些同学来吃过了,对那都赞不绝口。”

    j没办法,只好跟上。两人一块走了段校道,拐入紫荆树林,又走了一段,才到一栋漂亮的餐馆面前。落地的大玻璃窗晶莹剔透,地毯厚实,踩上去一点声没有,迎上来的小姐也笑得格外温文尔雅,不像外面酒楼饭馆的迎宾小姐那么利落热情,只是像老熟人一样打了个招呼:“王老师,您来了?”

    “是,带个朋友过来吃饭,麻烦给我们一个靠窗的位置。”

    “好的,请随我来。”

    两人在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他们的位置上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大学里漂亮的大草坪,一边参天的古木,许多学生三两结伴,一块奔赴饭堂校舍。两人沉浸在散漫的思绪中,一时之间都没说话,过了一会,王铮点了菜,对j说:“我照着特色菜点了,希望你喜欢。”

    “哦,我都可以,不,不挑食。”

    j有点紧张,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搁在桌子上的手,忽然发现自己右手关节的畸形,又马上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把手缩回桌子底下。如果王铮不说话,他想j大概会下定决心一样紧闭嘴唇不吐出一个字来,这固然是他无措,但隐隐的,也是一种防备。王铮忽然意识到,就像自己没法让徐文耀去接触j一样,只怕对j而言,他也是明明心怀敌意却不能不压抑这种情绪的对象吧。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j忽然像下定决心似的,猛然吐出一句:“你,你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

    j白着脸,微微颤抖着嘴唇,却认真地说:“我不会打扰,打扰你们的。”

    “我知道,”王铮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会打扰,就不用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从没去找过徐文耀,我说的对吗?”

    j抬起头,目光中难以置信,但慢慢转为一种了然,他眨眨眼,又垂下眼睑,自嘲笑了笑,涩声说:“我,我也不是没想过。”

    “嗯?”

    “我不是没想过,去找他。”j重复了一遍,拿起桌上的杯子,像吸取养分一样喝了口水,声音低哑说,“我其实找过的,好多年前了,可是,我找不到,我根本不知道上哪找。”

    王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有段时间过得很糟糕,追债的人跟狗似的在我后面逼着,差点就想去卖肾,逼急了我也试过逃跑,躲在工地里吃人家丢了不要的盒饭。那种时候,我也想过去找他,没事我会幻想如果真在大街上碰见他,第一句话我敢不敢上前说,就打个招呼,我敢不敢。可是,只要一低头,看到自己这么狼狈,我就知道,大家还是不要相遇的好。”

    “你,你很好,真的,”j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却笑得很难看,“我看到你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好看,又,又有这么高的学问,我就知道,文耀找你是对的,他应该要找一个你这样的。配得上他,你们真的很好,我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

    “行了。”王铮打断他,摇头说,“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对不起。”j垂下了头,嗫嚅说,“我,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会……”

    “j,你别介意我实话实说啊,”王铮屈起手指敲敲桌面,想了想,问,“我能理解你对徐文耀的感情,我也没权利要求你说不准你继续喜欢他,因为我想,这么多年来能对一个人如此念念不忘,这个人肯定是很特殊的,也许终其一生,都会习惯了去挂念的。”

    j脸色惨白,恐惧地看着王铮,说:“我,我,我不会做什么的,请你……”

    “请我不要把你的感情告诉徐文耀,惹他恼火,让他当面去撕破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

    j颓败地垂下头,半响才说:“对不起,小王,但我就只剩下这个……”

    “不对。”王铮摇头说,“你绝对不会只剩下这个。j,你用左手都能调出那么美妙的酒,能一个人捱过很多人捱不了的艰难岁月,你没有堕落,成为社会的渣滓,听任自己发臭发烂,你还很努力地生活着,就这些而言,你比我们很多人都要强,你不会只剩下那点小回忆,你有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j震惊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问:“你,你在开解我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王铮微微一笑,说,“我想,你在很困难很困难的时候,其实也总能遇到会帮你的人对不对?所以,你绝对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好,而且,不只我一个人发现这一点。”

    j嘴唇紧闭,一声不响。

    菜一样样上来了,却没人有动它们的欲望。

    “把这五十万带着。”王铮掏出那张卡,推到他跟前,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不想拿徐文耀的钱,那么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好不好?我想徐文耀不会介意把这五十万的所有权转让给我。听我说,咱们都是吃过苦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到什么时候,身边有笔钱防身,心里也不会发慌。拿着这个钱,你愿意做投资也好,学点新东西也好,或者你还有些没完结的债务需要清理……”

    “我,我还了。”j急急打断他,说,“我跟餐厅签了十年合同……”

    王铮一下笑了,说:“你们餐厅还管这些?那真是人性化。”

    j的脸红了,有难堪和羞愤,却更多的是无奈和苍凉,良久,他叹了口气,说:“反正……”

    反正什么,他没说下去,但王铮却敏感地捕抓到里面的未尽之意,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如果这样,你更要拿这笔钱。”

    “不……”

    “你欠我的钱,我不会管你要利息,不会管你怎么还钱,还多久,更加没有,还款的附加条件,”王铮有些担心,轻声说,“j,你不需要因为债务把自己束缚在哪里,如果不喜欢现在工作的地方,那把钱还了,你可以很自由。”

    j的眼睛亮了一下,却很快黯然,他摇头叹息说:“我早就,没有那种东西……”

    “先别忙着下结论,试试看吧,好吗?”王铮把卡塞给他。

    j默默地收下卡,过了一会,说:“我现在知道,文耀为什么那么爱你了,你果然是个好人。”

    “你再夸我,我也不会给你机会接近我的人。”王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不会的。”

    “不说这些了,来,吃菜吧。”王铮拿起筷子,笑着说,“这个鲜鱼羹我强烈推荐,你尝尝怎么样。”

    两人吃了饭,王铮又把j送到校门口,看着他坐上公车,才招了辆的士回家。他坐在车里,忽然间很想听徐文耀的声音,于是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一个,响了好一会,那边才接了:“小铮,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没出什么事吧?”

    “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想听你说话,说两句来听听。”

    徐文耀笑了,声音中充满宠溺,低沉说:“我好想你。”

    “有多想?”

    “比阿尔卑斯山全部的积雪加起来还多。”

    王铮呵呵低笑,说:“你看到山了?”

    “嗯,我的旅馆推开窗就见到。”

    “真想亲眼看看啊。”

    “那还不容易,等你有时间了,我就带你来。”

    “我如果,只是如果啊,我如果以后都有时间,就在家吃闲饭,想去哪都有时间,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怎么会有意见,高兴还来不及,你身体不好,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好好养胖二十斤。”

    “说得你跟饲养员似的。”

    “嘿嘿,咱不吹,咱养的是精品瘦肉猪。”

    “你就贫吧。”

    “宝贝,你那边没什么事吧?怎么突然说不想教书了?你的博士后,我记得还有一年才出站对吧?”

    “嗯,没事,就是精神有点疲乏,弄完这个,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一直忙着教书做研究,也挺累的。”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想好了。”徐文耀声音低了下去,热切地说,“对不起啊,这几天没人给你当抱枕晚上睡不着了吧?我还要两天,两天后就回去了,乖啊。”

    “嗯,哦,对了,我今天看到j了。”

    徐文耀的声音一下紧张了,急急忙忙说:“他来找你?他说什么了?你可别听他的啊,我正要跟你汇报呢,那什么,我让助理给他送了点钱,我面都没见他,真的,季云鹏临走前把他的事都查清楚了,原来那倒霉催的一直欠着高利贷,他也是命不好,摊上一个改嫁的老娘,有个好赌的后爹,加上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这么多年,他过得真不好,我本着人道主义的立场,反正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人不用你帮,他有人帮。”王铮说,“他们餐厅老板挺好的,帮他解决了,不过要他签了十年合同,所以他用不上你的钱,跑过来想还我。”

    “有这种老板?扯淡吧……”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让他别还钱,留着,但是啊,那五十万算我借他的,没你什么事了啊。”

    “是是,宝贝你真英明。这样处理最好,我也怕他纠缠不清。”

    “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人还要纠缠你?j是个很有自尊的人。”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最怕的就是他那种受尽委屈一声不吭的自尊模样,瞧着我心里就添堵,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去了。我受不了这个,真的,太难受。”

    “我不能说他这样跟你没关系,但是,各人有各人心里过不去的坎,他心里头那一道,未必是你造成的。性格决定命运,他自己也要负责。”

    “我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我只是觉得我有负罪感。”

    王铮轻声说:“其实我有好多话想问你,但我也知道,这些问题问出去,会给你带来痛苦。我猜,可能真正让你有负罪感的,未必是因为j,而是因为跟j相类似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具体情形,只能大概猜测,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你因为这种相类的东西而狠狠遭受过创伤,j身上有这种东西,让你受过吸引,但又让你想尽办法要逃离。是这样吗?”

    徐文耀保持缄默,但却听到,他在话筒那边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你不用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但我要知道另一个明确的答案,我身上,有跟j一样,相类似的那种东西吗?那种你想拥有,却会抗拒的东西吗?”

    徐文耀立即说:“没有。”

    “你确定?我觉得我跟j在某种程度上挺像的。”

    “对我而言,你们却是不一样的,岂止不一样,简直南辕北辙。怎么说,就像天平的两端,他是加重我负罪感的砝码,但你是平衡这种负罪感的,另一端的砝码。”徐文耀悠悠吁出一口气,说,“你说得没错,我终其一生,可能无法遗忘某些东西,不是遗忘的问题,而是有些罪过,嵌入体内,成为呼吸的一部分,再也没办法摆脱。我原以为要这样一直到死,但你给了我另一个可能性。”

    隔着大洋,隔着上万公里,徐文耀的声音却清晰有力:“于萱说过,我可能会成为你生命中主干以外的另一个枝桠,所以她竭力要拉拢我们在一起,因为她不能忍受,李天阳成为你的生命中唯一的主干。我现在想说的是,其实,这种可能性是相互的,你是我的繁枝,我也是你的繁枝,有个女孩曾用她高超的天赋预言了这一点,但我们这些凡人,却要用这么多生活的细节,来印证她说过的话。”

    王铮闭上眼,只觉眼眶发热,心里却平和安定,他听见自己说:“快点回来,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