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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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韶诗想在岳父面前表现, 却也明白自己容易走神, 找了个中后方的位置坐着。
童淼淼选择坐在她的旁边, 同事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选了左边靠近门口的那片区域, 挑个位置坐下, 方便有事接个电话，无聊玩个游戏，也方便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偷溜。
谭韶诗将同事们的表现看在眼里, 没心情真的当小组长去管别人是不是真心来学习的。顾着打量小礼堂的结构，想着等一会儿怎么到前边去问问题, 顺便整理下手上的礼物。
这礼物分量沉，是一颗看似平平无奇、在地质学家眼里很有价值的石头。
这几天, 她想着余芷不在，工作基本稳定了，一下班就往家里跑, 顺便打听父母对自己要结婚的态度。
妈妈当然是高兴，狠狠催了一把，连请酒的日子和宾客名单都开始想了，爸爸比较冷静, 打听着余芷家的情况。
谭韶诗觉得爸爸和岳父年龄相近, 又玩了这么多年石头，老实说了，请教爸爸应该怎么办。爸爸一听说她要去听未来亲家的讲座，拿出玩石头这么多年的经验, 询问过一同是地质专业的朋友送什么礼物好。朋友久仰余爸爸的大名，送来了这份礼物，要个亲笔签名换就行。
谭韶诗数了数今天要做的事情，听讲座，问问题，给岳父大人自我介绍并送礼，要亲笔签名……一件件数下来挺多的，她顿时感觉到压力挺大，最没信心的是提问环节和送礼环节。她对地质学毫无自信，害怕在岳父大人面前露怯，拿出笔记好好复习坐下，默默在心里排练下怎么说话最好，成为了整个礼堂里唯一一个不聊天不玩手机认真看书的人。
“别紧张。”童淼淼发现她突然看起了书，感觉惊讶，难得体贴地安慰了一下，“这些人一看就是来凑热闹的，你的地质学知识比他们强多了，肯定能听懂的。”
谭韶诗轻咳，“我希望自己不只是听懂……”
“还有什么？”
谭韶诗说了个含糊的答案，“我觉得这位教授很厉害，怕自己等一下犯蠢，给他的印象不好。”
她想着童淼淼见证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或许会再安慰一把。
然而童淼淼从来有话说话，绝不虚假。
“哦。有可能。”童淼淼实事求是说，“这个教授貌似把重点放在地质学闻名的d大，对a大感情不深。他这一次在a大开讲座从报名阶段就受到冷落，心情可能会不好吧。”
“你……”谭韶诗的紧张感更厉害了，想哭，“说什么大实话。”
童淼淼眨了眨眼，“你不想听实话吗？”
“算了。”谭韶诗揉揉眉心，“来都来了，听天由命吧。”
童淼淼点点头，总算说了一句让人舒服点的实话，“嗯，世界上变态还是少的。这位教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人的礼貌，对什么问题都会好好解答。”
谭韶诗勉强笑了笑，“我们准备的问题……不算白痴吧？”
“为什么会用白痴形容提问？”童淼淼正色道，“不懂就说出来，哪里白痴了。”
谭韶诗心想也是，稍稍安心，“好的，谢谢你。”
童淼淼笑了笑，“不客气，我选你当了课代表嘛。”
“……”
谭韶诗发现童淼淼也有重点跑偏的毛病。
开讲时间将近，会场的人越来越多，谭韶诗身边是一对小姑娘，叽叽喳喳在讨论着。
“听说这位教授很帅~”
“帅什么呀，五十岁了。”
“大叔款啊。”
“那……我等下要举手回答问题。”
谭韶诗开始没在意，听到这句话马上瞥去一眼，看到两个妹子满是青春活力的脸蛋，皱了皱眉，默默将自己的笔记本翻开再复习了遍。
她没有别人长得可爱，就多用功些，给岳父点好印象吧。
谭韶诗看了一会儿，听到了台上隐约的动静。她抬起头，没找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就听到旁边的妹子像是闹钟一样报告着，“你看！左边！真的挺帅的！”
她顺着妹子的手望过去，从一堆人之中找到了余爸爸。
确实帅。
余爸爸穿了一身西装，个子高，加上英挺的站姿在工作人员之中很是引人注目，笑起来的样子很儒雅，斯文的眼镜掩不住与余芷相像的笑眼，隐隐的皱纹反而更增添成熟的味道。
谭韶诗想到今早上余芷送自己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余芷对于她周末不加班却自愿去听一个催眠讲座很不理解，虽然同意她来，但在出门分两路走感到不舍得的时候，一直问她，“你真的要听讲座，不陪我去上班吗？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忙了，还会忘记吃饭……”
谭韶诗想想爸爸帮忙准备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礼物，想想自己偷摸从爸妈家搬回来的艰辛，以及讨好岳父大人的终极目标，咬咬牙拒绝了可怜兮兮卖惨的余芷，“乖，明天陪你，讲座结束了就去陪你吃饭噢。”
余芷勉强答应了，从始至终的重点放在“我老婆有事不能陪我”上头，一点不往“我爸爸要开始回国后第一个讲座”的方向想。
谭韶诗当时光顾着好好哄余芷了，没在意，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要给余芷看看岳父有风度气场强站在演讲台上的厉害样子，拿起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给余芷发过去。
余芷在公司加班，见到这个信息秒回了，“你拍错了。”
“？？？”谭韶诗有点恐慌：不会吧？她第一次就把岳父认错了这么丢人？
余芷的回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想看你。”
“……”
谭韶诗哭笑不得，随后竟有点习惯了，甚至觉得余芷百忙之中要求看她的照片，没让她往衣服里裙底拍已经很不错了。
她听了话，调成自拍模式，趁着人不注意装作找信号的样子给自己来了一张，熟门熟路用上美颜效果。
这些天，余芷忙，只在吃饭的时候发几张孤零零坐在办公室吃快餐的凄凉照片，发个温柔悦耳的语音提出要看她的要求，谭韶诗听了发来的语音，心都化了，压下对自拍的抗拒心理，时不时发去一张。
余芷在白天还算正常，接受了这些照片并说“可爱”“老婆最美么么哒”，心满意足，到了晚上回到家中却放松过了头，亲亲抱抱有了兴致，会在她耳边呢喃几句，“拍大胆点的，我保证自己偷偷看。”
谭韶诗被撩得晕乎，再一想余芷真的捧着手机偷偷看照片的萌样，差点就拒绝不了了。
也就是差点。
谭韶诗的迷之被害妄想症在关键时候起了作用，她想到当初看了某明星私房照外泄的热闹，对这一种情趣十分不感冒，软着声拒绝。
幸好，余芷累得没法收拾她，她就大着胆子糊弄过去，哄着人睡觉，第二天装作忘了这件事，继续发正常的照片。
余芷目前只是嘴上说两句，行动上默认此举。
这一次，余芷也同样回了个亲亲的表情，说着：“下次往下拍点。”
谭韶诗已经看惯了调戏话，以前都波澜不惊哼一声把余芷无视。可是，她这一回抬眼就能见到岳父，低头能看到老婆不和谐的要求，不由感到羞耻感爆棚，迅速找了个借口，“要开始了，不聊啦”。
余芷：“好。”
谭韶诗收收心，确定手机是震动不会吵到别人，放回包里。
台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大屏幕调成了显示讲座名字的幻灯片，余爸爸别上麦克风，正与工作人员交流工具的运用，一切准备就绪，她也进入学习的状态，翻开笔记本准备用新的一页记录这次讲座讲到的知识，结合内容提出恰当的问题。
身边的妹子被她强烈的求知欲震撼到，不好意思聊天了，要么盯着余爸爸那张脸发呆，要么安安静静玩手机。
谭韶诗忙着写字，没功夫管别人异样的目光。
她的恶补是有用的，听得下去，不会一头雾水为专业的词汇卡壳。余爸爸的演讲稿做得不错，讲座的知识不深，偏向于科普，但有时候会不自觉用上大众不熟悉的词，观察大家的反应之后，很快改了过来。
谭韶诗认为余爸爸从容不迫的样子很是风雅，有点感慨。
难怪她老婆这么优秀了。
童淼淼忽的说了一句，“喂，清醒点啊。”
谭韶诗一愣，以为在说心思跑偏到老婆身上，明显错过一个讲解点的自己，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想谢谢童淼淼的提醒。
然而，童淼淼的话不是冲着她的方向说的，而是跟身边的陌生人说着，“你是来听讲座还是睡觉的啊？”
“对、对不起……”另一个声线甜美却慌张无措的声音响起。
“第三节了。”童淼淼把自己的笔记本往说对不起的陌生妹子那边挪一挪，“我借你笔记，你快看吧。”
甜美女声的声音越来越弱，“好的，谢谢。”
然后，妹子真的拿过笔记本，认真补起来。
谭韶诗被这一个神奇的操作震惊了，趁着余爸爸说着自己已经弄懂的知识点，顺应好奇心，想看看这被童淼淼吵醒还被监督着学习的可怜妹子是谁。
可惜，童淼淼监督的责任心太强了，说着“你这里记错了”，在对方的本子上指了指，手把手教着改。
她辛苦张望，只看到童淼淼的后脑勺和妹子露出来的微乱长发和秀气鼻尖。
谭韶诗放弃了，默念“老婆不准我看别的女人”，继续听讲座。
后来，谭韶诗没听到童淼淼指责别人的话了，她身边的两个妹子也受了影响，认真听讲，连手机也不玩了。
讲座结束，余爸爸进入了提问阶段，充分照顾了那些不感兴趣的人，让想问问题的人上台来问，其他人可以正常离开。
大多数人对地质学不感兴趣，出于尊重听到了最后，自问没什么问题就纷纷离席。
谭韶诗发现，在大波离开之后，提问的人就这么两三只。
她想到余爸爸会更在意少量提问人，更紧张了，将自己结合讲座内容挑出来的问题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跟童淼淼说了一声，“我去问问题。”
童淼淼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指导在讲座上睡觉被抓包，此刻只能拼命抄笔记的陌生妹子，“你写错了，这是第二节的内容。”
妹子的头越来越低，不知是烦的还是羞的。
谭韶诗看到妹子跟照镜子似的，生怕余爸爸也会像是童淼淼那样严厉对待，反复将礼物包装上的绳结调整，默念一遍要问的问题，这才挪着步子往前走。
她在中后部分，要走不少阶梯，身为少数往出口反方向的人来说很是突兀。
谭韶诗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跟前，正好是前一位同学问完问题的时候。
“余教授，你好。”谭韶诗有礼问好，从容的笑容只保持了一瞬，就被给余爸爸收拾麦克风和耳机的工作人员打乱了思绪，干笑一声，捏紧了笔记本。
余爸爸将东西递给工作人员，很快转头对她展开微笑，“你好，有什么问题吗？”
谭韶诗将与童淼淼商量好的问题里最贴合讲座内容的问题问了出来，算是就着第三节火山岩科普知识的延伸，不深奥也不简单，让余余爸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位同学很认真啊。”余爸爸慈祥道，耐心给她解释了。
谭韶诗做好了准备，认真听完，将礼物送上，“余教授，这是送您的礼物。”
“礼物？”余爸爸笑了，“你愿意来听讲，我已经很开心了。”
谭韶诗忙说，“我很喜欢这次演讲，学到了很多知识。”
余爸爸笑容更灿烂了，“除此之外呢？”
谭韶诗一愣，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
果然，余爸爸下一句说的是，“对于我来说，你来就相当于余芷来了。”
“……”谭韶诗总算明白她的身份已经被知道了，抿抿唇，不好意思地跟着余爸爸笑了，补一个正经问候，“叔叔好，我叫谭韶诗，是余芷的……女朋友。”
她偷偷确认了附近没人才敢说出口，余爸爸点点头，“我听余芷的小姨说了。你跟她说的一样讨人喜欢。”
谭韶诗听到这话，心里放起了小烟花，看着余爸爸挺友善挺和气，拿出准备的两本书，“您给我签个名吗？一本是我的，一本是我爸的朋友的。我们都很崇拜您。”
“好。”余爸爸放好礼物，签好了名。
谭韶诗发现她一本写的是给她的寄语，简简单单却充满着作为父亲的关心：“谢谢你这么照顾余芷，让余芷这么开心。”
谭韶诗看到自己和余芷的名字连在一起，莫名感到害羞，不好意思笑了，“谢谢叔叔。”
“不客气，下次跟余芷一起回家来吃顿饭。”余爸爸说，“谈谈人生大事。”
谭韶诗顺着余爸爸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情侣戒指，惊讶，“您知道这是一对的？”
“嗯，余芷炫耀过。”
“……”
炫耀？余芷跟自己的爸爸炫耀自己拿到了女朋友的情侣戒指？
谭韶诗再一次被老婆的骚操作震惊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比较简单。”谭韶诗无措，觉得有必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正式的会换钻戒的。”
“我觉得都好。”余爸爸笑了。
“谢谢叔叔。”
“不客气，”余爸爸想跟她继续说，被会场工作人员招手打断了，无奈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可以电话联系。”
“好的。”谭韶诗想着礼尚往来，也把自己的名片奉上。
余爸爸看了看她的名片，得出一个结论，“余芷假公济私。”
“……”谭韶诗是一个总提前下班找老婆，办公室里没人就闹起来的不良员工，听到这话，不由感到羞愧。
余爸爸飞快说出了下一句，“干得漂亮。”
“……”
谭韶诗觉得余芷的骚操作是祖传。
有个工作人员看没有下一个人提问了，来催余爸爸去科研楼，余爸爸只能说句抱歉，得跟工作人员离开，到了门口重新回头，愣是举高那个装着沉重石头的礼盒朝她挥挥手，“谢谢你了。”
谭韶诗想着算是顺利，放松一笑。
余爸爸离开了，她回到位置上，发现童淼淼还坐着，身边跟了个接受监督，奋笔疾书的妹子。
谭韶诗一看就懵逼了。
她怎么不知道童淼淼身边坐的是这么一个大美人。
大美人声音甜，长相和打扮却是大气型，皮肤白皙，被一袭墨绿色v领长裙显得很仙，黑长发披肩，捏着手机的指尖修长干净，低头翻页时，坠下的长耳环轻轻摇晃，荡出细碎的金光，正和佩戴的星星项链相配。
最配最适合的，还是长相好气质佳，往人群里一站就最耀眼的大美人。
“拍好了，谢谢你。”大美人出众，在童淼淼面前却是个怂包，没点气势，声音弱弱的，将笔记本内容分着每一页拍好了，就将笔记本双手归还。
童淼淼对大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没什么反应，直接拿回来，合起放包里，“不用谢，以后好好听课。”
“等等。”大美人忽然说，“我们交换下微信好吗？”
“哦。”童淼淼秒同意，拿出手机互相加好友。
谭韶诗有点看不懂了。
这是什么剧情。
大美人拿了联系方式，摆摆手跟她们说再见，甜甜说，“再联系噢。”
谭韶诗目送大美人离开，忍不住戳了戳面无表情的童淼淼，“淼淼，你身边坐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怪不得这么注意……”
“美女？”童淼淼皱眉，“美吗？你没见过她睡着的样子吧，头发乱，脸颊有印子，眼睛半睁半闭，像是鬼片女主角。”
“……”谭韶诗搞不懂了，“你为什么给她号码。”
“她的基础太差。”童淼淼抄手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加我，肯定有很多知识点要问。我觉得她挺有诚意的，做做好事。跟她一起学习吧。”
“……”
谭韶诗知道，童淼淼说的学习真的就是学习。
离开小礼堂，童淼淼去西门吃饭，谭韶诗往东门回公司，分开两路。
谭韶诗一得了空留给余芷发信息，“好了，讲座结束啦，大概半小时到公司。”
余芷一个电话打过来，“五秒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谭韶诗扑哧一笑，“嗯，老婆说的都对。”
她们打着电话，谭韶诗要走路，余芷要应付助理，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
谭韶诗路过某家珠宝店，正好在宣传钻戒打折。她被不停重播的广告里的求婚画面吸引，多看了两眼。
“老婆？”余芷问，“迷路了？”
“没……”谭韶诗扯了个可信的谎言，“我观察一下珠宝店宣传。”
余芷委屈，“老婆，快过来好不好？”
谭韶诗答应着，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走。
——
36分18秒后，余芷终于等到了谭韶诗。一个白天没见到，余芷觉得想念，二话不说壁咚深吻。
“等等啦。”谭韶诗在间隙埋怨了一句，“我想上厕所。”
余芷注意到谭韶诗的指尖有笔墨，眼里有疲惫的睡眠不足的红血丝，心疼了，不舍得折腾人，“嗯，你洗漱下就躺躺，我订外卖。”
谭韶诗惊讶她这次会轻易放过，“真的？”
余芷看到老婆认真的表情就忍不住逗着玩，“我好像有点后悔……”
“我困了！这就去！”谭韶诗果然急红了脸，匆忙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奔去洗手间。
余芷帮着将要掉地的提包拉回来。
谭韶诗到了熟悉的地方就有懒得拉拉链的习惯，她一拽，包里抖落出了一张名片。
余芷捡起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爸爸的。
她皱眉，突然想到了之前谭韶诗说“我听了讲座就回来了”，还有谭韶诗打电话半途忽而发愣不回话，背景音里响起了“真情回馈，让钻戒替你说出marry me”的广告词。
余芷内心冒出了一个可能的猜测，不动声色将东西放回去。
谭韶诗一回来，正好是她将包放正的时候。
“啊……”谭韶诗慌忙上前，“谢谢。”
余芷看到谭韶诗双颊泛红窘迫得好像也要把自己藏在包里的可爱表情，笑了，觉得这么装傻让老婆开心也不错，不戳穿不多问，捏捏脸说。
“不用谢，应该的。”
谭韶诗想在岳父面前表现, 却也明白自己容易走神, 找了个中后方的位置坐着。
童淼淼选择坐在她的旁边, 同事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选了左边靠近门口的那片区域, 挑个位置坐下, 方便有事接个电话，无聊玩个游戏，也方便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偷溜。
谭韶诗将同事们的表现看在眼里, 没心情真的当小组长去管别人是不是真心来学习的。顾着打量小礼堂的结构，想着等一会儿怎么到前边去问问题, 顺便整理下手上的礼物。
这礼物分量沉，是一颗看似平平无奇、在地质学家眼里很有价值的石头。
这几天, 她想着余芷不在，工作基本稳定了，一下班就往家里跑, 顺便打听父母对自己要结婚的态度。
妈妈当然是高兴，狠狠催了一把，连请酒的日子和宾客名单都开始想了，爸爸比较冷静, 打听着余芷家的情况。
谭韶诗觉得爸爸和岳父年龄相近, 又玩了这么多年石头，老实说了，请教爸爸应该怎么办。爸爸一听说她要去听未来亲家的讲座，拿出玩石头这么多年的经验, 询问过一同是地质专业的朋友送什么礼物好。朋友久仰余爸爸的大名，送来了这份礼物，要个亲笔签名换就行。
谭韶诗数了数今天要做的事情，听讲座，问问题，给岳父大人自我介绍并送礼，要亲笔签名……一件件数下来挺多的，她顿时感觉到压力挺大，最没信心的是提问环节和送礼环节。她对地质学毫无自信，害怕在岳父大人面前露怯，拿出笔记好好复习坐下，默默在心里排练下怎么说话最好，成为了整个礼堂里唯一一个不聊天不玩手机认真看书的人。
“别紧张。”童淼淼发现她突然看起了书，感觉惊讶，难得体贴地安慰了一下，“这些人一看就是来凑热闹的，你的地质学知识比他们强多了，肯定能听懂的。”
谭韶诗轻咳，“我希望自己不只是听懂……”
“还有什么？”
谭韶诗说了个含糊的答案，“我觉得这位教授很厉害，怕自己等一下犯蠢，给他的印象不好。”
她想着童淼淼见证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或许会再安慰一把。
然而童淼淼从来有话说话，绝不虚假。
“哦。有可能。”童淼淼实事求是说，“这个教授貌似把重点放在地质学闻名的d大，对a大感情不深。他这一次在a大开讲座从报名阶段就受到冷落，心情可能会不好吧。”
“你……”谭韶诗的紧张感更厉害了，想哭，“说什么大实话。”
童淼淼眨了眨眼，“你不想听实话吗？”
“算了。”谭韶诗揉揉眉心，“来都来了，听天由命吧。”
童淼淼点点头，总算说了一句让人舒服点的实话，“嗯，世界上变态还是少的。这位教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人的礼貌，对什么问题都会好好解答。”
谭韶诗勉强笑了笑，“我们准备的问题……不算白痴吧？”
“为什么会用白痴形容提问？”童淼淼正色道，“不懂就说出来，哪里白痴了。”
谭韶诗心想也是，稍稍安心，“好的，谢谢你。”
童淼淼笑了笑，“不客气，我选你当了课代表嘛。”
“……”
谭韶诗发现童淼淼也有重点跑偏的毛病。
开讲时间将近，会场的人越来越多，谭韶诗身边是一对小姑娘，叽叽喳喳在讨论着。
“听说这位教授很帅~”
“帅什么呀，五十岁了。”
“大叔款啊。”
“那……我等下要举手回答问题。”
谭韶诗开始没在意，听到这句话马上瞥去一眼，看到两个妹子满是青春活力的脸蛋，皱了皱眉，默默将自己的笔记本翻开再复习了遍。
她没有别人长得可爱，就多用功些，给岳父点好印象吧。
谭韶诗看了一会儿，听到了台上隐约的动静。她抬起头，没找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就听到旁边的妹子像是闹钟一样报告着，“你看！左边！真的挺帅的！”
她顺着妹子的手望过去，从一堆人之中找到了余爸爸。
确实帅。
余爸爸穿了一身西装，个子高，加上英挺的站姿在工作人员之中很是引人注目，笑起来的样子很儒雅，斯文的眼镜掩不住与余芷相像的笑眼，隐隐的皱纹反而更增添成熟的味道。
谭韶诗想到今早上余芷送自己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余芷对于她周末不加班却自愿去听一个催眠讲座很不理解，虽然同意她来，但在出门分两路走感到不舍得的时候，一直问她，“你真的要听讲座，不陪我去上班吗？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忙了，还会忘记吃饭……”
谭韶诗想想爸爸帮忙准备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礼物，想想自己偷摸从爸妈家搬回来的艰辛，以及讨好岳父大人的终极目标，咬咬牙拒绝了可怜兮兮卖惨的余芷，“乖，明天陪你，讲座结束了就去陪你吃饭噢。”
余芷勉强答应了，从始至终的重点放在“我老婆有事不能陪我”上头，一点不往“我爸爸要开始回国后第一个讲座”的方向想。
谭韶诗当时光顾着好好哄余芷了，没在意，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要给余芷看看岳父有风度气场强站在演讲台上的厉害样子，拿起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给余芷发过去。
余芷在公司加班，见到这个信息秒回了，“你拍错了。”
“？？？”谭韶诗有点恐慌：不会吧？她第一次就把岳父认错了这么丢人？
余芷的回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想看你。”
“……”
谭韶诗哭笑不得，随后竟有点习惯了，甚至觉得余芷百忙之中要求看她的照片，没让她往衣服里裙底拍已经很不错了。
她听了话，调成自拍模式，趁着人不注意装作找信号的样子给自己来了一张，熟门熟路用上美颜效果。
这些天，余芷忙，只在吃饭的时候发几张孤零零坐在办公室吃快餐的凄凉照片，发个温柔悦耳的语音提出要看她的要求，谭韶诗听了发来的语音，心都化了，压下对自拍的抗拒心理，时不时发去一张。
余芷在白天还算正常，接受了这些照片并说“可爱”“老婆最美么么哒”，心满意足，到了晚上回到家中却放松过了头，亲亲抱抱有了兴致，会在她耳边呢喃几句，“拍大胆点的，我保证自己偷偷看。”
谭韶诗被撩得晕乎，再一想余芷真的捧着手机偷偷看照片的萌样，差点就拒绝不了了。
也就是差点。
谭韶诗的迷之被害妄想症在关键时候起了作用，她想到当初看了某明星私房照外泄的热闹，对这一种情趣十分不感冒，软着声拒绝。
幸好，余芷累得没法收拾她，她就大着胆子糊弄过去，哄着人睡觉，第二天装作忘了这件事，继续发正常的照片。
余芷目前只是嘴上说两句，行动上默认此举。
这一次，余芷也同样回了个亲亲的表情，说着：“下次往下拍点。”
谭韶诗已经看惯了调戏话，以前都波澜不惊哼一声把余芷无视。可是，她这一回抬眼就能见到岳父，低头能看到老婆不和谐的要求，不由感到羞耻感爆棚，迅速找了个借口，“要开始了，不聊啦”。
余芷：“好。”
谭韶诗收收心，确定手机是震动不会吵到别人，放回包里。
台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大屏幕调成了显示讲座名字的幻灯片，余爸爸别上麦克风，正与工作人员交流工具的运用，一切准备就绪，她也进入学习的状态，翻开笔记本准备用新的一页记录这次讲座讲到的知识，结合内容提出恰当的问题。
身边的妹子被她强烈的求知欲震撼到，不好意思聊天了，要么盯着余爸爸那张脸发呆，要么安安静静玩手机。
谭韶诗忙着写字，没功夫管别人异样的目光。
她的恶补是有用的，听得下去，不会一头雾水为专业的词汇卡壳。余爸爸的演讲稿做得不错，讲座的知识不深，偏向于科普，但有时候会不自觉用上大众不熟悉的词，观察大家的反应之后，很快改了过来。
谭韶诗认为余爸爸从容不迫的样子很是风雅，有点感慨。
难怪她老婆这么优秀了。
童淼淼忽的说了一句，“喂，清醒点啊。”
谭韶诗一愣，以为在说心思跑偏到老婆身上，明显错过一个讲解点的自己，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想谢谢童淼淼的提醒。
然而，童淼淼的话不是冲着她的方向说的，而是跟身边的陌生人说着，“你是来听讲座还是睡觉的啊？”
“对、对不起……”另一个声线甜美却慌张无措的声音响起。
“第三节了。”童淼淼把自己的笔记本往说对不起的陌生妹子那边挪一挪，“我借你笔记，你快看吧。”
甜美女声的声音越来越弱，“好的，谢谢。”
然后，妹子真的拿过笔记本，认真补起来。
谭韶诗被这一个神奇的操作震惊了，趁着余爸爸说着自己已经弄懂的知识点，顺应好奇心，想看看这被童淼淼吵醒还被监督着学习的可怜妹子是谁。
可惜，童淼淼监督的责任心太强了，说着“你这里记错了”，在对方的本子上指了指，手把手教着改。
她辛苦张望，只看到童淼淼的后脑勺和妹子露出来的微乱长发和秀气鼻尖。
谭韶诗放弃了，默念“老婆不准我看别的女人”，继续听讲座。
后来，谭韶诗没听到童淼淼指责别人的话了，她身边的两个妹子也受了影响，认真听讲，连手机也不玩了。
讲座结束，余爸爸进入了提问阶段，充分照顾了那些不感兴趣的人，让想问问题的人上台来问，其他人可以正常离开。
大多数人对地质学不感兴趣，出于尊重听到了最后，自问没什么问题就纷纷离席。
谭韶诗发现，在大波离开之后，提问的人就这么两三只。
她想到余爸爸会更在意少量提问人，更紧张了，将自己结合讲座内容挑出来的问题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跟童淼淼说了一声，“我去问问题。”
童淼淼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指导在讲座上睡觉被抓包，此刻只能拼命抄笔记的陌生妹子，“你写错了，这是第二节的内容。”
妹子的头越来越低，不知是烦的还是羞的。
谭韶诗看到妹子跟照镜子似的，生怕余爸爸也会像是童淼淼那样严厉对待，反复将礼物包装上的绳结调整，默念一遍要问的问题，这才挪着步子往前走。
她在中后部分，要走不少阶梯，身为少数往出口反方向的人来说很是突兀。
谭韶诗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跟前，正好是前一位同学问完问题的时候。
“余教授，你好。”谭韶诗有礼问好，从容的笑容只保持了一瞬，就被给余爸爸收拾麦克风和耳机的工作人员打乱了思绪，干笑一声，捏紧了笔记本。
余爸爸将东西递给工作人员，很快转头对她展开微笑，“你好，有什么问题吗？”
谭韶诗将与童淼淼商量好的问题里最贴合讲座内容的问题问了出来，算是就着第三节火山岩科普知识的延伸，不深奥也不简单，让余余爸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位同学很认真啊。”余爸爸慈祥道，耐心给她解释了。
谭韶诗做好了准备，认真听完，将礼物送上，“余教授，这是送您的礼物。”
“礼物？”余爸爸笑了，“你愿意来听讲，我已经很开心了。”
谭韶诗忙说，“我很喜欢这次演讲，学到了很多知识。”
余爸爸笑容更灿烂了，“除此之外呢？”
谭韶诗一愣，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
果然，余爸爸下一句说的是，“对于我来说，你来就相当于余芷来了。”
“……”谭韶诗总算明白她的身份已经被知道了，抿抿唇，不好意思地跟着余爸爸笑了，补一个正经问候，“叔叔好，我叫谭韶诗，是余芷的……女朋友。”
她偷偷确认了附近没人才敢说出口，余爸爸点点头，“我听余芷的小姨说了。你跟她说的一样讨人喜欢。”
谭韶诗听到这话，心里放起了小烟花，看着余爸爸挺友善挺和气，拿出准备的两本书，“您给我签个名吗？一本是我的，一本是我爸的朋友的。我们都很崇拜您。”
“好。”余爸爸放好礼物，签好了名。
谭韶诗发现她一本写的是给她的寄语，简简单单却充满着作为父亲的关心：“谢谢你这么照顾余芷，让余芷这么开心。”
谭韶诗看到自己和余芷的名字连在一起，莫名感到害羞，不好意思笑了，“谢谢叔叔。”
“不客气，下次跟余芷一起回家来吃顿饭。”余爸爸说，“谈谈人生大事。”
谭韶诗顺着余爸爸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情侣戒指，惊讶，“您知道这是一对的？”
“嗯，余芷炫耀过。”
“……”
炫耀？余芷跟自己的爸爸炫耀自己拿到了女朋友的情侣戒指？
谭韶诗再一次被老婆的骚操作震惊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比较简单。”谭韶诗无措，觉得有必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正式的会换钻戒的。”
“我觉得都好。”余爸爸笑了。
“谢谢叔叔。”
“不客气，”余爸爸想跟她继续说，被会场工作人员招手打断了，无奈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可以电话联系。”
“好的。”谭韶诗想着礼尚往来，也把自己的名片奉上。
余爸爸看了看她的名片，得出一个结论，“余芷假公济私。”
“……”谭韶诗是一个总提前下班找老婆，办公室里没人就闹起来的不良员工，听到这话，不由感到羞愧。
余爸爸飞快说出了下一句，“干得漂亮。”
“……”
谭韶诗觉得余芷的骚操作是祖传。
有个工作人员看没有下一个人提问了，来催余爸爸去科研楼，余爸爸只能说句抱歉，得跟工作人员离开，到了门口重新回头，愣是举高那个装着沉重石头的礼盒朝她挥挥手，“谢谢你了。”
谭韶诗想着算是顺利，放松一笑。
余爸爸离开了，她回到位置上，发现童淼淼还坐着，身边跟了个接受监督，奋笔疾书的妹子。
谭韶诗一看就懵逼了。
她怎么不知道童淼淼身边坐的是这么一个大美人。
大美人声音甜，长相和打扮却是大气型，皮肤白皙，被一袭墨绿色v领长裙显得很仙，黑长发披肩，捏着手机的指尖修长干净，低头翻页时，坠下的长耳环轻轻摇晃，荡出细碎的金光，正和佩戴的星星项链相配。
最配最适合的，还是长相好气质佳，往人群里一站就最耀眼的大美人。
“拍好了，谢谢你。”大美人出众，在童淼淼面前却是个怂包，没点气势，声音弱弱的，将笔记本内容分着每一页拍好了，就将笔记本双手归还。
童淼淼对大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没什么反应，直接拿回来，合起放包里，“不用谢，以后好好听课。”
“等等。”大美人忽然说，“我们交换下微信好吗？”
“哦。”童淼淼秒同意，拿出手机互相加好友。
谭韶诗有点看不懂了。
这是什么剧情。
大美人拿了联系方式，摆摆手跟她们说再见，甜甜说，“再联系噢。”
谭韶诗目送大美人离开，忍不住戳了戳面无表情的童淼淼，“淼淼，你身边坐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怪不得这么注意……”
“美女？”童淼淼皱眉，“美吗？你没见过她睡着的样子吧，头发乱，脸颊有印子，眼睛半睁半闭，像是鬼片女主角。”
“……”谭韶诗搞不懂了，“你为什么给她号码。”
“她的基础太差。”童淼淼抄手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加我，肯定有很多知识点要问。我觉得她挺有诚意的，做做好事。跟她一起学习吧。”
“……”
谭韶诗知道，童淼淼说的学习真的就是学习。
离开小礼堂，童淼淼去西门吃饭，谭韶诗往东门回公司，分开两路。
谭韶诗一得了空留给余芷发信息，“好了，讲座结束啦，大概半小时到公司。”
余芷一个电话打过来，“五秒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谭韶诗扑哧一笑，“嗯，老婆说的都对。”
她们打着电话，谭韶诗要走路，余芷要应付助理，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
谭韶诗路过某家珠宝店，正好在宣传钻戒打折。她被不停重播的广告里的求婚画面吸引，多看了两眼。
“老婆？”余芷问，“迷路了？”
“没……”谭韶诗扯了个可信的谎言，“我观察一下珠宝店宣传。”
余芷委屈，“老婆，快过来好不好？”
谭韶诗答应着，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走。
——
36分18秒后，余芷终于等到了谭韶诗。一个白天没见到，余芷觉得想念，二话不说壁咚深吻。
“等等啦。”谭韶诗在间隙埋怨了一句，“我想上厕所。”
余芷注意到谭韶诗的指尖有笔墨，眼里有疲惫的睡眠不足的红血丝，心疼了，不舍得折腾人，“嗯，你洗漱下就躺躺，我订外卖。”
谭韶诗惊讶她这次会轻易放过，“真的？”
余芷看到老婆认真的表情就忍不住逗着玩，“我好像有点后悔……”
“我困了！这就去！”谭韶诗果然急红了脸，匆忙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奔去洗手间。
余芷帮着将要掉地的提包拉回来。
谭韶诗到了熟悉的地方就有懒得拉拉链的习惯，她一拽，包里抖落出了一张名片。
余芷捡起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爸爸的。
她皱眉，突然想到了之前谭韶诗说“我听了讲座就回来了”，还有谭韶诗打电话半途忽而发愣不回话，背景音里响起了“真情回馈，让钻戒替你说出marry me”的广告词。
余芷内心冒出了一个可能的猜测，不动声色将东西放回去。
谭韶诗一回来，正好是她将包放正的时候。
“啊……”谭韶诗慌忙上前，“谢谢。”
余芷看到谭韶诗双颊泛红窘迫得好像也要把自己藏在包里的可爱表情，笑了，觉得这么装傻让老婆开心也不错，不戳穿不多问，捏捏脸说。
“不用谢，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