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女帝 > 304.第304章 悔不当初

304.第304章 悔不当初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阳光照不进来,唯有幽暗的烛火在跳跃,将人的影子映得如同鬼魅一般。

    曾宪是勋贵之子,又蒙卢乡侯上下打点,所在的牢房还算整洁干净,独门独户的,光线也尚可。但再怎么好,那也是牢房,岂有侯府富贵舒适?卢乡侯一见儿子被关在这种地方,已有些绷不住,待看到儿子满面胡茬,神色倦怠,一双眼却透着锐利清明,更是老泪纵横。

    诸子之中,卢乡侯最喜此子,不独独对方是嫡幼子之故,更重要的是,曾宪英气勃勃,像只小豹子似的,充满着不服输的劲。

    卢乡侯年幼之时,身体不怎么好,为了让他健壮些,老侯爷特意请了师傅来为他打熬筋骨。故他对武事颇为喜欢,本欲学班超投笔从戎,老侯爷却气得七窍生烟——曾家独此一个嫡子,怎能让他上战场?赶快掰正了!

    这也和世家情形有关。

    前朝对世家的推崇几乎到了极致,故天下大乱的时候,世家四方下注,想得是这么个姓氏摆在面前,无论哪方诸侯都是要倒履相迎的。即便是落难投奔,也是给你增光添彩,不会感激对方的收留。

    夏太祖秦严本就是膏粱之姓出身,对世家的心思路数门儿清,他坏呀,你们来,行,给爵位,给闲职,给“清官”做,真正的实权,只有裴氏那种一心为他谋划的世家,他才会给,至于其他人,你们不是厌恶“浊官”么?我可是按照你们的喜好来了,够尊重了吧?

    世家遇上秦严,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待到了太宗,那就更无赖了。他用世家不假,就是专门挑那些投诚了的,放下了身段的用,也不管对方是旁支还是庶支。嫡支的架子摆得再高,名士的谱摆得再足,不投靠,他也不上去找不痛快,你爱当名士就当呗,若是碍着我,我就让你不自在。

    平原曾氏,本是世家中颇有名望的一族,嫡支很能拿得出手,姿态未免就高了那么一些。卢乡侯这一支的祖先,乃是当时曾家家主的堂弟,他下注大夏的时候,与家主三服都没出,关系颇为亲近。过了个两三代,血脉便有些远,嫡支觉得自己矜贵些,旁支觉得我们有爵位,谁都不愿让谁,彼此间也有些看不惯。

    大夏立朝,百废待兴,嫡支本想将架子端得高一些,朝廷三催四请才出仕,一入仕就做高官,毕竟是“名士”嘛!奈何太宗皇帝惦记上世家了,一统北地后,就是不用这些等着朝廷将高官厚禄送上门,还摆出一副不屑模样的家伙。太宗把勋贵旧部一封,投靠的世家子弟往朝堂一放,朝廷的缺就填得差不多了。想要再往里塞人,哪怕是膏粱之姓,也要得罪大半勋贵,包括旁的世家,还未必能成。

    世家见此情景,立刻眼红了。

    世家之所以高高在上,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绝大部分的资源,家中子弟,只要想出仕,就能做官,才会摆出一副对官职不屑一顾的态度。若没有世卿世禄,算什么世家?偏偏秦氏皇族对早期投诚过去的世家子弟颇为优待,譬如卢乡侯、曲成侯,家族旁支,无甚大功,竟能封侯,给官也给得大方,独独一条没摆到台面上,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只有你的嫡系子孙可以受此优待,旁的亲戚就算了,竟是说情也不能够,帮忙更帮不上,谁不紧着自家呢?

    世家不能把那些嫡庶、远近摆到台面上说,又无法用“苛待士人”做理由。起了旁的心思,极不安分的世家不是没有,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见大夏三代皇帝皆是如此强势,无奈之下,只得低头,清高的架子摆不起来,为了实权,自然而然地打上了同族爵位的主意,过继,承爵,再谋官位,可比从小官做起好多了。谁让他们的架子摆得太高,闹得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呢?

    当然了,世家做事,不比寒门喧嚣,平白让人看笑话。他们奉行得从来都是隐晦非常,不露台前半分,于无声处就置人于死地。若非如此,老卢乡侯也不至于就他一个嫡出的儿子,身体还不好,甚至再也不可能有兄弟了。

    不单单卢乡侯曾家,曲成侯苏家,还有很多世家旁支出身的勋贵,也是一样的情况。按理说,世家子,品行再不好,面上总会装一装的,若无人在旁边撺掇,也不至于沦为渣滓般的模样。譬如苏锐之父,花天酒地也就算了,明火执仗地强抢妻子的嫁妆,实在是……苏锐少年承爵,宁愿受人耻笑,将妹妹托给岳家后就去从军,拿性命搏前程,也不向宗族求助,可见双方关系之恶劣。

    卢乡侯的梦想被老父止住,几十年了,一直念念不忘,尤其在看到苏锐的成就后,总忍不住想,要是当年我也这样为梦想努力一把,指不定也是统兵一方的将军,断不至于人到中年,仍一事无成。这份梦想,被他移情到了小儿子的身上,却因为自己的糊涂,将儿子的前程乃至性命一道葬送,如今见儿子性命难保,如何忍得住?踉跄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形,曾宪已站了起来,急急上前扶住父亲。

    狱卒见状,识趣走远,卢乡侯捏着曾宪的肩膀,哭嚎道:“我的儿,你怎么如此糊涂?”一双眼却牢牢地盯着曾宪,不肯半分放松。

    儿子的脾性,旁人不知,他还能不清楚么?什么喝酒误事,争夺行首,一派胡言乱语!若不是秦宵将曾宪派去做了“英雄救美”中的恶人,将曾宪摆到了明面上,曾宪何须为了不引人疑虑,坐实纨绔的名声,成日与行首粉头厮混?以他的出身,难道找不到出身清白,识文断字的好女子?即便是奴婢,也比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行首好多了。

    曾宪含含糊糊地说:“儿子,儿子也是喝多了酒,他一进门就辱骂儿子……”低头,做哽咽状,却用极小的声音对父亲说,“魏王说,让儿子给邱攘一个教训,儿子本打算打他一顿了事,谁料邱攘的随从,手上很有些功夫。”

    若不是他听了常青的吩咐,众目睽睽之下让邱攘“失足”,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只怕这厢刚打邱攘一顿,那头邱攘走几步就倒了,或者回家就“不行了”,到那时,他才真是实打实的弃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饶是卢乡侯早有所猜测,听见曾宪这么说,仍是心中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直刺心底的痛。

    魏王,好一个魏王!

    “阿耶,您莫要悲痛,是儿子……”曾宪故意抬高声音,异常悲切地说,“儿子咎由自取,落得如此境地,也怪不得别人。”

    卢乡侯令他暗中投靠魏王的时候,他正年少,意气风发,接受不了自己成为这样两面三刀的角色,心怀怨气,更受不得魏王的审视,旁人的鄙夷,故意藏了一部分实力,也有试探魏王是不是明主的意思。谁料魏王见他“本事平平”,没将他放在心里,只是让他跟着秦宵,而秦宵……却让他做那种事,把他摆在了台面上,再也翻不得身。

    见儿子这么做,卢乡侯会意,虽有做戏的成分,更多的却是悔不当初:“是为父的错,都是为父的错啊——”落在旁人耳中,便是父子俩一个后悔太过荒唐,一个怪罪自己对儿子太过放纵。

    “阿耶,儿子——”曾宪摇了摇头,神情狼狈,“儿子虽呼朋唤友的,关键时刻,却无谁会为儿子出头。可,可儿子不想死啊!您能不能,能不能替儿子去求一求鲁王殿下,如,如若不行,再去求平舆侯?”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全然忘了平日的分寸,也不想想,鲁王若是帮不上忙,隋辕何德何能,可以插上一手?哪怕是当利公主,也不会冒着得罪诸王的危险,救区区一个曾宪。

    正是这样的心慌意乱,分寸全无,才符合一个濒死之人急于抓住救命稻草,浑然不顾旁的心态。

    卢乡侯见儿子拼命使眼色,连连点头,却闹不明白曾宪为什么说去求隋辕。

    他知道,曾宪曾有意识地接近过隋辕,想要通过隋辕,走那位大名鼎鼎的瞿阳县公隋桎的路子,想办法搭上当利公主,在南府谋个一官半职,再找机会调到战场上去,一展平生所学。谁料当利公主对小儿子护得很紧,沛国公隋轩、瞿阳县公隋桎两兄弟又和魏王走得近,隋辕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曾宪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却没放弃与隋辕的交情,平日遇到了,好歹能说得上几句话。

    只是,这时候……

    卢乡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儿子的要求,他一定会做,故他回到侯府,哭了一场,就命人备上厚礼,先去拜访鲁王。果然,鲁王好言相劝,却没只言片语带一丝保证曾宪性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