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凤乱九宫 > 第十章 一根手指,一个秘密(下)

第十章 一根手指,一个秘密(下)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克萝伊女王好像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看到自己在飞,不是在天空上飞,而是像猫头鹰一样穿梭于黑色的树枝之间,她越飞越快,无数横七竖八的枝条朝她扑来,她都闪身避过,而参差不齐的树枝过后,是笔直粗壮的树干,它们挺着墨碳般的肚子向她挤过来,有的发出撕裂绸缎的粗嘎笑声,有的发出不怀好意的低低呢喃,到最后,她躲也躲不开,飞也飞不动,不得不停下来落在地面上,那些树就露出一张张笑脸附看着她,无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是只好看的鸟儿”

    “不,她不是”

    “她有黑色的羽毛”

    “那又怎样”

    “看她翅膀尖端的五根长翎多漂亮!”

    “那又怎样”

    “那些羽毛能让她飞起来”

    “是啊,因为她的羽毛尾管是空的。”

    “空的”“ 空的”“ 空的”

    ……

    女王自梦中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左手无名指和小指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张桌子,还是科曼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女王在心中大声尖叫,让我回到梦里吧,那里才是真实的世界,我不要看到这个人,这个残酷的年轻人,哎,索兰达,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都对你作了什么,才让你结交了这样冷酷无情的朋友。凡妮莎,我的孩子,无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求你快点来救救我吧,在他还没把我的手指切光之前。

    “哈,你醒了,你那张从不说真话的嘴这回可以说实话了?”科曼小口抿着酒杯里的红色葡萄酒,显然,女王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为自己换了一杯爱喝的酒。

    女王嘴里发出的只有低低的咒骂,她太虚弱,头都抬不起来,但事实上她并没流多少血,科曼从小在砂地长大,学会了如何在严酷的环境下处理伤口,他刚刚就拿熨斗烫过女王的断指,现在四下里还弥漫着烧焦皮肉的臭味。

    “哈肯岛从麦酒城邦购进燕麦和谷物,加工成面粉之后经由三叉戟海运往砂骑之国,他们用面粉跟我们换金子。可是他们的面粉里总是掺着砂子,吃起来让人提心吊胆,”科曼给克萝伊也倒了一杯葡萄酒,女王用那只完好的手抓起酒杯一口气灌下肚,科曼又给她满上,又被她一饮而尽,“后来我们的国王当场验货,每一袋面粉里都能抓出一品脱砂粒。他给那商人一次选择的机会,是交还与砂粒等重的金子,还是把砂子全吃到肚子里去,你猜怎么着?”科曼又啜了一口葡萄酒,看着女王涣散无光的眼睛,“那孬种选择了第三条路,他逃了。当然,又被抓了回来,结果是我们开了他的膛,把他的心肝内脏掏空之后填入砂粒,又请来最好的织匠缝合,然后把他的尸体送还给了哈肯岛。”科曼用酒杯点了点女王,“要知道,我们砂骑之国最不缺的就是砂子,而你们盛夏之国,最不缺的就是骗子。”

    “也许那个商人有妻儿老小要养活,他不想死,也拿不出那么多金子;也许他是从别人手里倒卖的面粉,他毫不知情,你们不经审判就残忍地杀了他,一个无罪的人,所以你们全都该下地狱!”女王喝了酒,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手上两个空空的指根也开始撕心裂肺地痛起来。

    科曼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卖给我们掺砂的面粉了。”他斜坐在椅子里,抬起那双黑色的熟牛皮靴搭在桌角上,手中摇晃的酒杯与酒液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女王陛下,恕我冒昧,您往您的故事里也掺了不少砂子吧。”

    “你指哪一部分?”女王抬眼瞪视着科曼。

    “关于伊丽娅的部分。”科曼又开始摆弄起那把该死的魔法刀,“自始至终你都没说为什么要把她送到威玛那里,而索兰达已经答应你伊丽娅处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小公主跟你在一起会比在外面安全,什么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逃离安全地带,去找一个不相干的老奶妈?”他用匕首在女王剩下的八根手指上比划着,“小心哦,说假话会丢手指的。”

    这人真是个精明的魔鬼!女王痛苦地闭上眼睛,事到如今,说点实话更保险,“我想让伊丽娅跳舞给你看,然后伺机杀了你。可是威玛不同意,她说伊丽娅太小,还不懂这些,她不会让公主去送死,她还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哽咽着用那只好手捂住脸,再抬起头时,双眼已噙满热泪。

    科曼无动于衷,他坐在原地,用冷酷的双眼盯着她,看她啜泣,犹如圣殿里的石雕,“那我们可爱的跳舞娃娃现在在哪里呢?”

    “只有威玛知道。”女王颤抖着低语,此刻她头发凌乱,嘴唇干裂,脸色晦暗如铁,早已失去了女王的风采。

    “看来我得再到威玛的房间找线索了。”科曼理了理大胡子,却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说到线索,凡妮莎还有哪些线索让你觉得她不是你的女儿呢?”

    “具体的线索我倒是没有,”女王努力打起精神,思考着问题的答案,“不过我丈夫曾经调查过,还因此被砂骑国俘获。”

    “愿闻其详。”

    女王看了看空空的酒杯,科曼立刻知趣地为她续了一杯葡萄酒,女王仰头痛饮之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从头说起:“我的丈夫扎克?瓦伦丁出生于一个小领主家族,我母亲和姐妹都反对我们的婚姻,因此他一直得不到亲王的爵位和应有的称号。后来我第二次受孕,快要分娩时我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他死的非常突然,几乎与此同时,凡妮莎降生了,我忙着料理父亲的后事,没有多看新生儿一眼。事后听扎克说起,凡妮莎出生的当晚城堡里传出两个婴儿的哭声,而在父亲日常的饮食里竟然查出了慢性毒药的成份。我当即命令他彻查,谁知这一查竟查到了边境,扎克在迷雾森林边缘失踪了。

    “我疯狂地寻找我的丈夫,却从砂骑之国飞过来的信鸽那里得到消息,扎克在砂骑国被俘!可是,护盾的开启与关闭都控制在我的手中,他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我想我可以给你解释。”科曼举起一只手。

    “你。原来是你!”女王假装恍然大悟,其实在科曼暴露魔法的一瞬间,女王就明白了,他就是当年带扎克进砂骑之国的那个小男孩,只有这小子的魔法能屏蔽护盾的魔法,“可是怎么会那么巧?你到护盾这边来干什么?”

    “我记得那天老妈让我去迷雾森林边捡点柴,”科曼打开遥远的回忆,“结果发现了一只兔子,我就放下柴追它,那时候我很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着什么样的魔法,于是我一路追到森林深处,兔子不见了,我也迷了路。你知道迷雾森林其实只是狭长的一带,并没有多宽,而我横穿过的那段应该是比较窄的,所以天黑的时候,我竟然走到了盛夏之国这边。然后我就被一个骑士逮住了。”

    “扎克”女王向往着那个名字。

    “他可没跟我说他是谁,”科曼撅了一下嘴,“显然他被我惊呆了。我看到不远处有火光,相信那是他的营地,可是他没惊动任何人,他问我打哪来,是不是一个人,他问了好多问题,可是我太小了,大多数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于是他抱着我,试着走进了迷雾森林。”

    “他就没先回去通知营地里的人?”女王不相信地问。科曼摇摇头,“这个傻瓜!”

    “他是够蠢的,一点也不配你。”科曼眼里噙着戏谑的嘲笑。

    “谢谢”女王生硬地回敬。

    “回去的路快得多,可你的扎克却没我那么走运,他遇上了巡逻的砂骑兵,当场被拿下。”科曼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意袭上脸颊,使他看起来有点洋洋得意,“而我,因为擒贼有功,更兼被发现有如此强大的魔法,被沃格森大王带入王宫抚养。在那里,我有幸结识了您的女儿,甜美的索兰达公主。”

    “甜美?”女王几乎破涕为笑,“你敢当面这样说她,她一定跟你翻脸,甜美这个词不适合索兰达,从不。”

    “你怎么知道她不甜美?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女儿——三个都是!”科曼眯起双眼盯住女王,“她刚来的时候的确甜美,行为举止都像个公主,她喜欢唱歌跳舞,说话柔和而坚纫,待人不卑不亢,那是我们从未见识过的大国公主的风范。可是不到一星期,她就跟我们一个样了:她被阿奇拉打、被砂骑们打,被所有看到她的人打。”

    女王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沃格森答应过我会保护她!”

    “如果誓言有用,还要刀剑干什么。”科曼冷哼一声,“老沃格森最开始只想给索兰达留条命,好牵制你们盛夏之国,后来索兰达成年了,他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味儿,好像老鼠闻到了几里地外的发酵奶酪。不过那时索兰达已经成为砂骑士,还有了我和菲尼,沃格森能作的只有在我们身上再添几道伤而已。”

    女王不愿相信,可她不得不相信这残酷的事实,因为她亲眼见过索兰达身上的那些伤,那些触目惊心、尖叫着的伤口。

    “看看你对她作的好事吧,”科曼把桌子拍得山响,“你知道吗,有一次阿奇拉因为妒忌她的腰比自己细,就让人剥了她腰上的皮,贴上一大块带皮的肥马肉。”他贴近女王的脸,“你知道你女儿嘴里缺了几颗牙齿么,你知道你女儿身上丢了多少块肉么,你知道她有多少骨头上有裂痕么,你见过她流出来的带毒的血液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桌子上,洇湿成点点光斑,每一块光斑都映照出女王悲痛欲绝的脸,科曼看得出她想喊停,可是这些她必须听完,她必须体会到索兰达所受的痛苦,才会理解为什么她必须要将砂骑国赶尽杀绝,也才会知道比断指更痛的是什么滋味。“后来她终于学乖了,开始用拳头为自己赢得尊重,我第一次认识她的那天,她刚刚用匕首杀死一个比自己高大一倍的男人,那家伙想抢索兰达手上的符文戒指,却因此丢掉了性命,而索兰达得到了他脚上的靴子。”

    “他们竟然不给她鞋穿?”女王抬起泪眼问。

    科曼甩给她一个嗤笑,“你以为‘掠夺者’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那些宣誓成为砂骑士的人,他们身上哪样东西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光是鞋子,据说索兰达刚进王宫的时候她和那些奴隶没什么两样,腰上只有一块黄布条。上帝保佑那时候索兰达还没有发肓。”科曼把头枕上双手,身体靠到椅背上,尽情舒展着身体,“后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她从‘锅铲’拉夫那儿赢回了自己的腰带,从‘马蹄脸’安克雷的尸体上拿到一柄弯刀,接着是一条过于肥大的羊毛裤、一卷狼皮、几枚戒指,最后是老约瑟的衬衣,唔,虽然不合身,可毕竟聊胜于无。”

    “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女王哭着请求,“我的女儿还经历了些什么?”

    “我当时正打算到小巷子里撒尿,却撞见索兰达被抢,她正拿匕首扎那人的肚子,浑身是血,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食尸鬼,当她那双充血的眼睛看到我的时候,我心里立刻明白,她想连我一块儿了结。本来我应该害怕,可不知为什么我胸中充满了怒气,”科曼半闭着眼,回忆着过去,“我向她冲去,两个人滚在一起,互相殴打直到谁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后来,我们三个就结成了死党——我,索兰达,还有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那个最小的砂骑王子?”

    “对,就是他。”科曼脸上竟漾起一丝神往,“他也和我们一样经常受阿奇拉的欺负,但他毕竟是王子,砂骑们不敢真的伤害他,我们俩的境况就惨得多,阿奇拉自负魔法强大,又是砂骑国的公主,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我们。”

    “她都干了什么?”女王泪眼婆娑地问。

    “很多,多得像砂骑士一样数不清。”科曼满不在乎地说,“哦,上回全能竞技赛的时候,阿奇拉怕索兰达成绩比自己好,就命人凿穿了她的小腿肚子,贯进生锈的铁链,两边还坠上小号铁球。不过即便那样,索兰达还是赢了她。索兰达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她的血狼卫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追随她的。”科曼眼中泛起敬佩,“你的女儿很出色,她是一名出色的斗士,”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皱眉凝视着外头,“现在你明白了,她并不是天生就狂暴鲁莽,每一颗扭曲变形的心背后都有一段滴血的往事。”

    这我当然知道,我会想办法补偿我的女儿,用不着你这小子来教。“的确,”女王吞下怒火,“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她已经完全适应了你们的环境,为什么会突然逃回来呢?”

    科曼狡黠地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魔法小刀,“那是另一个故事,可不是免费的哦。”

    该死,他简直就是一块不可动摇的顽石!女王懊恼地想,他早就看穿了我的意图,绝不会给我轻易打探到底细。

    “够了!作为一个女王,丢掉手指已经够可悲的了,你想让我两只手永远戴着黑丝手套吗?”女王收起眼泪,愤怒地叫嚷,“如果你非要留下点信物给我那挂名女儿看,就割我的头发好了,凡妮莎看到它们自然明白我是你的人质,不敢轻易对你下手。”

    “好吧。”科曼心满意足地转回身,“也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卫兵!”

    一个穿着亮银色轻锁甲的士兵应声而入。那人脸庞瘦削,棱角分明,眼神阴沉严峻,哦,我不认识他,女王失望地想。我曾经认识身边的每一个人,卫兵、贵妇、侍女、老头、甚至马房小弟,可他们在我失势之后就变了,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冷漠而又遥远。

    女王听见科曼吩咐那个卫兵:“去发通缉令,全城搜捕伊丽娅公主!”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她没听到,但伊丽娅的名字却是真真切切回响在耳边——这怎么可能,他弄错了!为什么不是凡妮莎?女王惊问:“你为什么不搜捕凡妮莎?”

    科曼关上房门,转身从黑胡子里挤出一个开心的笑:“因为她是我妹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