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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初遇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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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季桓之一想到当年在名护屋港口,前田庆次说“后会有期”这句话,就一百个不舒服。这怪老头的乌鸦嘴,害的自己又来到了日本,还肩负着刺杀倭人杠把子丰臣秀吉的任务——当然是和同僚们平摊。

    “记得师父说过,前田庆次曾一度是师父的下属。”

    “不错。为师在随竹中半兵卫等出使近江之后,不知是谁进谗言,称我对信长的妹妹、也就是浅井长政的妻房小谷夫人阿市有觊觎之心——只因阿市小姐对外来事物颇有兴趣,曾与身为明国人的为师玩耍过一阵子——后来我才知道是秀吉自己贪恋阿市的美色,因为当时他身份低微,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人嫁作人妇,心有不甘,才欲释放他自己的嫉心,想要暗害为师。因此,在归途中,为师借机脱离大队单飞去也。”

    季桓之听懂了:“也就是说,前田庆次,也就是您收的第一个下属了?”

    “不错。”源胜卿继续讲述。

    且说那年那日,源胜卿和前田庆次二人一起握着朱枪对峙了片刻,前田庆次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于是建议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按照武士的方式好好打一场,输的人要听胜者的安排,你看怎么样?”

    源胜卿还是有些防备,没有点头同意。

    前田庆次没有办法,取下腰间的打刀和肋差,丢到源胜卿脚下,说道:“我更擅长的是枪术,我把刀押在你这儿,你可以放心了吧?”

    源胜卿捡起前田庆次丢过来的刀,朝后面又扔了一段距离,这才放开了握着枪杆的手。他拔出织田信长赏赐的左文字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打一场。”

    待前田庆次拿好了枪,源胜卿和他一起后退了几步,摆开阵脚,准备一决胜负。

    左文字刀的刀尖和朱枪的枪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二人都拿出最凌厉的眼神看着对方,时间似乎凝住了,黑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不发出一点声音。

    前田庆次猛地发出一声嘶吼,朱枪略收寸许,接着向着源胜卿的心窝刺去。

    源胜卿立即横刀拦下这一击,用刀背架住枪杆,然后快步上前,刀锋直掠庆次握枪的手。

    前田庆次料到会有这么一招,迅速后退,同时用手收枪,紧接着左手一背,右手一用力将枪甩到身后。源胜卿失去了枪杆的路径,便不再上前。庆次猛一用力,想将枪从身后再甩向源胜卿肋部,却不想由于枪杆太长,被树干挡住了。

    源胜卿看出机会,立即执刀刺去。前田庆次只好又让枪从原本的路径扫过去。源胜卿见状连忙以刀身格挡下。

    前田庆次趁对方攻势放缓,迅速后退,出了树林到了路旁的空地上。

    源胜卿刚追出去就后悔了,现在前田庆次身处空旷的平地,那杆丈余的长枪正好可以完全发挥,没有拘束。而自己手上三尺打刀自然十分吃亏。

    庆次不容他再多想,霎时间枪出如龙,接连点了七八下。源胜卿左挡右架,手忙脚乱,但总算是没让他得手。

    庆次看正面不易攻克,便将枪一收,举过头顶用力一扫,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源胜卿立即蹲身一滚,躲开枪尖。因为朱枪很长,庆次这么用力地扫来,枪尖的线速度非常大,直接用刀来格挡,很可能被震得虎口迸裂。

    待枪尖掠过发髻上方,源胜卿又迅速站起身,快步走上前,将刀一举便是一招“袈裟斩”。前田庆次一时收不回枪,被迫踉跄后退,刀尖仅仅划破了衣领。

    庆次闪过这一斩,忙举枪逼停源胜卿脚步,不敢轻易出招。

    “这人有点不好对付啊,我纵横乱世这么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刀。”前田庆次暗暗称赞的同时,也不忘自恋。

    源胜卿也不敢怠慢。他在学习刀法的时候,曾经和德川家康的手下本多忠胜切磋过,那个短小武士手中的枪速度极快、变幻莫测。而这个前田庆次的枪术和本多忠胜想必恐怕也是难分伯仲了。

    二人只能再次对峙。对峙之后又是一番搏斗。对峙、搏斗、对峙、搏斗……如此循环,直到大汗淋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都觉得四肢酸痛、气喘吁吁,但都不肯轻易认输。

    前田庆次以枪拄地,问道:“阁下,你看天色不早了,难道你就不饿吗?”

    源胜卿也拿刀撑着,说道:“你赔了我的马,我不就有钱了,有钱了正好请你一顿。”

    前田庆次几乎快要哭了:“你的马不是我弄死的啊。”

    “但是是你的马踢死了我的马。”

    “那不是我的马。”

    “不是你的马但是是你骑出来的。”

    前田庆次感觉快要精神崩溃了,就在快两眼发黑的时候,他才有些反应过来,其实是源胜卿的语法造成了这个死循环。其实这个问题就在于是“你的XX”,还是“XX的马”。

    庆次想通了这一点,便特地强调说道:“你听我说,这不是‘我的’马,而是我的‘马’。”

    “那不就得了,赔吧。”

    前田庆次瞬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只好努力地解释:“这马不是‘我的马’,而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源胜卿回头看了看安静地立在那的黑马,越发觉得此马不凡。在岛国一般的马都是矮种马,最好的木曾马也不过身体稍微肥长一些,耐力更好点。而这匹黑马则是面阔颈长,四肢粗壮,蹄如削玉,耳似垂筒,宛若碧月悬于双颊,明星直贯两瞳。

    “这到底是什么马?”源胜卿好奇地问道。

    前田庆次似有些得意地说道:“此乃蒙古良驹,名曰‘松风’,千金难得。此驹勇猛果敢,体力超群,奔跑的时候速度犹如疾风闪电,四蹄踏地之声仿佛名曲《松风》。唐诗仙李白有句‘盘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风》兮寂万壑’,故天下有名马‘白石’、‘松风’。”

    源胜卿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产生了无限遐想,连连称赞。

    前田庆次开怀大笑,刚要说话,却忽然脸色发白,栽倒在地。源胜卿看他状态不对劲,连忙跑了过去。

    “没、没事……”前田庆次几乎翻着白眼说道:“我不过、不过是中暑了。”说完就闭上了眼昏了过去。

    以马为友,棉衣度夏,真乃倾奇者(傻缺)也!

    到了客栈,几个人一起把前田庆次从马背上扛下来,一路拖进了屋。

    源胜卿早已累的够呛,问店家还有没有热水洗澡。店家说已经用完了,想洗澡还要再烧。于是源胜卿就躺在屋里,等水开了再去。他原本打算老板叫他洗澡,洗完了吃点东西睡觉,但不想由于太累,躺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直到一阵敲门声,源胜卿才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眼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前田庆次,站起来走过去拉开门,却发现不是旅店女老板,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你是?”

    那个男子呵呵笑了笑,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源胜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根本没什么事,何谈救我?”

    那男子摇了摇头,叹口气:“唉,既然你不相信,老夫也无可奈何了。”说着他便要走。

    “等等。”源胜卿叫住了他,一边请他进来一边说道:“愿闻其详。”

    男子抚着胡须又是呵呵一笑。

    二人坐定,源胜卿问男子:“还不知阁下姓甚名甚,何方人士?为何来此?”

    男子答道:“老夫果心居士,乃是奈良兴福寺带发修行的僧侣,预感天下风雨欲来,特地外出游历,恰巧观此屋有异像,故来到此地。”

    “原来是佛门子弟,方才失礼。不知居士看到了什么异像?”源胜卿问。

    果心居士一手拿着念珠,一手作指点江山状,娓娓说道:“老夫方才经过此(城下)町,忽见此宅顶上有祥云如盘龙状,似要一飞冲天,然而不时模糊,好似镜花水月。老夫掐指算定,此地必有能人,但能否显贵,只在一念一行之间。”

    源胜卿还不知道,这位果心居士偏爱左道旁门,对于实力弱小,蒙昧执迷于名门世家声望的贵族子弟是视如敝屣,今日他特地来此,正说明他十分看重自己。源胜卿还有些不相信,于是带着怀疑问道:“那按居士所说应该如何?”

    果心居士看出了源胜卿的怀疑,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人默默无言相对而坐。果心居士慢慢闭上眼,屋内突然冷风骤起,乌云遮住了原本如水的月光。

    屋子里漆黑一片,天花板上居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同时,源胜卿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个可爱美丽的女人,几束丝发披挂在侧颊上。女人开口:

    “胜卿大人,您今晚想必是百无聊赖吧?”

    源胜卿气喘如牛,顿时如芒在背,出了一身冷汗。

    烛光摇曳了一下,屋里的雨停了,风也止住了,源胜卿只看见了端坐在眼前的果心居士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幻术?

    “现在源大人愿意相信老夫了吗?”

    源胜卿不再怀疑了,虚心问教。

    果心居士掐指算了算,问道:“阁下来到此地,想必不是本意吧?”

    源胜卿点点头,确实,如果不是信马由缰迷了路,又怎么会遇上前田庆次和那些个倒霉事。

    “你是明国人。”果心居士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着询问的口气。

    源胜卿又点点头。

    果心居士继续掐着手指默念着什么,忽然,他脸色陡变,瞠目道:“你本不是此间人!”

    源胜卿差点被他吓到,说:“我是明国人,自然不是此地人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果心居士说道,“这世上本不应该有你。”

    源胜卿顿时觉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这、这话怎么讲?”

    果心居士仔细端详着源胜卿的脸,又问道:“你是不是自小就没得过什么病?”

    源胜卿回想一下还真是,出了伤风感冒外,自己得的病大多都是皮肉伤,什么疫病炭疽的,自己从来没染上过。他也觉得奇怪,便问道:“确实如此,居士是如何看出来的?”

    果心居士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他说道:“看来你是不世出的贵人啊。”

    源胜卿又有点觉得这老头是来骗人的。果心居士见他脸上有怀疑之色,解释道:“我方才不管如何筹算,都算不出你的天地人格,看来即便是生死簿上都找不到你的名字,你又是自小就无甚病恙,如此看来,乃是贵不可言啊。”

    其实这问题很简单,源胜卿的父亲是现代人,经过数百年的环境污染和病毒变异,人类的基因已经适应了恶劣的环境。而源胜卿又带有他父亲一般的基因,自然对一些毒性较弱的病菌引发的疾病有着先天的免疫力。

    被别人这么一说,源胜卿自然是很受用,不过居士一开始说的救自己是个什么说法他还没讲,于是又继续询问。

    果心居士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织田家是否准备上洛了。

    “居士您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确实是这样,信长大人准备上洛,我正是为了请求军事通行权才来到近江地界的。”源胜卿答道。

    “那这不就明白了。你办完了事情应该立即会居城汇报,如今却在六角家的领地内,岂不惹人生疑?”

    源胜卿觉得有些道理,但似乎并不是很严重,便说道:“这个嘛,我回去解释下应该就行了。”

    “不。”果心居士摇摇头。“恐怕你早就被信长猜忌了。织田和浅井本就是盟友,而且拥护将军之弟上洛,乃是义举,只要广发檄文,沿路大名自会允诺通行,又何必派你去浅井家多此一举呢?”

    源胜卿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倒也是。

    果心居士继续说道:“如今派你出来,你迟迟不回,而且又到了六角家的南近江,想必岐阜居城之内已是流言不止、疑窦丛生了。如果你回去,恐怕一到美浓地界就会被织田的武士围杀邀功的。”

    这话说得源胜卿冷汗不止,他问道:“可是为什么信长会怀疑我呢?”

    “想想我和父亲是怎么被赶出前田家的吧!”

    前田庆次忽然伸个懒腰坐了起来。